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齊，」母親隨後又接著說道，「這麼說，柯林斯夫婦日子過得挺舒適的，是嗎？好啊，但願好景能長久。他們的飯菜怎麼樣？夏洛特準是個了不起的管家婆。她只要有她媽媽一半精明，就夠省儉的了。這兩個人持起家來，絕不會搞什麼鋪張。」

「我看也使不得。達西先生並沒授權我把他的話公佈於眾。相反，凡是牽涉到他妹妹的事，我要盡量保守秘密。至於威克姆其他方面的品行，即使我想如實地告訴人們，又有誰會相信呢？人們對達西先生成見太深，我要是將他說成個和藹可親的人，梅里頓有一半人死也不會相信。我不能那麼做。威克姆馬上就要走了，因此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對誰都無關緊要。有朝一日總會真相大白，那時候我們就可以譏笑人們太愚蠢，沒有早些看清他的真面目。眼下我們先絕口不提。」

「莉齊，你最初讀那封信的時候，我想你對這件事的態度肯定和現在不同。」

「不過，你會責怪我把威克姆說得那麼好。」

「是的，絲毫也不鋪張。」

「責怪你！哦，不會。」

「這件事，他們是不會當著我的面提起的。」

接著她便說起那封信，把有關喬治·威克姆的內容，又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可憐的簡一聽，好不驚詫！她即使走遍天下，也不肯相信人間竟會有這麼多邪hｔｔｐｓ://reａｄ•９９ｃsｗ•cｏｍ惡，而如今這許多邪惡竟然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達西的辯白雖然使她感到稱心，但卻無法為她這一發現帶來慰藉。她竭力想要證明事情可能有誤，力求洗清一個人的冤屈，而又不使另一個人蒙受冤枉。

「哼！隨他的便吧。誰也沒有要他來。不過我永遠要說，他太對不起我女兒了。我要是簡的話，我才受不了這口氣呢，不過，我感到寬慰的是，簡一準會傷心得把命送掉，那時候他就會懊悔不該那麼狠心了。」

伊麗莎白再也忍不住了，非得把那件事告訴簡不可了。最後，她決定捨去與姐姐有關的每個細節，而且還要讓她大吃一驚，於是，第二天上午，她便對簡敘說了達西先生向她求婚的主要情節。

「你說得很對。把他的過失公佈於眾，可能要毀了他一生。現在，他也許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懊悔，渴望著能重新做人。我們可不能逼得他走投無路。」

貝內特小姐頓了頓，然後答道：「當然用不著搞得他聲名狼藉啦。你看呢？」

「我可從沒像你過去那樣，認為達西htｔｐs://ｒeａd•99csw.coｍ先生儀錶上有什麼欠缺。」

「等我把第二天的事告訴了你，你一定會看出我有錯。」

伊麗莎白從這種非非之想中得不到安慰，因此便沒有回答。

「我原以為對他這樣深惡痛絕，雖說毫無理由，卻是異常聰明。這樣的厭惡，足以激勵人的天才，啟發人的智慧。一個人可以不停地罵人，卻講不出一句公道話。但你要是常常取笑人，倒會偶爾想到一句妙語。」

「不——我看不出你那樣說有什麼錯。」

貝內特小姐起初大為驚訝，但很快又感到不足為奇了，因為她對伊麗莎白手足情深，覺得誰愛上她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此，驚訝又立刻被別的情感所取代。她為達西先生感到難過，覺得他不該採取那樣不得體的方式，來傾訴衷情。但她更難過的是，妹妹的拒絕肯定給他帶來了痛苦。

經過這次談話之後，伊麗莎白不再那麼心煩意亂了。兩周來，幾件隱秘的事一直壓在她心頭，如今總算吐露了兩件。她相信，這兩件事她隨便要談論哪一件，簡都會願意聆聽。不過這內中還有一樁隱秘，為了謹慎起見，她又不便透露。她不敢敘說達西先生那封信的另一半內容，也不敢向姐姐說明達西先生的朋友如何真心實意地器重她。這件事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她心裏明白，只有她們雙方完全九*九*藏*書諒解之後，她才可以扔掉這最後一個秘密的包袱。「那樣一來，」她心想，「如果那件不大可能的事一旦變成現實，我便可以把這件隱秘說出來，不過賓利自己會說得更加娓娓動聽。這件事輪到我說的時候，那還會有什麼意思！」

