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十五章 痴獃的肉參

第二十五章 痴獃的肉參

宋佳很同情金亦英,但不知洪鈞是否需要幫助,所以猶豫了一下。
佟琳穿著一身牛仔服,坐在一間屋子門后角落的椅子上,目光獃滯地看著照相機的鏡頭。畫面中的背景除了大半扇門就是半個花架,花架上的玻璃缸里用水泡著一株綠白兩色的吊蘭,長得很茂盛。相片右下角打上的沖印時間是1995年10月22日。照片的背面還有兩個鉛筆寫的小字——肉參。
「還有,我是說,你們真的沒有過?」
肖雄和英妹決定在12月24日結婚。那是個禮拜天,還是平安夜,很吉利的日子,而且是肖雄獲釋一周年的紀念日。他們的婚禮準備在哈爾濱辦,很簡單,只邀請十幾個親戚朋友。你是他們最想見到的嘉賓。你可一定要來呀!咱倆也有好幾個月沒見面了。對吧?
「你已經打過電話啦?」
「我相信,肖雪也不會反對的。」
我走了。我跟他一起走了。我知道我不該在這個時候離開您,可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已經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在家裡生活,也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在學校學習了。我必須開始一種新的生活。請您原諒女兒的選擇。雖然我也不知道何時會再回到您的身邊,但我永遠不會忘記您和爸爸對我的養育之恩。
「他們可能有門鑰匙,但是他們打不開保險柜啊。」
1995年10月3日
琳琳
「那咱們先下樓去看看吧。」
「他?」
宋佳在旁邊看著,不知洪鈞要做什麼。她知道洪鈞不願在得出結論前把自己的想法講出來,就沒有問。她想到佟文閣的催眠治療,便有聲有色地講了起來。她講到了佟文閣對計算機的反應,也講到了那張古畫。
宋佳看得出來,洪鈞的心思已經集中到計算機上,不禁有些沮喪。
「可我們現在怎麼辦?」
「琳琳?她去哪兒了?」
「不知道去哪兒了!」金亦英的話音帶著哭腔,「她留下一封信。宋佳,你能到我這兒來一趟嗎?我在家裡,不敢出去,因為我怕琳琳會突然打來電話。」
金亦英的嘴半張著,愣愣地望著宋佳。
路上車多,宋佳趕到金亦英家的時候已經下午3點多鍾了。
宋佳沒有聽清對方的話,但是已經猜出了談話的內容,便問道:「琳琳被他們綁架了吧?他們要什麼?」
宋佳坐在沙發上,思考一番之後才說:「金老師,我覺得咱們還是應該先報案。我給公安局打個電話吧?」
「我擔心琳琳的出走和佟總的案子有關。這次到聖國市去,我發覺佟總的案子比原來預想的要複雜得多。」
洪鈞用力搖了搖頭。
「你怎麼啦?」
「做什麼?」
上一次在電話中,你講了那個核輻射的案子,很有意思。那東西叫啥?好像是龍眼石吧?都夠寫一部小說了。以後退休了,我就想寫小說,專門寫偵探小說。沒準我還能成為第二個阿加莎·克里斯蒂呢!你信嗎?在電話中,你好幾次講到了你的秘書宋佳。你真覺得她很像我嗎?我聽得出來,你喜歡她。我可不是在吃醋呀!我只想告訴你,她可以是你認真考慮的對象了。我也是認真的。九_九_藏_書
金亦英抓起話筒:「喂!」
「昨天晚上打的。他不在家,接電話的可能是他父親。那人脾氣很怪,我沒說兩句,他就給掛了。後來我又撥了一次,他說南國風沒有家,要找就到山溝里找去。」
你好嗎?國慶節都沒有接到你的電話。你在忙啥呢?又在辦新的案子嗎?
