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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男 第四章

桂男

第四章

「那不正是二十二年前被你折磨至死的女人的名字嗎?這家店在更名杵乃字屋之前,不是叫松野屋嗎?那裡的獨女,不是叫里江嗎?在那裡做了三年,升至大番頭,娶了店主女兒的不正是東家你嗎?事成之後對她百般折磨,連同舊東家一起掃地出門的,不也是你嗎?」
「遲了?」
里江……
「你說什麼!」
「您聽著,那六道屋柳次並不只是普通的獻殘屋。他還是個降靈師。」
「如果是這樣……那都裝了些什麼呢?」林藏道,「腦子裡裝了什麼不知道,心裏肯定是有什麼想法吧?」
「沒變。」
因為是不相干的事。林藏說。
「嗯?」
「火災不正說明了江戶的繁華嗎?」
「你、你說什麼?那麼,這、這全是他為了復讎而一手策劃的嗎?」
「里——里江!」
「離開……」
「鏡……」
你有勝算?剛右衛門問。
是的。那個老糊塗,沒用的東西,畏首畏尾,整天凈痴人說夢,頭腦里根本沒想著生意,那個——松野屋的善助。
「是嗎。」林藏低聲說了這一句后,語氣驟然改變。「唉,聽剛才的口氣,東家,那六道屋的鬼話,您恐怕已經聽說了吧。」
這可是你自己選擇的路。林藏說道。「你不是下定決心了嗎?怎麼樣,你不是心滿意足嗎?不是光貨倉就有六個嗎?家宅也是大得不像話,你不是幸福到極致了嗎?我不會取你性命,也不奪你錢財。可是,你已經是亡魂了。從今以後,你將成為金錢的亡魂,永遠做著那骯髒的買賣,除此之外別無他路。」
「那是當然了。若讓你知道,你還會雇他嗎?不過一直以來,其實儀助在心底里多少還有些相信你是在知道了一切的前提下收留他的。看來他是自作多情了。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看來你並沒有那樣的心胸啊。」林藏說,「你被蒙蔽了雙眼,除了買賣之外什麼都看不見。儀助根本一點都不恨你,相反還很尊敬你。父母的店被打垮那是時運,只能怪他們沒有掌控命運的才能——他一直這樣告訴自己。他將過去的一切都付諸流水,毫無私心地侍奉你。那才真是了不起的男人。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下去了。」
「折了多少呢?」
「當然。經過昨夜六道亡者的那一番試探,他們已經放棄了你。你失去了最重要的女兒和最得力的臂膀。」
「在下躊躇的,是生意之外的事。東家,不管他是人渣或惡霸,只要想吞掉,那他就只是塊肥肉。可是,招婿入贅是另外一回事。被人渣奪去的,是令千金。」您問過了嗎?林藏問。
「啰唆!」
「於是,你把他趕了出去。里江小姐也被百般折磨后掃地出門。該走的本該是你才對。可是,松野屋已經到了沒你不行的地步,不是嗎?」
「那是。東家自然是沒事。」林藏說著轉過身去,頭頂是一輪明月。「真的可以嗎?」
「是嗎,您已經見過里江小姐了?」
「誰知道呢。」林藏站到一旁,俯視著街景。「這裏真是繁華。」似乎很是感慨地又道,「東家,不久之前,在下還一直在江戶。那江戶真是塊貧瘠之地,又是地震,又是落雷,火災還多。房子一建再建,可不是被震九-九-藏-書塌就是被燒毀。」
「是很像。畢竟是母女嘛,像是理所當然。日復一日,都二十多年了,你看著阿峰的那張臉活到現在,可又如何呢?你不是一次都沒有想起里江小姐嗎?這樣的話,和沒看見又有什麼區別呢?你活到今天,從來都沒有真正看過朝夕相處的女兒的臉。你對阿峰小姐一無所知。阿峰小姐在她還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母親死亡的真相了。她知道母親是受了父親粗暴的虐待被趕出家門,刎頸自盡。」
「名、名字……里江。松野屋的里江。松野屋的大小姐,里江。」
「你又忘記啦。城島屋,不就是你十年前親手毀掉的泉州船商嗎?」
「哦,是那件事啊。」
「為什麼呢?總覺得去見女兒很難受。」究竟是為什麼呢。
「我、我……」
「那真是個苦命的人。唉,既然您說她本人說過,應該也有所知曉,她可是受盡了丈夫的苦,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僅被趕出了生她養她的家門,連孩子也被奪走了。」
「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你就一點沒有察覺嗎?那兩個人是互相愛慕的啊。」
「您為什麼沒說?」
「什、什麼?」
「剛右衛門,你的眼睛,果真是瞎了。告訴你吧,出現在你面前的里江,那其實,是阿峰小姐。」
「既無關生意,也不是私人恩怨。是阿峰小姐。」
「我聽到了一些關於城島屋的傳聞。」
「後果如何可跟在下無關。」林藏俯身,抬眼望著剛右衛門說。
尾張才沒有叫城島屋的商家呢。林藏道。
「是嗎?那麼,你的確是想和城島屋聯手,搶奪杵乃字屋嗎?」
正好沒了後顧之憂——你當時不就是這樣想的嗎?
