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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之鷹之卷 第一章 天主教徒之亂

蒼穹之鷹之卷

第一章 天主教徒之亂

「有關造船的事情,我已經和將軍家談過了。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建造的場所絕對不會是在越后。」
在這種情況下,與其正面面對家康,不如針對建造大船事宜,先行擬定計劃,並且耐心地等待適當的時機較好……這是政宗對忠輝的勸告。
「你想這件事情能夠極為巧妙地進行嗎?」
(難道有人想要利用這些宗教狂熱份子……)
話剛說完,長安隨即由床上跳了起來。
就血緣關係而論,花井遠江守吉成之妻乃是忠輝的同母異父姊姊。換言之,此女乃是忠輝的生母茶阿與前夫「八五郎」所生,後來嫁與遠江守為妻。
政宗並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我之所以到駿府去見大御所,和有馬大人只為自身的利益而去之情形不同啊!」
「不瞞你說,如今大八事件已經和天主教問題合而為一了。」
「這麼一來,我就可以通知長安他的病已經痊癒了。」
「這麼說來,大御所也同意禁止天主教的說法嘍?」
「可是大八在供詞當中,卻不時提到你的名字。」
忠輝顯得如此急迫,是頗不尋常的表現。
「是嗎?既然你執意如此,那麼我就不再阻止你了。不過,在你出發之前,最好先把八王子的住宅清理乾凈。」
「這麼說來,還是應該依照崇傳等人的建議,全面禁止天主教才行嘍?」
「羅馬是天主教的大本營,而鎮守該地的教宗,則是當今世上唯一能夠壓制住西班牙王菲利浦野心的人。經由索提洛,可以打開教宗與日本直接貿易的通路,同時還能封鎖菲利浦王的侵略之道……這麼一來,可就是一石三鳥了。」
「什麼?計劃……到底是什麼計劃呢?」
「是嗎?他們居然互相勾心鬥角起來!」
政宗大大地行了個禮。
「哦?那麼你會不會覺得自己玩女人玩得太過度了?」
約亞金喜左衛門亞科布榮藏、里奧作內、約翰藤四郎、馬可幸肋
「長安,你還不了解嗎?大御所根本無意殲滅秀賴,但是萬一大阪城落入天主教徒及串人大名的手中,那麼後果就不堪設想了。為此,大御所想必也正陷於苦思之中。在這種情況下,任何想要奪取大阪城的人,當然也包括上總大人在內,都會被他擊潰。」
「是的,他們認為她是天主教徒,所以才開始逮捕教友。不過,我認為這隻是傳言罷了。」
由於已經和社會隔離了很長一段時間,因此長安無法想像原本極為單純的岡本大八事件,居然會導致天主教被禁。不過,長安很快地就掌握住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關於密謀的內容,當然就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舊教徒意圖勾結秀賴,合力打倒德川政府,使日本成為其殖民地。
藤十郎啞然望著父親。截至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父親是故意裝病。
有關對天主教徒的嚴格審問及禁教之議,最後則決定只在駿府領內實施。
「殿下!」
「長安!我看你好像急著趕到駿府去,對吧?」
首先是流放甲斐的有馬晴信於五月六日奉命切腹自盡,接著是呂宋為了拓展貿易而派遣船隻來到日本。
「什麼?連手都構不到的粗大黑柱居然也……」
于新年期間二度登城拜訪的政宗,特地透過柳生宗矩提出謁見將軍秀忠的請求。
「是啊!也許你從此和家人永別,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麼說來,我們既可以阻攔測量工作,又可以學得造船技術,真可以說是一石二鳥之計嘍?」
「可是,那些老臣們都……」
政宗一聲令下,侍衛及侍女們隨即弓身退下,剎時屋內響起了雜遝的腳步聲。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結果卻被繪聲繪影,以致弄到這步田地……)
長安露出苦澀的表情沉默不語。
察覺政宗突然改變語氣之後,長安不禁苦笑著用手擦拭額上的汗珠。
「不要再說了!陸奧守大人,你知道為什麼我要趕往駿府嗎?」
對於忠輝的任何詢問,長安都能詳細地加以說明。但是就在他剛做好心理準備之際,其子藤十郎卻帶來了天主教被禁的消息。
「既是如此,我也就安心了。事實上,我所要告訴你的是,那傢伙雖然是以測量為由來到我國,但是現在卻正在仙台的某處接受美人的測量呢!不瞞你說,我早就擬好了計劃,絕對不會讓他隨意測量的……」
長安再度拿起酒杯,試圖壓抑內心下斷起伏的波濤。
這樣的長安如今之所以肯對政宗表示順從,乃是由於他察覺到自己已因岡本大八事件而捲入危機當中。
「夠了!現在請你告訴我,你是真心地想要降服於我嗎?」
實際上,他除了擔心索提洛的安危之外,更關心忠輝的事情。
真正在他腦海裏留下深刻印象的孩子,只有七男二女。他的正室乃池田輝政一族,亦即本願寺顯如上人的側臣池田賴龍之女。
「依我看來,目前的情形是演變到不得下採取這種做法了……」
「哦?我長安都已經六十七歲,難道還需要四十五歲的你來告訴我人生的道理嗎?」
「長安,你的智慧和日本的黃金一樣,是無窮無盡的啊!」
這一次輪到政宗在那兒低聲嘟嘍著。
有過多次暴動經驗的家康,為什麼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呢?
