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

「當然可以。很樂意服務。」他假裝無所謂地回到車上，假裝他並不急著再看到她，假裝這隻是一件例行公事而已。他可以從她的表情中看得出來她也很遺憾警察來了。但是他現在不走不行，免得簪警察想到了琴恩和韋斯太太的案子，上來盤問他說：「先生，你經常習慣替路上車子出事的女人修車嗎？」

另一輛車緩慢地開過來，是一輛深藍色的車子，停在他前面三排左右。車燈關了。他看到開車的人下了車，走到車箱前，拿出一個大皮箱。這個傢伙一定是要旅行。

警車開了過來，巡邏員下了車，「小姐，你沒事吧？」他以極為懷疑的眼光打最了亞特一眼。「哦，沒事，警官，我的運氣很好，我爆胎的時候，剛好亞特先生就來幫忙，他也是從卡利市來的。」

他們現在還不會找上他，但是萬一有人往回查的話，那就要小心了。

「和什麼人？」

亞特眯著眼睛，時候也差不多了，每次想到妮娜，時間就過得很快。現在該走了。

亞特開車離開酒吧，原有的快樂已經被一種漸起的憂慮替代，他的身體里不斷地發出警告的訊號。

他常常記得中央車站裡的那個房間。要是他需要的話，可以躲在那裡或是把什麼女孩藏進去。

他下了車，小心地鎖上，提了帆布袋又回到自己墨綠色的車上。他終於鬆了一大口氣。打開繩索，用閃光燈照著袋子，他的嘴角露出一絲不幽默的微笑。他抓出一疊鈔票拚命數著。

所有的事集中在一起，就湊成了他的計劃，這是沙漠之狐隆美爾的計劃，這是狐狸的計劃。

他笑了，低沉地告訴她說他要怎麼辦。他用一隻手握住了她的雙手，把撥火棒放回去，然後他抓住了她的圍巾，緊緊地繞在她的脖子上，她發出了很奇怪的聲音，她的手像娃娃一樣地揮舞著，然後，垂了下來，變得沒有力氣，她棕色的大眼睛睜得很大，指控似地呆望著，她的臉變青了。

街那邊有一輛車的車燈照亮了他們兩個。是一輛警車。他看見車頂的警燈。「換胎三塊錢，」他很快的說：「我還可以幫你補胎，」他把手插在口袋裡，「我叫亞特，我在卡利市開了一間修理車房，離酒店只有半哩路遠。」

「我送她上了計程車，她說她和一個男的有約。」

他走到廚房門口，輕輕地敲著。她跑過來，表情很驚訝，但是他拿起她的車鑰匙，隔著玻璃對她微笑，她立刻會意地笑了，打開了門，她的態度十分友善，她的聲音似乎擁抱著他，她請他進來。

他從自動售票機里拿了張單子，門開了，他小心地開車進去，盡量躲開出口處的收費員。他把車子開到第九區，停在兩輛高級大轎車中間和一輛貨車後面，從外面看起來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車。

所以他開車走了，第二天https://read.99csw.com早上他正要打電話給她時，沒想到她卻先打來了，「我先生對我車子的情況很生氣，我的車上又沒有備胎，」她的語氣很熱忱很親密，好像他們在說體己的笑話一樣，「我什麼時候可以來拿輪胎？」

他的腦筋動得很快。她家那地區相當安靜，房子分得很開，如果她到他這裏來的話，他就沒辦法和她接近一點，因為那樣太危險了。

「這樣多少錢？」她辮著脖子，打開皮包。她的胸部在毛外套下起伏著。她是個有氣質的女入，從她的一舉一動中就知道，她不像琴恩那樣是個害怕的小女孩，也不像韋斯太太是個憤怒的老婊子。她是一個很感激他的美女。他正要伸手觸摸她的胸部。

「你和我太太的死有關聯嗎？」

橋路上的警告訊號閃動著。有冰，有風。但是無所謂。他的開車技術是一流的，而且今天晚上那些技術差的人一定待在家裡，這樣他等下走的時候就更方便了。

「亞特，其他的女孩呢？你看看這些照片。你老是在港口地區晃來晃去的。你替她們其中的哪幾個人提過行李？」

她沒有再發出聲音，他用一隻手扶著她，拍了照，真希望她的眼睛能閉起來，這時他聽到身後有一陣窒息的聲音。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沒有看她，全神貫注在輪胎上，好像當她沒有存在一樣，當她是個九百歲的老太婆一樣。「只是刺到玻璃了，沒什麼大不了。」他迅速地換上備胎，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就好了。兩邊都沒有來車。他站了起來。

