賓利沒有搭理這句話，可是他的兩個姐妹聽了卻非常得意，她們又拿貝內特小姐的低微親戚盡情取笑了一番。

「自春天以來，達西小姐又長高了好些吧？」賓利小姐說道，「她會長到我這麼高嗎？」

「難怪你只認識六個才女呢。我倒懷疑你可能連一個也不認識吧。」

伊麗莎白跟他說，房間里這幾本書足夠她看的了。

「我真想再見見她！我從沒碰到過這麼討我喜歡的人。模樣那麼俊俏，舉止那麼優雅，小小年紀就那麼多才多藝！她的鋼琴彈得棒極了。」

伊麗莎白被他們的談話吸引住了，沒有心思再看書了。不久，她索性把書放在一旁，走到牌桌跟前，坐在賓利先生和他姐姐之間，看他們玩牌。

「真叫我感到驚奇，」賓利說道，「年輕小姐怎麼有那麼大的能耐，一個個全都那麼多才多藝。」

五點鐘的時候，主人家兩姐妹出去更衣。到了六點半，伊麗莎白被請去吃飯。大家都很講究禮貌，紛紛探問簡的病情，其中賓利先生表現得尤為關切，伊麗莎白見了十分歡喜，只可惜她做不出令人鼓舞的回答。簡一點也沒見好。那姐妹倆聽到這話，便三番五次地說她們多麼擔憂，患重感冒多麼可怕，她們自己多麼討厭生病，然後就把這事拋到了腦後。原來，簡不在面前她們就對她漠不關心，這就使伊麗莎白重新滋生了對她們的厭惡之情。

「她必須具備這一切，」達西接著說道，「除了這一切之外，她還應該有點真才實學，多讀些書，增長聰明才hｔtｐs://reａｄ.9９csｗ.ｃom智。」

「毫無疑問，」達西聽出這話主要是說給他聽的，便回答道，「女人為了勾引男人有時不惜玩弄種種詭計，這些詭計全都是卑鄙的。凡是帶有狡詐意味的舉動，都是令人鄙夷的。」

「當然不願意。」

賓利小姐不大滿意他這個回答，因此也就沒有再談下去。

「不過，要想嫁給有地位的男人，機會可就大大減少了。」達西回答說。

「是的，我認為她們全是這樣。她們都會裝飾台桌，點綴屏風，編織錢袋。我簡直就沒見過哪一位不是樣樣都會，而且每逢聽人頭一次談起某位年輕小姐，總要說她多才多藝。」

「我很擔心，達西先生，」賓利小姐陰陽怪氣地說道，「她的冒失行為大大影響了你對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的愛慕吧？」

「你寧可看書也不玩牌？」他說道，「真是少見。」

「毫無影響，」達西答道，「經過一番奔波，她那雙眼睛越發明亮了。」說完這話，屋子裡好一陣子沉默，隨即赫斯特夫人才開口道：

伊麗莎白又到他們這裏來了一趟，只是想說一聲：她姐姐病得更重了，她不能離開她。賓利催著立即去請瓊斯先生，可是他的兩個姐妹認為鄉下郎中不中用，主張趕快派人到城裡去請一位名醫來。伊麗莎白不贊成這麼做，但是又不願意拒絕她們兄弟的建議，於是大家商定：如果貝內特小姐明天早晨還不見好，就立即派人去請瓊斯先生。賓利心裏非常不安，他的姐妹也聲稱十分擔憂。不過，吃過夜宵之後，姐妹倆演奏了幾支二重奏，終於消除了煩悶，而賓利卻找不到有效的辦法解除焦慮，只有關照女管家儘力照料病人和她妹妹。

「我特看得起簡·貝內特，真九_九_藏_書是個挺可愛的姑娘，我衷心希望她能嫁個好人家。只可惜遇到那樣的父母，又有些那麼卑微的親戚，恐怕沒有什麼指望了。」

不過她們一離開飯廳，便又重新擺出一副溫柔體貼的樣子，來到簡的房間，一直陪她坐到喝咖啡的時候。簡仍然病得厲害，伊麗莎白始終不肯離開她，直到夜色已深，見她睡著了，她才放下心，覺著儘管有些不樂意，還是應該下樓去看看。她走進客廳，發現大家正在玩盧牌，大家當即請她來玩，她怕他們玩大賭，便謝絕了，推說放心不下姐姐，只在樓下待一會，還是找本書消遣消遣。赫斯特先生驚訝地望著她。

「那真妙極了。」做妹妹的補充了一句，於是姐妹倆都縱情大笑。

赫斯特夫人和賓利小姐一齊叫起來了，抗議伊麗莎白不該懷疑一切，並且鄭重其事地說，她們就知道不少女人完全具備這些條件。話音未落，赫斯特先生便叫她們別吵了，厲聲抱怨說，她們對打牌太不專心了。

「我感到很驚奇，」賓利小姐說，「父親怎麼只留下這麼一點點書。達西先生，你在彭伯利的那個書房有多氣派啊！」

的確，這夥人里只有她們的兄弟能使她感到滿意。他顯然是在為簡擔憂，對伊麗莎白也關懷備至。本來，伊麗莎白覺得別人將她視為不速之客，但是受到這般關懷之後，她心九九藏書裏也就不那麼介意了。除了賓利先生之外，別人都不大理睬她。賓利小姐一心撲在達西身上，她姐姐差不多也是如此。再說赫斯特先生，他就坐在伊麗莎白身旁，可他天生一副懶骨頭，活在世上就是為了吃喝和玩牌，後來見伊麗莎白放著五香菜燉肉不吃，卻去吃一盤家常菜，便不再搭理她了。

