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大事小並不要緊。小事便收小錢。商人總追求大買賣，那是貪心了。的確，買賣越大利益就越大。可利益越大，失敗后的損失也越大。接下超越自身能力的買賣的同時，也就註定了滅亡。穩紮穩打，積少成多，才是從商之道的根本。您看我又說起廢話來了。」仁藏笑了。

「看您老早就在門前來回走動，似乎不敢進來，是帶了稿子來賣嗎？」

「御行……是又市？」番頭驚訝地問道。

「真是奇事。那麼您說的被換掉是什麼意思？」仁藏問。

「真……真的？」

光這樣實在難懂，助四郎想。可也只能這樣講。這才是最關鍵的地方。

「錢我有。雖不敢說要多少有多少，不過就算不夠我也會想辦法。」助四郎算不上名匠，但他鍛造的刀能夠賣上好價錢。雖然沒有響亮的名號，但他的刀十分鋒利。多少錢？他問道。

「可能其他書商沒給您好臉色吧？不過我們這裏非常歡迎帶稿子來的，沒什麼不好意思。最開始誰都寫不好，只要勤加練習，總會有長進。有了長進就能賣得好，賣得好就能賺錢啦。」一個看似番頭的肥碩男人以十分清晰而流暢的語氣說道。

此次之妖物非同尋常，鄙人實難應付，恕無法助您一臂之力。不過，那行者說完這些后，給了我一道符。

仁藏點頭。「看來，助四郎先生，您一定是找那雲遊的御行商量過什麼事吧？」

那胭脂色的門帘上，用白色挑染出圓圈，裏面是個「一」字。一文字屋，據說，這是在大坂屈九*九*藏*書指可數的大書商。書商應該就是印書的吧，助四郎完全不讀書，所以並不太明白。

「這……」無法道於他人聽的事，無可奈何的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事。「他說無論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您商量。」怎麼會——怎麼會有人做這樣的生意？如果是我聽錯了或者是理解錯了，那實在對不住。助四郎低下頭道。「我是個鄉下人，也不知道上方是不是真有人做這樣的買賣。要是說錯了話，還請您見諒。」

「滅、滅國？」連這種事……

本以為要等很久，可很快一個商人打扮的男人便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方才的胖番頭。

那要依情況而定了。仁藏回答。

土佐也有出借書本的店鋪，大概也有書商，卻與他無緣。不管是戲作還是黃表紙，助四郎都不覺得有意思，對錦繪和俳優繪也完全沒興趣。偶爾看看凈琉璃，但也覺得不甚有趣。

莫要嚇唬他，佐助。仁藏道。

當真有難之時，他必然會出手相助。那御行這樣講過。

「您認得嗎？」

仁藏露出訝異的神情。「您是說，她像是變了一個人，是嗎？」

「對手越強大，價位便越高。」

「也不是自居……」

連腳都來不及擦，助四郎就被拽了上去，跟著番頭進了裡屋。穿過鋪著木板的大廳，順著鋪有榻榻米的走廊左彎右拐，爬樓梯，再穿過更細窄的走廊，又下樓梯，簡直像迷宮一樣，助四郎已經不知道身在何處了。

那麼，就先聽您說一說吧。狐狸仁藏道。

請九_九_藏_書在這裏稍等，番頭道。這是一個大房間，從拉開的門往外可以看到漂亮的庭院。

來人氣派十足。土佐也有不少大商戶，卻很少有人裝扮得如此入時又得體。這應該是位豪商。「讓您久等了。」竟不是上方口音，這有些出乎助四郎意料。「我是這家店的主人，一文字屋仁藏。」

「不，不是……」

「不不不，我不求那麼嚴重的事，就是小事，芝麻大的小事。」或許只是個誤會。「其實，是一件實在不值一提的小事，都不知道該不該來找你們。」

被這樣一問，助四郎大氣也不敢出。「不，那個，我……」

八重她，八重的心被換掉啦。「八重她……不笑了。」

您請放輕鬆，不必在意。仁藏道。「您先說說，那位雲遊四方的御行，是怎麼跟您介紹我們的？」

「不、不，我、我是……是一位御行介紹我來的。」助四郎道。

您不明白吧。

「就是呀。看他那身裝束原以為只是行腳僧，其實卻不是。土佐一帶那樣的僧人很多，有巡禮的，也有從其他地方流落而來的，有的沿路尋訪寺院，有的挨家化齋。那位先生當時來過我們村。」

「被換掉是指？」

「但她就是不笑？」

船幽靈？番頭抬高了聲音。

「所謂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它該算哪一種呢？那御行為收服船read.99csw.com幽靈——奔走于各個村莊？」

