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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一文字 第二章

菊一文字

第二章

不比不知道,一比全明了。土方的佩刀和菊一文字相比,不僅是氣質上差了個級別。打個簡單的比方,如果菊一文字是匿遁山林的隱士,和泉兼定就是戰場上殺氣騰騰的野武士。土方心想如果把近藤的虎撤拿來,三把刀一比,菊一文字一定顯得更加逸秀拔群。
平時刻薄無情的近藤,對沖田一向是寵愛有加的,對他的沒大沒小也是格外網開一面。
「所以,對陸援隊那些狂徒,能不出手,盡量不要出手。」
「哦,哦」
「我們給他來個連鍋端吧!」
戶澤鷲郎是陸援隊的劍術師範,陸援隊實際上是由土佐藩支配,土佐脫藩尊攘浪人為主組成的政治團體。水戶出身的人只有以香川敬三(維新后成為子爵)為首的數人而已。在這個團體里服役時間長了,戶澤,香川為人處事常常以氣勢攝人。兩人相比,戶澤更甚,外人看來,他的行狀近乎癲狂了。
「老頭子」原本是羽前的鄉士,文采逸秀,劍術師承心貫流,他對心貫流劍術加以改進,自創了無關流劍術。他本名清原十左衛門,前年他和同鄉清川八郎一塊來到京都。大家平時都稱他為「熟蝦夷先生」——這是他的雅號。
土佐藩的正式藩邸位於河原町,白河町的藩邸雖然是最近新造的,但也是正牌的藩邸。
在陸援地成立初期,隊長土佐藩士中岡慎太郎特意邀請「熟蝦夷先生」加入,從身份上來說他是陸援隊尊貴的客人。
近藤的意思是,剷除陸援隊的行動從政治上來說這太冒險了。如今幕府對土佐藩都禮讓三分,盡量避免發生任何衝突。雖然在勤王旗下的諸藩中,薩摩藩比土佐藩更激進,行事也更為過激。
土方被他滑稽的樣子逗笑了,不過笑容在土方的臉部只停留了短短一瞬。隨即,土方又恢復了往日陰鬱的表情。
藩邸是幕府集權政治中的一個特例,藩邸內部不承認幕府的警察執法權,換言之就是在藩邸的任何人享有「治外法權」。這種體制有點類似如今的各國的大使館,公使館。
近藤早在江戶時期就知道戶澤的大名,戶澤曾在江戶踢破過無數小劍術門派的道場,並因此名揚江戶。
「別人也是看著新選組的薄面,才把刀借給他的,可是……」
「戶澤鷲郎。」
長著棒槌腦袋的人開口了,年紀輕輕就謝了頂,弁發扎得非常小,長著一個極大的鼻子。可面前這些沖田都看不見,因為他患有夜盲症,在黑夜裡看不清對面的東read.99csw•com西。
「你還真是個小孩啊!」
「我可不是輕視你的劍術。劍術比試和圍棋,將棋,相撲不一樣,在這種競技中不存在絕對的強者,你看看竹刀比賽你就知道。即使百戰百勝的武士,萬一動作節奏一亂,就會被比自己水平低的人所擊敗。宮本武藏三十歲之後就拒絕參加任何性質的比武,就是懼怕勝負的瞬間變換,損害自己的一世英名。戶澤君,劍術可不是如此容易做耍的。」
「真的?」
「近藤兄。」
不知怎麼的,那天戶澤遇上了沖田,還沒有使出自己的絕招,就「嚇」走了這條「大魚」。這讓他得意非常。
「您現在也變聰明啦。」土方感嘆道。
站在沖田面前的武士是一名水戶藩脫藩浪人,他先是參加了筑波兵變,兵變失敗之後,他加入了洛北白河村的陸援隊,此人大號戶澤鷲郎。這些沖田當然不會知道這些。
不過土佐藩的下級藩士中很大一部分,對山內的政治立場極端不滿,即使在他們受到土佐藩及幕府的雙重彈壓,他們還是頑強地堅持倒墓活動。細算起來,新選組結成以來,如果將其殺害的「浮浪之徒」按所屬藩分類的話,隸屬土佐藩的武士人數要超過長州藩。
