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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卷 第五章 孤獨之龍

黎明之卷

第五章 孤獨之龍

成實並未回答,但是緊接著眾人又聽到第二聲槍響。
「你答應我的請求啦?」
「怎麼樣?該你接下句了。」
輝宗整個人都嚇呆了。這隻溫馴的貓會突然變成兇猛的虎豹,是他始料未及之事。但是,如果自己不照他所言繼續前進,則抵在胸前的尖刀就會刺進胸膛里。
「我們必須視情勢而擬定作戰計劃。依我之見,現在還是先把貓的魚奪過來吧!」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夥伴。只要我們能夠同心協力,相信在戰場上必定能所向無敵。現在,我要把貼身的佩刀送給你,請你走近一點……」
「好,我知道了……」
「什麼?定綱已經逃走了?」
「屬下有要事稟告!金窪的法印剛由刈松田快馬趕來,要求面見主君。」
「我必須立刻趕回家去確定這項傳聞是否屬實,先告退了。」
衣衫零亂的成實低喊一聲,隨即奮勇朝敵陣衝去。
「伊達家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嗎?」
「不論對方肯不肯原諒,我都必須出面請降才行。」
「什麼?義繼想要成為伊達家的家臣?」
眼見輝宗突然回頭,義繼以為他想趁機逃跑,於是緊緊抓住對方的衣襟,威脅地揮動手中的利刀。
(糟了!)
退走的義繼一行人來到高田原。此地原為平石村栗的巢穴,道路兩旁有參天的古松相連。藉著昏黃的月色,依稀可以看到伊達家人正茫然地跟在田山勢後面。

有時迫於情勢所需,人類往往必須勉強自己和具有蛇蝎心腸的人合作;然而自己卻自以為聰明、自以為可以踩在這隻蛇蝎身上,以致害得父親被殺……
「是嗎?他竟然還帶了禮物來。好吧!雖然我已經隱居,但是既然政宗不在,我就見見他吧!快請他進來,態度不可太過無禮喔!」
但是政宗真正的打算卻無人知曉。
政宗決定兵分二路。
「伊達家的部隊已經切斷了所有退路。」
「藤五郎,我父親呢?」
「這次承蒙輝宗先生大力協助,我才得以獲得政宗殿下的原諒,並且保有舊領地,因此希望能當面向輝宗先生道謝,然後再回去……」
「可是,定綱已經逃往黑川去了呀!」
伊達部隊的班師回朝,在傳到大內定綱的其中時,卻被渲染成遭遇重挫而倉惶逃走。
「不必太過勉強!萬一敵軍的攻勢過於猛烈,不妨暫時撤退。希望你們記住,撤退絕非恥辱。更何況撤退之後可以改采包抄攻勢,結果反而比正面攻擊更有效果哩!」
「殿下的意思是,我們佯裝要班師回朝,然後再出其不意地回頭攻打會津?」
守城大將大內長門及松本與市不知這是政宗的詭計,反而誤以為援軍已經來到,以致逼使圍住城門四周的敵軍紛紛撤退,於是當即下令:
成實信步走向井邊,用雙手掬水洗凈了義繼那沾滿血跡的首級。
基信並不知道實元與義繼會面之事,因而再度把義繼請降之言原原本本地告訴政宗。政宗以罕見的嚴厲態度斥責基信。
「你就是高森內膳?我是輝宗,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喔!」
「你看這清澄、美好的明月。」
「是的!我這隻伊達家的小老鼠就要奪去貓最愛吃的魚,教貓餓個半死。」
換作別人,一定也會採取和政宗相同的行動,他在丟下這顆石頭之前,首先派人送了一封密函給向來與佐竹為敵的小田原之北條氏。
「藤五郎!把義繼的首級……擦拭乾凈,他的臉上沾了太多血。」
而促使政宗下定決心的,是中央的羽柴秀吉、濱松的德川家康及小田原的北條氏。
「我這個人一向非常倔強,對於邊界之人為了爭奪方寸之地而相互殘殺的行為,根本不屑一顧。但是,我認為奧羽之地必然能夠孕育出天下第一的精銳;而我的目標,就是帶著這批精銳前往中央,一舉平定天下。今年我選擇磐梯山作為練武演習之地,而豬苗代及蘆名則理所當然地會成為問題。但是不論如何,我仍然希望所有自認為兼有才幹和武勇的人,能夠追隨我前往中央。在此之前,我當然必須先試試哪些人真正具有才幹。不過各位儘管放心,我並不是一個喜歡濫殺無辜的人;更何況,殺害一些日後可能對我有所幫助的人,對我並無好處啊!」
在戰國時代里,具有催眠師魅力的,包括織田信長、秀吉和家康等人。
「難道就這麼讓他們走了?不行!我們一定要設法把輝宗殿下救回來。」
「別急,別急,你沒看到我們正在賞月嗎?你這個無趣的傢伙一來,甚至連蟲聲都不再響起了呢!」
儘管情勢對伊達家十分有利,但是政宗卻不肯一鼓作氣地直接攻打小浜,反而打算將其周圍的小城及城堡一一擊潰。在此情況下,等到冬天一到,則再度前來支援大內的蘆名援軍也會陷入窘境。
「我打算從內部顛覆佐竹家,希望閣下大力相助,並請代我將此事知會越后的上杉……」
「我相信經過這次的教訓以後,他一定會誠惶誠恐地效忠伊達家,我會讓他了解你的寬容,並且要他永遠對你忠誠。」
「啊?察覺什麼……」
春天一到,伊達家的部隊隨即由米澤出發,迅速地朝會津前進:
這聲槍響成為一大關鍵,原本心存顧忌的伊達家人開始猛烈地攻擊田山勢。無疑地,槍聲使眾人喪失了理性,完全陷於戰鬥的情緒當中。
「你想幹什麼?不要亂來呀!」
聽法印這麼一說,定綱和義繼無不臉色大變地站了起來。連三春的清顯都與之呼應……這麼說來,小浜的處境比二本松更加岌岌可危了。
義繼冷笑道:
對青木來說,政宗的提議著實出人意表,以致他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
「他是被殺,還是自殺而死?」
「父親大人,我是藤次郎啊!」
伊達勢萬萬沒有想到,蘆名家的部隊居然也會不戰而退。無可諱言地,這是他們的疏忽。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最好的證明就是,政宗的岳父田村大膳大夫家的軍隊目前正在積極行動,隨時準備呼應。根據各種跡象顯示,這很可能是政宗早就訂定的計劃,而假裝由會津班師回朝只不過是一種障眼法而已。」
「嗯,我懂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陷身城內的人們均感吃驚。三天之後,也就是二十七日當天,軍使終於豎起白旗,並旋即由里門來到藤五郎成實所在的築館。
首先,他派遣使者去見會津的蘆名義廣,要求他拒絕援助小浜城的大內定綱。