「保險柜的鎖是好好的,怎麼偷呢?再說了,除了咱們倆,也沒有別人知道那幅畫在這裏呀。我連洪律師都沒有告訴。你告訴過別人嗎,比如,佟琳的姑姑?」
金亦英和宋佳回到家中,兩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是廣州人,我通過美術學院的一位朋友查到了他家的電話號碼。」
「友誼賓館的工作人員可以進來嗎?」
「沒有,但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要親我?是因為我救了你,你用這個來感謝我嗎?」
洪鈞沉思片刻,把肖雪那封信遞到宋佳的面前。「這是我剛收到的。」
電話被掛斷了,但金亦英仍然拿著話筒,不知所措地看著宋佳。
「南國風?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既然是有名有姓的,那就不難找了。這個南國風,是南方人吧?」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點兒擔心。」
金亦英點了點頭,「他叫南國風,據說還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琳琳和他是在天安門認識的,一直瞞著我。上個禮拜讓我在家裡撞上了。我不喜歡那個人的樣子。年輕人留著大鬍子,讓人討厭!」
金亦英說,她是上周五晚上從醫院回家后看到了佟琳留下的信。她把信遞給了宋佳。這是一封簡訊——
「當然不是。」
「怎麼沒關係?琳琳才18歲呀!而且,她還得準備考大學呢!真是急死人了!」金亦英說到此,忽然感覺到宋佳的話中有話,忙問,「宋佳,你說什麼?如果?難道琳琳還會跟別人走嗎?」
「他們要那幅畫,還說樓下信箱里有琳琳的照片。」
「對,對!你是誰?」
「你討厭!規章制定了,你就執行唄!哪兒來的這麼多問題?」
「我想,他們要的是那幅畫。只要把畫給了他們,他們就不會傷害琳琳了。宋佳,那幅畫還在你們那裡吧?我們現在就去拿。對,現在就去。我晚上就給他們送到西直門去。我沒有別的辦法了,對吧?」
「你不用問我是誰。你想知道佟琳的下落嗎?」
「你後悔了?」
「你可以下樓去看看你們家的信箱,裏面有一個信封,信封里有你女兒的照片。我告訴你,今天晚上8點。如果你不來或者去報案,那你女兒就死定了!」
金亦英和宋佳跑了出去,坐電梯到樓下,在信箱里找到一個普通的白紙信封,撕開九*九*藏*書一看,裡邊果然有一張佟琳的彩色照片。
「金老師,咱們再考慮考慮?」
「你是佟琳的母親吧?」一個陌生男子壓低的聲音。
我很想念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咱倆究竟能不能生活在一起。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我是很認真的呀!十年來,我們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能不能給你幸福。而且,我不希望破壞自己在你心中的形象。也許,對我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永遠做你的初戀女友,就這樣封存在你的記憶之中!
「他還好,已經回來了。你稍等,我問問他。」宋佳拿開話筒,把目光投向洪鈞。洪鈞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就點了點頭。宋佳便對金亦英說,「金老師,我馬上就到你家去。」
「畫家的生活確實沒有規律。我想,如果琳琳真的和這個畫家在一起,倒也沒有太大關係。」
媽媽,請您多保重!
肖雪
「我希望能看到奇迹!」
「不,不行!不能報案。一報案,琳琳就沒命了!我想,咱們還是把那幅畫交給他們吧。」
「如果不是洪鈞拿走了,那就只有他了。他最近的情況怎麼樣?」
「佟總啊!」
「也是我沒把握好分寸。」
「你倆可真夠偉大的!」宋佳輕盈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又恢復了以往那帶有調侃的語調。「那好吧,我就等你們在哈爾濱見面之後,再作決定。不過,我可要跟你約法一章哦!」
「問題是我們把畫交出去,能不能保證琳琳平安回來呢?」
「佟總在信中不是說絕不能把它給任何人嗎?」
「做律師就一定要把法律規定搞清楚。這可是基本功!」
「那不行,萬一讓別人看見,還以為咱倆的眼睛都有毛病呢。那我就這樣解釋吧,就算我這邊送了秋波,你那邊也不許收!」
「那就是說,你沖我眨眼,我也就沖你眨眼。我們這是在發送電子郵件吧?」