他悄悄地溜下自己的汽車，四處張望。沒有車子進來，他迅速地走到深藍色的車子旁，謹慎地開了車門，坐了進去。

那是派史提的賓士車。有那麼一秒，他以為派史提會開到他的車子旁，賓士車往右歪了一下。他是在拍這部深藍色汽車的照嗎？

派史提的車子停在對街，他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沒有看到別的車燈。他必須趕快行動，他伸手拿了帆布袋。他曾經在電子雜誌上看到付贖金的手提箱中，通常都裝了追蹤器，所以他不能冒險，還是用帆布袋裝的好。

兩點四十六分，他開到第五停車場入口，拿了單子。

現在到了真正危險的一個階段。

從那以後，他就沒有再去找女孩。不敢了。晚上的時候他通常到酒店去，和那些傢伙聊天，尤其常和魯特說話。魯特談到很多關於尼爾的事。

他過了街回到車子里。派史提敢跟著他嗎？

他不敢的，他仍然坐在那部沉靜漆黑的車子里。

十二年了。那時候他在紐約聯調局總部接受質問。「亞特，別賴了，報販說看見你和那女孩一起走出去的。你究竟把她帶到哪裡去了？」

感覺上他好像沒有把她殺死一樣，就像她附身到小男孩的身上，就要懲罰他，折磨九*九*藏*書他，向他報仇。

那些探員找不出證據，但是老天知道，他們是很努力的在找。

他很擔心，要是那個巡邏員在報上認出妮娜的照片，「奇怪，昨天晚上我還在路上看到她，一個叫亞特的傢伙正在替她修車……」

他肚子餓了，還有十五分鐘。

他必須逃走。他跑到廚房，從後門溜出去，門鈴又響了。他走到樹叢里上了車，幾分鐘后就回到店裡。冷靜。一定要冷靜。他到酒店去喝啤酒吃漢堡，這時妮娜被謀殺的消息正傳遍全市。

狐狸踩了油門，馬上離開現場，兩分鐘后就到了大中央路，混入來往車輛中，過了三分鐘，就到了國際機場。

就在那個時候，他知道在離開卡利市前一定要把尼爾殺了。魯特又到處吹噓尼爾有一筆教育基金的事——他太太曾經在派史提的桌上看到銀行的證明——他就起了綁架的念頭。

他馬上轉過身。那個男孩站在樓梯上，張著同樣的大眼睛瞪著他。那個男孩像她一樣地喘著氣。

好極了。

但是魯特並不在酒吧里，那就表示姓派的一定通知警察了——不，不是警察，是聯邦調查局。那個自稱是彼特的人在酒吧里問的問題太多了。他一定是聯調局的探員。亞特知道他一定是。他開著墨綠色的汽車，焦慮使得他的額頭和手掌都拚命冒汗。

他從靠近海濱的樹叢里走出來，耳邊響起海灘上海浪撲擊的聲音，在這種寒冷的夜晚，聽到這種聲音確實讓他感到溫暖與興奮。

一直到上個月，一直到他實在忍耐不住，又把卡式帶挖出來，他必須再聽那些聲音。

巡邏員上了車，不過還是坐在車上觀看。「你能夠補胎嗎？」她問：「我叫妮娜，我先生姓派。」

然後她問工錢多少。他伸出手，他的手當然是戴上手套了的，他關掉廚房的燈。握著她的臉吻她。「你只要這樣地付帳就好了，」他低語著。

上個禮拜他到這個見面的地方實地勘察了一遍，計算一下從國際機場到這裏的時間，總共六分鐘。萬一有警察追來的話，他很有可能逃得掉。

他靠在椅子上等著。過了四十分鐘，兩輛車子開了進來，一輛是鮮紅色，另一輛是黃色貨車。兩輛都太顯眼了。他們沒有停在他附近的空位，繼續開下去，使他鬆了一口氣。

他氣瘋了，就像前幾次一樣，被拒使得他更為憤怒，她不應該那樣做的。他伸出手，想要傷害她，想要把她的無禮擠壓出來。他抓住她的圍巾，但是她不知道怎麼跑到了客廳去。她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大叫救命。事後他才明白了原因。她不希望讓他知道家裡還有一個孩子在。但是她曾試圖從火爐里拿出撥火棒。