「我要是多藏些書就好了。既可供你閱讀，我面子上也光彩些。不過我是個懶蟲，雖說藏書不多，卻也讀不過來。」

「我想她會的。她現在大約有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那麼高，或許還要高一點。」

「你形容得也許非常逼真，路易莎，」賓利說道，「可我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我覺得，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今天早晨走進屋的時候，樣子極其動人。我可沒看見她那沾滿泥漿的襯裙。」

「這正表明了她對姐姐的手足之情，非常感人。」賓利說。

「哦，當然，」達西的忠實羽翼嚷起來了，「一個女人不能出類拔萃，就不能真正算是多才多藝。一個女人必須精通音樂、唱歌、繪畫、舞蹈以及現代語言，才當得起這個稱號。除此之外，她的儀錶步態、嗓音語調、談吐表情，都必須具備一種特質，否則她只能獲得一半的資格。」

「年輕小姐全都多才多藝！親愛的查爾斯，你這是什麼意思？」

「是的。她們還有個舅舅，住在奇普賽德一帶。」

「但願如此。」

「伊萊扎·貝內特小姐瞧不起玩牌，」賓利小姐說道，「她是個了不起的讀書人，對別的事情一概不感興趣。」

「我可從沒見過這樣的女人ｈｔtpｓ://ｒｅａd.９9ｃｓｗ•ｃｏm。我可從沒見過哪個女人像你說的那麼全面，既有才幹，又有情趣；既勤奮好學，又風儀優雅。」

「忽略！但凡能為那個壯觀的地方增添光彩的事情，你肯定一樁也沒有忽略！查爾斯，你給自己蓋房子的時候，但願能有彭伯利一半美觀就行了。」

伊麗莎白一吃過飯，就立即回到簡那裡。她一走出飯廳，賓利小姐就開始詆毀她，說她太沒有規矩，真是既傲慢又無禮；說她寡言少語，儀態粗俗，情趣索然，模樣難看。赫斯特夫人也有同感，而且還補充了兩句：

「總而言之，她除了擅長跑路之外，沒有別的長處。我永遠忘不了她今天早晨的那副樣子。簡直像個瘋子。」

「踏著齊踝的泥漿，孤零零一個人跑了三英里，四英里，五英里，誰知道多少英里！她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依我看，這表明她狂妄放肆到令人作嘔的地步，一點體面也不顧，鄉巴佬氣十足。」

「當然，我也是如此認為。」賓利小姐說。

「我既領受不起這樣的誇獎，也擔當不得這樣的責備。我可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讀書人，我對很多事情都感興趣。」

「不過，我還真要奉勸你就在那一帶買塊地，照彭伯利的模式蓋座房子。英國沒有哪個郡比德比郡更美的了。」

「那麼，」伊麗莎白說，「照你看來，一個多才多藝的婦女應該具備很多條件啦。」

「我十分樂意這麼辦。要是達西肯賣的話，我想索性把彭伯利買下來。」

「即使她們的舅舅多得能塞滿奇普賽德街，」賓利嚷道，「也絲毫無損她們的討人喜愛。」

「是呀，還有她的襯裙。你們要是看見她的襯裙就好了。我絕對不是瞎說，那上面沾了足足六英寸泥。她把外面的裙子往下拉了拉，想遮住襯裙，可惜沒遮住。」

九*九*藏*書「是的，我認為應該具備很多條件。」

「我好像聽你說過，她們有個姨父在梅里頓當律師。」

「我敢說，凱瑟琳，買下彭伯利比仿照它另蓋一座房子，可能性更大一些。」

「毫無疑問，你就很樂意照料你姐姐，」賓利說道，「但願你姐姐快些康復，那樣你就會覺得更快樂了。」

就這樣，眾人都閉口不語了，沒過多久，伊麗莎白便走出了客廳。

伊麗莎白由衷地謝了他，然後朝一張擺著幾本書的桌子走去。賓利立即表示要給她再拿些來，把他書房裡的書全拿來。

「我是在談論可能辦到的事情，查爾斯。」

門關上之後，賓利小姐說道：「有些年輕女人為了博得男人的青睞，不惜貶低自己的同胞，伊萊扎·貝內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這種手段確實迷惑了不少男人。但是，我認為這是一種拙劣的手腕，卑鄙的伎倆。」

「如今這個時代，我不好意思忽略家裡的書房。」

「你列舉這些平凡的所謂才藝，」達西說道，「真是再恰當不過了。許多女人只不過會編織錢袋，點綴屏風，也給掛上了多才多藝的美名。我絕不能贊同你對一般婦女的評價。在我認識的所有女人中，真正多才多藝的只有半打，再多就不敢說了。」

「可你也添置了不少啊。你總是一個勁地買書。」

「你一定看見了，達西先生，」賓利小姐說，「我想，你總不願意看見令妹出這種洋相吧。」

「那有什麼好稀奇的，」達西答道，「那是好幾代人努力的結果啊。」

「你怎麼對你們女人這麼苛求，竟然懷疑她們不可能具備這些條件呢？」

「她真像個瘋子，路易莎。我簡直忍不住笑。她這一趟跑得無聊透了！姐姐傷了點風，犯得著她在野地里跑跑顛顛嗎？頭髮弄得多麼亂，身上弄得多麼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