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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詭異的案件

第一章 詭異的案件

「下個星期五是4號?」宋佳轉身去看牆上的掛歷。「不對,下個星期五是10月6號啊!」
「不可思議的問題就不要再想啦,還是想想咱們『所慶』的事兒吧。你說,咱們是大慶還是小慶?」宋佳問了之後,見洪鈞沒有回答的意思,便繼續說,「現在很多單位都利用什麼廠慶啊校慶啊,拉關係,搞公關。咱們這一年也幹了幾件漂亮的案子,應該多請些新聞界的朋友,藉此機會好好宣傳宣傳。這叫不做廣告的廣告效應。你說對吧,洪律?」
「為什麼。」
「聖國市。」
「勞民傷財的事兒,咱不幹!」
廣東省聖國市聖城區人民檢察院
聖區檢刑起字(1995)
「那你沒問被告人的家屬有沒有到法院去?」
「收穫還是有的哦。」
「那幹嗎非打保齡球呢?」
「別把我說得那麼陰暗!」
「但願你這次的感覺是正確的。」
「方案嘛,其實很簡單。找一天晚上,你請我吃飯,我陪你打保齡球,就算慶祝了。反正咱們所就這麼倆人。」
檢察員趙福長
附項:
被告人佟文閣因家屬在北京,自己一人在聖國市工作,備感寂寞,便時常請同事賀茗芬到其住所吃飯聊天,並多次發生性關係。一九九五年七月十六日,星期日,被告人佟文閣再次請被害人賀茗芬到其住所吃晚飯。飯後,被告人佟文閣提出要與被害人賀茗芬發生性關係,遭到拒絕,因為被害人賀茗芬要求被告人佟文閣與妻子離婚,但是被告人佟文閣未同意。被告人佟文閣不顧被害人賀茗芬的反抗,以毆打、捆綁的暴力方式將被害人賀茗芬強|奸。
今天早上,洪鈞收到一封信,裏面沒有信函,只有佟文閣強|奸案的起訴書副本。這是一封挂號信,寄信地址是廣東省聖國市達聖公司,寄信人是佟文閣。這也是一封奇怪的信,因為佟文閣此時應該關在看守所里,不可能到郵局去寄信。是什麼人用佟文閣的名字寄的呢?從信封上的字跡來看,寄信者應該是男人。郵戳上的時間是9月21日,正好是金亦英失蹤的那一天。這是巧合嗎?
「電話打通了?」洪鈞的聲音很圓潤。
「得,我也甭跟你謙讓了。誰讓我放棄了否決權呢!」
「我感覺,這個案子不用著急。」
上述事實有被害人陳述、現場勘查筆錄、法醫檢驗報告、刑事技術鑒定書、被告人口供等證實。證據確實、充分。https://read.99csw.com
「日子由我定嘛!」
此致!