「是的。這麼一來,大御所也能保持安泰。更何況,現在還不是全面禁止的時候哪!不瞞你說,我正準備前往駿府,把這件事情告訴大御所呢!」
「哦,這麼說來你是知道嘍?好,那我倒要反問你了。」
這時,他們已經準備建造大船了。
如今,政宗已經分下清楚這件事情的因果關係了。
尼卡尼爾笹田、魯卡神田、編繕書田邊、瑪可喜左衛門托馬喜右衛門
「是誰的眼光這麼厲害呢?」
「你真的不要緊嗎?父親!」
「據說已經決定對大八處以火刑……我的家臣之間有這種傳聞。」
「就是鼎鼎大名的武田信玄。信玄公愛好女色的程度絕對不亞於我,所以才會招致武田家的滅亡。但是他曾經告訴我:長安,你看著吧!像我這樣的人,總是會有數十名自己心愛的女子陪侍在身邊……」
一旦事情果真演變到這個地步,那麼原先打算呈給菲利浦三世及羅馬教宗保羅五世的信徒簽名簿,很可能會被認為是謀叛者的簽名書。
長安的聲音裏流露出一股不可思議的急迫感。
事實上,起初家康並不准備將這些教徒處以極刑,而是希望他們能改信其他宗教。不過,對一個教徒而言,要改變其宗教信仰簡直比登天還難。
說到這兒,政宗突然想起什麼似地:
「什麼?我生病了?」
長安當下決定,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見政宗,請他設法營救索提洛。至於自己,則必須馬不停蹄地趕往越后,及時封住忠輝之口才行。
年輕人的主張是不容輕視的。因此,如果家康說「不要再回來了」,而且毫無安慰或鼓勵的表示,則必然會招致忠輝極大的憤怒。
家康交出寫給荷蘭王的回信而來到江戶,是在同年的閏十月二日。
「這些意圖刺殺大御所的歹徒即使不幸被捕或遭到處決,也會認為這是殉教,因此反而滿心喜悅地赴死。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又該如何是好呢?……」
「所謂無風不起浪嘛!他們說父親由大八那兒獲得了許多情報,然後又把情報轉手賣給他人……因而使得下司大八養成放浪形骸的癖性。為了支付龐大的開支,岡八隻好鋌而走險,意圖以欺騙的方式從有馬晴信處取得財物供其揮霍。由此看來,有馬大人之所以身陷囹圄,乃是由於父親太過奢侈的緣故……」
由於家庭方面的問題,因此原以為只要託病躲在八王子的家中,就可以高枕無憂的長安,突然覺得這裏並不是一處令人愉快的居所。
至於長安,則愕然回答:「我連這個人的名字、長像都不知道,怎麼會送錢給他呢?……」
「這倒未必。總之,城最後一定會交出來,但是並不是由任何人去收取……這是我的看法。將來很可能會設置一個城的代理官,並令其永世成為江戶的出城。總而言之,有關大阪城的未來,是絕對不會由任何人接管的。反而是……」

當時與索提洛一起被捕,並於翌年慶長十八年(一六一三)八月十六、十七兩天因為拒絕改信其他宗教而遭到處刑的殉教者共有二十三人。到了九月七日,殉教者人數又增加了兩名。
家康究竟會允許忠輝建造大船呢?還是交出大阪城?

「說什麼正月嘛!既沒有酒、又沒有女人,這種生活我怎麼受得了呢?」
說完立即站了起來。這時,長安不禁抱頭嘆息:
「雖然有理,但是考慮卻欠周詳,這就是愚蠢的表現。你有沒有想九-九-藏-書過,即使現在你趕往駿府向大御所說明理由,並且取得了他的允許,是否就真的能夠確保松平家的安全呢?依我看來,日後一旦有所閃失,松平家依然難逃滅亡的命運。」
政宗茫然地望著前方,突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這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正是如此啊!長安。有馬晴信因為太過得意,所以失意也接踵而來,但是他自己並不知道。尤其是在獲賜朱印之後,他更是得意非凡,認為自己已經能夠分毫無誤地揣度大御所的心意……事實上這種想法實在太過輕率了,所以最後終究被人識破,而且還加以利用。」
「據說徘徊在大阪附近的天主教徒為了取得大御所的首級,曾一再地潛入駿府城內,並且九度縱火,因而才會導致天主教徒被捕。」
「嗯……伊達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不錯,事實正是如此。不過從你的話聽起來,似乎認為一旦我向大御所提出這個請求,將會對上總殿下不利,是嗎?」
長安從未像此刻這麼低聲下氣過,而且語氣也從未如此真誠過。在過去,如果有必要的話,他會不計任何代價脅迫對方,甚或卑躬曲膝地諂媚對方:然而在內心深處,他卻非常地鄙視對方,而且深信自己能夠輕易地將對方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有事和石見守商談,你們全都退下。看來石見守對目前駿府所盛傳的大八事件是一無所知啊!好了,你們趕快退下吧!」
秀忠依舊茫然地沉吟著。對於促進國內政治不遺餘力的他,覺得政宗所說的這一番話,有如仰望彩虹橋般地遙不可及。
「那些同心們連這件事也說出來了?」
「不要再挖苦我了……現在我知道一個人的思慮程度,是不能由年齡來決定的……不錯,正如你所說的,我的確是太過喜歡女人了。下過,這是由於我年輕時所經歷的不幸遭遇而產生的報復心理……好吧,我坦白告訴你。當我還年輕時,凡是我所想要的女子,都會……都會被那個人奪去,所以我才會產生報復的心理……」
「笨蛋!我自一開始就沒有生病啊!想不到身為人子的你,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趕快去準備慶祝事宜吧!」
「全面禁止……」
總之,回到八王子家中的大久保石見守長安,就好像被拋在雪地裏的青蛙一樣。
但是目前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待政宗的通知……沒有政宗的通知,恐怕他的病永遠都無法痊癒了。想到這兒,哭笑不得的長安突然覺得有股寒氣沁入心田。
由於自己的屬下出現了岡本大八這個不肖之徒,因此本多正純很自然地會把這次事件當成「綱紀肅正問題」來處理。
如果日本政府同意和南蠻人攜手合作,那麼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確認已經無法掌握正確數目,而且正在急速增加的「天主教徒」之動向。根據保守估計,這些信徒總數約在三十萬~五十萬之間,由於他們都具有非常堅定的信仰,因此一旦有人居中策動,則後果將不堪設想。對於曾經有過「暴動」經驗的人來說,這是最令他們感到害怕的結果。
