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吧？」

「那我問你——其實我並不想問——如果不是子彈，貫穿佐野左臂的東西是什麼？」

「或許佐野在門口只對空開了一槍，在主館的人聽來卻是連續兩聲槍響。」

「直接跳到這一步了啊？」砂川警部忽然喊停，「假設佐野是兇手，開槍之前他還有事情要做吧？」

「什麼嘛，居然是對空鳴槍，真無聊……」志木輕聲說出這種危險的感想，單手握槍就位。砂川警部則跑向主館，在會客室窗前轉身，伸開雙臂比了個大大的圈，表示隨時可以幵槍。志木舉起一隻手，示意即將開槍。

「不、不行嗎？」

「好血腥，我想吐。」

志木對自己說完，第一次實際扣下扳機，瞄準五月湛藍晴空的手槍冒出一道白煙，讓人嚇一跳的爆炸聲同時響徹整座莊園。然而，聲音如同被上方的藍天與周圍的大海吸收，一下子就消失了。

「啊，對，首先，佐野叫神崎隆二前往飛魚亭。」

「然後佐野進門，先到山崖最前端，把大衣、頭套與鞋子放好。而且，要在這時換鞋。」

「居然一下子強勢起來了……你有時候很奇怪。」

三十分鐘后，兩名刑警從馬背海岸轉移陣地，來到飛魚亭露台。這裡是昨晚的行兇現場，屍體所在的位置如今以白色繩索圍出。

即便如此，志木依然固執地認為有某種方法能解決這個問題。畢竟只是八槍和九槍的差別，如果是八槍和十一槍的差別，他或許會早早放棄，改想其他方式，但只是八和九。以彩券來比喻就是接近中獎，如果是夏季大樂透彩券就是接近中了一億日元，這一點點的差距令他惋惜。

「那是什麼？清醒的意思？」

「然後佐野前往飛魚亭露台，朝著預先叫來的神崎隆二開了兩槍。先是掐住對方脖子往頭部開了一槍，這槍落空之後，又朝心臟開了一槍，成功將其殺害。」

「警、警部，這樣很九_九_藏_書危險，請趕快把那個危險的東西收起來，快一點兒！」

「嗯，按照常理應該是這個順序。」

再一槍，只差一槍，會不會某處有遺漏？慢著，肯定漏了，啊，難道……

「你啊……」砂川警部一臉無奈，「剛才的毛巾也好，西洋劍也好，你該不會覺得有問題的東西都扔進海里就好了吧？海可不是罪犯的垃圾桶。」

「兇手越來越忙了。」

「把對空開的兩槍省略為一槍，就可以省下一顆子彈了吧？這麼一來，這一連串罪行就只使用了八顆子彈，不是九顆。那把手槍無法開九槍，但可以開八槍，佐野的罪行就能成立了。」

「您說得對。佐野讓升村熟睡之後，把他帶到飛魚亭，完成準備之後，佐野戴上頭套、穿上大衣，完成變裝，然後朝會客室開了第一槍，這樣如何？」

「喂，頭套和大衣去哪裡了？扔掉了？」

「我知道了。佐野開第一槍之後，立刻脫掉頭套與大衣，暫時藏在樓梯下方，然後回到幫傭宿舍和友子會合，再在友子面前謊稱『看到樓梯上有人影』而與她分開，先拿了樓梯下方的頭套與大衣，以魁梧的身軀擋住衣物，獨自沿著樓梯跑上飛魚亭。」

「志木，我才要問你在做什麼！喂，別繞到我身後！」砂川瞥部模仿某國際狙擊手朝志木大喊。

「真的會這麼巧嗎？」

到處都沒有傳來稱得上回聲的聲音。仔細一看，會客室前的砂川警部垂頭喪氣，雙手交叉在胸前，這是承認自己論點錯誤的大叉叉。假設果然只是假設。

「拜託你了哦。」

「一點兒不錯，自殺或詐取保險金的人可不是隨處都能遇到的。」

志木鬆了一口氣，繼續講述虛構的故事。

「你是笨蛋嗎？」砂川警部無可奈何，「既然這麼怕，就由你來拿吧。」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竟還有人堅持這個連志木本人都放棄了的假設，https://read.99csw.com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砂川警部。

