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你這位紙上談兵先生、準時先生、簡報先生，哈利心想，你就不能放過她嗎？難道你看不出這個女人的心情還沒平復嗎？你自己看照片時不也臉色發白？她就算是跑回家拋開一切小睡一下，那又怎樣？現在她不是回來了嗎？你應該拍拍她肩膀才對，而不是當著同事的面羞辱她。這些話大聲且清楚地流過哈利腦際，他試著和哈根目光相對，用眼神告訴他。

「你認為兇手是連環殺手？」總警司的語氣不帶輕蔑意味，只是想獲得確認。

「伊達不在家，」費列森太太說，「你要不要進來等他？他說他只是開車出去兜兜風。」

「意思是說，假使拉夫妥真的盯上兇手，那麼兇手也早就算到了這一點。」

她露出一絲微笑作為響應。

她搖搖頭：「他什麼都不說的，你來評評理，他要做什麼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說。」

「啊！」艾斯本相當驚愕。

「目前我們只知道一件事，」哈利說，「那就是費列森已經失控了，如果他真的是雪人，那他已經打破了作案模式。」

哈利聽說期限的英文詞「deadline」源自美國內戰期間的戰場，當時沒有地方可以用來關戰俘，只好把戰俘集中在一處，在他們周圍的土地上畫一條線，稱之為「死線」——Dead Line，任何人只要踏出死線就會被槍殺。休息室的那些新聞戰士就跟被死線約束的戰俘一模一樣。

「我想……」

「你也是個控制狂，哈利，難道你都不會情緒失控嗎？」

哈利道謝，說晚點會再來。他走下碎石徑和台階，朝小柵門走去。他們在診所或萊昂旅館都沒找到費列森，冰壺俱樂部也大門深鎖，漆黑一片。哈利在身後關上小柵門，朝警車走去。制服警察按下車窗。

總警司垂下頭，斜眼看著哈利：「那縫起嘴巴呢？」

「他什麼時候出門的？」

「問題是，」卡翠娜說，「他現在要殺的人是誰？一定有人很快就會死在這種葯的手裡。」

「TV2，」他說，「上新聞了，拉夫妥和費列森的姓名和照片都上新聞了。」

「沒錯！」哈根喊道，「警告其他人不要靠得太近。」

「你認識TV2的人？」艾斯本問，斜嘴而笑。

眾人紛紛回頭。卡翠娜·布萊特站在門口，臉色蒼白，但看在哈利眼裡，卡翠娜的臉色已不像她駕船離開芬島時那樣蒼白。當時卡翠娜先行離去，留下他獨自等待卑爾根警方來到。

「沒錯！」哈根高聲說，「如果拉夫妥是個貪腐的警察，那兇手在某種程度上可能是他的同夥，而拉夫妥威脅說要揭發他。」

卡翠娜瞥了哈利一眼，哈利對她非常輕地點了點頭，清了清喉嚨：「布萊特去辦幾件我交代的事。」

回家路上，哈利打電話給挪威電信總機，總機說托西森下班了，警方想知道費列森的手機位置必須明天早上通過正式渠道才行。哈利掛上電話，將滑結樂團唱的《硃砂》（Vermilion）這首歌調大聲點，卻發現沒心情聽，於是按下取出鍵，打算換上美國爵士鋼琴手吉爾·埃文斯的CD，這張CD是他從置物櫃深處翻出來的。他煩躁地翻動CD封面，NRK（挪威廣播電視公司）二十四小時新聞台正快速地播報新聞。

哈利並未聽見馬地亞接下來說什麼，他已按下結束通話鍵，電話斷線。

「我們手上還有另一個問題，」哈利說，「目前卑爾根警方read.99csw.com已發出聲明說芬島發現一名死者，僅此而已，我請他們暫時保留細節兩天不要公布，讓我們趁雪人還不知道拉夫妥的屍體被發現之前尋找線索。遺憾的是實在不太可能爭取到兩天時間，沒有一家警局能把消息封鎖得密不透風。」