「先讓我和家人商量、商量再說吧!」
「你絕對想像不到的。我準備暗中破壞他所乘坐的船隻,藉此迫使他在此地另造新船。」
政宗很有自信地拍著胸脯笑道:
聽見秀忠的詢問之後,政宗不禁為之語塞。
「是啊!即使真要禁止,也應該由各大名自己去做,才是上上之策。否則一旦太過在意這件事情,則徒然使得將軍淪為他人的笑柄。」
「廢話少說。難道你每次都帶著一群女子浩浩蕩蕩地到各地去的作風,其實只是一種表演技巧?」
長安不禁瞠目結舌。

「他私下告訴晴信……你希望在不久的將來,由日野江的城主搖身一變成為統領肥前一國的大大名嗎?……我是目前最受大御所器重的執政本多上野介之同心。有馬晴信大人,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在本多大人面前為你美言幾句,幫助你早日出人頭地。」
「很好,這個計劃稱得上是天衣無縫。既然建造大船的目的是基於遣返南蠻人的特殊事例,那麼我就答應你的請求吧!」
「那麼,大八這傢伙又是如何欺騙有馬大人的呢?」
政宗彷彿不敢置信似地重複道。
由於妻子、媳婦、女兒都下搭理他,因此長安覺得此刻的自己,有如被上帝遺棄的孩子一般。
「你是說,天主教和賄賂之風盛行……」
「真是可惡!大八這個人別說是見面,我連聽都沒有聽過啊!」
「笨蛋!酒是……酒是百藥之長,難道你不知道嗎?或者你寧願看到我的身體被凍僵?好了,趕快拿酒來吧!」
長安的子女人數頗眾,但是到底有多少,甚至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而且他的子女遍布各地,例如石見、佐渡、伊豆、甲州等地都有。
「上總介忠輝大人是個年輕氣盛、不肯稍加等待的大將啊!」
「傳聞到底是怎麼說的?」
「在不久的將來,你就會知道了,可能是和你生病的期間互相配合吧!等接到我的通知之後,你再前往越後去謁見忠輝,然後告訴他已經徵得建造大船的許可。我的智慧和你不同,凡事都會事先仔細地加以計劃。」
「殿下!你已經說過太多諷刺的話了。」
為了掃除長久以來的鬱悶,長安以自己的方式舉行酒宴。
「他說:這可惡的上帝……除了苦笑之外,他也只能設法壓抑城內百姓們的信仰。不過,伊達大人,依你這麼聰明的人來看,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政宗故意壓低聲音說話,但是自己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約翰水戶、路易神田、葛雷里歌雷與兵衛等
「他們說,父親為了刺探本多一派的內情,因而送錢給大八,好讓他沉迷於浪蕩的生活。」
不過,由於一向與本多正信、正純互為政敵的大久保忠鄰自從慟失愛子之後,即變得意興闌珊,極少登城。因此若想活動大久保派的勢力,就必須藉助長安之手才行。
「小事……?」
「現在威斯卡伊諾可能正在仙台城的某處,一邊去了喝著淺賀屋所釀造的清酒,一邊如痴如醉地吸吮瑪麗亞那香醇誘人的雙唇吧!哈哈哈……」
「正是如此!」
「這件事情已經徵得大御所的同意了嗎?一旦同意了,那麼這些叛徒將會環伺在大阪四周,使事情鬧得更加不可收拾。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一件非常小的事情……結果卻演變成政治事件。」
「有馬晴信……就是那位與我的聯名書有關,而且向來喜歡南蠻的九州大名嗎?……他怎麼會被本多上野介的同心給騙了呢?」
政宗爽快地答道。
反覆地檢討自己的才能及適性之後,長安發現事情愈來愈不樂觀了。
他的眼中閃著怒火。
政宗曾經自索提洛處學到天主教的敦義。事實上,如果不是有人因為某種野心而利用此一信仰的話,那麼教義本身根本不具有任何危險性。
「既然你已生病,就不能再接近女人。一個中風病人如果還要和女人狂歡的話,那麼必將喪失性命。你該知道,經過岡本大八事件以來,重臣們都將目標指向你的浪費,因此你一定要多加忍耐,做一個最合作的病人才行。」
從某一方面來看,忠輝不論是見識或氣概,都頗有凌駕其父之勢。
「是的。船隻遭到破壞以後,他當然必須另外建造新船才行……屆時只要徵得將軍的允許,派遣船手向井將監及其手下的船工一起幫忙,就可以學會建造洋船的技術了。對我方而言,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是嗎?」
「這個我當然知道!他下但深受大御所寵愛,而且還獲賜海外渡航的朱印呢!」
「真是惶恐之至。」
在日本方面看來,這些人乃是邪教的狂熱份子;但是從天主教方面來看,卻認為他們是能夠堅持正確的信仰,肯為上帝奉獻生命的殉教者。
他以粗暴的語氣詢問政宗。
「殿下……」
「絕對不能再喝酒了。」
「連、連這種事情也有人相信?」
事後仔細想想,長安當日的焦躁,確實是脫離常軌的表現。
「是的!以年齡來看,就說你中風好了。然後你就以休養的名義返回八王子的家中,一直待到我說痊癒之後,才可以公開露面。當然,我會立刻派人把這個消息送到越後去。」
剛剛返抵江戶的政宗在聽到這個消息以後,總算放心了。
事實上,這項救援活動的觸角也延伸到伊達政宗處,因此與晴信交往密切的長安,當然不可能獨漏。
「這麼一點小事,你想能夠瞞得過我獨眼龍的法眼嗎?」
在厲聲斥責過後,政宗突然噗哧笑了出來。
「正是!如果讓威斯卡伊諾任意地在近海一帶進行測量工作,必將對我們九*九*藏*書造成很大的困擾。」
長安的縱情酒色,使得正室池田氏對一夫一妻制的信仰愈加堅定,乃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既然大八按律應遭火刑,那麼企圖以賄賂方式求得加俸的有馬晴信,也不能輕易饒恕。」
「哦?……你可知道有馬晴信因為被岡本大八所欺騙,很可能連性命也不保了。」
「哦?有何不同?」
(這件事情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而我也必須展現自己的實力才行……)
不過,威斯卡伊諾是個相當狡猾的人,故而很可能會答應采五五分帳的分配方法,藉此釣住家康父子,然後伺機使用武力佔領日本列島……萬一事情果真演變至此,那該如何是奸呢……?
