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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常恐秋節至 A3霍光

卷一 常恐秋節至

A3霍光

霍光十四歲時已是霍去病帳下的郎官,霍去病身故后,皇上痛心於愛將早逝,將霍光遷官為奉車都尉。二千石,又是皇上近侍,即使在長安也算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卻仍不在公孫敬聲的眼裡。
我點了點頭,走得遠了,眼角仍看見霍光恭立在路旁,連腰都沒有直起來。
他完全不像我們家的男人,當然,他也根本不能算是。
我還記得霍去病第一次將霍光帶到我面前,他誇獎那個在我面前直哆嗦的少年,說霍光性格沉靜,將來必能光大霍氏。這些年,我不曾過多關注這個少年,但偶爾傳入我耳朵的消息,無不是稱讚他謹慎知禮。
但霍光卻退了一步,謙和九_九_藏_書地說道:「陛下,臣能在兄長的靈前致祭,于願已足,臣現下心情哀切,無意再去喝酒聽歌,請陛下允准臣就此告退。」
他微微苦笑:「公孫太僕沒有邀請臣,臣是自己來的。」
霍光是霍去病同父異母的弟弟,十幾年來,我從沒有聽到別人挑剔過他一點禮儀和人品上的瑕疵,跟公孫敬聲、衛伉比起來,霍光完美得近乎刻板。
霍仲孺跟當年的鄭季一樣,無意與一個女奴共度人生。
「陛下,這種人也配稱為衛家的子孫?」公孫敬聲按捺不住,在車簾外鄙夷地說道,「他出身寒門不說,為人謹小慎微,既沒有血性,又沒有學問本事,只比九*九*藏*書廟裡的泥偶多出一口氣,陛下是不是太抬舉他了?」
「平身,霍都尉,你怎麼不進去喝酒?」我指指那歌舞正濃的前庭。
他十一歲時才從鄉下來到長安,初來時他瘦小、稚氣、不起眼,連字都不認得幾個,更不曾讀過像樣的書,十四年來他不但累遷至二千石近臣,而且舉止得當,風儀出眾,謙卑恭敬,從沒招過半點譏議。十四年來,他既無父兄倚仗,又無任何外援。
「是!」他強壓怒氣,去請霍光入府。
敬聲呢?他比霍光大得多,但二十年來我耳中聽到的,全是他的驕奢無度,處處張揚,他時時以正根正苗的衛家血胤自命,又處九-九-藏-書處以給我們衛家招惹麻煩為樂,似乎唯恐不能激發別人的嫉妒和仇恨。
我一驚,望向身後不遠處的公孫敬聲:「敬聲,你為什麼這樣做?」
奚君扶我登車的時候,我一眼望見游廊前有個年輕挺拔的影子。
見到我,他立刻規規矩矩地走過來,隔著三丈遠,舉手加額,伏身下拜,每一個動作都紋絲不亂,足可以被我的大長秋當成宮廷禮儀範本,用來教導黃門官。
霍仲孺只能黯然回鄉,直到霍去病被封驃騎將軍時,他仍然是個小吏。
其實敬聲是我最喜歡的外甥,他不像去病那樣難以接近,聰明好學,又多才多藝,但從小生長綺羅叢中,使他變得目空一切九*九*藏*書,聽不進我的半點勸誡。
我知道他向來驕狂,卻沒想到他竟然傲慢到這個地步,在祭祀霍去病的家宴上,公然忽略霍去病的弟弟。
敬聲被質問得說不出話來,低下頭,眼角卻噴薄著怒火。
「還不快請霍都尉入席!記住,明年驃騎將軍的祭祀日,一定要由霍都尉主祭!」我大聲呵斥他。
二姐少兒在平陽侯府當侍女時,曾和小吏霍仲孺相好,生下了霍去病。
失去了霍去病那樣的天驕不要緊,如果家族的後人們都如霍光這樣端謹,衛氏也許還有成為世家的希望,可惜,身為名將之子的敬聲怎能懂得這一點?
他身材不高,但氣派儼然,膚色像女人一樣白皙,眉毛高高挑起,九九藏書細長的眼睛里含著一種波瀾不驚的寧靜,三綹鬍鬚精心修剪,飄灑頦下,秀雅非常。
他說得振振有詞,我一時語塞,滿心惆悵,不知如何教訓這個不知稼穡辛苦的外甥,只能命奚君催車離開浮沮將軍府。
少兒很是悲傷,苦苦哀求那個俸祿還不夠酒錢的縣吏,好不容易得到了他婚姻的承諾,我卻突然被選入宮,少兒立刻拋棄了霍去病的生父、她同居五年的情郎,不久后,嫁給了詹事陳掌,一位年輕的二千石,開國丞相陳平之後。
「陛下萬壽安康!」三拜既畢,他又善頌善禱起來,彷彿這裡是未央宮的正殿,是我五十大壽的盛宴,但他表現得是那樣認真恭敬,讓我很難覺得這是一種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