「我很樂意……」

K1會議室陷入靜默。

哈利彙報他們發現屍體。卑爾根警方將犯罪現場的照片用電子郵件寄來，哈利將照片拿給總警司看，即使是總警司，看了照片都不寒而慄。

「傳達的信息是：閉上你的嘴。」麥努斯得意地說。

「明天一早拉夫妥的名字就會出現在媒體上，」艾斯本說，「我認識《卑爾根時報》和《卑爾根日報》的人。」

「因為他企圖和未成年兒童進行性|交易。」

「有什麼證據？」總警司問。

「會不會是要我們不要多管閑事？」侯勒姆遲疑地說。

哈利駕車載卡翠娜回家，她住基努拉卡區，這個地區過去是工人居住的區域。哈利依照她的指示，將車子停在塞路斯街一棟四層樓的舊公寓前。

「不知道？」

「兇手可能給了他選擇，」哈利提出看法，「可能有比朝嘴巴里開槍更可怕的死法。」眾人因為這句話而大受衝擊，陷入沉默。哈利讓靜默填滿整個空間，才繼續往下說。

「驗屍報告還沒出來，」哈利說，「不過死因很明顯，他的嘴巴被塞入槍管，子彈穿過上顎，從後腦穿出。第一現場就是陳屍處，卑爾根的警察在儲藏室的牆壁上發現了子彈。」

另外三人看著哈利，聽他講述剛剛他和馬地亞的對話重點，見他看著電車車票背面念出「卡納卓賽」這幾個字。

艾斯本咳了一聲：「有時候屍體被對待的方式也可以告訴我們殺人動機，比如說，在這件案子里，紅蘿蔔取代了鼻子，也就是說，兇手把拇指放在鼻子上對著我們。」

「他在嘲笑我們？」哈根問。

「伊達早些時候打過電話給我，問我關於卡納卓賽的事。他常常打電話來問我藥品的事，因為藥學不是他的強項，所以我當時也沒想太多。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卡納卓賽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葯，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而已。」

「學拳擊手那樣，跟著對手的攻擊擺動，不要反抗。如果工作上發生的事衝擊到你，你就讓自己受衝擊，反正你也不可能長期都把可能衝擊到你的事擋在外面。一點一點地承受，然後像水壩泄洪一樣釋放它，不要把它憋在心裏，不然水壩會出現裂痕。」

「什麼意思？」

麥努斯似乎恍然大悟，同時因為心生恐懼而垮下了臉，「哦，我的天啊……」

「靠！」哈利大罵，將吉爾·埃文斯的CD盒朝風擋玻璃擲去，塑料盒的碎片四下飛濺，CD片滾到了車內腳下的空間。哈利沮喪不已，大腳踩下油門，超越左線一輛油槽車。二十分鐘。才二十分鐘就搞得人盡皆知，警署怎麼不幹脆裝一支麥克風，要做什麼事都實況轉播算了？

眾人快速交換眼色，但無人提出異議。

卡翠娜點點頭：依然看著茶杯，茶杯上印有警察運動代表隊的標誌。

「你跑哪裡去了，布萊特？」哈根問道，「你離開了好幾個小時。」

「我忘了要換工作。」哈利說。

「先聽我說。拉夫妥是卑爾根最優秀的警探，你是奧斯陸最優秀的警探，兇手可以預料到這些read.99csw.com命案將會由你來負責調查，哈利，這就是你為什麼會收到那封信的原因，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一點。」

「這樣就說得通了，」麥努斯插口說，「這說明了他為什麼要把屍體藏起來，不然驗屍結果如果發現這種葯，就會追查到他身上。」

「可能吧。」他說。

「我去查了幾件事。」卡翠娜抬起下巴說。

「抱歉，」哈根說，「可以跟我解釋你們在說什麼嗎？」

晚上八點，路人走在格蘭斯萊達街上，可以看見奧斯陸警署六樓依然燈火通明。

「也許是因為他們很少練習如何失控吧。」

她笑逐顏開。「你知道嗎？」她輕聲說。

她伸出手，抓下他嘴上叼的煙，俯身越過桌面。

「當然可以，」馬地亞說，「不過是跟伊達有關的事，我在新聞上看見他被通緝。」

「什麼？」

「快五點的時候。」

「我沒時間聽，這裏鬧得沸沸揚揚，」哈利說，「可以晚點再說嗎？」

「目前為止我們一直沒找到失蹤者的屍體，拉夫妥的屍體也是被藏了起來，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家人都不去那間小屋，他的屍體應該早就被發現才對，這讓我相信拉夫妥並不在兇手的殺人計劃中。」

「目前警方正在尋找一名住在比格迪半島的男性醫生，這名醫生現年三十多歲，被認為和雪人命案有關。」

員工餐廳大門突然砰的一聲打開，侯勒姆沖了進來。

月光照射在光禿禿的紅磚牆上，牆上似乎沾有某種白色的東西。他踏進客廳。那白色的東西是用粉筆寫的一個數字8。他伸手去摸。那個8一定是黴菌清除員寫的，可是它代表什麼意思？是不是某個代碼，告訴他這裏要塗上某種液體？