「那段推理的可取之處，就是明示蒙面人與升村光二郎以外的人物，也有可能以某種方式犯罪，這一點令人讚賞。此外還提到佐野可能是共犯，這部分值得深思。」

「什麼意思？佐野右手拿著西洋劍刺向自己的左臂？還假裝成中槍？」

「原來如此。」砂川警部咧開嘴，露出無懼的笑，「話說回來，照你這麼說，一共開了幾槍？」

「是的。」

「當然是又細又長的利刃，比方說西洋劍造成的傷口，看起來就很像被子彈貫穿，對吧？」

「所以警部，要拿這把手槍射誰？」

「這……也對。」志木搔了搔腦袋，消音器這種東西確實太異想天開了，「那就用老套做法，以毛巾之類的東西裹住手槍發射，這樣就沒槍聲了。」

這種假設太隨便了，立刻遭到反駁。

「不，當然不能扔掉。」

「接下來，佐野迅速回到幫傭宿舍，假裝在自己的卧室聽到槍聲，和友子一起趕往主館。」

「後來佐野回到小庭院，朝自己的手臂開了一槍，再把手槍扔到圍籬底下，當然擦掉了指紋。」

「等到十一先生與田野上他們趕到時，他就在他們面前假裝成受害者？」

「唔，佐野抵達飛魚亭門口時，先用手上的槍對空開了兩槍，讓莊園里的人們聽到槍聲。」

「那您就別想象了。」

「聽你這麼說，連我也開始擔心起來了，看來沒辦法了。」

砂川警部像是終於下定決心，把手伸入西裝內袋，還以為他又要取出筆記本，不料拿出的是一把漆黑髮亮的手槍。不是私制手槍，是貨真價實的配槍。志木見狀迅速繞到砂川警部身後，退出射程範圍。

「是的，怎麼了？」

「順便問一下，那把西洋劍去哪裡了？」

「假設佐野是兇手，將會是什麼狀況？要不要模擬他單獨犯案的情況？」

這麼一來九九藏書，志木提出的「單獨犯案論」也並非完全不可能，但志木此時沒心情高舉雙手歡呼。

「射天空！對空鳴槍！絕對不準射其他東西！」

「這麼說來，警部，射穿佐野左臂的子彈，到最後還是沒找到，貫穿手臂之後就沒下文了。」

「啊？」志木慌忙屈指計算，「唔，一槍加兩槍加兩槍加一槍，合計六槍。」

「我看看，保險栓在……啊啊，是這個，那麼，我要幵槍了！」

「佐野有沒有可能多帶一顆備用子彈？」

「可是案發現場沒有毛巾啊。」

「這個嘛，大概是扔到海里了。」

「兇手說不定是個笨蛋。」

「嗯，這部分和田野上剛才的說法相同，對佐野來說，時間好像有點緊。先不計較這個，然後呢？」

頭套、大衣與運動鞋，必須在最後放在山崖前端，不能扔掉。

「真大胆，然後呢？」

「原來如此。」

看來「佐野單獨犯案論」到此為止，志木自認推理得還不錯，真可惜。

「啊，說得也是。唔，那就當裝了消音器吧。」

「依照你的假設，單獨行兇的佐野是在這扇門前對空開了兩槍？」

是的，偶然撿到手槍，不可能再偶然得到備用子彈，不會有這種事。

「除此之外，那把手槍至少還開過三槍，分別是在中山章二的公寓兩槍，以及在馬背海岸的一槍，這樣合計幾槍？」

「我並不是懷疑警部的推理，但是該怎麼說，還是想問事實確實如此嗎？」

「話是這麼說，但要怎樣才能把兩槍省略為一槍？佐野站在門口時，主館那邊的人確實聽到了連續兩聲槍響啊。」

「合計九槍。唔唔，真遺憾！」

「兇手這樣做就是自打嘴巴。聽好了，兇手一面把大衣和鞋子放在海角前端偽裝成跳海，另一面卻照你說的，把布局用的道具全扔進海里，這樣很奇怪吧？潛水員們隔天早上肯定會拚命在海里搜索，怎麼能把重要的證物扔進九九藏書海里？這就像把證物藏在海里，同時歡迎大家去海里找，不覺得這種做法很笨嗎？」