第二天,金亦英沒有如約前來,也沒有打電話。秘書宋佳多次打電話到金亦英家中,但是無人接聽。宋佳費了一番周折才找到金亦英單位的電話號碼,但是對方也不知道金亦英的行蹤,因為金老師這段時間沒課,很少到學校去。宋佳通過電話號碼查到了金亦英的住址。她去了,那是新建的高樓。金亦英家中無人,鄰居只知道她家還有一個上高中的女孩,但這段時間也沒看見。如今,金亦英失蹤已經一周了,去向不明,似乎一下子就從人間蒸發了。洪鈞越來越感到心神不安,一種難以名狀的自責感纏繞心中,揮之不去。
「人家說,辯護律師到法院來,他們會接待,但是在電話中他們不會解答任何與案件有關的問題。」
「你的感覺呢?你是不是感覺這個案子很難辦哦?」
「本來就很公平嘛!你請我,我陪你。」
「我最喜歡呀!」
洪鈞坐到老闆椅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不緊不慢地說:「聽你這話音兒,我已經沒有否決權了。」
「可是,你一個人去,會不會有危險哦?我有一種感覺,聖國市那個地方,挺危險的。不過,我希望我的這個感覺是錯誤的。」
「啊?明年呀!」宋佳撅起了小嘴。
當事人還沒見到,委託人又失蹤了。無論是在美國還是在中國,洪律師都沒遇到過如此詭異的事情。
「問啦。人家說,無可奉告。」
「他們怎麼說?」
「明天應該還上班。我們已經跟金老師簽了合同,就必須對她負責。我認為,金老師的失蹤有兩種可能性,第一,她去了聖國市;第二,她自己也遇到了麻煩。我們在北京找不到她,就只能去聖國市了。」
「總之是毫無收穫。」
「那得說是您自願棄權。」
「噢,我說的是1996年。」洪鈞不無得意地笑了。
「我?沒什麼感覺。」
對於洪鈞的解釋,金亦英似懂非懂,但堅持要請洪律師辯護。洪鈞便讓她介紹案情。金亦英說,她丈夫肯定是被那個姓賀的女人陷害了。洪鈞問,那個女人是幹什麼的。金亦英說,那個女人也在達聖公司工作,三十多歲了,不結婚,專門勾搭男人,就是個狐狸精。洪鈞問,她為什麼要陷害佟文閣。金亦英說,就是報復唄,也許背後還有個大陰謀。洪鈞問,什麼陰謀。金亦英猶豫片刻才說,這大概與他們家的一幅古畫有關。洪鈞問,是什麼古九-九-藏-書畫。金亦英張了張嘴,低頭不語。洪鈞見狀便說,如果不方便,就不用說了。金亦英抬起頭來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老佟家祖傳的一幅明代仕女圖。從表面上看,它挺普通的。但是,它的神奇之處在於畫像可以變。洪鈞問,怎麼變。金亦英說,把燈光放在畫的後面,變換角度,那畫中的仕女就會變為一具骷髏,所以又被稱為「屍女圖」。洪鈞問,真有那麼神奇?金亦英說,她丈夫曾演示給她看,果真能變,儘管那骷髏的畫像有些模糊。她丈夫本來是學光學的。按照她丈夫的解釋,這是畫師分層著墨的結果,有點像現代人製作的三維畫。洪鈞說,那幅畫一定很值錢吧。金亦英說,她不懂畫,但她丈夫當成傳家寶。她也不喜歡那幅畫,據說它能招災惹禍。
「人家說,無可奉告。」
「洪鈞律師事務所成立快一周年了,咱們也得慶祝一下吧!」
「什麼收穫?」
「我也說不清楚。聽了那個法官的話,我就是有這麼一種感覺。」
「你要去哪兒啊?」
起訴書
被告人佟文閣,男,四十六歲,漢族,北京人,研究生學歷,捕前系聖國市達聖公司總工程師,住聖國市工業園區達聖公司宿舍樓,一九九五年七月十八日被拘留,同年七月二十四日經聖國市聖城區人民檢察院以強|奸罪批准,由聖國市聖城區公安分局執行逮捕。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聖國市聖城區人民檢察院
金亦英反覆強調那個姓賀的是個壞女人,並一再請求洪律師去聖國市見她的丈夫。洪鈞表示理解,但目前無能為力。就算他去了聖國市,也見不到佟文閣,頂多找人打聽一下案件的進展情況。只有等檢察院把案件起訴到法院之後,他才能以辯護律師的身份去了解案件的情況。而且,作為律師,他需要了解案件的基本情況之後才能決定是否代理訴訟。一般來說,他需要委託人提供能夠說明案件基本情況的材料,例如,檢察院的起訴書副本,或者一些證據材料。金亦英想了想說,她手中還有一封信,是丈夫寫的,很奇怪的信。她答應第二天就把那封信送來。然後,她含著眼淚請求洪律師救救她的丈夫,並辦理了委託手續。