「把藍燈關掉，」哈利說，轉頭望向後座的麥努斯，「她說費列森不在家，說的可能是實話。你得在這裏守著，看他會不會回來，然後打電話給值班警察，叫他們搜捕費列森，不要用警用無線電，明白嗎？」

「什麼？」麥努斯說。

「我退房后趕上三點的班機，我必須離開那裡，」她低頭看著茶杯，「我……很抱歉。」

「有人測量過資深拳擊手的腦部活動，」哈利說，「你知道他們在比賽中會失去意識好幾次嗎？這裏一下子，那裡一下子，但他們還是有辦法站在台上，就好像身體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先接管一切，維持站立，等大腦恢復意識。」哈利拍出一根煙，「我在那間小屋裡也嚇壞了，不同的是經過這麼多年，我的身體知道我會恢復過來。」

「對，我知道，這些你在警校念警察心理學時都學過，可是我想說的重點是：就算你在現實生活中釋放衝擊，你也必須去感覺它對你造成的影響，感覺它是不是在摧毀你。」

「有時候我們會在自殺案件里看見這種情況，」哈利說，「可憐的死者在開槍前先吸出了槍管里的空氣，槍管變成真空之後可以讓現場……」哈利找尋適當的說法，「……比較不容易弄髒。也就是說，拉夫妥可能被要求吸出槍管里的空氣。」

「不對，」一個聲音從後方傳來，「TV2夜間新聞今天晚上就會播報這則命案新聞，他們不只會指名道姓，還會提到命案現場的細節以及命案跟雪人的關聯。」

卡翠娜打開車門：「這代表你得換工作了。」

「那就換工作。」

艾斯本搖搖頭：「像拉夫妥這樣的警察，一定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吧。」https://read.99csw.com

「我知道，」哈利說，看了看表，計算駕車到比格迪半島需要多久時間，「一個人在二十四小時內可以供出來的事可是多到令人意外。」

哈利將手機貼上另一隻耳朵：「那現在就把事情告訴我。」

「醫學院學生？」總警司望向哈利。

她瞪著哈利好一會兒。

「那你都怎麼做呢，哈利？當你感覺到它在摧毀你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

哈利輕咬濾嘴，感覺柔軟乾燥的纖維摩擦牙齒，心想卡翠娜就好像他妹妹或女兒一樣，他們兩人的內心都是由相同的堅韌材質構成，彷彿堅實、沉重、不肯退讓的建材，上面爬著大裂痕。

他往上看去，只見每扇窗戶都黑沉沉的，也沒看見窗帘，「看來你先生好像不在家，不然就是已經上床睡覺了。」

「不知道，可是聲音聽起來很奇怪，他肯定不是在診所打電話的，聽起來像是在教堂或洞穴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哈利揉揉脖子：「卡翠娜，你列印出費列森的通訊記錄了嗎？」

「我們有證人：萊昂旅館的老闆。我們也有照片證明費列森去過萊昂旅館。」

「你是想讓我害怕嗎？」

「沒有發現。」哈利說。

「卡納卓賽，它含有雞心螺的毒液成分，通常用來作為癌症或艾滋病患者的止痛劑，比嗎啡的效力強上一千倍，只要輕微過量就可以立刻令肌肉麻痹，讓呼吸器官和心臟停止作用，使人立刻死亡。」

他面帶疑惑看著她。

「也許吧，」她說著，卻不移動，「哈利？」

「我們在芬島發現的並不是臨時起意的行兇殺人，拉夫妥並不是因為知道太多才引來殺機的，兇手要殺拉夫妥早就已經計劃好了。」

哈利點點頭。

「不是，」卡翠娜說著，坐了下來，「我知道卑爾根警署的運作方式。」

「血跡和腦漿呢？」麥努斯問。

「好，」卡翠娜說，「如果你感覺到它在摧毀你怎麼辦？」

「有需要的話明天把她們叫來訊問，」哈利說，「目前我們恐怕有一個更迫切的問題。」

「目前我們手上沒有線索可以追查，」哈利說，「我們可以坐在這裏喝咖啡，猛抓我們的笨腦袋，或者我們可以回家休息，明天再帶著這顆同樣笨、可是卻不這麼疲倦的腦袋回來。」

「二樓右邊那間。」

「我明白，謝謝你，馬地亞，如果我們需要更多信息會再打給你。」

她聳聳肩：「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話，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都經過這麼多年了，」艾斯本說，「老鼠、昆蟲……」