十一點二十分，他開車到紐約國際機場的五號停車場，就是專門給長時間不在的旅客使用的車場。

車子還是熱的。他插|進發火九-九-藏-書鑰匙。引擎無聲息地動著，油箱是四分之三滿。

五點十分他出發了。他先在她房子四周繞了一圈，然後決定把車子停在她家附近的樹叢里，以防萬一……

那時他正開車亂逛，雖然他知道自己不該出來，尤其琴恩和韋斯太太的案件才剛過不久，但是他在家裡就是坐不住。他看到她了，她的車停在那個靜默偏僻的地方。他在車燈下看到了她，身材苗條嬌小，黑頭髮，小手緊抓著外套，他停車時，那雙棕色的大眼睛顯露出害怕的神情。也許她是聽到太多的公路謀殺案了。

他決定離開這裏，避避風頭。但是他正在收拾行李的時候，他聽到新聞上說，一個鄰居被一個從派家跑出來的人擊倒，她確定那個人是十七歲的湯羅納，在謀殺案前的幾個小時，有人還看到湯羅納和派妮娜說過話。

他正要走向那個男孩。他要他停止喘氣，要他閉上那對棕色的大眼睛。他正靠向那男孩……

兩點一刻，他打電話到九十六街那邊，把他選好的地方簡短地說了一遍。

她打了他一巴掌，他很驚訝那個小手掌竟然這麼有力。「滾出去，」她說，她罵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把他當成拆爛污一樣，就像他沒有替她特別打扮過一樣，就像他從來沒有幫她忙一樣。

派史提很聽話。狐狸的臉雖然是矇著，眼睛卻在到處亂轉，耳朵傾聽四面。沒有人接近。一定有警察跟蹤派史提，不過也許在他沒有出現以前不願意打草驚蛇。

他的運氣好，簡直是好得不可思議。客廳是黑的，那男孩也許沒把他的臉看清楚，而剛巧湯羅納又那時候闖進來。

「我怎麼知道？我只是幫她提行李出去而已。」

還有大中央車站的人，等炸彈爆發，他們就明白受困是個什麼滋味了。

她的口氣就好像她認識他一樣。警察的表情變了，「你碰到朋友幫忙，運氣真是不錯。你知道最近這些日子，一個女的在路上爆胎是很不安全的。」

他發動引擎。一點四十五分他開到收費口，把票遞出去，收費員一副很疲倦的樣子。「兩小時二十五分鐘——總共兩塊錢，先生。」

兩點三十六，他看到另一邊有車子開過來，他立刻戴上面罩。

湯羅納在一家汽車旅館里被捕，妮娜的孩子也指認是他。

亞利桑那。他真犯了個錯誤，幹嘛好端端地要說：「羅德島又不是亞利桑那？」雖然那個叫彼特的探員可能沒注意他說了這句話，不過他實在不該這樣說溜了嘴。

他開車到機場附近的一個電話亭，兩點整準時撥電話到五十九街的公用電話。派史提一接起來，他就叫他到九十六街的公用電話亭去。

但是殺了那兩個女的以後，他每天晚上都會夢到妮娜來找他討債。然後兩個禮拜前，魯特載著那個小男孩尼爾到他的店裡去。尼爾死盯著亞特看。

他每次九九藏書一想到妮娜，就更怨恨派史提。派史提碰她，卻能不被摑巴掌，派史提是個大人物；派史提有人侍候他；派史提有個美麗的女朋友。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瞧瞧才行。

拿著空袋子的感覺很輕鬆。他打開車門，偷偷地過了街。只要再一分鐘，他就安全了。他敲敲派史提的車窗，示意他開窗。窗子搖下的時候，他往車子里瞄了一眼，只有派史提一個人。他把帆布袋塞進去。

兩點二十五，他開車過去，街上幾乎沒有人，也沒有看到便衣警察開的車子。他平常閒蕩慣了，很容易提高警覺，不讓警察發現。

那晚他在公民無線電上聽到芭芭拉求救的信號，說她爆了胎，他就出去找她，兩個禮拜后安太太汽油用盡又迷路的時候，他也去了。

「小姐，我能幫忙嗎？你修車是很辛苦，但是對我卻是輕而易舉。我是個技工。」

他到一家通宵小店，胡亂吞了一些咖啡和土司。

要是麥莎不必死，要是她愛他就好了。不過亞利桑那州多的是女孩，只要他有錢，還怕她們不對他百依百順。

惶恐的表情消失了。「哦，好極了，」她說：「老實說，我真有點緊張，偏偏在這種地方爆胎……」

他真希望魯特能在酒吧里，那這樣就表示派史提沒有告訴他說尼爾和麥莎失蹤了。如果魯特在酒吧的話，他可以乘機套套他，問他尼爾在家嗎？派先生怎麼樣？他有客人嗎？

「那好，」她說：「只要在六點半我去接我先生以前送來就好了。」

而他自由了。

他照著路標開到橋路。他的計劃簡直太棒了。偷車是件危險的事，車主很可能在幾分鐘內回來，你還沒跑幾哩就被警察逮到了。只有在確定車主不在的時候——譬如去看長數個鐘頭的老片或是坐飛機走了——這樣偷起來才會穩當，萬無一失。