「這正是我的苦惱。我究竟算什麼呢?你是老闆,我是小秘,但我可不想成為那種意義上的小秘!我更不想成為你和肖雪之間的第三者!」
第二天上午,宋佳又來到金亦英家。她請公安局的朋友幫忙打聽,人家也只能查查報案記錄,但沒有任何結果。宋佳對金亦英說了一些寬慰的話。金亦英說她又去問了佟琳的老師和同學,也都沒有消息。最後,兩人都沉默無語了。
「那你得給出立法解釋。」
宋佳很快地把信看了一遍,然後遞還洪鈞,不無感慨地說:「肖雪真是個心地善良的才女。她的心太好了。她也太有才了。無論是當官,還是當作家,她一定都會很有成就的。你不能放棄,應該繼續追求她,否則對你來說就太可惜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還好。工作有了調動,到道外區分局當副局長。去年那起李青山被殺案就發生在道外區。我現在主管刑偵和經偵。別人說,這項工作不適合女人,但我很有信心。我發現,我倆的工作挺有意思。我搞偵查,你做刑辯。說不定有那麼一天,我倆會在同一個案件中碰面,對著干。那一準精彩,都快趕上電影中的情節了。你喜歡這樣的情節嗎?九*九*藏*書
「你家裡有一幅古畫,就是那幅『仕女撫琴圖』。你把它用報紙包起來。今天晚上8點鐘,你把它放到西直門立交橋中層東北角的外側路邊。中層就是騎自行車的人走的那層。我們拿到畫之後,立刻就讓佟琳回家。我告訴你,不許報告公安局,不要跟我們耍花招。否則的話,你就甭想再見到你的女兒了!」
「我不管了。我不能沒有琳琳!就算那幅畫能值一百萬,如果琳琳死了,我要它還有什麼用!」
「肖雪的信?讓我看,不合適吧?」
金亦英又問:「它會不會被人偷走呢?」
宋佳看完信,抬起頭來看著面色蒼白、神態茫然的金亦英。她忽然覺得世界上的母親都很可悲,也很可憐。她們無私地為子女奉獻自己的青春和心血,到頭來得到的卻是憂傷與孤獨。而且,又有許多青年女子不顧一切地踏上她們的母親所走過的道路!也許,這就是生命延續的規律。人類的生存必須建立在一代代母親的無私奉獻之上。為了使母親們心甘情願地作出犧牲,大自然為她們設置了一種獎賞,也可以說是一種誘餌,那就是——愛情。宋佳的心裏既同情金亦英,也理解佟琳。她想,假如有一天命運需要她在洪鈞與母親之間進行選擇的話,她也會義無反顧地走到洪鈞身邊。不過,她擔心佟琳太年輕了,不知道那個「他」是否值得佟琳作出犧牲。她隱約有一種預感——佟琳大概是白犧牲了。
「你昨夜沒有睡好覺吧?」
「這裡是工作場所,不許談情說愛,更不許擁抱接吻!」
「為了鑽法律的空子,對吧?」
「這好像應該是老闆說的話吧!」
宋佳陪著金亦英走出屋門。她心中還有一個希望,那就是洪鈞能想出更好的辦法。
「你忍心讓她一輩子單身?」
「有些時候,鑽空子也是必要的。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走進客廳,金亦英在沙發坐了一下,很快又站起來,毫無目的地來回走著,口中不停地念叨著:「怎麼辦?怎麼辦?」
宋佳要去找公安局的朋友,就起身告辭了。
「巫山雲雨。」兩朵紅暈浮上宋佳的臉頰。
星期一上午,洪鈞來到辦公室,翻看積壓的信件,心中卻想著宋佳。昨天晚上分手后,他的心情難以平靜。那熱吻印在了他的心上。近來,他的心一直在兩個外貌相似的女子之間徘徊。他不能忘懷對肖雪的愛,儘管那愛似乎是漸行漸遠。他也不敢承認對宋佳的愛,儘管那愛彷彿是越走越近。昨晚的衝動讓他恍然大悟,他已心傾宋佳。但是他就這樣與肖雪分手嗎?他一時還下不了決心。他該怎麼辦?
「擔心什麼?我現在的反應很遲鈍,不太明白你的話。宋佳,沒關係九*九*藏*書,你有話就直說吧。」
「那是什麼?」
「沒有哇!我也沒跟任何人說過,連琳琳都不知道。」
宋佳急出一身冷汗。她聲音急促地說:「我記得清清楚楚,去聖國之前我就把它放在這裏了。怎麼會不見了呢?」
「沒怎麼呀!」
古人說,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以為,如此之交應該不僅限於男人之間,也可以存在於男女之間。君子與淑女之情愛,也可以超越巫山雲雨之慾望。我曾經送給你宋朝詩人秦觀的詩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還想再送給你幾句: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這也是關於牛郎織女的詩,漢朝詩人寫的,可惜作者的姓名沒有流傳下來。
「什麼內容?」洪鈞饒有興趣地看著宋佳。
「少廢話!如果你想讓佟琳完整地回家,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我期待著與你相見!