「現在這隻小老鼠總算知道自己有幾兩重了吧?在這世上,還有很多的貓和狗呢!也許豬苗代看起來很像只豬,但事實上卻是條非常兇猛的狗。」
聽到政宗那急切的聲音,成實忍不住放聲大哭。
定綱微笑著對法印舉起酒杯:
「別慌哪!法師。伊達家怎可能在這個時候出兵呢?更何況途中還有刈松田及針道加以阻攔,因此根本不必擔心。」
(是的!殺死父親的不是別人,而是我這思慮不夠成熟的政宗……)
「請原諒孩兒不孝!今天會讓你遭此不幸,完全都是……都是我思慮不周的緣故。」
於是他搖身一變而成為勸降的說客。
「喂!藤五郎在嗎?」
由於此時織田信長已死,因此全國各地的勢力都蠢蠢欲動,隨時準備群起爭雄。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誰也不敢相信這是出自一個十九歲青澀少年的思想。這種大外交家的靈活手腕,是身為父親的輝宗永遠也比不上的。
「不要妄動,你們這些笨蛋!再動輝宗就沒命了。」
「我會裝作沒看見,但是你們一定要趁著今晚趕快出城,否則被其他人發現了,可就不妙嘍!總之,你自己多加註意。」
政宗雖然注重現實利益,但卻仍然具備了人子的體貼心理。當輝宗聽到他的決定之後,高興得好像被原諒的人是自己似地,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握住了兒子的雙手。
與柴野彈正一起突圍而返的原田宗時,受到政宗的嘲弄。
「今天蒙你盛情款待,義繼銘感五內,希望今後還能再與你同桌暢飲。」
「不要亂來……?」
「不是攻打會津,而是小浜的大內定綱。怎麼樣?小十郎,你注意到了嗎?」
「不多流點血,怎麼喂得飽阿武隈川的魚呢https://read.99csw.com?定綱他怎麼啦?」
伊達藤五郎成實接獲命令之後,隨即派遣家臣羽田右馬助前往豬苗代的家臣石部下總家中探查詳情。
這時,軍使突然匍伏在地痛哭失聲。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休想平安無事地離去……」
「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單眼小子。我看,伊達家的氣數也就到此為止了,幸好當初沒有跟隨他們。」
剎時輝宗和義繼都倒地不起了。義繼的利刀貫穿了輝宗的胸膛,而子彈則經由輝宗的胸前貫穿了義繼的心臟。
「還太早呢!」
「父親大人,你那慈悲為懷的佛心令孩兒深受感動。好,我就再原諒他一次吧!」
「我們只擁有一座小城,因而必須依附其他的強者,才能生存下來。事實上,我們又何嘗願意與人爭名奪利呢?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為了生存,二本松曾兩度臣屬於蘆名及佐竹,如今我們願意痛改前非,把這裏獻給伊達殿下,並對天發誓永遠效忠伊達。希望你能念在我們誠心悔改的份上,把過去的仇恨一筆勾銷吧……」
如果大內定綱逃到二本松的話,那麼義繼還可以割下他的首級作為獻禮,向伊達勢求和,然而定綱卻和蘆名勢一起消失了。
在進入杉之目城以前,政宗特地命令藤五郎展開小浜攻略的鋪路工作。
總之,這是伊達政宗踏出吹噓人生的第一步。
「好吧!既然他一直請求我方原諒,那麼你就告訴他,從今以後他的領土南到杉田川、北到油井川為界,而且必須交齣兒子作為人質,如此我就答應讓他成為伊達的家臣。」
伊達家的兵士們紛紛拿著大刀及火槍追到城門來。大家心裏都很清楚,一旦讓義繼走出城門,就再也無法救回輝宗;但是如果不讓他們安全離去,則義繼就會殺了輝宗。一股騰騰的殺氣,突然瀰漫在昏黃的月色當中。
「父親大人!」
「如此一來,必然會遭遇重大的挫敗。」
喜歡斬殺敵人的藤五郎雖然極感不滿,但是仍然依照政宗的吩咐,對著天空發射了火槍,表示此城已經落入伊達勢的手中。
這一次定綱逃走的行動十分迅速。眼見冬天的腳步逐漸接近,一心想要返回故鄉的蘆名士兵當然也希望儘快把定綱送到安全之地,以便早日完成這次任務。
「但是這傢伙所說的……」
當義繼抵達小浜時,已是上弦月高掛在霜冷天空里的晚秋黃昏時刻。
應該由板谷嶺出杉之目(福島)來到二本松、小浜的伊達軍勢,竟然出人意料地朝反方向的檜原南進,難怪定綱會覺得鬆了一口氣。
「是的,我是弘房。」
很快地帶著一名修驗者來到兩人面前。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虎哉師父所教導的禪理,根本不適合用在田山義繼這種心如蛇蝎的惡徒身上。
義繼帶著老臣高森內膳、鹿子田和泉、大規中務等人來到輝宗面前,表示今後願意聽從政宗的吩咐。
「大家沖啊!」
「真棒,殿下你真的是棒極了!你的魄力,甚至連北條和德川也比不上呢!如此一來,我又可以馳騁中原,和羽柴筑前一決雌雄了。好,我們這就班師回朝吧!」
「如何?你願意成為伊達的家臣嗎?」
原來這就是義繼的計劃。早在假裝投降之前,他就準備把輝宗挾持到二本松當人質,然後向政宗提出議和的條件。
當然,蘆名氏絕不可能答應他的要求。但是,這就好像在平靜無波的水面投下一顆石頭一樣,目的只是為了使波紋出現罷了。
「稍安勿躁!過度急躁反而會造成無謂的犧牲。由於這次的情勢對我方極為有利,因此不妨悠然地進行。」
由於退路已被阻斷,看來大內定綱也只能在小浜城內作殊死戰了。於是他連忙命人請來蘆名家的援軍主將,並且將事情據實以告。

這時,岳父田村清顯特地由三春率兵加入了戰鬥行列,使得伊達家的士氣更加旺盛。政宗特地前來拜見清顯。
片倉小十郎頗感尷尬地搖了搖頭。
等到發覺情況有異之後,立刻湧進了三、四十名伊達家的侍衛,阻斷義繼等人的去路。
「主人,我在這兒哪!」
這次意外不但導致政宗與成實不合,而迫使成實不得不逃離伊達家,潛居在小田原附近。由於成實射殺輝宗的傳言甚囂塵上,因而政宗乃加以利用,藉此命成實擔任間諜而潛往小田原。雖然有人認為這是政宗一手導演的苦肉計,但事實究竟如何我們也不得而知。不過,政宗畢竟是一位才智過人的英主……
「正是如此……」
正如先前所預料的,這番說辭果然震懾住青木弘房及內藤勘助,使他們相信自己若不投降就毫無生路。不!不只是投降而已,他們甚至認為自己終其一生都無法離開政宗而生存,故這也可以視為一種信仰的魔力。