一旦回到武力作戰方式,那麼長安就一無可用之處了……
「那麼,大御所是怎麼想的呢?」
「求求你!到底是建造大船或讓渡大阪城呢?請你給我一點意見,好讓我對上總介忠輝殿下有所交代。否則的話,長安我……真的已經無路可走了。」
「什麼?要我整理八王子的住宅?」
政宗搖搖手打斷長安的話。
(伊達大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政宗輕描淡寫地說道,然後仰頭喝盡杯中的酒。相反地,長安卻于剎時變得血色全無。
「雖然大御所已經七十一歲了,但是身體卻還十分硬朗。為了表示祝賀之意,我計劃在今年春天親自前往駿府向他請安。另一方面,我也希望當面向他請教,對於威斯卡伊諾之事究竟有何打算。」
但是,信仰往往會使人將現實利益置之度外,因此一旦再與其他的不滿要素相結合,那麼就可能會引發全國性的暴動。
「你不是經常用高價去買女人的嗎?任何事情做得過度,往往就會招致毀滅。也許你認為這是一種風雅的作風,但是因為花錢買女人而影響到政道的運行,甚至因而招致刑罰,倒也稱得上是史無前例的創舉。由此看來,稱你為色道之中的英雄豪傑倒也當之無愧啊!我相信直到百世之後,人們仍會因為你迷戀心愛的女子而甘冒大不諱的勇敢作風,而封你為色道大明神。」
「這件事情必須從長計議才行。目前遍布國內各地的教徒,大多信賴忠輝而不肯依附秀賴。因此,一旦忠輝成為大阪城的城主,必然可以有效地防止父兄偏向紅毛方面。但是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忠輝若不及早建造大船前往羅馬,那麼待在這兒又有何用呢?如果是因內部問題而無法造船,那就必須要求儘早將大阪城交給忠輝,否則那些信徒們一定會覺得上總殿下不足以信賴。這麼一來,為數龐大的教徒們只好退而求其次,改擁秀賴為盟主,然後起兵推翻幕府。這些事情只要稍加解釋,相信一定可以取得父親大人的諒解。一旦國內發生動亂,那麼還談什麼世界政策呢?但是你居然沒有對父親說明此事就回來了,真是愚蠢的傢伙!」
事實上,家康之所以邀請威斯卡伊諾前來,學習造船技術也是其中的一個目的。
「正是!你也知道,有馬在諸大名中,是少數幾個具有世界觀的大名之一,同時也是大御所最寵愛的家臣。」
長安帶著困惑的表情凝視著酒杯,並未立刻伸出手來。
(大御所怎會生下這麼一個驃悍的孩子呢?……)
雖然長安和正室池田氏之間育有二女(目前都還年幼),但是自從丈夫因為中風而返回家中靜養以來,池田氏始終不肯讓女兒與父親見面。
「你不覺得自己最近太過得意了嗎?也許你會因而認為幸運之星總是圍繞自己身旁打轉,但是我要特別提醒你,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一大錯誤。」
「一石三鳥?一石四鳥……」
政宗親自拿起酒壺為長安斟酒,並且以嚴肅的口吻說道:
察覺到政宗的不悅之後,長安只好陪著笑臉解釋道:
家康會答應讓他建造大船嗎?或者他寧可把秀賴趕出大阪城,然後把城交給忠輝呢?
不過,此女並非長男藤十郎及次男外記的生母。至於三男,則成為青山成重的養子。當然,這三個孩子的生母並非同一個人。
不久之後,長安沿著積雪的道路來到了信州的海津城,會見掌管松平家內政的家老花井遠江守吉成夫婦,然後再由江戶出發前往駿府。
表面上他是在回到自己位於八王子的家中時,因為突然中風而致無法行走,只得遵照醫生的囑咐,待在家中靜養。依照先前的計劃,這個消息很快地便傳進正在越后的忠輝的耳中。在這種情況之下,即使是性情急躁的忠輝,也不得不稍加忍耐。
長安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
「事已至此,恐怕不得不明令禁止邪教了……能夠為了上帝而捨棄生命,就好像為了神佛而不顧個人生死的一向宗徒一樣,隨時都可能引發暴動,使天下再度大亂……換言之,只要巧妙地利用這些宗教狂,就可以使天下陷於混亂當中。而利用教徒對宗教的狂熱進行不當的活動者,即是所謂的邪教,必須立刻加以禁止……」
「我家主君之所以會提出這項要求,自然有非常充份的理由。」
想到這裏,政宗很快地轉移話題。
「正是!這就是所謂的第四鳥,亦即派遣使者前去謁見菲利浦王。」
在開採黃金、富國政策方面,屬於進步主義者的大久保長安堪稱日本第一:但是在臨場指揮作戰方面,他的才幹卻僅足以勝任小隊長之職。
元服敍任的祝宴於十二月十三日召開,虎菊丸在這一天正式受封為從五位下、松平美作守忠宗。不過,即使是在此刻,凡事都不輕易放過的政宗也不忘乘機接近將軍秀忠……
「噢,這件事啊!就是指本多上野介(正純)的同心(江戶時代下級公安員)岡本大八施用巧計欺騙有馬晴信的事嘛!」
聽到天主教徒被捕的消息之後,比索提洛還要擔心的,是閑居在八王子的假病人大久保長安。
「也不盡如此!事實上,大八是天主教徒,而有馬晴信也是天主教徒,因此目前駿府方面正在議論紛紛,試圖了解天主教和綱紀廢弛究竟有無關聯。」
略加思索之後,他情下自禁地發出感嘆的聲音。
因此,當索提洛即將被處以火刑時,就連伊達政宗也不斷地奔走,希望能夠救他脫險,不過這是后話……
不久之後,長安在八王子的家中迎接正月的來臨。就在此時,突然發生一件令他感到吃驚的事情。那就是有馬晴信的家臣居然修書給自己的兒子藤十郎,請他幫忙援救晴信。
聽到這裏,秀忠的表情逐漸變得灰黯,甚至連語氣也變了。
「殿下!」
(但是,船隻絕不能在越后建造。)
政宗看也不看長安一眼就回答道:
想到這裏,政宗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藉著這次的招呼,政宗已把將軍秀忠完全納入掌握之中。
一旦實施全面禁教的話,那麼這就不再是別人家的事情了。因為除了忠輝夫婦之外,連伊達家的夫人本身也是一個非常虔誠的天主教徒。再者,藩國內部的天主教徒也有日益增多的趨勢。政宗認為,禁止令的頒布就有如火上加油一般,只會使情況變得更糟。
「哦?畢竟還是來了……」
