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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言幽靈,乞水幽靈 後記

遺言幽靈,乞水幽靈

後記

林藏鼻子里發出冷笑。「先不管心腸如何,他那副長相不是也挺有男子氣概嘛。你應該也不是完全討厭他吧?那出隔門相望的戲可算是經典之作啦,是吧,阿文?」林藏輕聲喚道。
「管他是惡人還是渾蛋,在父母面前也還是孩子。唉,不過事已至此也沒辦法。」
我可沒那麼長的命。文作笑道。「不過,如果只是讓他睡過去,這次的活兒也沒法干。這次可是要將一日變成三個月,不,是變成一年才行。所以,我就稍微讓他多喝了一點。」
「最難接受的是貫兵衛啊。他可是抖得厲害。」文作道,「從親生兒子口中聽到那種話,任誰也受不了。真是可憐可嘆。」
「是很可怕喲,會死人的。」
他當時還笑呢,阿龍接話道。
「話說回來,」阿龍的臉色陰沉下去,「人真的會像那樣打心底恨自己的親兄弟嗎?我在門后聽得直冒冷汗。」
梅樹蔭下,六道齋——六道亡者柳次顯出身形來。「老爺子今天一大早便將那渾蛋貫藏送去奉行所啦。」
「唉,那貫藏,如今還坐在你林家的靄船上,沒回過神來呢。渾身發抖,嘴裏還直呼菩薩——臨時抱佛腳管個屁用九九藏書。」
真是個可惡的人。阿龍道。「從去年秋天一直觀察到現在,早就討厭他了。」阿龍換掉下人的行頭,儼然一身賣花女的打扮。當然,賣花也不是這小姑娘的本行。不管哪裡都去得了,不管什麼都扮得像——橫川的阿龍就是這麼一個姑娘。
所以說來不及念到佛祖顯靈就完蛋的,就是臨時抱佛腳啊。阿龍應道。
「哼,說得好聽點是葯,用得不好就是毒。反正啊,是葯三分毒,水啊油啊的喝多了也得死。」
「阿龍啊,這個老頭子曾在伊達的深山裡生活。俗話說山裡千年成精,這傢伙就差不多是那樣,草藥、毒藥之類可全都熟悉著呢。」
「那個呀,嗯……」
沒錯沒錯。林藏笑道。「那不過是個普通的茶盞。好像是用來贈送給顧客的。唉,不過我斷定那粗腦筋的人絕不會去查驗。就算他去看,恐怕也沒那本事看出真假。」
慢著,林藏,文作有些不服氣地說道。這個人自然也不是什麼小津屋的番頭。他外號祭文語文作,也是個亦正亦邪之人。聽說他來自贊岐一帶,具體情況林藏也不知道。平日里他也是居無定所四處漂泊,同林藏九_九_藏_書一樣聽命於一文字屋仁藏,在黑暗世界里度日,有時會來幫林藏。「那可不是毒,是葯啊,林藏。你那麼說會叫人誤會的。阿龍,我可不會幹那殺人害命的勾當,我可是個慈祥和善的老頭子。那個啊,其實,就是蒙汗藥。」
「唉,證據雖然沒找著,可要我說,他的人生就是個敗筆。待人接物態度惡劣,四處招惹是非,所有過錯全推給別人。」
「可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他下了決心。」
貫兵衛是這樣去求仁藏的——找到貫藏是兇手的證據。如果查明貫藏不是兇手,懷疑親生兒子的貫兵衛便引咎退位,立刻將小津屋的所有家業交由貫藏繼承。
「矛盾再深,那也是自己的親哥哥,一般人哪笑得出來。看到那副嘴臉的時候,我心裏已經斷定他就是兇手了。不過這也是個難纏的敵人,沒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不僅如此,負責監視的我反倒被懷疑上……」