這時,輝宗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他讓義繼在外等候消息,自己則親自來到下館會見政宗。「雖然我曾表示不再干涉你的決定,但是古語有言:『窮寇莫追』,如今既然田山義繼已經誠心悔改,你又何苦堅持己見?怎麼樣,就原諒他吧?」
「什麼?伊達家的軍隊?」
「這樣下去怎麼得了?一旦岩角被奪,那麼我們就得像鍋中的魚般地任人宰割了呀!因此我打算率領家臣突圍而出,希望你們能用蘆名的軍力護送我到二本松去。」
政宗說完就站起身來,很快地走到屋外去了。
「你察覺到了嗎?藤五郎?」
「事實上,通路完全被截斷,城內早已絕糧了。」
為今之計,除了投降以外別無他法。
「你就是青木修理?」
不過,直接攻打大內定綱乃是愚不可及的舉動。由於定綱曾經三度痛斥由父親輝宗派去促他反正的密使,內心自知必定難逃伊達家的攻擊,因而一定會加強守護。
十八歲的成實以嘲諷的口吻迎接軍使。
「什麼?才被包圍三天就絕糧了?這麼一來,你們如何作戰呢?」
「若不是您的寬宏大量,我怎能依然保有南方的領地呢?而且小犬也將難逃充當人質的命運。對於您的恩德,田山家人永遠銘記在心。」
如果伊達家真要攻打佐竹,那麼我就得儘快採取行動才對……一旦北條氏展露攻勢,則佐竹氏當然也就無法顧及蘆名了。只要佐竹不插手其中,那麼蘆名氏內部派系對立的鴻溝就會日益加深……這就是政宗的基本策略。如此卓越的智略,令人不禁想起老巧卓拔的武田信玄。
更令他感到憂懼的是,敵人除了伊達勢之外,還加上了田村家的兵力。而在自己這一方面,原本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勢力,如今都已成為伊達家的屬臣,而且大內的勢力已經全部喪失,甚至連蘆名家的部隊也已經離去。
(看來定必敗無疑了……)
直到此刻,政宗才初次將自己的本意坦白告訴小十郎和藤五郎。
如此巨大的轉變,著實令人懷疑他是不是中了催眠術?原來在策馬奔往針道城的途中,他已經沉醉在政宗所描繪的遠景當中,進而成為政宗的代言者。
「那麼我就只好討平他嘍!不論是在小手森或大羽內之戰,義繼都不可能獲勝,所以叫他廢話少說,等著領死吧!」
首先映入政宗腦際的,是自己和父親在性格上的差異。眼見自己幫助過的義繼恩將仇報,父親這個老好人一定感到十分痛心。
「告訴定綱,政宗不是一隻小老鼠,而是一條有血、有淚的龍。還有請他別忘了,龍不但會呼風喚雨,還會攻打黑川城(若松),像田山、大內之類的小貓,根本不把它們放在眼裡。事實上,政宗所要爭取的,是整個天下,而非區區的奧羽之地。好了,藤五郎!護送軍使到城門口,讓他走吧!」
「先停下來吧!我要檢視父親的傷口。」
這時,政宗突然又改變態度說道……
義繼離去之後,定綱仍然半信半疑。

既然要請降,那麼與其和當主政宗商量,倒不如和隱居的輝宗商量比較有利。在得知義繼有意請降之後,家老新國彈正提出自己的意見,建議他直接請求輝宗原諒。不過,輝宗認為既然已經把家督之職read.99csw.com交給政宗,就不應該再插手其間,故而拒絕與他見面。眼見事已至此,義繼只好轉而請託藤五郎成實之父伊達實元代為說項。
弘房不勝感激。
「這次我們要打破往例,在八月攻打小浜。你知道嗎?小十郎!不論我身處何地,我的一隻眼睛隨時都在觀望天下。由於我曾經在六月二十一日派人送了一封親筆信函給北條氏政,因此我相信北條一定會幫助伊達家攻打佐竹……」
「如今他的退路完全被阻,只有投降一途了。」
當然,具有這種特性的人任何時代都有。
看來對方似乎打算在途中把輝宗縛在馬上帶走。
「藤五郎,你聽到了沒?」
「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我們只有四個人,而圍繞在你周圍的人,卻絲毫沒有察覺我的企圖,這不是太可笑了嗎?好了!我們走吧!」
「現在回米澤城似乎還太早了。怎麼樣?藤五郎,你不介意代我到豬苗代盛國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從當地取得一些口糧吧?」
他既然敢誇下海口,就表示已經有所準備。對於一個已經有所準備的敵人,當然不能從正面攻擊。
「我可不這麼認為。縱使政宗再殘暴、不仁,也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親生父親被殺。現在我先把輝宗帶走,至於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談吧!走,快走!」

義繼猛然放下手中的酒杯,神色顯得比定綱冷靜多了。
對輝宗而言,這是他生平僅見的奇恥大辱。輝宗悲哀地想到,自己似乎從來不曾看對人過,大內定綱如此、田山義繼也是如此。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雖然人與人之間互相信賴是件好事,但是,這種誠意和人情在戰國時代卻成為一大弱點,根本無法產生力量,使人成為自己的同志。
「初次見面就蒙主君恩賜,還把貼身的佩刀送給我……這真是我畢生最大的光榮。」
「什麼?金窪的……真是個無趣的男人。好吧!把他帶到這兒來。正好我剛開始寫作連歌,就讓法印也來湊一腳吧!」
「真是令人想不到!伊達家的小老鼠居然大發虎威,直接去打貓了。」
「謝謝你記得我!」
「是嗎?政宗不在城內,是我們失禮了,改日定會當面向你賠禮,回家的途中請多加留意。」
然而輝宗卻對他的恫嚇毫不在意。
「連家臣一併帶走,與蘆名一起逃往二本松去了。」
這時政宗正派遣片倉小十郎攻打檜原城,並且命家臣后藤孫兵衛在此待命。
「既然如此,我們這就送你過去。」
政宗翻身下馬,看到父親的慈顏在月光的映照下,依舊顯得那麼祥和時,又忍不住悲從中來。他抱起父親那冰冷的遺骸,無限哀痛地凝視著天際。
根據《成實記》的記載,叄與此戰的二本松士兵共有五十餘人。由於義繼和被擄為人質的輝宗都已慘死,因而二本松的戰士們也都失去了鬥志。
當青木弘房來到杉之目城,匍伏在政宗面前宣誓效忠之際,正好是大內定綱與田山義繼在小手森城內飲酒賞月之宴前一個月的七月十四日當天。
田山義繼帶著禮物再度來到小浜城,是在翌日,也就是十月七日的黃昏。當時政宗正好離開下館前往鹽松近郊附近檢視部隊,並順道在附近狩獵而未回城。
飲盡杯中明月
「是的。我之所以自動獻城投降,主要是希望你能答應讓我帶領城兵返回小浜。」
然而,由於擔心對方殺害輝宗,因此他們也不敢貿然採取行動。
這就是政宗所謂的鋪路。他急於知道,豬苗代盛國是否真心歸服蘆名義廣?