里、里江。那、那張臉,那張臉是里江的臉。
「有這個打算。就這麼定了。就通過你去結下這門親吧。」剛右衛門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林藏,我已收回對你的信任。雖已收回,卻還想和你一起做生意。不知道你如何打算,但城島屋和我之間,哪邊更有實力,站在哪邊更有利,想必你也明白。你支持的一方會勝利——我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你大可聽憑自己的意願。」
林藏手指月亮,指著那執掌著死亡的寂靜球體。「你有太多機會回憶起過去的事。至少城島屋、松野屋這些名字可以想起來吧。所謂城島屋的手段,不就是你曾經做過的事嗎?不管是強奪,還是摧毀,只要你願意想,再多的事都可以回想起來。可是,你卻連半點印象都沒有。就連見到里江小姐,看到那張臉,你還是沒有想起來。」
「慢、慢著!等等。」剛右衛門伸手擋在面前。從指縫間,他看到了圓月。
「阿、阿峰和儀助……」原來是這樣,所以儀助才……
「那自然是沒有區別。前些日子你不也說過嘛,哪怕是再遠的地方,月亮都是一樣的。」
東家竟下了如此決心?林藏道。「這樣真的好嗎?放著令千金的心思、大番頭的心思不管……就貿然決定。」
「誰知道呢。在我看來,他只不過是個懦夫罷了,聽了城島屋的手段就害怕了。鐵石心腸的確不可取,但人有時候也需要敢於捨棄一切、駕馭一切的氣魄。如果反過來被那氣read.99csw.com魄吞沒,那就輸了。他就已經被吞沒了。」
「阿峰……」剛右衛門站起身子,雙手抓著向月台的扶手,朝下方望去。街道。民宅。自己的家呢?「阿、阿峰!」
「哦?」林藏緩緩地轉過頭來,「東家,您說的該不會是,松野屋的里江小姐吧?」
「不相干?」
「里江小姐不是早已經死了嗎?」不知為何,此時的林藏看上去是如此高大。「正是你親手殺死的。你竟然敢忘記!」把所有的一切都遺忘,你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嗎?這樣你就無欲無求了嗎?這樣真的好嗎?「你一個人幸福,那並沒什麼不好。那是你的實力。可是剛右衛門,有些事可以忘,有些事卻忘不得。」林藏道。
「是類似於巫師的行當。那人以經營古舊物品為生,但做的事可並不僅限於那些。經年的魂魄、心愿未了的鬼靈也是他所經營之物。他是個在無法輪迴的亡魂所徘徊的六道之途上做買賣的商人,所以才叫六道屋。」
「什、什麼?」
「是你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在下算計東家?」
別再提他。剛右衛門不屑地說道。「連你都誇他,我也一直信任他,可這次,卻那麼沒用。『小姐的……小姐的心思……』凈說些沒用的夢話。生意的事半點沒裝在腦子裡。」
是我毀掉的。
「話可不能亂說,東家。」林藏悠然地趴在欄杆上,仍舊俯視著下方的街市,「樒屋的林藏可是站在東家這邊,還收了您的錢呢。在下確實是個靠嘴皮子謀生的小人物,卻不是背叛客戶的下流之徒。」
「里江小姐,已經死了。」林藏平靜地說道。
「就是瞎了。」
「是。」
「現在也是一樣嗎?」