「我倒真希望是他把畫拿走了!」
「但我是在客廳里睡的。」
午飯後,洪鈞坐到計算機前,連續將4張磁碟中的利方中文軟體拷貝到計算機的硬碟上。
「只有洪律師了。但他不知道畫在這裏。再說了,他幹嗎要拿走那幅畫呢?」
金亦英心急如焚,但是看著宋佳臉上的汗珠,也不好再責怪,便問道:「還有沒有別人使用這間辦公室?」
「誰?」
「我記得你說過,你去哈爾濱辦案,曾經在她家裡過夜的。」
突然,幾個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這是肖雪的來信。他急不可待地拿起那封信,卻沒有立即打開。翻看了兩遍,他才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打開摺疊的信紙,看到一頁娟秀的小字——
「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著。」
洪鈞:
「咱們這衛生間算不算工作場所?」
「還是那個樣子,就像個小孩子。」
「還有誰能打開這個保險柜呢?」
「但我們大概是沒有緣分了。」
兩人默默地坐在沙發上,在等待中煎熬。突然,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敲門聲。宋佳連忙起身開門,進來的是佟愛貞。這幾天,她一直在醫院照看佟文閣,聽說佟琳被人綁架了,急忙趕了過來。金亦英把情況講述一遍。佟愛貞也束手無策,只好一同等待。
「就是制定法律的人要對法律中的規定或者概念作出解釋和說明。比方說,什麼是談情說愛?你用眼睛向我放電算不算談情說愛?你向我暗送秋波算不算談情說愛呢?」
「你是南國風吧?」
「那是真實的情感。你也是吧?」
「是因為昨晚的事兒嗎?那是我的錯,一衝動就越位了。」
「那麼,除了我倆以外,就只有一個人了。」宋佳若有所思。
宋佳一邊四處翻找,一邊回答說:「沒有別人,就我和洪律師。」
「當然算了。我上廁所也是工作。你可不能鑽我的空子!」說完之後,宋佳感覺有些不妥,臉一紅,轉身跑了出去。
宋佳給洪鈞打了電話,但是洪鈞的行動電話沒有https://read.99csw•com開機。她看了看手錶,不無怨恨地說:「這個洪鈞!上哪兒去了?怎麼還不回來?真是急死人了!」
臨近中午,宋佳終於來了。洪鈞感覺她有些異樣。她的步伐不像以往那樣輕盈,她的神態也不想以往那樣歡快。她把一套利方中文軟體的磁碟放到洪鈞面前,輕聲說:「我轉了好幾家商店,才買到的。」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你一衝我眨眼,我就得立馬閉眼。是嗎?」
「眼睛又不能說話,當然不算了。」
1995年10月20日
二人坐車來到友誼賓館,進了洪鈞律師事務所。洪鈞不在,宋佳用鑰匙打開保險柜,她驚呆了,因為保險柜里放畫的地方空了——那幅古畫不翼而飛!
「他到這裏來過,也知道我們把畫放在了保險柜里。但是,他怎麼能打開這屋門和保險柜的門呢?如果真是他,那可就太神奇了!」
「有一點兒。」
電話鈴響了,宋佳拿起話筒。打電話的是金亦英。聽到宋佳的聲音,她就像找到了大救星,急切地說:「你可回來啦!我跟你說,又出事兒啦!我這兩天一直在找你,可就是找不到。」
「問吧。」
「我怎麼知道佟琳是在你們那裡呢?」
「不能再考慮了。我就要琳琳,別的我什麼都不要了!」金亦英剛要往外走,又回身拿起電話。「我得給她姑姑打個電話。她說要過來,我讓她去你們律所吧。」
「為什麼?」
宋佳問金亦英:「你知道琳琳是跟誰走了嗎?」
「琳琳走了!」
「什麼叫立法解釋?」
「又出什麼事兒了?」宋佳心頭一震。
金亦英感覺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老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對了,洪律師有消息了嗎?」
「只能等洪律師回來再說了。」
「這可能正是她自己的選擇。」
「對,對!」
媽媽:
洪鈞一邊操作計算機一邊聽著,不時地說些「很好」「不錯」「真有意思」之類的話。
室內非常安靜。牆上的石英鍾發出有氣無力的「嘀嗒」聲。突然,電話鈴驟響起來,金亦英和宋佳都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到了胸口上。
「什麼?」
「想老闆之所想,急老闆之所急。這就是小秘的職責哦!」宋佳不停地眨動著漂亮的大眼睛。
洪鈞反覆看了兩遍。他喜歡看肖雪的信,也喜歡捉摸那些文字後面的含義。他知道,肖雪是個很有智慧的女子。他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比較著肖雪和宋佳。這兩個女子都很美麗,都很善良,都很可愛,但是略有差異。如果說肖雪是智慧的女子,那麼宋佳就是聰明的女子。如果說肖雪是溫柔的善良,宋佳就是活潑的善良。如果說肖雪是端莊的可愛,宋佳就是俏皮的可愛。面對這兩個美妙女子,洪鈞很難做出理性的選擇。也許,他只能跟著感覺走了。肖雪是他的紅顏知己,宋佳是他的人生伴侶。但是,二位女子會同意嗎?
「什麼南國風,北國雪的。我就告訴你,佟琳在我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