「所以要射誰？」

「不可能，理由和消音器一樣。」

「我不覺得你這樣叫平凡……唉，算了。」砂川警部死心般開始說明，「志木，聽好了，我們來做個簡單的實驗。你用這把手槍在飛魚亭開槍，我去主館的會客室前面聽槍聲，這樣就能知道一聲槍響會不會變成兩聲了，對吧？」

「先不說其他案件的狀況，反正這次不行。」

砂川警部壞心眼地說完之後，在躺椅上伸直身體。這似乎是他特意為聆聽推理擺出的姿勢，志木有些緊張，開了口。

「警部，您您您、您想做什麼？」

總覺得這種手法超乎常理、不切實際，令人不禁想質疑其執行的可能性。

砂川警部的這番話引發了志木的興趣，相較於一直待在主館的十三、十一、戶村與櫻等人，佐野離犯罪現場更近，或許能從他的行動中找出破案的線索。

「恐怕是這麼回事兒。」

「志木你果然也這麼認為？」

「別亂講，兇手是用湊巧撿到的槍犯案的，去哪裡弄消音器？說起來，真的有消音器能裝在私制手槍上？」

「首先，晚上十一點五十分，佐野朝會客室里的偵探開了一槍，沒問題吧？」

「別忘了升村。」

「好吧，你試試看，我會毫不客氣地點出矛盾之處，要是把你的推理批得一無是處你可別恨我啊。」

「我想……也是扔海里去了吧……」

要做什麼事？志木思索片刻。

「總覺得這樣很匆忙，不過先不計較了。問題在這之後，佐野上樓梯時的兩聲槍響怎麼解釋？」

「明白了。」

「原來如此，不愧是警部。」

「你說的是『回神』，我在說『回聲』！」接著砂川警部開始說明，「你看看十乘寺莊園這特殊的地理位置，兩層樓高的主館是長方形，就像一面巨大的牆壁，很容易反射聲音。相對地，飛魚九九藏書亭所在的海角前端和主館落差很大，以樓梯相連，樓梯以外的地方都是陡峭的斜坡。換句話說，從十乘寺莊園主館到飛魚亭，是一大塊低洼地。位於這種地形中的佐野，若在飛魚亭門口開槍，會怎麼樣？」

兩人沉默片刻。這是解謎的餘韻，也是用來恢復冷靜的緩衝時間。最後，無法承受沉默的志木，提出禁忌的問題。

就這樣，志木從砂川警部手中接過手槍，終於安心了。

離開案發現場前往主館時，他若有所思地站在飛魚亭門口，接著忽然面有難色地環視周圍，稍微呻|吟之後詢問志木。

「回聲。」

「如果兇手是笨蛋，我們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啊？」

「剛才的推理就當作沒聽見吧，那種推理過於突兀，我甚至懶得證實。」

「就是您想的那樣，假設貫穿佐野手臂的不是子彈呢？這樣子彈數就符合了吧？」

「警部，我懂了！槍聲會在建築物、樓梯與斜坡之間回蕩，聽起來就像開了兩槍！」

「沒那回事兒，我只是個想開槍想到無以復加、隨處可見的不起眼的平凡刑警。那麼，要射誰？」

「是的。」

「喂喂喂，槍聲呢？沒人聽到這兩聲槍聲啊！」

「嗯，沒錯。難道說，你……」

「為什麼？」

那把手槍最多只能裝填八顆子彈。但志木還不死心。

「我知道不可能。但我們先假設佐野是兇手，看看哪些環節會成為障礙，這樣或許找得到破案的頭緒。」

「咦！這是怎麼回事兒？」

最終，志木提出的假設只差一步，不，應該說只多了一槍，假設終究只是假設。

「假設不是兩槍，而是一槍呢？」

「佐野？單獨犯案？不可能吧？」

說得也是，志木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砂川警部說得沒錯，至少本次案件的兇手不可能把布局用的道具扔進海里。可根據昨晚的搜索，飛魚亭及其周邊都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物品，所以說，兇手沒使用手槍以外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