「也不是喬裝……」

「明、明白。我早聽說不是筆小數目。這些我都明白。」

「我知道你們肯定不相信我。可我是認真的，不然也不會大老遠跑到大坂來丟人現眼。」

「整天陰沉著臉，不說話，飯也不吃。如果真是因為什麼事情也就算了，可是她沒理由消沉啊。」

「是的，八重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恐怕是狼變的。」助四郎終於說出了口。

唉。助四郎嘆了口氣，掀開門帘。該對誰說怎樣的話，他完全沒有頭緒。看著那些堆積如山的書本，他覺得更加尷尬，真是來錯了地方。

助四郎有些膽怯。這仁藏，不是一般人。照他的意思，即便是滅國這等驚天大事，也屬他能力所及。他的表情是那麼柔和，又帶著威嚴。但是，他這男人多半是只狐狸。助四郎似乎感受到了壓抑。

「鄉下地方嘛，是有那種東西。我沒碰著過，不過聽說好幾口人都被殺了，還鬧到了藩主大名那裡去，可是沸沸揚揚了一陣子。」

「難道是不相干的外人闖進您家中，以夫人的身份自居？」

請讓我看一眼那護符，仁藏道。助四郎從懷中掏出遞了過去。仁藏恭敬地接過，向著庭院的方向，藉著日光仔細觀察了一番。「這符，的確是御行又市陀羅尼的符。又市與我相交匪淺。我大可信任您。當然，還是要收取相應的報酬。」仁藏道。

該怎麼辦呢？助四郎很困惑。好不容易來到大坂，如今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雖然這麼想，卻九_九_藏_書總也下不了決心。心中所想之事太過荒誕無稽，正正經經地去談恐怕談不妥，甚至或許還會遭到懷疑被轟走。可這也沒辦法。想歸想，這本就是十分難辦的事。別說談了，連該如何開口都不知道，真是叫人頭疼。所以，助四郎才在店門口來回徘徊。

「您夫人她——笑不出來嗎？」

「是。她整個人……怎麼說呢？嗯，不是有人喬裝成她，簡直就是另一個人代替了她。」

見他彬彬有禮地低頭行禮，助四郎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在土佐的佐喜浜鍛造刀具，名叫助四郎。您看我……就這麼突然找上了門……」實在難以開口。越不好意思就越難開口。

助四郎將符遞過去，番頭低呼了一聲「哎喲」，隨後便抓起他的衣袖使勁拉扯，嘴上還不停念叨「客官這邊這邊」。

不是。「那不是外人。八重她……哦，我老婆叫八重，八重就是八重，不是其他人。我這個做丈夫的這樣講，那肯定錯不了。我絕不可能錯認了八重。」

「真沒有嗎？」

助四郎有些驚訝。「您知道？那您的消息可真是靈光！那船幽靈可是怪物，就跟狐狸修鍊成妖、蛇精夜裡出來害人一樣。不過真沒想到，還能傳到這裏。」

這我倒是有所耳聞。仁藏道。

「完全沒有，一個都沒有。這我可以肯定。我把老婆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比父母比國家大事都重要。只要我能幹的，什麼都願意干，她想要的我也全都給。」

「是、是啊。唉，不久前在土佐，有船幽靈……」

仁藏和佐助對視了一眼ｈｔtｐs://ｒｅａd•9９ｃsｗ•ｃｏm。

是不是相貌十分相近的人？佐助問，「比如難辨真假？」

「我老婆……」難以啟齒的事情到底還是難以啟齒。「我老婆，被換掉了。」

番頭佐助繼續道。「那是不可能的吧。要說喬裝，這又不是其他人，是夫妻呀，一下子就露餡了。隨便找來個人讓他喬裝成我，肯定也辦不到啊。首先臉就……」

助四郎腦子裡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從門口走過，又走了回來。再這樣來來回回，可真要被當作可疑之人了。往來行人的目光令他十分羞愧，店裡的下人也開始向外張望。

「這……名字叫什麼來著？就是……看上去像是遊歷的僧侶，嗯，服裝是有些怪異……」對了，助四郎終於想了起來。他將手伸進懷中，掏出錢袋翻弄著，找出一張疊起的符。只要將這符給他看，「這個……是什麼來著？對了，陀羅尼符。他說拿這個給您看就行啦。」

「物隨市價。」番頭說道。「消愁、去罪、毀跡、除人、滅國——我們也是生意人家，自然不會只有一個價位。」

「客官有何貴幹？」

這是當然了，這種事誰都不會相信。別說不信，想都不會想。簡直是天方夜譚。「是心被換掉了。」

「您的意思是，有其他什麼人，喬裝成了您夫人的樣子？」

「什麼認得不認得，客官您也真是的。這事您早說呀。好了好了，別老在店門口杵著啦。這邊，裏面請。啊，您還穿著草鞋？就脫在那裡吧。」

頭抬起來吧。仁藏說。「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做的，就是您說的那種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