「不是嗎?阿峰一直挂念著你,儀助也是一樣。他們都相信,最後的最後,你一定會作為一個人,選擇正確的道路。只要你拒絕再提親事,他們便保持沉默,母親的事、所有的一切都當作沒發生過,讓一切保持原樣,讓父親隱退,儀助接班,一家人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阿峰小姐是這樣想的。可是你呢?聽不進勸,也不問她的意願,沒有遲疑,更沒有顧慮。鏡子里映照的全是你自己的臉,你也只看得見那些。」
「不是。里江小姐的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現在……這樣……」
「死了?凈說胡話。什麼時候死的?昨夜才見過,難道今天就上弔了?」
不!林藏以嚴厲的語氣回答。「你可不要誤會。你如果覺得這世上凈是像你這樣,被攻擊了就反擊、被吞食了就反咬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還沒……說么?」不知為何,林藏的表情有些悲傷,他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又抬頭看著天空。
還沒有問,什麼都沒告訴她。別說告訴她了,這幾天連面都沒見。剛右衛門道。
「肯定折了。」
「嗯……」是這樣嗎?或許就是。看儀助那副模樣,歸隱是絕無可能了。「林藏,我有件事想問你。你是否在算計我?」剛右衛門問道。
「既然你是桂男,那便要受罰,讓你去砍那永遠也砍不完的大樹的枝椏。對了。儀助和阿峰二人已離開了大坂。」林藏道。
「見過。」
當然知道。林藏毫不猶豫地九九藏書回答。
「很久以前?」
「自、自己的模樣……」
「他們拋棄了這個家。這還用說嗎?誰能原諒一個試圖讓自己跟亡魂成親的父親?」
「什麼?」
「林藏,你這是什麼話。從上次見面到現在,不過才數十日而已。我可是一點沒變。」
「是、是真的嗎?那、那不是里江嗎?」不,那張臉!「是里江!」
剛右衛門也是同樣的想法。
回想起來。「因你而哭泣的人們,被你毀滅的人們,以及死去的人們,他們在控訴,不希望自己被遺忘。『你如今的幸福,建築在我們的屍體之上,你那柔軟的蒲團下是曾敗倒在你腳下、哭泣著邁向死亡的我們那堆積如山的屍骸,不要忘記我們。』亡者們正哭泣著控訴。」林藏吟唱般說著,「若你能記起,這次的親事恐怕也早就拒絕了。讓你拒絕,並不是要你懺悔過去的所作所為。是因為你最重要的女兒,那本應是你最寶貝的女兒,她或許要承受你曾經施加在里江小姐身上的那些痛苦啊!如若你能明白自己曾經做過什麼,必然不願讓這種事再發生。可是,結果證明,你眼裡並沒有阿峰小姐。你,杵乃字屋的剛右衛門,你的腦袋裡只裝得下你自己,是吧?」
您又在看月亮了。林藏說。
當然有了。林藏答。「他們的確是不可小覷的對手。東家,主動出擊吞併對手,那樣的做法在下並不推崇。可是如果被算計了,那就要算計回去,這才是常理。城島屋是個必然會設法算計我們的對手。換句話說,見招拆招,它同樣也是個可以順勢幹掉的對手。就是這麼回事。在下之所以說這是樁好事,也包含了這一層意思。」林藏說著,轉身朝向剛右衛門。「若能吞併城島屋,杵乃字屋的身價可壯大五倍。只要東家與在下聯手,這並不是什麼難事。所以,在下才什麼都沒說。不管對手是人渣還是惡霸,賺錢的買賣終歸是賺錢的買賣。若只從生意的角度去考慮,那些自然是不相干的。這可是樁好事啊。」林藏道。
「真……真的?那是……不、不可能。自己的女兒出現在面前不可能……」明明是那麼近的距離。「不可能認不出來。」
「松野屋的里江……那就已經死了。」