藤五郎成實所派遣的家臣大町藏人,原本就是一個精於議論、舌燦蓮花的人。
「是自……自……自殺的。」
雖然政宗的戰法不甚光明,但是效果卻令人嘆為觀止。例如,他故意把藤五郎成實藏在第二陣的築館內。
在這個「沒有人情的世界」里,過度重視情誼的結果,反而使自己淪為人質。
如今,政宗居然一改往例越過板谷嶺直奔而來,使得敵人措手不及。事實上,政宗已在這段期間內暗中將兵力移往杉之目城,並且派遣密使勸說刈松田城主青木修理弘房及針道城主內藤勘助開城投降。
「哎!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大家喝酒吧!」
雖然他極力誇大政宗的魅力,但事實上他本人也深受政宗魅力之吸引,因而才會不遺餘力地說服對方。
以他的智慧,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決定。更重要的是,他根本無法辨認對方所說內容的真偽,因此他想知道內藤勘助對此有何看法。不過,在前往探詢勘助的意見的途中,卻發生了非常奇妙的變化。
「怎麼樣?你是不是認為我不應該干預你的決定?」

「那當然,這件事早就已經決定了。事實上,隱居的伊達輝宗先生曾多次向大內定綱提出忠告,然而定綱卻充耳不聞。主上是位胸懷寬大的年輕大將,他曾多次阻止我們出兵攻打二本松和小浜。因此,我們只是想要借道通過而已,根本無意多作殺戮。相信你也知道,我家主君乃是萬海上人投胎轉世而成,所以如果能獲得愈多具有才幹者的幫助,相信一定很快就能取得天下,建立一個和樂、昇平的泱泱大國。你願意終生蟄伏於此嗎?在蘆名的黑川城周圍,已經有很多人加入了我們的行列。我不知道你的想法為何?但如果你願意追隨政宗的話,我可以代他作主,帶你前去與他見面。」
「你們不要再追過來了!只要有人敢輕舉妄動,我就立刻一刀殺死他。」
「正是如此!據我所知,今年春天一到,蘆名派往支援小浜及小浜支城刈松田、小手森等地的部隊就已經出發了。但是,我們並不直接攻打小浜,反而故意讓敵人誤以為我們要攻打會津;這麼一來,一半以上的援軍都會立即趕回會津。此時,我們假裝無法對抗會津強大的兵力……然由此地班師返回米澤城。」
「什麼?伊達家的部隊竟然攻到了岩角?」
在這麼一個表面平靜無波的池面投下一顆石頭,無異是要試探義廣一族內的信用度。
「遵命!」
軍使是一位名叫石垣勘解由的侍衛大將。面對成實譏諷的口吻,他只是平靜地望著對方,然後閉上雙眼緩緩說道:
原田宗時對政宗的計劃一無所知。在充當內應的柴野彈正之引導下,宗時領兵攻入會津之地,但是卻遭到敵軍頑強抵抗,以致鎩羽而歸。
「你的報告我已經知道了。來!我們喝一杯吧!現在我們來合作一首連歌吧!方才我所做的句子是:飲盡杯中明月……你放心好了,伊達家的小老鼠不會有什麼作為的。」
「我先和家臣們商量、商量,然後再回答你吧!」
這個讓步似乎頗令人欣慰的,但事實上,一旦田山義繼真的答應政宗的要求,將領地縮小至南到杉田川、北到油井川的範圍之內,則僅足以供養義繼一族而已。面對如此辛辣的揶揄,義繼垂頭喪氣地陷入沉思當中。
這時梅、桃、櫻花等都還深埋在積雪當中,看來不到春天,積雪是不會消退的。
「混蛋!這麼做對你有何好處?你不覺得自己是在自掘墳墓嗎?」
田山家的士兵帶著袒胸裸足的輝宗迅速退走。
這真是一件可怕的欺騙行為!由於事起倉促,伊達家的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時輝宗已經站在台階上,而等在門外的四十名田山家人也立即一擁而上,團團圍住四人;一旦讓他們走出城門,恐怕馬上就會有兩百四十個人圍繞在輝宗的四周了。
這些做法主要是為了讓人們產生天子曾經親臨仙台,並且面帶威儀地盤坐其上的印象,進而使人信服。
深知父親個性的政宗,突然有此直覺。政宗痛苦地想到,父親一定不願意自己成為人質而拖累兒子。
探查的結果,將作為今後擬定戰略的參考。
但是,到底是誰乘亂髮射火槍的呢?……雖然至今仍然沒有正確的答案,但是我們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實際下令開槍的人必定是成實。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會引發往後的許多事端。
https://read.99csw•com總之,當政宗返回小浜城的下館時,城內早已亂成一團。眾人爭先告訴政宗有關田山義繼來訪,並且乘機擄去輝宗一事……
「對這個畜生何必……」
到了九月二十五日,伊達勢又成功地攻下了岩角城。當消息傳來之後,大內定綱不禁感到吃驚。對一個經常變節的人來說,他不但比一般人更神經質,而且敏感。
「今年伊達家的部隊一定會返回米澤,所以不久各位就可以好好休息了。這些日子以來,真是辛苦你們了。」
「這是誰呀?藤五郎。」
政宗未及思索,便立刻帶著小十郎及槍之助左朝高田原的方向疾馳而去。但是等他到達時,卻發現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在栗之巢通往權現谷的高田附近,政宗看見成實和政景等一行人抬著放有父親遺骸的木板,旁邊掛著義繼那血肉模糊的首級,正緩緩地前進著。