幕府非常了解土佐藩的複雜內情,所以在處理和土佐藩的關係上,異常小心謹慎,極力避免發生正面衝突。新選組的頭頭近藤就經常和土佐藩的參政后藤象二郎,去祗園附近的料亭里吃飯喝酒,藉機套近乎。
「我看不像。」土方表示了不同的意見。他比近藤更了解沖田——這個年輕人的心裏。
細型的刀身在幕末時期已不流行,這個流行的是一刀兩斷的厚重刀身。
掌握土佐藩實權的是土佐藩「老公」山內容堂,此人年輕時是鐵杆勤王派,現在卻變成最極端的幕府擁護者,並有著一套獨特理論。
陸援隊本部里設有劍術道場。
有天戶澤對大家說:「你們有膽子去砍近藤勇嗎?」沒有一個人應聲。
土方自有一套他的說法。
戶澤背後另一位武士並沒有拔刀,而是如同一個觀察員一般,雙手叉在衣袖裡,冷眼旁觀。
「近藤先生,您把虎撤擺在旁邊比比如何?」
「長話短說,最近京都市內的新選組隊員殺傷事件都是一人所為。碰巧沖田在花橘町路口遭到了襲擊,他跟我說襲擊他的三名武士中,有一位名叫戶澤鷲郎,你們趕快找密探查找他的行蹤,如果九九藏書不把他處理掉,長久以往是會動搖新選組在京都的威信!」
「您看,只要看上一眼,就會感覺全身的精氣被其吸光了一般。比方說近藤先生的虎撤,土方先生的兼定都是身經百戰,砍人無數,但都無法給人以如此第一印象。則宗的外觀沒有半點殺氣,您對這點怎麼想?」
土方知道這個情況后,就向沖田對證:「總司,是不是這個人。」
近藤無可奈何地說:「只能放任土佐藩自流,阿歲,現在早已不是元治元年的混亂時勢了,新選組也越來越難做事了。」
「你說的對,說的對。」
江戶幕府末期,劍術各個門派都逐漸廢棄了自己門派所特有的訓練方式,逐漸統一成為有專用防具,使用竹刀對練的方式。可清原老人對流行的方向熟視無睹,還是不|穿戴任何防具,練習劍術。
新選組的屯營里,土方每天都要去監察部門的辦公室視察工作。這天土方又來了。
有天京都西三本木有間叫「床安」的理髮店,老闆告訴密探:「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戶澤鷲郎這人應該潛伏在白河藩邸陸援隊本部內。」
「你是哪裡買到的?」
他來到京都之後,從不參加任何類型的「志士活動」。隻身在高倉竹屋町借了間小屋,創辦了家小小的國學私塾。「熟蝦夷」的雅號是他故鄉羽前國的古代名稱。
監察部立即通知了京都的各個衙門,並通知了所有的密探,一定要注意「戶澤鷲郎」這個人。除此之外,他們還走遍了京都的床見世(理髮店),告知店主新選組正在通緝一位「入室搶劫的嫌疑犯。」
沖田說完拔出了劍。
此人身材矮小,長著一個棒槌頭,時不時發出老者乾澀的咳嗽聲。
「幹什麼哪?」
「你是說他們?」
「不,是借來的。」土方介面說道,然後把播磨屋道伯借刀給沖田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近藤。
「您說的不錯。」
站在戶澤身後的是位久留米脫藩浪人,任戶部某。
「總司,這刀是不是太細了。」
「土方,這太冒險了。」
「這可難為我了。」
戶澤陸援隊的背景讓土方覺得非常棘手。
山內是持有積極保守主義立場的政治家,他主張朝廷是最神聖的,正是因為他太神聖了,所以不適合掌握政權。而是應該遵照源賴朝時期的管理,將執政權委任給幕府。他如此解釋他的政治理想,也並將其貫徹到至土佐藩的各項政治活動中。