「你覺得如何呢?將軍?你同意政宗這個一石四鳥的提案嗎?我所謂的四鳥,第一是指趕走威斯卡伊諾的船,第二是把索提洛送往羅馬的船,第三是迫使菲利浦王放棄侵略日本野心的船,第四是指站在對等的立場上,能夠確保我國航行於世界之海權利的船……若再加上學得造船技術一項,則為一石五鳥……相信將軍一定也很高興有如此高明的計策才對。此外,我還準備等春天一到,就立刻趕往駿府,當面向大御所提出這個建議,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長安,你知道正月很快就要到了吧!看你!額頭上全是汗,真是……真是可愛極了。」
尼采尼爾彌藏、馬其亞基新五郎、亞科布彌四郎、達尼亞諾茂助、約亞金源助
(果真如此,那麼現在我還能到駿府去嗎?……)
「大八和天主教?……這是否就是所謂明珠暗投的問題呢?」
池田氏的美貌頗負盛名,外表據說與武田勝賴的生母諏訪氏極為相似,是武田遺臣私下所仰慕的正夫人。不過在信仰方面,她卻明顯地故意與長安為敵。當然,這也正是導致長安日益沈迷於酒色的惡性循環之主因。
不過,萬一家康在答應建造大船的同時附上一句「不要再回來了」,那麼忠輝等人必將立即陷入窮途末路。
秀忠果然中了政宗的激將法。只見他「哈哈哈……」地縱聲長笑,然後毫不在意地說道:
「我倒寧願你說我大久保長安……是個率先航行世界之海的先知先覺者。」
「女人……說到女人……我大久保石見守長安……並不是一生下來就想要成為色道大明神的。」
「什麼?町奉行的島田大人逮捕天主九-九-藏-書教徒……?」
同為天主教徒的藤十郎說:
「果真如此,我們就把他趕回新西班牙去。」
「大蠢蛋,你給我仔細聽著!」
「這麼一來,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嘍?不,我不能再像這樣……像只病貓似地躺在床上,既不能喝酒,又必須堅守一夫一妻制的教義,未了甚至還可能被迫改信其他宗教:如此一來,我還能做什麼呢?好,今天我已經痊癒,我要起床了。為了慶祝我能夠下床,趕快拿些酒來,並且派幾名女子來陪我飲酒。你等著瞧吧!我大久保石見守長安很快就要從病床上起來,因為我比任何人都關心索提洛神父的安危。事實上,索提洛就是來到日本的上帝之化身。」
「是嗎?只需在駿府領內頒布禁令就可以了?」
「我告訴你一件秘密,最近這幾個月內,駿府城中已相繼發生了九次縱火事件。幸好每次都有人及時發現,才不致釀成巨禍。但是令人覺得奇怪的是,第九次發生火災時,火勢居然延燒至廚房大黑柱的天花板附近。」
「是嗎?嗯,也許這樣反而比較好吧?的確,現在只要稍有差錯,很可能就會立刻引發一場大騷動……」
「什麼?你把自己的愛妾瑪麗亞……?」
「那麼……是在仙台、你的領域內嘍?」
因此,一旦他得知江戶府內開始逮捕天主教徒的消息以後,必然會站在個人的立場上,堅決反對父兄的作法。

根據記載,這些殉教者包括:
「那麼大阪城將會永遠屬於秀賴嘍?」
在長安的眼中,年逾四十的兒子藤十郎是個信守義律,而且誠實不阿的人。
在這段期間裏改信其他宗教的人,一律稱為「轉教徒」。從表面上來看,這次與信仰有關的鎮壓行動,似乎頗具成效:但是從另一方面來看,卻是政治上的一大瑕疵。
如今,新西班牙方面已經派了使者威斯卡伊諾前來,自己這一方面當然也應有所回應才對。
在淺草興建了免費的貧民醫院、對其他人都敬而遠之的癩病患者給予親切照顧的索提洛,贏得了多少貧困百姓的心啊!
「那麼只需在駿府府內頒布禁止令就可以了……否則將會有損大御所的威名。這些宗教狂熱份子就奸像重病患者一樣,在上位者愈是施加壓力,他們的病症就會愈加猛烈。以織田信長公為例,不就因此而必須終生與本願寺的一向宗徒對抗到底嗎?……這些宗教狂熱份子一旦具有殉教之心,則對政治根本毫不顧慮。」
「現在不論是賞菊或紅葉,都嫌晚了點。不過沒關係,就當作是慶祝我康復好了。待慶祝酒宴結束后,我立刻就要出發到越後去,因此正月裏福神並不在家中。總之,我們要用吾家特有的慶祝方式,讓世人大開眼界,並且把鼓手、吹笛手全部叫來,好好地熱鬧一下。還有,趕快派人把二公子、三公子請來。」
「不這麼做的話,事情永遠無法擺平。事實上,不論是建造大船或奪取大阪城……只要你一提起這些事,必然會招致大御所的憤怒,屆時恐怕越后的七十萬石瞬間就會化為烏有……這是我個人的看法。」
但是不論如何,岡本大八事件已由原先的綱紀問題,擴展為天主教的問題了……
這件事對政宗而言,絕對不是像隔岸觀火那麼輕鬆。畢竟,淺草醫院的索提洛正面臨極大的危險。事實上,除了政宗以外,就連打算集結全體教徒的大久保長安及其有意擁為天主教徒統帥的松平忠輝,也都隨時可能被白刃刺進胸膛。
政宗故意輕鬆地笑道。
「哦,他會乖乖地回去嗎?」
在這段時間裏面,他曾兩度派遣使者前往越后。第一次是通知長安發病的消息,第二次則是告誡忠輝絕對不能直接寫信給家康。
「長安,你畢竟是老了。有馬晴信賄賂他人而冀望接到加封的通知,然而加封的消息卻遲遲未來,於是他知道自己上當了……如果他自認倒楣,就此絕口不提倒也罷了,誰知他卻一狀告到駿府,並且在家康面前大吐苦水……你知道嗎?如果他不告到駿府去,那麼不但大八平安無事,他自己也能長保安泰……如今,你下也是因為有所求於家康而到駿府去的嗎?……」
「是的。如今所有的人都說,大久保長安是全日本最浪費的……說這些話的人,多半是在羡慕之餘還帶著一點嫉妒。不過,對於主政的人士而言,這並不是他們所能接受的事實。更叫人驚訝的是,如今這個傳聞中的主角,居然還堂而皇之地帶著女子準備到駿府去……當然,這些錢並非你偷盜或從年貢當中貪污所得,而是因為你開採黃金的技術出眾,再加上五五分帳的制度,所以你才會擁有享用不盡的黃金。不過,像岡本大八那樣的人卻不會想到你所曾經付出過的努力,而只會因為你擁有這麼龐大的財富,但他卻一貧如洗而感到憤恨不平。這種嫉妒的心理,往往是導致社會紊亂的原因……如此一來,在主掌政道者的眼中,你們豈不成了必須儘速剷除的毒草嗎?更何況你現在正是聲名大噪之時,一旦前往,豈不等於自投羅網?當然,如果你執意前往的話,那麼我也不便阻攔。不過我必須先告訴你一件事情,據說駿府方面已經決定將岡本大八處以烤刑,至於有馬晴信究竟是該切腹自盡或是貶為平民,則還在議論當中。」
「好冷啊!藤十郎!我實在受不了了,咱們父子倆來喝一杯吧!」