1、被告人現羈押于聖城區公安分局看守所;
洪鈞認為,這是一份比較規範的起訴書,儘管語言有些簡單。如果起訴書中的陳述屬實read.99csw.com,那麼本案就很難作無罪辯護了。根據刑法理論,如果男女雙方先有通姦關係,後來女方表示不願意繼續通姦,而男方採用暴力、威脅等手段,違背女方意志,強行與女方發生性|交行為,應該以強|奸罪論處。當然,如果只要求法庭從輕處罰佟文閣,那辯護工作就很容易,因為從輕的理由還是比較充分的。按照刑法規定,強|奸婦女的,處3年以上10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根據本案的情況,法院判處3—5年的可能性很大。但是,金亦英一再強調她丈夫是遭人陷害,顯然要作無罪辯護。雖然按照刑事訴訟法的規定,辯護人具有獨立自主的訴訟地位,辯護律師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確定辯護意見和選擇辯護方式,但是他也應該儘可能尊重委託人的意願。如果作無罪辯護,那就只能在是否違背女方意願上做文章,因為從雙方發生性|交行為的證據看來是確實充分的。在現實中確有女方把通姦說成強|奸的案例,但關鍵是如何證明。如果要證明佟文閣與賀茗芬的性|交並沒有違背賀的意願,那就要證明佟沒有使用暴力、威脅等手段。看來,被害人身體上的傷痕檢驗結論是關鍵證據,當然還有雙方的陳述。目前,他的首要工作是到法院去查閱案卷和到看守所去會見被告人。但是,委託人的突然失蹤給本案罩上一層陰影。本案是否另有隱情?金亦英和女兒是否遇到危險?在這封挂號信的後面是否隱藏著精心設置的陷阱?那麼,在找到金亦英之前,他是否應該去聖國市呢?
「你還是老老實實看家吧。萬一金老師到所里來呢!」
「你這個人呀,就是感覺遲鈍!」
洪鈞煞有介事地拿出記事本,翻開看了看,一本正經地說:「就定在星期五,10月4號。」
「為什麼?」
「什麼事情?」
「那就看你想不想認識了!」宋佳看著洪鈞,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換了個話題:「哎,我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向你請示呢。」
「挨宰,還得說自願。這是什麼世道!」
洪鈞坐在辦公室的寫字檯前,目光從起訴書飄移到對面那幅很大的油畫上。他喜歡這幅油畫的厚重感和朦朧感,更喜歡這幅油畫帶有神秘色彩的名字——天池幻影。從畫面背景的高山草場來看,這不是長白山的天池,而是天山的天池。然而,那湖面上隱約可見的幻影卻不像天山傳說中的仙女,而像長白山傳說中的水怪。也許,這正是畫家的高明之處。朦朧產生美感,神秘產生魅力。世界名畫「蒙娜麗莎」的魅力不正在於那神秘的微笑嘛!委託人說的那幅古畫一定也有這樣的神秘感。仕九_九_藏_書女能變成骷髏?那大概就和這仙女變水怪差不多吧。洪鈞感覺自己的思維也變得有些詭異了。
「別說得這麼催人淚下。您可是老闆!」
「就是!」
「真是大言不慚!而且,肯定都是我買單。」
「不過,日子可得由我定。」
宋佳學著洪鈞的口氣說:「我記得有一位哲人曾經說過,男人用思維認識世界,女人用感覺認識世界。所以,你應該相信我的感覺哦!」
2、移送案卷一冊;
洪鈞看著宋佳那認真的樣子,開心地笑了。他覺得跟宋佳在一起工作真是愉快的事情。他站起身來說:「好吧,就定在下星期五。不過,這還得看我能不能按時趕回來。」
委託人叫金亦英,是大學的計算機老師,看上去快人快語,但說到案情時卻有些吞吞吐吐。她是來給丈夫請律師的。她丈夫叫佟文閣,在廣東省聖國市一家民營企業擔任總工程師,因強|奸罪被捕。金亦英說,她丈夫是個老實人,從來不幹違法亂紀的事情,肯定是遭人陷害。面對飛天橫禍,她不知所措。後來,朋友讓她請律師,並推薦了大名鼎鼎的洪律師。她看過報道,知道洪律師專做刑事辯護,特別擅長洗除冤情,所以前來求助。