「那已經過好幾個小時了，」哈利說，「他有沒有說要去哪裡？」

卡翠娜打過電話給費列森的助理包格希·莫恩，她的說法也差不多。

哈利打開家門，脫下靴子，站立在客廳門檻前。客廳牆壁已被完全拆除，看起來如同反向的建屋過程。

她抬起雙眼，哈利覺得她的眼瞳一定是射出了強烈的光芒，才使得眼白散放藍色微光。他在身上摸尋香煙：「我做過大量的練習，其實我沒受過什麼訓練，只是常常練習被嚇壞而已，所以我算得上是情緒失控的黑帶高手。」

「可惜孔恩那傢伙不讓我們訊問費列森。」麥努斯說。

「為什麼？」

「有關聯，」卡翠娜說，「因為他念的是卑爾根大學。」

「沒關係，」哈利說，看著她彎下的纖細頸部、盤起的頭髮和擱在桌上的小手。他看她的眼光轉變了，「狠角色一旦崩潰，一定會崩read.99csw.com潰得很精彩。」

其他人只是盯著他瞧。

「沒了，他聽起來很沮喪，跟我道謝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哈利搖搖頭，不知道費列森太太是否看見他身後的街道上，比格迪半島的黑夜透著一抹藍光。一定是麥努斯打開了藍色警示燈，那個白痴。

「可能還有殘餘物，」哈利說，「可是我跟病理學家談過了，並且達成共識，我們認為拉夫妥可能提供協助，讓現場不會搞得一團糟。」

「目前還不清楚，不過當一個警探遇害，我們自然而然會覺得是因為他對兇手構成威脅。」

「你們說的當然可能都對，」哈利說，「但我認為兇手想傳達的信息只是雪人去過那裡，而且他喜歡堆雪人，就這樣而已。」

「我查過他當實習醫生受訓和後來工作的地方，」卡翠娜說，「這些地方不符合據信已喪生在雪人手下的女性的失蹤地點，不過年輕的醫生時常會到處旅行、參加會議或短期外派。」

「列印出來了，我拿到每通電話的撥出者和接聽者姓名，也和包格希做過確認，大部分是患者，有兩通是跟他的律師孔恩通的電話，還有一通你剛剛說過是打給馬地亞·路海森的，另外有一個號碼是登記在拍普出版社名下。」

哈利又按了一次門鈴，覺得眼前這個情境彷彿兒時暑假：大家都出去玩了，只有他一個人被留在奧普索鄉。當他站在愛斯坦家門口或其他人家門口按門鈴時，心裏總是盼望奇迹出現：有人在家，他們沒去哈爾登市找祖母，或去頌恩鎮的小屋，或去丹麥露營。他再度按下門鈴，直到他知道可能性只剩下一種：崔斯可。他和愛斯坦從不跟崔斯可玩，但崔斯可依然陰魂不散纏著他們，等候他們改變心意，暫時接受他，讓他脫離受冷落的處境。崔斯可一定是特別相中哈利和愛斯坦，因為他們不是最紅的人物，崔斯可認為如果要加入團體的話，他們的可能性最大。現在崔斯可的機會來了，因為鎮上小朋友只剩他而已；而且哈利知道崔斯可總是在家，因為他家沒錢出遊，他也沒有其他可以一起玩的朋友。

他將未點燃的香煙放到嘴邊。

K1會議室里，侯勒姆、麥努斯、艾斯本、哈根和總警司坐在哈利面前。這時距離他們在芬島發現拉夫妥的屍體已過了六小時，距離哈利從卑爾根打電話回奧斯陸召開會議，再駕車前往機場已過了四小時。

哈根臉色發白：「可是要怎麼……要怎麼樣才能讓一個人自願吸出……」

「為什麼不可能？」哈利說，「後來他選擇整形外科，他說他喜歡雕塑別人的容貌。」

「剛剛我說：問題是雪人現在要殺的人是誰，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警署員工餐廳已經打烊，空空蕩蕩，哈利在裡頭找到了卡翠娜。她坐在雙人桌前，桌上擺著三明治。哈利在她對面坐下。