「真的一點都沒變嗎?」林藏低聲問道。
一派胡言!剛右衛門怒聲道。「玩、玩笑開得太過了!林藏。告訴你,我可是真真切切地用眼睛看見,用耳朵聽到了。那女人確實在那裡。不是幽靈,也不是幻覺。她在我對面,在那個蒲團上,跟我交談過。如果那個女人已死,難道是我眼瞎了?」
「這……」
「當然是令千金的意思了。看樣子,那城島屋籐右衛門的手段,您應該已經知曉了。」
「也不知折壽了沒有。」
「怎麼如此反覆!都說了可以自然是可以。」
「聽說了,一字一句全聽了。那被城島屋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女人,也見過了。」
「東家,我再問一遍,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相貌如何?」
林藏又指了指月亮,剛右衛門順著他指尖的方向抬頭望去。「這月亮,剛右衛門,既不是兔,亦不是蛙,是會因看的人不同而改變的明鏡。」
月光,幽靜的死亡之光,令人眩目。
九九藏書「你看,你要和那亡者的店結緣,還讓我從中撮合,這些話,可是方才從你嘴裏真真切切地說出來的。那我就替你撮合吧。」林藏說,「我就將你帶給那個世界的亡者。這是你自己決定的。希望你能跟那些亡魂好好乾一場。要是被亡者吞噬了……」
「什……什麼?」
「親……」親手毀掉。
「你就是桂男。」
「可你,就是沒認出來。」
「阿峰……跟她有什麼關係?」
「令人髮指吧?那麼,令千金怎麼說?」
「那是什麼?」
「當然不相干了。在下的任務,是協助東家的生意。這件事,也僅限於從生意的角度去考慮而已。事實上,城島屋確實如大人所說,並不簡單。但只要我林藏插手了,就決不可能放任他肆意胡來而不管。」
「大番頭沒說什麼嗎?」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可是反覆確認了很多遍。我問你那樣真的好嗎,是不是有什麼沒想到的……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
「母親病死,父親懸樑自盡。里江小姐在萬分悲痛之下,刎頸自盡了。」
「我……」映照在鏡子里了嗎?
「應該是一樣的吧。可是東家,在下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不過您也說過這麼一句話——沒有人傻到爬梯子時不盯著上面。」
「應該已經知道了。下面的人如何還不知道,出入內府的用人們都在談論這事。」
確實,剛右衛門在看月亮。每次爬上向月台,都會不自覺地抬頭看,這已經成了習慣。
「剛右衛門,你聽好了。並沒有人要你贖罪。事到如今什麼都晚了。死者不能復生,時光亦無法倒退。你已沒有贖罪的機會了。只是……」
「前些日子,您還說過『我很幸福』。」
「那件事——是什麼意思?你果然知道?」
「應該是這樣。可是,你之前似乎有些躊躇。」
的確幸福。剛右衛門答道。
「把老婆和舊東家趕走,鳩佔鵲巢,你又和其他商家聯手將生意做得更大,結果還是貪得無厭,連人家的店也強奪了。你簡直就是為所欲為。可是,你卻沒有孩子。於是,你便從里江小姐手上奪走了阿峰小姐。失去了一切的里江小姐,就割喉自盡了,不是嗎?」
「就算城島屋真的存在……」林藏猛地抬起右手,指著背後的月亮,「也應該在黃泉之國吧。」
「可、可他、他的身份……」他不是一直隱瞞著身世嗎?