當手捧荷蘭王的國書來到日本的使者,將豐臣秀賴與葡萄牙密謀一事告訴家康時二樂都大佛殿的重建工作已經告一段落了。
至於建造大船的事情,將軍秀忠也從家康那兒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長安一語不發地望著身旁的火爐。
「政宗深感遺憾的,也正是這件事情。一旦大御所果真因而禁止天主教徒的一切活動,那麼旁人必然會以為他是因為害怕大阪方面的刺客,所以才禁止天主教……」
「我們可以藉著開採金鑛的分配方法未能達成協議,而他的船隻又遭到暴徒破壞為由……再加上他對工作又不夠勤奮……以這三個理由要求威斯卡伊諾儘速返國,諒他絕對不敢有任何異議。」
(問題是,現在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啊……)
「是的!如今坊間盛傳岡本大八自很久以前,就經常私下和你見面。」
長安的話還未說完,政宗突然伸手制止,並且用力拍膝說道:
「是的。對於這點,父親絕對不能大意。」
「你是不是也曾送錢給岡本大八呢?」他以好奇的口氣詢問道。
「哈哈哈……」
雖然明知周遭的情勢對自己不利,但是長安卻不願為這些事情煩心,於是以帶著懇求的眼光望向兒子,希望他能陪自己暢飲一番。詛料他的話剛說完,其子藤十郎就立刻義正辭嚴地斥責道:
「我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所以才摒退下人的啊!來,我們先乾一杯,然後再好好地討論吧!」
重新估量的結果,他發現自己的確不像哥哥秀忠那樣,只知一味地順從義理。
此時的他,就好像十九歲時的家康在田樂狹間之役當中,不顧家臣的反對而奮不顧身地沖入大高城索取兵糧一樣,均表現出一股令人折服的霸氣來。
「的確,這果然是一石五鳥的絕妙好計。」
「嗯!」
「正是如此!據我所知,天主教的教義之中,有所謂的殉教。如今由於天主教的勢力日益擴張,因此殉教觀念也已形成一種牢不可破的信仰,深植于每一位教徒的心中。他們認為人遭處死之後,會很快地返回上帝的身邊:所以處刑對他們而言,是一種幸福的召喚……這種教義由一批侵略尖兵負責廣泛地散播民間。換句話說,有馬之所以忘記自己的身份,大八之所以四處橫行,全是由於這個教義使然。因此,光是處罰這兩個人,並不能徹底斬斷導致教義混亂的根源。」
秀忠在整理了幕府方面的意見之後,又在三月十一日以處理要事為由,從江戶出發前往駿府。在這前後,政宗也曾多次向家康闡述自己的意見。起初家康堅決不肯承認自己的決定太過草率,但是等到秀忠抵達駿府之後,情況卻突然急轉直下。
秀忠再度陷入思考當中。
有關建造洋船的技術,日本已經從先行渡海前來的英人威廉?亞當(三浦按針)及船長楊約斯那兒學到了一點皮毛,目前仍在摸索階段。
「是的。不過,要想找出適當人選並不容易。」
「不要藉故轉移話題!聽說你每天晚上都和不同的女人睡覺,是真的嗎?」
「那麼,這件事和我到駿府去又有何關呢?」
對長安而言,明知情勢對自己不利,卻硬要置身其中固然是愚不可及的行為,但是主君忠輝不斷地在背後催促,確實也有其非去不可的理由。
九_九_藏_書一頓搶白之後,長安又接著問道:
「不過,如果不能獲得將軍的許可,那麼恐怕我的腦袋就得搬家了。建造大船是被明令禁止的行為,就好像隨意構築城郭會獲罪一樣……」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大御所一直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但是,在他的監視之下,諸大名無下敬謹于自己的職責,不敢稍有二心。換句話說,雖然家康表面上已經隱居,但是不論是在大阪城、禁裏或五山,他的影響力卻仍無所下在,而且一如往常般地贏得人們的尊敬及服從。
「有馬大人如此輕視本多上野介,實在是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據我所知,上野介大人曾經表示,在其手下岡本大八被處以極刑的同時,斷然不會容許有馬晴信僥倖逃過一劫。」
憑著敏銳的直覺,他知道最可怕的結果,莫過於天下再度回到戰國時代。
既有信仰,難免會產生一批狂熱份子。但是這名女刺客不但經常在大阪出沒,而且還如此接近家康的身邊,因此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一旦再度回到戰國時代,那麼他的智慧、黃金、經驗就毫無用武之地了。
「看來殿下喜歡演戲的習慣,是已經病入膏肓了。現在能否請你告訴我,所謂的大八事件究竟是指什麼呢?」
如此一來,有關女婿忠輝想要乘著混亂之際,在建造大船與取得大阪城之間做一選擇的建議,也就不必勉強提出了。
秀忠非常嚴肅地思索著。
「那當然,我願意對此事負起全責……」
愚不可及的岡本大八事件,已經發展為爭論雙方成敗的綱紀問題。從某一方面來看,這次事件會導致一位有力的天主教大名遭到被殺的下場,已經夠不尋常了,結果居然還演變到可能迫使日本政府頒布全面禁止天主教的命令,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哦!」
「問題是,思慮的周延與否,並不是由年齡來決定的。像大御所最為寵信的有馬晴信,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願聞其詳!一旦我了解了以後,相信就不會和禁造洋船的法令有所抵觸了。」
「是的,我有不得不趕往駿府的理由。」
「那麼,你認為應該怎麼做……才能斬斷混亂的根源呢?」
「這個嘛!」
「哈哈哈……真是奇怪的事啊!」
雖然被罵得狗血淋頭,但是大久保長安卻仍不改其嬉笑怒駡的本性,以悠閑自在的神情望著窗外的雪景,內心盤算著立刻就從越后出發。
「這……」
雖然當時並未決定由松平上總介忠輝擔任日本國使,不過在船隻建造完成以前,還有非常充裕的時間可以討論這件事情。
到了正月十五日——
言迄即出發前往江戶去了。其時政宗已經早一步來到江戶,要求秀忠將其「忠」字賜予嫡子虎菊丸,正式改名為忠宗,並且為其舉行元服儀式。
或許是因為他自己也逐漸感受到忠輝所帶來的壓迫感吧!