「謝謝你沒跟別人說我在芬島情緒失控。」她柔聲說。

「用什麼罪名？」哈根說，「因為他在卑爾根念過書嗎？」

他醒來時，雙眼被眼屎粘在一起，頭痛欲裂，嘴唇上附著一層東西，嘗起來有如粉筆和膽汁。

哈利和其他人朝會議室走去時，他的手機響起，是馬地亞打來的。

「沒關係，」哈利說，「我們會逮捕費列森的。」

眾人望向哈利，哈利對這些說法不置可否。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說來聽聽，布萊特。」

「我只是好奇而已。」哈根執意道。

哈利記了下來：「好，他還說read.99csw.com了什麼？」

緊接而來的是混亂。儘管已是晚上十一點，新聞播出后不到半小時，警署休息室就擠滿了記者和攝影師，他們都在等待克里波首長、艾斯本·列思維克、犯罪特警隊隊長哈根、總警司、警察署長或隨便一個人下來跟他們說幾句話。他們彼此咕噥著說，警察必須了解記者有責任讓社會大眾知道如此嚴重、令人震驚，而且能促進報紙銷量的事。

「我不是開玩笑，」哈利說，「都給我滾回家吧。」

「比如說當萊拉·奧森遇害以及歐妮·黑德蘭和拉夫妥失蹤的時候，費列森還在念醫學院。」

「卡翠娜……」

哈利聽見門內傳來拖鞋的曳步聲，大門打開了一條縫。只見門內那女子的臉龐亮了起來，就跟崔斯可的母親臉龐亮了起來一樣，因為她看見了哈利。她沒邀請哈利進門，只是呼喚崔斯可，回屋內找他，責罵他一頓，替他胡亂套上醜陋的連帽外套，將他推到門外的台階上，讓他站在那裡悶悶不樂地看著哈利。哈利知道崔斯可心裏明白。他們朝小攤販走去時，哈利感覺得到崔斯可默然的憎厭，但是沒關係，起碼可以打發時間。

「哪一間？」他問道，傾身向前。

「如果拉夫妥不在所謂的殺人計劃中，那兇手殺害他的動機是什麼？」

「怎麼樣？」總警司咆哮道。

「這不必拿出來討論。」哈利說。

「怎麼樣，布萊特？」

「可是你是怎麼辦到的？」卡翠娜問，撫摸著垂在面前的一縷頭髮，「怎麼樣才能不被第一擊給打倒？」

後半夜，哈利為噩夢侵擾，在床上翻來覆去。他夢見嘴裏被塞進某樣東西，使得他必須通過某種開口才能呼吸，才不會窒息而死。那東西的味道嘗起來有如油、金屬和火藥。最後開口裡再也沒有空氣，只剩下真空。他將那樣東西吐了出來，發現不是槍管，而是一個8，剛剛他就是透過這個8來呼吸。8是由上面一個小圈和下面一個大圈組成，大的在底部，小的在頂端。慢慢地，這個8的上方出現第三個圓圈，一個更小的圓圈。一顆頭。希薇亞的頭。希薇亞想大叫，想告訴他事發經過，但她不能，她的嘴唇被縫了起來。

「我的留言你聽過了嗎？」他問。

哈利站在中庭欄杆旁低頭看著那群記者，看見他們就像焦躁的鯊魚，在那裡彼此商量、彼此愚弄、彼此幫助、虛張聲勢、探聽消息。有沒有人聽說了什麼？今晚會舉行記者會嗎？費列森是不是已經在前往泰國的路上？截稿期限逐漸逼近，一定得有什麼事情發生才行。

「這有關聯嗎？」總警司問。

「我很不想潑冷水，」艾斯本說，「可是我知道萊昂旅館那個老闆，他絕對不可能出面指認的。這個罪名沒辦法成立，最後你一定得在二十四小時之內釋放他。」

「原來如此，比如說……？」

「你知道他從哪裡打電話給你嗎？」

哈利點點頭：「你去做什麼了？」

「你認為兇手是費列森？」侯勒姆問道，「用的是這種會令人麻痹的葯？」

K1會議室里，調查小組的每位成員都坐在桌前，面前擺著一杯咖啡，一壺新鮮咖啡正擱在咖啡機上冒著熱氣，夾克都掛在椅子上。麥努斯剛從比格迪半島回來，彙報說他和費列森的母親談過話，費列森太太不斷重複說她什麼都不知道，這整件事一定是天大的誤會。

「沒問題，」哈利說著，在口袋裡摸尋，摸出了一支咬爛的鉛筆和一張電車車票，「卡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