他說做就做,當天晚上就埋伏在新選組隊員https://read.99csw.com經常路過的崛川河邊,伺機暗殺路過的新選組隊員。此後只要戶澤殺了不少新選組的成員。戶澤暗殺的方式很特別,他和暗殺對象擦肩而過,順手拔刀划傷對手的臉部,對手受傷一退後,戶澤順勢來個右袈裟,一刀斃命。整個過程快而乾淨,在旁人看來簡直是一種藝術。
「我們要是襲擊他們,肯定會引起戰鬥。一場戰鬥絕對會把一觸即發的緊張形勢推向極端,各方諸侯要麼佐幕,要麼勤王。天下絕對會演變成源平時期的亂世,或是戰國群雄爭霸的局面。」
「為什麼?」
所以陸援隊的人都知道「熟蝦夷先生」是位高人,但是他的劍術實力到底有多高,誰都說不上來。
「小心,小心,小心,吃虧的還是幕府!治安混亂會造成幕府的威信下降,結果就是集權範圍越來越小。所以只有採取強力手段才行!我不管江戶或是大阪如何,照目前的情況我無法保持京都的治安。再說陸援隊的主體不就是一幫浪人嗎?」
虎撤的武骨風範,菊一文字都有。但是鎌倉時代的古刀和武撤相比,菊一文字充滿了飄渺著無法言狀的神韻。在這點上兼定和虎撤是根本無法相比的。
土方向近藤提議,就新選組的強大實力來說,要想收拾陸援隊這個收容各個藩脫藩浪人的鬆散組織,實在是易如反掌。
他一眼就瞧見了擺在桌上的兩把刀。
負責指導隊員劍術的戶澤鷲郎有時會對清原說:「我想向您請教一下劍術。」
「我遇見的是沖田。」
確實,沖田愛惜刀的行動和幼稚小孩愛惜新木鞋,而特意光腳的行為一般無二。
不過,屋角有個人冷眼看著張狂的戶澤。這就是上文提到的大鼻子浪人,他還是時不時咳嗽,有時略顯還不屑地拔下自己的鼻毛,非常直白地表示自己對戶澤的鄙視。看著驕傲的戶澤很久,他突然高聲咳嗽一聲,「那天真危險,真危險。」
戶澤鷲郎坐在白河村陸援對本部里,拍著大腿眉飛色舞地說道。戶澤在此之前已暗殺了數名新選組隊員。他膽子越干越大,後來暗殺時一定要帶上檢分(證明人),並以別人的敘述證明自己的「戰績」,不是胡吹濫侃。
清原的回答很乾脆:「我不會穿戴防具,我不做不熟悉的事。」
「住手,戶澤。」
京都的床見世,在安政大獄時期非常配合奉行所的各項逮捕行動。可不久大部分床見世就轉向對長州藩表示起了同情,而對公權機關行動協助九*九*藏*書也是越來越冷淡。只有一小部分支持幕府的床見世還是散落在京都的各個角落。作者追加一個軼聞,那部分政治上傾向幕府的理髮店老闆大多是東本願寺的門徒。東本願寺這個宗教門派,在江戶末期是幕府積極地支持者。
戶澤的外貌很有特徵,平時腰間插著一把朱紅鞘的刀,長臉,遠遠看去下巴好像一直垂到喉嚨,所以他的相貌讓人過目不忘。
「逃走的是他,不是我。」
「你說他的臉……和土方先生您不一樣,我長著一對貓眼。到了夜裡我就看不清楚,再說那時節,誰有功夫看清對手的臉?我啊,撒丫子了唄。」
那個咳嗽不斷的武士又開口說話了,可這麼一來,等於把自己人的姓名都告訴沖田。
果然不出所料,虎撤的刀身厚重,刀身的彎曲也不大。外表上瀰漫了憤怒和殺氣,一看就知道是件殺人的利器。
「不,是我開溜了。」
「總司,你真是個老實人。道伯把刀借給一個武士,自然會有心理準備。在戰鬥中刀難免會損傷,刀鋒鐵定會變成鋸齒。他的本意就是想試試這刀到底有多少鋒利,你試試不就得了。」
「鷲郎,住手,不要做無益的殺人。」
土佐藩的表現比薩摩藩更奇怪。
