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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戰城南 B21大將軍

卷五 戰城南

B21大將軍

雖然心底里有這個念頭,但我仍然嘆息著對衛青耳語道:「這孩子聰明過於外泄,為人過於簡傲,只怕容易肇禍。」
也許是我眼睛中那慈母般的神色打動了他,去病猶豫了片刻,便向我怯怯地走近了幾步。
戰利品還有無數軍械、金銀錢幣、數百萬隻牛馬。
有一次,衛青帶了三千騎兵出雁門關,在行軍途中,意外遇到大股的匈奴騎兵,他不但沒有逃走,反而轉過身來,帶著騎兵,舉起長戟,揮動彎刀,閃電一般插入了匈奴大軍之中,當場殲敵數千,打得匈奴人狼狽逃竄。
我怔了一怔,笑道:「你改個姓氏好不好?我去吩咐京兆尹,讓你改姓陳,認作你的養父、詹事陳掌之子。有了出身,姨媽就能將你收入宮中,做一個身份高貴的羽林郎,和王子們一起讀書,過得幾年,便能在朝中做官……」
衛青卻嘉許地點了點頭,對我說道;「姐姐,這孩子骨相不凡,只怕不是尋常人。」
我的心中生起了一種悲涼感,這孩子的身世和衛青是多麼相似,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衛青才這般疼他。
「我什麼姓也不改!」站在一邊的孩子忽然掙脫了我的手,臉漲得通紅,大聲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霍去病雖然是個私生孩兒,卻絕不以此為恥。現下我年紀小,不得任意行事,將來,去病必將光大霍氏,揚名郡國,不在衛陳二姓之下!」
他很沒有禮貌地盯了我一會兒,才勉強開口喚道:「姨媽。」
衛青喜氣洋洋地將輕車簡從的我接進去,樸素無華的大廳九-九-藏-書里,一群賀客剛剛告辭出去,我掃視廳內,忽然看見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他穿著件深藍色的棉袍,身材較常兒高大,目光炯炯地看著我。
衛青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的想法和我一樣。
自這一仗之後,衛青又數次出塞,立下戰功,郡國知名。
衛青帶著三萬騎從高闕出兵,同時出兵的還有:游擊將軍蘇建,強弩將軍李沮,騎將軍公孫賀,輕車將軍李蔡,大行將軍李息,岸頭侯張次公,一共出征了十幾萬大軍。
右北平的那一路兵,仍然按照舊例,每天行軍四十里,太陽剛剛西斜,便安好營寨,埋鍋造飯。
我愣了片刻,也點了點頭。
回京之後,他趁到長樂宮晉見之機,要求我將正在宮中讀書的霍去病發到軍前效力,我答應了他。
上谷之功,震動天下。人們紛紛傳說,衛青是天才的大將,一定會掃滅匈奴,為國家除去數百年的邊患。
皇恩如此浩蕩,衛青淚落如雨。
至夜,衛青忽然召集全軍上下,自己躍馬在軍前,大聲呼道:「你們都是漢家的好男兒,想不想建功立業、封妻蔭子?」
初春天氣,漠北仍然大雪飛揚、狂風呼嘯。右賢王慌忙之中,換上小卒的衣服,在混亂中逃離龍城,隨行的只有三百人。
「好!」衛青橫戟于手,長戟在漠北的月色下,閃著森冷的青芒,「只要吃得了苦,捨得了這腔熱血,就不會辜負你們的這番志氣。從今天開始,每天我們只睡兩個時辰,在第六天行軍至龍城。有不便行走的,都留在雁門關。read.99csw.com
皇上採取了衛青的建議,使用避實就虛之計,直搗匈奴後方。
「去病,這是衛皇妃,你的小姨母。」衛青俯身對他說道。
霍去病堅決地搖了搖頭。
「我姓霍。」他朗聲回答。
我恍然大悟,這是二姐衛少兒的私生子,他的生父,是一個平凡的縣吏,叫做霍仲孺。少兒顯貴后,嫁給一個年輕的二千石高官、開國丞相陳平之後陳掌,遺棄了霍仲孺,她和霍仲孺生下的兒子,也一直寄養在府外。
我一怔,想了一想,點頭道:「是,生父仍在,安能冒他人姓氏?這樣吧,你和舅舅一樣,都姓衛,好不好?你本來就是衛家的孩子,改姓衛,也一樣好尋個出身、奔個前程。青弟,你看如何?」
其他跟隨衛青建下軍功的士卒,統統晉爵一等。
我大驚失色,看著這個口出豪言的孩子,說不出話來。
唯獨首次帶兵的衛青,由上谷出兵,直搗龍城(按:匈奴人祭祀祖先之處),俘獲匈奴的上官和王公共七百人,梟首而歸。
直到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皇上任衛青為車騎將軍,與公孫敖、公孫賀、李廣三位名將同時出征匈奴,沒想到李廣三人都大敗而歸。
年齡都在二三十歲左右的軍官士卒們熱血沸騰,齊聲大叫道:「不想立功封侯,就不會來軍前效力了!」