正當長安這麼想時,其子藤十郎又乘機進言道:
這時他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些許寂寞的神色,但隨即又放聲大笑。
「原來如此!那麼就只好讓焦急的忠輝大人繼續等待嘍!」
如今大御所家康一定正為如何平穩地將秀賴自大阪城移往其他地方而絞盡腦汁,再加上岡本大八事件餘波盪漾,因此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考慮忠輝的意見。
否則一旦這位將軍的謀略和數十萬天主教徒、關原的牢人連成一氣,侵入大阪城擁護秀賴為王,那麼天下必將再度大亂……
堅持己見的結果,可能會使他陷入政治的陷阱。
然而,年僅二十的忠輝卻敢於向家康挑戰——雖然在他人的眼中,這隻是年輕人瞻前不顧后的一種年輕氣盛的表現罷了。
「你所說的二鳥是指?」
政宗佯裝陷入苦思,而未直接說出忠輝的名字。事實上,目前的問題是,秀忠能否打破禁止建造大船的法令。一旦獲得許可以後,則有關人選的問題,自然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商量。
在他的想法裏,這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政治問題。
到了這一年的年末,江戶府內終於頒布「禁止天主教」的命令。
政宗苦口婆心地將這件事的不利之處一一對秀忠說明。因為一旦幕府頒布了禁止令,則諸大名就必須奉命行事,不得稍有違抗。
「你說我長安是跑腿的……?」
「至少我是為了防範天下大亂于未然啊!下管怎麼說,這總稱得上是大事中的大事吧!更何況,我家殿下是大御所的親生兒子,現任將軍的同胞兄弟。」
關於路易斯?索提洛是否也包括在這批殉教者之中,由於他並沒有日本名字,因此無從得知,但有人認為他就是「路易神田」。在這些殉教人士當中,如以職業別來看,則多半為工人、商人、侍役及牢人。在這次禁敦行動裏,共有二十五人遭到火刑,至於被逮捕者,則多達數十倍之眾。
大久保長安抵達江戶之後,果然不再朝著駿府出發。
「父親大人,你可千萬輕忽不得啊!這件事情之所以會牽扯上你,完全是本多那幫人所策劃的。」
生性桀騖不馴、思想深受大久保長安煽動及影響的忠輝,由於曾經前往大阪城與秀賴見面,再加上發現父兄與紅毛人過從甚密,因此他也開始用那有如豹子般的銳利雙眼,重新估量未來局勢的發展。
「先吃飯吧!等我們喝杯酒後,你再好好想想身為家老所應該做的事。」
「那當然,否則怎能善盡家老的責任呢?」
忠輝夫婦的信仰並下像長安那麼表面化,而且為人行事又缺乏融通的政治手腕。他們堅信,唯有虔誠地信奉上帝,才能贏得國內信徒們的信賴:同理,如果不能成為單純之信徒所擁戴的對象,那麼對國家就毫無任何利益可言。
值得慶幸的是,威斯卡伊諾所提的要求遠比五五分帳還要過份,因此雙方的會談已陷入僵局。
「反倒……這倒不盡然,事實上我只是覺得非常遺憾。宗教和貿易畢竟不同,因此如果對開放國內門戶不遺餘力的大御所之見解因此事而遭到扭曲的話,那麼……那麼首先必將招致大御所害怕大阪份子之活動的批評。如此一來,恐怕會損及大御所的威名。」
秀忠不安地調整坐姿,但卻始終保持沈默。看來,他正慎重地再次考慮政宗所說的話呢!
事實上,長安此次來到海津城,主要是為了請求遠江守之妻修書給她遠在駿府的生母。自從家康回到駿府隱居之後,茶阿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負責照料一切生活起居事宜,因此對年老的家康而言,她是最值得信賴,也是最得寵愛的才女。

「不,光是一石二鳥的智慧還不夠。事實上,我們還可以一石三鳥,甚或一石四鳥。」
「那麼……如果真的這麼做的話……就能安心地和南蠻進行交易了嗎?」
「正是!說你是跑腿的,還算是恭維你呢!不管怎麼說,你畢竟是大御所派給上總大人的家老,也就是他的師父,為什麼不做你該做的事情呢?請問,最近你是否曾經訓示過上總大人呢?或者只是聽從他的指示,四處奔走呢?——對於你的作法,我實在是無法理解。」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為了這件事情,我只得含淚把你獻給我的瑪麗亞讓給威斯卡伊諾了。」
正室池田氏出生於本願寺,是個非常虔誠的天主教徒,而這也是長安對天主教深感興趣的原因。不過,他和夫人之間的感情不融洽。
擔任御船手奉行的向井將監及其手下的船工人們來到伊達領內的牡鹿郡月之浦,準備開始造船。這艘長十有八間、寬五間半、高十四間的巨船,可以容納兩百名以上的乘客,自由自在地航行於世界之海……政宗相信這麼一來,忠輝必然會非常滿意。
「也許會有不利,也許沒有……」
「你沒聽說過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嗎?再說,你什麼時候又成為上總大人的跑腿了呢?」
當此之際,甚至連家康的信心也開始動搖。
政宗聞言不禁放聲大笑。
「很好,只要你知道這一點就好了。現在請你記住,今天晚上你生病了。」
在這個緊張的時刻裏,來自全國諸藩的信徒們為了徵詢忠輝的意見,已經秘密地來到了越后。
將軍秀忠說服家康僅在駿府領內禁止天主教后回到江戶,是在四月十日。
政宗再度拍著胸脯說道:
「咦?這……這是為什麼呢?」
秀忠鄭重其事地側耳傾聽,好幾次點頭表示同意。
正當長安這麼想時,政宗突然怒聲說道:
「什麼?他們把我石見守也牽扯進去了?」
「那當然!不過據我所知,這是三浦按針所提出的忠告。他認為如果不允許他國在近海一帶測量,那麼對我國而言,將是一大恥辱。」
此話一出,立刻使得大久保石見守長安渾身一顫。仔細想想,忠輝所言確實不差。
「哦?你覺得這些話很九*九*藏*書刺耳嗎?其實我還蠻羡慕你的呢!我經常在想,你一個晚上到底要換幾個女人才夠?」
「哦?那個……那個縱火者也是天主教徒嗎?」
「正是。據說縱火的兇嫌,是一名年輕女子,同時也是經常來往大阪城之間的天主教徒。據她供稱,由於大多數的天主教徒都認為,一旦德川父子取得天下之後,必然會接納英國及荷蘭方面的邪教,而將天主教徒流放至國外,因此上帝特地命她前來燒毀駿府城,讓大御所葬身火窟……你說她是不是瘋了?人有宗教信仰固然很好,但是一旦過於狂熱,則應及早加以禁止,以免釀成大禍。當這件事情傳出之後,金地院崇傳等人就很生氣地逼迫上野介這麼做。」