令人意外的是,義繼又請出了輝宗充作說客。
換句話說,在伊達勢佔領岩角城的同時,小浜城也已成為一座空城,而定綱則成了漏網之魚。
輝宗照例捧著朱紅的酒杯,依序和義繼、內膳、和泉、中務等人舉杯暢飲。
「是的。由此可見他已經被殿下的威力給震懾住,故而自動前來請降。」
「過去二、三年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伊達家,都會受到百姓們的熱烈歡迎,今年慘敗而回,米澤城不知會是怎樣的情形呢?」
「噢?這麼說來,你們是不想再戰嘍?」
「不準妄動,否則輝宗就沒命了。走,快走!」
自從素有「中興之祖」美譽的盛氏于天正八年崩殂以後,由於其子盛興沒有子嗣,因而從二階堂家迎接盛隆入嗣,以便傳承蘆名的家業。然而此舉卻招致家老松本太郎、栗村下總的不滿,並憤而起兵叛亂,最後在天正十二年弒殺了盛隆。為了維持政局,重臣們連忙自常陸的佐竹家迎接義宣之弟義廣入主蘆名,但是此一不幸事件卻不斷地持續,以致內部派系紛爭愈演愈烈。事實上,重臣們並不全是佐竹的支持者,而且每個人都各懷鬼胎。
「這是我方的失策。」
這時,政宗突然出現了。
如此一來。置身城外的敵軍立刻陷入了孤立無援之境,小兵們不是競相投降,就是抱頭鼠竄。
「如果你要回伊達郡的話,那麼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現在,我願意讓出一條路,請你們回到伊達郡去吧!」
「坦白說,我家主君大內定綱早就不在城內了。當他發現小手森城被你們團團圍住時,就立刻撤退返回小浜去了。」
這時已是九月二十五日,而政宗的部隊也正逐漸接近小浜附近的岩角城。一旦攻陷了岩角城,則小浜的屏障便告完全解除,而且還阻斷了通往二本松的退路,因而可以直接攻打大內定綱的根據地。
(難道這隻小老鼠真敢……)
事實上,會成為阻礙的,除了險峻的磐梯山外,還有豬苗代湖。不過,縱使得以平安無事地抵達黑川(若松),則結果又將如何呢?難道佐竹義重及義宣父子會眼睜睜地看著政宗攻打蘆名嗎?
「哈哈哈……除了小浜以外,還有蘆名家的右手磐梯山呢!你們只需默默地跟著我就好了,其他不必多問。」
從未在人前掉過眼淚的政宗,此時卻忍不住嚎啕大哭。
經過分析之後,宗時總算找出導致這次失敗的原因所在。原來自願充當伊達內應的柴野彈正,由於對蘆名義廣抱持強烈反感而成為伊達家的同志,但是介紹柴野認識宗時的家臣平田太郎左衛門卻背叛了宗時,並且將此次進攻路線及兵力一五一十地向蘆名報告,以致宗時的部隊遭到包圍。
至於第四要點,當然就是希望這些地方勢力都能臣服於政宗。
秉性善良的輝宗,這時已經完全消除了戒心。按照當地的習俗,酒宴上敬酒之際,必須一次連喝三杯,如此三個人敬下來,總共就喝了七、八回合的酒了。等到四個人輪流敬完,輝宗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了。
政宗所提的建議,大致上可分為四個要點。
九月二十六日當天
「一軍從檜原口進攻,由我親自指揮。至於另外一軍,則由原田宗時率領,朝猿倉進攻。」
當他走進針道城時,突然像換了個人似地,似乎胸中另有丘壑。
(政宗根本不肯原諒我!)
原來此時政宗已經透過原田宗時的部下平田太郎左衛門之引介,邀得蘆名的重臣柴野彈正擔任內應。
詭計……一旦發覺不對,就會立即檢討所有可能,這就是政宗的個性。然而此時政宗並未花費心思去分析義繼會使什麼詭計,因為他根本不打算原諒對方。
連他的心腹大將片倉小十郎和原田宗時也忍不住問道:
政宗只能說出這句話來。
「先前我不是說過嗎?今後恐怕我們得要長期作戰呢!」
如果是大內定綱,或許根本不會記恨政宗對他的揶揄和嘲弄;但是田山義繼卻把它視為終生難忘的恥辱,並因而產生怨恨。
「快走啊!再不走我就刺死你。」
八月二十四日當天,政宗很快地出兵準備攻打小浜,先遣部隊甚至已經包圍了大內定綱所在的小手森城。
當伊達的大軍抵達木樵山城時,城內的士兵早已人心騷動。在圍城的當天夜裡,政宗命令全軍發出各種哄鬧聲,企圖使對方以為伊達正準備攻打城池。事實上,這隻是政宗的一種戰略應用罷了,那些震天價響的哄鬧聲,其實是士兵們在煮飯時所故意製造出來的聲響。
就在這時,喧鬧的蟲鳴剎時靜止,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廊下傳來。
「既然原諒了他,那麼就多給他一點領地吧!先前我給他的範圍是南到杉田川、北到油井川一帶,現在就請父親轉告他,杉田川以南地也歸他吧!希望他不要辜負這份恩義,永遠真誠地效忠伊達家。」
因此,這封信至少使得小田原的北條氏大感吃驚。
這就是他們對義廣的評價。
「好!既然如此,那麼我就改變預定的計劃吧!原先我打算今年進攻到小浜為止,現在則必須一舉掃平二本鬆了。」
政宗再度哭喊道。接著他恭敬地將義繼的首級供在父親靈前,兩眼獃滯地凝視著遠方。在這冰冷的夜裡萬籟俱寂,只有那透著寒光的月亮依舊照射在大地之上。
「趕快平定奧羽之地,以便率領精銳南下,為什麼還要猶豫不決呢?」
輝宗不愧是個有情之人……身為父親的自己成為交涉籌碼,必然會迫使政宗受制於義繼。轉念至此,輝宗突然下定了決心。