他以前在那個房間工作時，一直就想要把整個大中央車站炸掉。他常常想到炸彈爆發，屋頂塌落，地板下陷時，人們臉上那種害怕驚嚇的表情。那些平常故意忽視他，不對他微笑，匆忙走過他，把盤子吃得髒兮兮丟給他洗的人，現在可有得他們好受的了，他們要忖出代價。

「我現在有一件工作要做，」他撒了謊，「今天傍晚的時候我再送去你家好了，大概是五點左右。」五點天就黑了。

讓麥莎和尼爾在湯羅納被執刑的時候死亡真是個好主意，因為他也同時把他們兩個處決了，至於湯羅納，活該他那晚要闖進來。

八萬兩千元，一毛也不少，都在裏面。他從後座上拿出空的手提箱，小心地把鈔票疊放進去。早上七點，他開出停車場，沒入上班的車輛里。他把車子停在比迪莫旅館的車房，匆忙跑到自己的房間里去洗澡、修臉、點東西吃。

他偷偷地看著那個人關上車箱，拿出皮箱，走到附近的公車亭，那https://read.99csw.com裡有機場的公車專門載旅客到出境部門去。

那天他興奮得幾乎做不下什麼事。他出去理頭髮，買了一件格子運動衫，等他回家以後，什麼事也不想干，他淋了浴，換上衣服，熬時間的時候就拿出他的卡式帶消遣，然後他把新的一卷放在錄音機里，上面寫著「妮娜」。他檢查自己帶的照相機，回想著自己沖照片的那種刺|激感……

這個問題使狐狸吃了一燦。他們知道了多少？他必須離開，身上開始冒汗，大滴大滴的汗把衣服都浸濕了。

不過他總有一天要逮住那個尼爾，尼爾當時是處於驚嚇狀態，但是有一天他想起來了怎麼辦？

這裡有很多柱子能夠遮住視線，從外面根本看不太清楚，再加上天黑下雪，視線不好，所以這裏真是接觸最佳的場所了。

九十秒后，深藍色的車子又回到原位，唯一不同的是汽油少了些，里程計上又多跑了六公里。

現在費田郡的民怨沸騰，到處在找一個「公民無線電兇手」。他告訴自己不能再留下任何線索。

兩點三十五分，他停在外面的路上，離見面地方差不多半條街遠。

這個想法常成為亞特的夢魘，那雙大眼睛老是跟著他。有時候他半夜醒來，發現自己全身顫抖，直冒著汗，一想到那雙眼睛偷看著他，風聲又彷佛是他喘氣的聲音，他就情不自禁地感到惶恐。

他必須等待，如果車子在停車場停不到兩小時，警衛一定會起疑的。況且他的時間還多，也可以乘機好好地想一想。他閉上眼睛往後靠。妮娜的影子浮現在他的腦海里，她第一天晚上的模樣……

亞特把他的照相機錄音機照片底片和卡式帶裝到一個鐵盒裡，埋到他店後面的樹叢下。直覺叫他等待。

街道上十分昏暗。他用練習好的聲音低語，叫派史提不要看他，叫他把錢放在帆布袋裡。

巴士幾分鐘就來了。狐狸看著那個黑影上了車，巴士開走了。

快了，一切馬上就會結束。

她的車子停在房子后的車路上，發火鑰匙還插著。他可以從廚房的窗口看到妮娜，她正在那裡收拾東西。房間里很亮，她穿了一件淺藍的毛衣，圍巾系在脖子上，看起來簡直美極了。他邊注意附近人家的動靜，邊快手快腳地換胎。他知道他會和她做|愛，同時他也知道這正是她心中的渴望。聽聽她丈夫對她那麼生氣，所以她一定需要一個同情她的男人。他打開錄音機，小聲地說著自己要使妮娜快樂，要向她傾吐心聲。

他們查得很接近了。情況真危險。所以他才離開紐約，到修車廠謀了個差事。六年前，他才把卡利市的那個修車房頂了下來。

他看著派史提把最後一疊鈔票裝進帆布袋裡，他叫他綁緊，交過來，他貪心地感覺一下袋子的重量，他又用那種低沉的聲音警告派史提等十五分鐘，告訴他十一點半的時候可以去接麥莎和尼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