是呀。文作也跟著起鬨。「哎喲阿龍,你那眼淚汪汪的樣子真讓人受不了啊。還有那句情真意切的『您真的將我給忘了嗎』,唉,是個男人都受不住啊,連我這個老頭子都被迷住了。」read•99csw.com
貫兵衛陷入苦悶之中。通過大番頭喜助,他找上了一文字屋。
風波、斷絕父子關係,一切都是演戲。讓被逐出家門的貫藏服藥昏睡——這為他們換來了虛構的一年。
「管他是毒是葯呢。不過還真是派上用場了。」
仁藏立刻做了安排,命令阿龍趁貫助喪事之日潛入小津屋。
如果讓貫藏知道自己正被懷疑,就功虧一簣了。兩個月過去,新的一年到來了。又觀察了一個月之後,林藏斷定不能再耽擱,不得已之下選擇設下圈套。
討厭,文作叔,再這樣開我玩笑我真生氣啦。阿龍說著捅了一下文作的肩膀。「可是文作叔,那個人為什麼昏過去了?在和泉樓的時候,你都幹了什麼?」
沒錯,一切都是林藏安排好的圈套。
「已經被關起來了?」
接到任務后,阿龍便立刻潛入小津屋,開始監視貫藏的動向。
貫藏當時前往泉州談生意,正好在案發之後返回。身為父親的貫兵衛深知貫藏的秉性。看到他那生硬的態度和眼神后,貫兵衛立刻斷定兇手就是這逆子。但是,沒有證據,無法將他送往奉行所。
去年十月,做借貸生意的小津屋遭了賊,原本要read.99csw.com借給大名的三千兩和一個茶盞被盜,小津屋的繼承人貫助被害。案發當日,店主貫兵衛及下人幾乎全部出門在外,店門也關著。家中有數名侍女,可都不在現場附近,似乎什麼都沒覺察。兇手如化作雲霧般了無蹤跡,沒留下任何線索。
貫藏平時便行為不端,脾氣暴躁孤僻,還時常陷入失神的狀態惡意行兇,已因此被關押過多次。
念佛不就是要念到佛祖顯靈為止嘛。文作道。
可是,貫兵衛立刻有所警覺。他知道究竟誰是兇手。他懷疑的是小兒子貫藏。
「嚇死人的蒙汗藥。告訴你,文作叔下的這葯,只要一滴就能讓人睡上一整天,那可是了不得的東西。醒來后至少也要暈乎半日,什麼也幹不了。還有頭痛啦,關節痛啦,就跟喝太多酒後宿醉的感覺差不多。」
「當爹的也實在難以承受啊。兩個兒子全沒了。」柳次道。
「不過,那隻茶盞,把那東西說成太閣殿下賞賜給大名的傳家寶,我總覺得有些勉強啊,林藏。那不就是個普通的茶盞嗎?隨手都能買到的便宜貨啊。」
他往酒里下毒了。林藏道。
「還沒等到佛祖顯靈,他就要去見佛祖啦。真是不孝。」文作道九_九_藏_書
「不是毒,是葯!」
還有這樣的毒啊,阿龍嘆道。
「沒錯。而且照他所說,錢箱也從地板下面找出來了,這下他肯定無法再抵賴。看那情形,死罪難逃啊。」
「下毒?好可怕!」
「我說姓林的,你也太大意了吧。這東西都放著不管,鄰居家的老婆子該摸不著頭腦啦。」柳次說著奮力揮臂,將拿在右手上、本該在一個月前掛出來的注連繩扔進了河裡。
「是啊。貫兵衛身邊已經沒有家人去聽他的遺言了。如此一來,他餘生只能行仁義之道,但求臨終時無須遺言。否則,遲早還是要生出事端。」林藏望向遠方。
這樣的狀態十分危險。貫藏自私暴躁,無法以常理應對,情緒容易激動,卻肯定不會輕易認罪。而貫兵衛這邊卻時刻有說漏嘴的風險。貫兵衛是個既有城府又有智慧的人,但同時也有交談間容易針鋒相對的毛病,再加上他正懷疑親生兒子。一旦他說錯了話,必定要打草驚蛇。
或許是因為貫藏那惡劣的態度吧,一有什麼事,貫兵衛和貫藏一定會起衝突。貫兵衛的疑心是一部分原因,可他有那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
「沒奉上臨終水,就是他命數終結的開端啊。」林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