在會津未能立下戰功的原田宗時見此機會當然不肯放過,於是立刻下令最叫他引以為傲的火槍隊三百人同時射擊,自己更是一馬當先地沖入敵陣之中,以速戰速決的方式,砍下松本與市和助左衛門兄弟的首級。當其殺到城門前時,終於成功地將敵軍分隔成內外兩個部份。
原以為伊達家會立刻發兵攻打小浜的大內定綱,這時總算鬆了一口氣。
「怎麼樣?現在知道我田山義繼的厲害了吧?」
因此,當伊達勢攻陷岩角城時,大內定綱也已經不在小浜城了。
總之,政宗的過度吹噓終於在這些單純的東北人心中架起了一座彩虹之橋,並且塑造出一幅美麗的遠景。
「怎麼?不是才剛開始作戰嗎?怎麼這麼快就結束啦?」
在他一聲令下,小手森城的城門全數打開,兵士們一擁而出。
「不!我絕不就此停戰!我只殺了三、四個人而已,怎麼能讓你們就這樣回到小浜呢?難道你們想在那兒再跟我方做殊死戰嗎?現在你還是趕快回到城內,準備接受被殺的命運吧!」
「那就好,那就好!雖然目前我是隱居之身,但是仍想和各位喝杯酒,請大家一起過來吧!」既然義繼成為新的附庸,那麼對田山家的老臣也應該有所認識才行。因此,這天的酒宴便成為理所當然之事。
政宗畢竟還很年輕,因而始終認為捨棄城池、家臣的大內定綱,一定會停留在二本松……然而他的估計卻出了差錯。原來定綱早已看清田山義繼所在之二本松城也岌岌可危的事實,於是又和蘆名勢一起逃往黑川城去了……
「這麼說來,我們之所以在此作戰,主要是為了把派去援助小浜的蘆名勢叫回來嘍?」
「啊!」
這天夜裡曾經三度降下驟雨,最後一次是在子時九*九*藏*書過後。結果等到天亮之後,大家才發現城兵們已減少了將近一半。
正當義繼持刀抵在他的背後,逼他不斷前進之際,輝宗突然回過頭來朝著成實大叫。
「勘助,你仔細想想!大內定綱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腳……一切終究會歸於烏有的。目前,杉之目城的軍力旺盛,因此小浜很快就會被伊達家枚平。據說隱居的輝宗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曾數度派遣使者前往小浜說服他,企圖救他脫離困境,但是大內定綱還是背叛了如此深厚的情誼。由此看來,他可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而且絲毫不懂義理。一個不知義理為何的人,怎可能生存於天地之間呢?如果我們仍然執迷不悟的話,最後必將難逃被伊達勢殲滅的命運。好好想想吧!難道你想和萬海上人投胎轉世的政宗拚命一搏嗎?更何況,假若事情真如他們所言,則你我將來也可以成為大國之君哩!」
刈松田的青木弘房聞言不由得心中一驚,於是要求對方給他一個晚上達時間好好考慮,並在當晚連夜出城,快馬奔往針道城與內藤勘助共商對策。
有關當時那種危急的情景,《成實記》中有以下的記載:
「大將!請你發發慈悲……」
政宗親自接見青木弘房,並且取下腰間的佩刀送給青木作為見面禮。
實元和輝宗一樣,都是老好人,因而果然把這番話轉達給政宗知道。
「我還是追隨伊達家吧!否則不出數日,他就要來踐踏我的城池了。」
「說什麼蠢話?難道你忘了令主人完全無視於我家隱居主君的忠告,甚至誇下海口要我們放馬過來嗎?」
「在九月中旬之前,一定要把這件事情處理完畢。」
到了五月二日當天,政宗終於在檜原口當眾宣布要討伐會津。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馬上就要抓住一條魚似地。
目前會津的蘆名家表面平靜無波,但實際上內部卻已經發生動搖。
(這麼一來必然會使政宗左右為難!)
「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前來乞降,如果就這麼退回伊達郡的話,不就不能和主君定綱同生共死了嗎?」
此時,弘房已經完全被政宗折服了。興奮、感動之餘,他甚至把鹽松(四本松)的兵力分布圖獻給了政宗。
「我真的有要事稟告哪!根據最新的消息,伊達家的軍隊已經由杉之目城朝二本松進發了。」
高掛在天上的明光,仍然散發出皎潔的光芒,靜靜地照著人世間的一切。
儘管心中如此計算,但表面上卻朝相反方向進攻。不過,這隻是為了再次進攻所做的鋪路及練兵之策罷了。
然而,當守城的士兵聽到如此巨大的聲響時,卻以為對方已經展開夜襲行動,因而個個嚇得抱頭鼠竄,根本無心防守了。
成為英雄的條件之一,就是必須具有使人沉醉在自己所塑造的美景當中之能力……現代擔任公司老闆或律師的人,絕大多數都具有這種能力。
大內定綱對於此事當然毫不知情。
聽完政宗的說明之後,片倉小十郎和藤五郎成實均感到雀躍萬分。

結果,五十余名二本松眾士兵全部被成實及留守政景斬殺了。
翌日(二十八日)一早,小手森城早已化為一座空城。當伊達家的部隊入城之後,政宗當即決定把城交給原田蕉雪看管,而自己則繼續朝木樵山城前進。
「政宗真的準備揮兵南下?」
大內定綱當然不會忽略舊皮革中可能包藏銳利的新刀之理,當然他始終不認為政宗是個人才。雖然當初輝宗曾經一再地給予忠告,而且很有誠意地對他表示友好,但是定綱卻堅持不肯重返米澤城。造成定綱如此堅決的原因,主要就是因為輝宗缺乏魄力的表現。
(被帶到二本松之後,會發生什麼情形呢?)