「是能映照出自己模樣的鏡子啊。你從不關注身邊的人,一直盯著自己。你眼裡除了自己的模樣之外再無其他,所以才被蒙蔽了雙眼,看不見世上的一切。」
「那你為何隻字未提?」
「金毗羅大神已離你而去。」林藏轉過身去,隨後又稍稍回頭,留下最後一句,「所以早就告訴過你,不要總是看月亮啊。」
是真的。林藏接道。「那人也被稱為亡者柳次。將死者招回人世聽憑他擺布正是他的長項。」
「你在威脅我?這算什麼,你動搖了?林藏,你不必多慮。我沒事。」
「不光是她,儀助也一樣。他正是毀在你手裡的泉州城島屋唯一的生還者——城島屋家裡的次子。」
「化身為鬼的氣魄,你確實是有啊,東家。從紀州流亡至此,落魄流離的你,被松野屋收留,從頭開read.99csw.com始學習經商,這才意識到自身的經商才能。靠著那才能,你不斷高陞,最終做了人家的女婿。成為繼承人之後,你就更加拚命啦,竭盡所能……發揮著那化身為鬼的氣魄。你沉浸在經商的快|感中無法自拔吧?於是,主子反成了絆腳石。僅憑一副好心腸在商界打拚的舊東家,成了生意場上的絆腳石。儘管他說了要撒手不管,讓你接手,可你還是按捺不住了。」
「我說過嗎?」
「被你強佔后,城島屋一家妻離子散。所有相關人士,無一存活。從那裡奪來的船,現在不還在你手中嗎?」
城島屋的手段確實不值得褒讚。那是太過心狠手辣,或可說是有違人倫、敗壞商德的行為。但是,人的一生波濤洶湧,有時也會讓人變成鬼。面對那除了變成鬼去面對之外別無他法的怒濤,如若不變,就只能被淹死。剛右衛門這樣想,他一直都是這樣想。我不會輸。剛右衛門道。
「我、我……」
「胡、胡說!那昨夜的……那是?」
剛右衛門緩緩抬頭,看著月亮。那渾濁的月輪蠕動著。桂男在召喚,那桂男,原來就是我自己。
「有很大的關係。儀助,他最見不得阿峰煩惱苦悶。」
剛右衛門無力地跪了下去,抬頭看到林藏身後的一輪圓月。「這、這次的事……林、林藏,那……」
「那裡江,不是很久之前就死了嗎?東家奪走阿峰小姐的第二天,不就已經割喉自殺了嗎?你都忘記啦。」林藏道。
「也就是說,東家,您有意要跟城島屋繼續這門親事了?」
「忍?」
「不是嗎,東家?」
「這種說法有些勉強。」林藏應道。「江戶的街市建築都是廉價的。他們明白房子要麼會被震塌,要麼就是受火災牽連,所以造的都是易壞的平房,可寒酸了。鋪設水路,也主要是為了防火。可河川堤壩多了,空氣也跟著潮濕起來,連帶著水流也不暢通了。都說江戶人積極向上,我看就只有貧窮。比起那裡來,上方才富饒呢。」林藏繼續說著。「看看,房屋建築多麼氣派。江戶雖有不少武士家族的房子,但規模稍大些的也只有那幾個大人物的而已,剩下的都破敗不堪。唉——」林藏抬頭望著天空。「只有頭頂上這片天,江戶和大坂倒是一樣。」
「可是東家,您這不是一個勁兒地朝上看嗎?」林藏說,「是打算爬梯子嗎?」
「令千金應該已經知道您正在談這門親事了吧。」
「阿、阿峰她……你說阿峰她知道?」
「沒、沒有?」
「你終於願意朝下看了。不過,已經遲了。」
「里江……正是。的確是叫這名字。」剛右衛門回答。
「聽、聽說了。」
「所以才說你瞎了。你有著好女婿和好女兒,真的十分幸福。可那又如何呢?你只要和儀助推心置腹地談上哪怕一次,只要稍微去詢問一下阿峰小姐的心思,事情都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阿、阿峰……儀助……」
「是,是啊。就連那些下人,問他們要跟著誰,也都說要跟著我。那是當然了!那個膽小鬼跟我比,誰更有能力,跟著誰才更有利,那不是傻子都明白的事嗎!」從他手裡把店奪走的,正是我。「可、可是,那個、那個女人……」
「已經死了,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