「這沒問題。」
「讓外人聽起來,這似乎很公平噢。」
被告人佟文閣強|奸一案,經聖城區公安分局偵查終結后,於一九九五年八月十八日移送本院審查。經審查查明:
宋佳微微一笑,「既然你不喜歡『大慶』,那咱們就只能『小慶』嘍!」
「你要去法院?再過兩天就到國慶節了,人家還上班嗎?」
「什麼話?」
洪鈞也用同樣的口氣說:「不過,那位哲人還說過一句話。」
洪鈞站起身來,走到玻璃窗前,默默地望著外面已經泛出紅色的楓葉。突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轉過身來,只見宋佳面帶微笑地站在門邊。
「老闆?我最怕別人這麼叫我。特別是你,一叫准有節目。」
第256號
洪鈞不無感慨地說:「是啊,不知不覺,又到該看紅葉的季節了。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就像美國人說的:Where did the time go?(這時間都去哪兒了?)真是不可思議!」
「那當然,您是老闆嘛!」
被告人佟文閣目無國法、道德敗壞、色膽包天、強|奸婦女,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三十九條,構成強|奸罪。本院為嚴明國法,懲罰犯罪,保護公民的人身權利,維護社會治安秩序,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條,將被告人佟文閣提起公訴。九*九*藏*書
「你呀,別感覺啦,快去給我買機票吧。事不宜遲,我今天下午就走。」洪鈞站起身來,左腿略弓,右手握拳在面前用力繞了兩圈——這是他決定採取行動時的習慣動作。
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三日
3、移送被害人的內褲一條、被告人的床單一件和白色尼龍繩一根。
宋佳高興得跳了起來,但馬上又收起了笑容,「10月4號不是星期五吧?」
「真不容易,總算聽到活人的聲音了。」宋佳的聲音很清脆。
「得啦,宋小姐,還是談談你那蓄謀已久的『小慶』方案吧。」
「沒錯,10月4號,星期五。」
「那不行!說好了慶祝律所成立一周年。明年10月就是兩周年了。你耍賴!」
洪鈞問她是否拿到了檢察院的起訴書副本。她很困惑,說沒有。洪鈞問她丈夫的案件目前是在檢察院還是在法院。她也不清楚,只知道丈夫被公安局抓走了。洪鈞問她是什麼時候抓走的。她說至少有兩個月了,但她是上個月才得到消息的。她立即趕到聖國市,但是沒能見到丈夫。她很擔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想請洪律師去聖國市見她丈夫。她聽說律師可以見被告。她在美國的電影中看過律師的作用,不僅能見被告,還能把有罪說成無罪。她知道,洪鈞是美國律師,特有本事。
洪鈞的目光從油畫回到面前的起訴書上——
洪鈞沒有回答。每當遇到一個具有挑戰性的案件時,他的心中便有些急不可待。彷彿他的思維已經被啟動,要想停止下來便很困難。然而,他喜歡有根據的推理,不喜歡憑感覺的猜測。不過,他感覺到了宋佳話語中的另外一層含義。
洪鈞解釋說,在美國,律師可以在犯罪偵查環節會見嫌疑人,甚至可以在嫌疑人接受訊問時在場。但是,按照中國現行《刑事訴訟法》的規定,被告人只有在案件起訴到法院之後才可以委託辯護人。在實踐中,法院一般在開庭前7日才把起訴書副本送達被告人,並告知其可以委託律師進行辯護。在犯罪偵查階段和審查起訴階段,嫌疑人不能請辯護律師。當然,法律並未禁止嫌疑人的親友請律師,但律師在這個階段既不能閱卷,也不能會見嫌疑人,只能提供諮詢意見。目前,刑訴法的修改正在討論之中,許多專家學者都呼籲要提前律師介入刑事訴訟的時間,至少應提前到檢察院審查起訴的階段。
「這世界上最難認識的,就是女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