「你向達西先生說到威克姆的時候，言詞那麼激烈，這有多麼不幸。現在看來，那些話實在太過分了。」

「可憐的威克姆！他的面容那麼善良！神態那麼坦率文雅！」

「是呀，要是當著你的面提，那就怪啦。不過我相信，他們兩人一定常常議論。唔，要是他們能心安理得地繼承這筆不義之財，那就再好不過了。假如有一筆財產只是因為限定繼承權而傳給我的話，我才不好意思接受呢。」

「他們一定會精打細算的。是呀，是呀。他們才小心呢，絕不會少進多出。他們永遠不愁沒錢花。嗯，但願這會給他們帶來很多好處！據我猜想，他們常常談論你父親去世后，由他們接管朗伯恩的事。真到了那一天，他們準會把朗伯恩看作他們自己的財產不可。」

「喂，莉齊，」一天，貝內特太太說道，「你如今對簡這件傷心事是怎麼看的？我可下定了決心，再也不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我那天跟我妹妹就這麼說過。不過我知道，簡在倫敦連他的影子也沒見到。唉，他是個不值得鍾愛的青年九_九_藏_書，我看簡也休想嫁給他了。也沒有人說起他夏天會回到內瑟菲爾德。凡是可能了解內情的人，我一個個都問過了。」

「說實在的，」伊麗莎白答道，「我真替他難過。不過他還有些顧慮，這些顧慮可能很快就會消除他對我的好感。你總不會責怪我拒絕了他吧？」

「當然不同，我當時夠難受的了。我非常難受，可以說很不快活。找不到人說說心裡話，也沒有個簡可以來安慰安慰我，說我並不像我自己想象的那樣懦弱、虛榮、荒謬！哦！我多麼需要你啊！」

「他不應該那樣自信，以為穩操勝券，」她說，「當然更不應該表現得那麼露骨。不過你想一想，他會因此而感到越發失望。」

「確實如此。不過我不幸出言刻薄，那是我抱有偏見的自然結果。我有一點要請教你。你說我應該不應該把威克姆的品質說出去，讓親戚朋友們都了解他？」

過了好一會，簡臉上才勉強露出笑容。

她現在回到家裡定下心來，就有閑暇來觀察姐姐真正的心境。簡併不快活。她對賓利仍然懷著一片深情。她以前甚至從沒想象自己愛上過誰，因此她的鍾情竟像初戀那樣熱烈，而且由於年紀和性情的關係，她這鍾情又比一般初戀還要堅貞不移。她痴情地眷戀著賓利，覺得他比任何男人都好，幸虧她富有見識，能照顧親友們的情緒，才沒有沉溺於hｔtpｓ://ｒｅａｄ.99ｃｓw•cｏｍ懊惱之中，否則一定會毀了自己的身體，擾亂了親友們內心的平靜。

「哦！看到你對他如此惋惜和同情，我也就徹底打消了這樣的情感。我知道你會替他說公道話的，因此我也就越來越漠然置之。你的慷慨導致了我的吝嗇，如果你繼續為他惋惜下去，我心裏就會徹底輕鬆了。」

「那可不行，」伊麗莎白說，「你絕對做不到兩全其美。你選擇吧，不過兩者之中只能任選其一。他們兩人總共就那麼多優點，剛巧夠得上一個好人的標準。最近，這些優點在他們兩人之間晃來晃去。就我來說，我傾向於把它們全看作達西先生的，不過，你怎麼看，隨你的便。」

「我看他不會再住到內瑟菲爾德啦。」

「我從來沒有這麼驚奇過，」她說，「威克姆竟會如此惡劣！簡直讓人無法相信。達西先生也真可憐！親愛的莉齊，你想想他會多麼痛苦。他會感到多麼失望啊！而且又知道你看不起他！還不得不把妹妹的隱私講給你聽！真是太讓他傷心了。我想你一定會有同感。」

「那兩個年輕人在教養上肯定存在著嚴重的失調。一個是要多好有多好，一個只是虛有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