隨著屬城的不斷增加,父親輝宗也帶著遠藤基信前來助陣。政宗心裏暗自決定,等攻陷小浜之後,就把這座城池交由父親掌管。令他頗感欣慰的是,一切都照預定的計劃確實進行。
「我絕對不會勉強各位!一個人必須配合其才幹量力而為,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臣服於大內定綱或田山義繼,但是如果你認為他們不是很好的同志,那麼何不加入我們的陣營呢?」
身為主客的田山義繼是個昂揚六尺之軀的壯漢,而主人大內定綱則十分矮小。因而這場酒宴乍看之下,有如大人和小孩玩家家酒遊戲一般。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豬苗代盛國對於主上蘆名義廣極為不滿。
對大內定綱的遁走最感吃驚的,莫過於二本松的田山義繼。他也知道,獲得勝利的伊達勢絕不會就此駐守在小浜城的本陣,而會繼續朝二本松進攻。
「……」
「不!呃……事實上,刈松田的青木修理和針道的內藤勘助都已經向伊達政宗投降了。」
「出了宮之森的伊達士兵並未穿著武裝,絕大多數都只是穿著短服,怒視著挾持輝宗的田山勢,情勢十分危急。」
「這些話他早就透過實元告訴我了,而我也已經透過實元拒絕了他的請求。這傢伙怎可能誠心投降呢?我看一定又在使什麼詭計了。」
「你再走近一步,我就當場殺了他。」
由於定綱認為伊達家的人過於儒弱,所以心想這件事一定是個誤會。
「定綱居然能夠有你這麼一位家臣,真是幸運極了!好,我就成全你的心愿,讓你和他一起死吧!」
在小浜城這方面,由於城內建有上下二館,因而輝宗父子乃決定暫時住在此地。其中,上館稱為宮之森,由隱居的輝宗居住,而政宗則在下館運籌帷幄。
輝宗一向不愛託大,喜歡與對方平起平坐,因此特地送義繼等人來到玄關處。但是就在眾人來到玄關口的那一瞬間,義繼的態度卻完全改變了。
當然,也可以經浜街道由常陸出兵,但是如此一來勢必會遭到佐竹頑抗而犧牲大批的人力、物力。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征服中央的杉之目、二本松、須賀川、白川等勢力,使其成為同志,然後才能拓展南下的道路,這就是政宗的第三要點。
「這麼說來,你也知道這場戰役大內是必輸無疑的嘍?」
兩人詩興大發,於是由定綱執筆寫下詩句。

「請你秉持著武士的同情心……」
「這次義繼真的是誠心悔改了……難道你認為我的觀察有誤?」
「噢,原來他是想要幫助城兵啊!不過,我怎麼可能讓他們回去呢?」
定綱神態自若地送走前來救援的蘆名勢及田山勢,一點也不曾察覺自家內部已經發生巨變。
「我知道他說了什麼,就讓他完成心愿吧!」
八月十五日當天
「藤五郎,我在這裏,趕快朝這邊發射火槍吧!」
於是成實乃派遣家臣大町藏人及石井源四郎兩人,暗中前往小浜的支城刈松田,說服城主青木修理弘房開城投降。
「謝謝你願意聽從我的勸告。」
政宗訝異地傾身向前問道。這是一個晴朗的秋天午後,天空里碧藍澄凈,顯得格外安詳、平和。
正因有此打算,所以從木樵山城移往黑籠城的政宗,特地命片倉小十郎及藤五郎成實、白石宗實、櫻田元親等大將由築館城出兵攻打小浜,而自己則率兵攻打大羽內城。
在席上,義繼以令人感動的態度不斷地向輝宗道謝。
老好人實元絲毫不曾察覺這是政宗峻拒對方的借口,然而田山義繼卻已經感受到了。
「這傢伙是定綱的家臣石垣勘解由,特地來此乞降的。原來定綱早就逃回小浜城了,所以他要求我們讓出一條生路,讓他帶領城兵們回到小浜去。」
「等你回到小浜以後,請代我勸勸定綱,教他不要再逃了。像他這種只顧自己活命而棄家臣于不顧的男人,是永遠不會受人尊敬的。因此,我希望他在臨死之前,能表現得像個武士般的勇敢。」
「我怎麼可能追隨這麼儒弱的人呢?」
從基信那兒回來以後,義繼再度與實元見面,並且淚眼婆娑地請求實元幫忙。
「我會把你的話銘記在心。」
這就好像打蛇要打七寸部位一樣,凡事均必須掌握要點,才能夠一舉奏效。
近幾年來,每當伊達勢班師回朝後,按著便是一連串的祭祀與狩獵活動。
義繼臉色蒼白地向實元告辭,並立read.99csw.com即趕回二本松與新國彈正密談。密談大約半小時后,義繼召來嫡子國王丸懇談一番,最後終於率領將士三十六人再度來到小浜城。這次他並未會見伊達實元,而是與伊達家老遠藤基信會面,正式向他請降。
「小老鼠畢竟不敢打貓而夾著尾巴回去了。」
「貧僧有要事稟告。」
「混蛋!你想幹什麼?」
因此所有的人都認為,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豬苗得知羽田的來意后,便立刻答應擔任政宗的先導,然而其子盛胤卻極力反對。
「怎麼樣?現在你知道磐梯山的魚多刺了吧?」
天正十三年的政宗雖然過於喜歡賣弄智略,但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年僅十九歲的駿馬對於蘊藏心中的十年計劃即將實踐,當然會格外意氣風發。
既然是吹噓,那麼政宗實際所要攻打的目標究竟是誰呢?答案其實非常明顯,那就是在去年正月再度背叛伊達家的小浜城之大內定綱。
政宗突然歇斯底里地失聲叫道:
實元和基信兩人一道前往上館,將義繼這番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輝宗。
片倉小十郎所指的就是這件事。
這裡是小浜的衛星城小手森城。此刻,大內定綱正與前來支援的田山義繼在花園裡飲酒、賞月。
聽到這個建議的青木弘房並未立即加以拒絕,只是要求對方讓他考慮一晚。
「不要動,再動我就一刀刺死你!」
喘息未定的法印對定綱的嘲弄毫不在意,只是神色慌張地說道:
換言之,政宗所要強調的第一要點是「伊達家的作戰並非為了擴張領土」。
政宗的哭聲嘎然而止。
由俘虜口中得知此事的政宗,不禁氣得咬牙切齒,內心感覺非常懊惱。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發了一槍。
「父親大人,我知道了。」
「貓的魚?」
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一般,震得兩人呆若木雞。原先計劃經由檜原口進攻會津的政宗,不是已因豬苗代盛胤的阻撓而慘敗逃逸了嗎?……
政宗親自在川俁指揮全軍,而攻打小手森城的主力則由原田宗時與藤五郎成實率領。如此一來,即使已經回去的蘆名及田山趕來救援,伊達勢也可以在城外將其截住,不使他們進入小手森城內支援大內定綱。
這麼一來,便只有殊死一戰了,但那只是自取滅亡而已……
經過數秒的寧靜之後,眾人又恢復了先前的戰鬥,剎時四周又響起了野獸般的怒吼,到處充滿了血腥暴戾之氣。
戰爭並沒有一定的規則。所謂「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其實就是一種謀略的運用。只是,在政綱眼裡只不過是個青澀少年的政宗,怎可能會想出如此完美的策略呢?