因為「連兇殘的清川都讓他三分」,陸援對的隊員對清原總是顯得畢恭畢敬,不過隊員們打心底里都認為此人是個廢物點心,背地裡非常輕視他。
戶澤朝廚房方向努努嘴。
「老頭子!」
土方把花橘町沖田遭襲擊的事告訴了近藤,引得近藤放聲大笑。
土方沉默不語,沖田在敘述自己逃跑經過之前,已經簡單敘述了道伯借給他菊一文字的事。土方將兩件事一聯繫,立即知道沖田為什麼會逃離戰場了。
「沖田你要是喜歡的話,阿歲,你從隊費里划比錢給他。總司武器的利鈍和新選組強弱有很大關係啊!」
「那麼,後來哪?」
雖然還是春天,土方還倚在火盆旁烤火。
被稱為「老頭子」的武士,站起身來朝廚房走去,好像對戶澤的揶揄沒有引起他的一點憤怒。
「就這麼跑了。」
說曹操,曹操到。近藤正好走了進來。
沖田邊說,邊滑稽地模仿自己逃跑的樣子。
薩摩藩自從德川幕府成立初期就是天下聞名的兩面派,對幕府沒有半點忠誠心。不過和薩摩藩是徹徹底底的現實主義,表面上和佐幕的頭領會津藩關係還是處得不錯。為此薩摩藩還被土佐藩稱為「薩賊」。屬於佐幕麾下的新選組,後台是會津九九藏書藩,因此對對立陣營的薩摩藩居然敬而遠之,極力避免一切糾紛發生。
陸援隊的隊員包括戶澤在內數名隊員,經常越過加茂川上的荒神橋,到這家店裡梳理頭髮。老闆在為戶澤理髮時,發現戶澤鬢部的頭髮經常光禿禿的,就此推斷此人是個劍術高手。
陸援隊不是隸屬土佐藩正式的隊伍,但是很奇怪所有陸援隊隊員的工資都是由土佐藩支付的。陸援隊的思想非常激進,甚至超過了它的母體——土佐藩。說他們是勤王派旗下的新選組是最合適的。
「白河藩邸怎麼說也是土佐藩名下的別墅啊!」
清原平日里也確實像個懶貓,做事說話慢慢吞吞。他到陸援對之後,除了為陸援隊白河藩邸大門寫了一塊字跡龍飛鳳舞的「陸援隊本部」門牌之外,可以說沒有絲毫劍術。
熟蝦夷先生每天大多數都待在劍術道場內,一個人拿著木刀,琢磨劍術。
戶澤是神道無念流名下的高手,和新選組初期局長芹澤鴨是同門。據說芹澤在新選組結成初期,芹澤經常向人提到:「應該把戶澤鷲郎招募來。」從那時起新選組內水戶藩出身的隊員都知道戶澤鷲郎的大名。大家都認為如果爭取到戶澤加盟,好比得到一百名武士加入一樣,對新選組是一個極大的幫助——當時戶澤的魅力就是如此之大。
「廚房裡的爐灰還熱著哪!你還是抱著貓去那打盹吧!」
「這可不是我吹牛啊!」這天戶澤又在辦公室里吐沫飛濺地敘述自己的「豐功偉業」。
這是不爭的事實,參加暗殺行動的久留米脫藩仁戶部某,立即站出來證明戶澤沒有說話。
他取出自己的虎撤,擺在兩把刀旁。
土方接過沖田的菊一文字,順手拔出自己的佩刀和泉兼定守,將兩把刀並排放在桌上。
近藤帶著土方和自己的一大幫同門,剛到京都時沒多久,他們就殘忍地暗殺了當時新選組的領導者——芹澤鴨,接著就是在新選組內部大規模清洗芹澤鴨的手下。然後近藤率領新選組在池田屋斬殺了長州藩,土佐藩總計二十名藩士。這場事變直接造成了長州藩發動了蚵御門事變,雖然戰爭的最終結果是幕府取得了戰鬥勝利,但是戰後京都已成了一片焦土,兩萬七千五百十三間民房被燒,一千二百零七個倉庫被燒,四十一座大橋被毀,很多豪族的豪宅被燒毀,皇家別墅三幢,公卿豪宅十八幢,諸大夫,社家被毀壞至五十一家!這幾乎是進入戰國時代初期應仁之亂以來,京都發生的最大人為災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