那孩子的神色極傲慢,雖然很年幼,但臉上的每根線條都顯得倔強而堅硬,他端正地坐在屏風前面,看見我,並沒有行禮,也沒有招呼。
這是有漢以來,和匈奴開戰,從沒有過的大捷https://read.99csw•com
衛青伏地泣道:「皇后所言誠是,衛青當勉力為之。」
大軍分兵兩路,一路從右北平進發,一路跟著衛青,從朔方出發。
「去病,來。」我輕柔地喚他,讓侍兒在胡床上鋪一塊深灰色的水獺皮褥子,示意他坐在我身邊。
全軍狂呼:「唯車騎將軍之命是從!」
衛青有些為難地看了看霍去病,嘆道:「這孩子雖然年幼,卻十分有主意,只怕不能勉強。」
「這是少兒的孩子。」衛青疼愛地將孩子攬入懷中,「生下來的時候,你見過他。」
「這是……」我驚訝地看著那孩兒,他長得有幾分像衛青。
大軍攻入城門的時候,依稀還聽見了右賢王府中的胡笳之樂和談笑之聲,匈奴右賢王雖然早已得知漢兵進發,卻以為他們會在十六天之後到達。
狂喜萬分的皇上,立刻加封衛青為關內侯。
我欣喜地拉住他的手,眼睛不由得有些酸澀:「去病,姨媽住在深宮裡,難得見人,委屈了我的孩兒。」
他的聲音很輕,但十分清朗。
回到塞前,看見杏黃色的天子使者旗已經高高飄展。
那個年方十八歲卻已力能搏虎熊、又經常口出大言的孩子,是應該到軍中去歷練了。
我們家的男兒,是多麼驕傲啊,連這個小小的孩兒,也有這樣豪邁的氣概。
自建元二年入宮,深宮的院牆隔斷了我與家人,我為生存與地位掙扎著,幾乎從無機會探親訪親。
春寒料峭,河冰未融,渭河邊,我隔窗垂淚向衛青說道:「好男兒當戰死疆場,馬革裹屍歸來。青弟,你此次若不能建立奇九-九-藏-書功,不必再回長安。」
在浩浩蕩蕩的大軍之前,在早已築好的拜將台上,使者持著大將軍的印綬,代表天子,拜衛青為大將軍、長平侯,益封八千七百戶,三個還在襁褓中的兒子衛伉、衛不疑、衛登都被封為關內侯。
在當時,我沒有想到,霍去病說的話,並不是自大的狂言,而是一份真實的誓詞,十年後,他不過二十二歲,果然率兵擊破匈奴大軍,平靖了北疆,直搗匈奴首都,將匈奴趕得抱頭鼠竄。
我看著他鋒芒畢露的眼睛,下定決心,要好好培養這孩子,將來把他派在衛青的麾下,如此,我們衛氏的軍功,才會綿延不絕。
出兵前,我抱著五歲的據兒和四歲的衛伉,坐著天子玉路車,沿著渭河,將衛青送出了八十里。
被俘的匈奴兵說,他們最害怕兩個人,一個是悍勇的具有超人箭術的「飛將軍」李廣;另一個是模樣斯文俊秀,實際上卻用兵如神、手段毒辣的衛青。
塞北路險,又有沙暴和風雪,數百年來,漢軍都是這樣行走的。
「霍去病。」我不再提起改姓之事,轉而說道,「你想有個前途嗎?」
朔方的那路漢軍,第一天只走了二十里,衛青便命他們駐紮。
在這個高高的拜將台上,衛青想了很多很多。
其他所有的右賢裨王和匈奴大軍、龍城的男女老少,都被衛青虜獲。
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的春天,匈奴集結樓蘭、月氏、烏孫等二十幾國的力量,號稱有三十萬騎兵,大舉來犯上谷、漁陽(按:今北京密雲縣西南)。
城上刁斗橫斜,守城的戍卒正在打盹,未發https://read•99csw•com一聲,便被漢軍扭斷了脖子。
此時,我還只是一個地位較低的「夫人」,為皇上生養了三個女兒,娘家的侯爵,令我身份立刻高貴起來。
此時的衛家,早已脫籍,衛青的侯府剛剛建成,在皇宮附近。
在當時,我只是十分喜歡這孩子語氣里的自信。
他習慣了儉省,更不想引人注目,新落成的侯府,只有前後兩進。深紅色瓦當上燒制著駿馬飛奔、塞外殺敵的圖像,白堊牆上沒有任何圖案,門前立著一面御賜的黑色牌匾:「兵加幕南」,另一面「威震河朔」卻被他收藏了起來,沒有掛出。
站在高高的拜將台上,他似乎又看見了十幾年前,他在河東牧羊的屈辱,那年幼瘦削的少年,在氣味難聞的羊圈裡,一睡就是七年……當時,他絕未想到會有今天。
春日,我攜著皇上賞的吳越絲綢和西域美酒,歸省衛家。
「男兒上報君父,下報蒼生,怎能甘心碌碌一生?」年方十二歲的霍去病大聲說道,將手放在腰間的短劍上,「我高祖皇帝的《大風歌》里有言: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霍去病雖然只還是個小兒,卻十分仰慕前代英雄,韓信、周亞夫、李廣,他們都是孩兒景仰已久的名將,將來,孩兒學好了本事,想像舅舅一樣,出關殺敵,剿滅匈奴,為皇上征服四夷,守護疆土!」
第五天夜裡,他們便已潛至龍城城下。
我輕撫他那一頭剛硬的長發,溫言問道:「孩子,你姓什麼?」
衛青帶著大軍,押送著如此龐大的戰利品隊伍,穿過茫茫的鹽磧地和草原,往雁門關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