「怎麼樣?藤五郎!是不是只要巨龍一吼,就可以使對手嚇得渾身顫抖,紛紛自動請降呢?事實上,我們只需朝天空發射火槍,戰爭很快就會結束了。」
伊達家出城迎接的是伊達成實父子,而陪同義繼前來送禮的家臣,則有三、四十人之多。當義繼得知政宗尚未返回下館時:
於是進攻二本松的行動終告結束。田山義繼不但在千鈞一髮之際拾回了性命,而且重新保有城池。
在聽到槍聲響起的那一瞬間,輝宗內心一片茫然。當初若不是自己極力勸說,政宗根本不會原諒田山義繼,誰知他竟然恩將仇報,挾持自己當作人質……。
陪同輝宗出門送客的藤五郎與留守政景見此情狀,忍不住高聲尖叫。原來義繼手中正拿著一把亮晃晃的利刃,抵住了輝宗的胸口。
人類總是會不自覺地耽溺於自己所喜歡的事物當中。例如勇者耽溺於勇,智者耽溺於智,嗜酒者耽溺於酒,愛好女色者耽溺於女色。
這就是政宗狡猾之處。以這種方式進攻,再精明的敵人也會因為一時失察而中計。
他謙恭有禮地說。於是藤五郎成實立刻派人至宮之森去,把義繼的心意告訴輝宗。
伊達勢在攻打會津蘆名的途中,由於遭到豬苗代之子盛胤的阻撓而無法前進,因此只好悵然而歸……不論在何時、何地,人們總是喜歡大肆渲染有關勝利的傳聞。
(今年計劃要攻打的對象,是小浜的大內定綱。)
政宗啞然望著父親。對於這個從不知懷疑他人的好好先生,政宗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正因為父親的心腸太好,所以部下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他,然而他卻不知道記取教訓。
「哈哈哈……事情還不止如此哩!這和去年的小牧一戰後,原本一步也不肯退讓的濱松之德川家康,卻連忙派遣使者前去拜訪羽柴秀吉的情形一樣,唯有自己先站穩腳步,才能夠成就大事啊!所以,我們先假裝返回米澤城,然後再出兵攻打小浜。」
「我不能啊!天色太暗了,我根本分不出你和義繼,很可能會誤傷了你啊!」
政宗之所以如此傷心,乃是因為他認為父親的死,完全是由自己一手所造成的。若不是自己太過疏忽、太過愚蠢,怎麼會把別人的甜言蜜語當作實話呢?如果不是自己太過天真,又怎會相信可以藉著恩義來感化狡詐的毒蛇猛獸呢?
結果政宗又故意命令守在城門的士兵撤退,讓敵軍以為有機可乘。
當然,政宗並不敢奢望一舉擊敗蘆名。
「笨蛋叫你仔細想想,一旦我被擄到二本松去,結果將會如何呢?不要顧慮我的安危,儘管開槍吧!」
(或許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
「殿下,現在攻打蘆名會不會太早了點?」
時序已經進入九月。愈接近小浜,敵人的抵抗愈是頑強,以致伊達的軍隊曾數度在小瀨川附近陷入苦戰。
例如當日本以伊達眾之名對朝鮮用兵時,出現在人們眼前的華麗軍裝,及設置在仙台的青葉城及青龍山瑞嚴寺的「帝王之座」,即是應用這種技巧。
「屬下不明,敢問殿下所謂的魚,是否就是小浜城呢?」
進入陰曆十月以後,誰也無法預知何時會天降大雪。
「由於我們與田村家素有宿怨,因而一直與伊達家為敵。但是,前年我們亦曾為伊達家略盡綿薄之力,所以希望政宗殿下能夠捨去舊怨,原諒我們,讓我們成為伊達家的部下。」
如果想要擁有天下,那麼首先就必須積極挖掘人才。但以目前的情勢看來,對天下第一等精銳施予訓練乃是刻不容緩之事。
這就是政宗的第二要點。在此之前,他必須儘快下定決心,並且決定戰略及前進路線。若要儘快揮兵南下,則最好由會津出越后,然後再由北陸道出近江,或者經白川通過下野征服東海道較為方便。
(這其中一定發生了誤會,一定是……)
「好,這就夠了!既然兒子表示反對,那麼要攻打蘆名的確不太容易。不過,現在也應該是伊達家班師返朝的時候了。在此我要提醒各位一件事,焚燒稻田而招致民怨乃是愚不可及之事,所以絕對不可發生類似的事情,否則一律加以嚴懲。好,現在我們就班師回朝吧!」
「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根本不懂得安撫將士之道。」
「此話當真?」
「什麼?你們要和定綱同生共死……?」
「你告訴他,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如今,只要我一聲令下,二本松城立刻就會被夷為平地。不過,如果他是真心想要投降的話,那麼就帶著大內定綱的首級來見我。」
「義繼這個混蛋,如果他敢傷害父親一根汗毛,我一定要率兵把二本松城踏成平地。」
輝宗狼狽萬分地看著義繼。
「如果我不能安全地離去,那麼輝宗的性命就會不保。事實上,原先我的目標是政宗,但既然他不在,只好改以輝宗為對象了。現在,我要把輝宗當作人質帶到二本松去,你們趕快退開,否則休怪我心狠手辣。不久之後會有兩百名田山士兵前來迎接我們,但是在這之前,你們必須保證我等的安全,並且讓我們安全離去。」
「生氣的話就放馬過來吧!」
當義繼發現輝宗已經面紅耳赤、爛醉如泥時,便立刻放下酒杯說道:
「夠了!我不想用他那骯髒的臉來祭拜父親。如果不是生在戰國,家父必定能夠步上菩薩之道;但是如今卻因為他太相信別人,以致喪失了性命。對於這麼一個慈祥的好人,怎麼能讓他看到如此骯髒的首級呢?」
因此,首先必須擾亂其頭腦。
政宗本人也知道,想要藉著討伐佐竹之名直接攻向常陸,沒有堅強的實力是絕對辦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