「笨蛋!你也不先想想大御所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怎麼可以貿然要求他允許你們建造大船或交出大阪城呢?至於最近你之所以像只無頭蒼蠅似地到處奔走,想必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那當然,我保證絕無半點虛假。經過岡本大八事件以後,我已經徹底了解到,雖然我大久保石見守長安基於報復心理而經常帶著一群女子浩浩蕩蕩地遊走四方……但是最後她們卻可能成為我遭人報復的工具。」
「人生的得意與失意,是不斷地重複出現的,石見!」
「這麼一來,殿下終於可以安心了。」
整個正月當中,政宗都過得非常忙碌。除了按照往例登城之外,他還在江戶的家中舉行年中行事。另外,由於大久保長安託病躲在八王子的家中,因此政宗也就義不容辭地負起照顧女婿忠輝的責任。
如果現在不立刻作成決定,則人數多達數十萬的天主教徒和關原的餘黨極可能改立秀賴,並於大阪城舉旗叛變,重蹈當年一向宗徒暴動的覆轍。
「但是有馬大人今年只有四十四歲……是個比你小一歲的毛頭小夥子呀!」

「這麼說來,你是非去不可嘍?」

「大八是個貧困的同心,再加上喜歡玩樂,因此早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為了改善拮据的窘境,長久以來他一直像只四處獵食的鶉、鷹一樣,不斷地搜尋發財的機會。於是,得意洋洋的有馬晴信很自然地成為他的首要目標。」
「那麼伊達殿下,你認為長安……如果現在我前往駿府,為忠輝殿下徵求建造大船的許可或爭取給與大阪城的承諾,是一定會被逮捕的嘍?……你是這麼認為的嗎?」
「是啊!岡本大八這傢伙是本多正純大人最寵愛的同心。」
「好好想想………」
當然,政宗的目的是想透過秀忠了解一下駿府的現況。
「雖然這件事情決定得太過草率,但是這些從西洋諸國來到近海進行測量工作的人,看起來並不像是敵人,怎麼能隨意把他們趕走呢?」
「是的,而且給了他一大筆錢,結果大八又把這筆錢送給他最心愛的女子……就只是這件事情而已,但是大八卻可能因而遭到火刑,而有馬晴信輕則切腹……重則抄家滅族。我聽說晴信之子直純曾經當面向將軍家苦苦哀求,希望能夠保有舊領地。」
「你所說的那個人是誰?」
政宗狀極輕鬆地笑著。
當政宗這麼想著時,絕對不會想到在這一年當中,國內居然四處瀰漫著紊亂的氣氛。
秀忠很快地步入政宗事先設下的陷阱裏。
「是大御所這麼告訴你的嗎?」
「嗯!」
正直的秀忠不禁瞪大了雙眼。
「伊達少主已經到了元服之齡了呀!真是可喜可賀!」
「不、不、不……」
「反而是……」
長安的雙頰剎時變得通紅。不過,為什麼政宗的指摘會令他如此氣憤呢!
當屋內只有他和政宗時,長安突然變得相當強硬,一步也不肯退讓。
(的確,這個問題已經演變到急待解決的地步了。難道忠輝的直覺是對的……?)
「什麼?故意破壞他的船,好讓他在此另造新船……」
「什麼?性命不保?」
「唉,這件事情實在非常棘手。」
「你是說……我不懂你的意思。不瞞你說,我是考慮到天下可能再度發生動亂,所以想要防患未然……」
「伊達大人,你想我怎麼會處罰你呢?但是,萬一對方在提出建造新船的要求之餘,又想繼續測量任務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至於如今長住在八王子家中的藤十郎之妻,則是在正室池田氏的懇求之下,自同為天主教徒的信州深志(松本)城主石川康長處娶來的媳婦。石川康長即是在家康與秀吉對立的時代,為了不使雙方互相殘殺而暗中自岡崎城走訪秀吉的石川數正之子。換言之,藤十郎夫人乃是數正的孫女。而居中撮合這樁婚事的,則是最近熱中於天主教的大久保忠鄰。
「喔,那真是太好了!」
事實上,家康之所以召喚南蠻人前來,可能是因為他對經費佔去五成,而其餘五成納入公庫的五五分帳法早已心存不滿之故。
「真是令人感到遺憾!那麼大御所他……豐太閣之所以禁止天主教,主要是由於南蠻人將九州一帶的百姓和漁夫賣到奴隸船上去,因此可以理直氣壯地禁止天主教在國內傳教。至於這一次,恐怕就很難找到充份的理由了。」
其時江戶方面已經決定藉町奉行之手,全面逮捕天主教徒,於是在很短的時間裏面,索提洛及其同志全都遭到逮捕。
「是的。我希望你答應讓淺草醫院的索提洛同船前往羅馬。」
大久保長安一到達伊達家中,就鄭重其事地向政宗道賀。然而,政宗卻蹙起雙眉,一語不發地看著他。
「如果將軍同意,那麼船上應該還有另一名乘客,而這也正是一石二鳥的功能所在。」
「哦?這麼說來,伊達大人你是反對禁止嘍?」
岡本大八於三月二十一日在安倍川原遭到火刑,翌日(二十二日)有馬晴信也被削去封地,流放至甲斐一帶。下過,其子仍然獲准繼承原有的家業。
「有馬晴信就因為聽了大八這番話,所以用金錢來賄賂他嗎?」
「反對自己的父兄,而與天主教徒勾結,企圖謀叛……」
「什麼?他提到我大久保石見守的名字?」
「對了,有關岡本大八的事情,究竟是如何處理的呢?」
「長安這個愚蠢的傢伙,自己的頭都快掉了,居然一點也沒有察覺。父親之所以接近威斯卡伊諾,主要就是為了和他們通商,然後藉自己的力量開採金鑛。因此,一旦威斯卡伊諾答應了父親的要求,那麼長安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能讓雙方的會談成立呢?」
「館主大人,在大雪紛飛之際到此打擾,實在非常抱歉。待事情全部處理完畢之後,自當登門道歉,並致上最深的感謝。」
約亞金勘助、安東尼奧與兵衛、約翰源助、湯瑪神田、雷歐小崎
藤十郎以含怨的眼神望著父親:
「哦?這就是你所謂的一石四鳥嗎?」
「是啊!目前雖是太平盛世,但是對一個阮囊羞澀的同心而言,要想每天流連於歌台舞榭,穿梭于鶯聲燕語之間,則絕非其能力所能負擔的。據說目前住在八王子家中的同心,都曾接受大久保長安的資助。儘管大久保長安素有揮金如土的習慣,但是卻也因而得以出人頭地。在這個政道挂帥的社會當中,也許你所做的並不算是壞事,因此應該不致遭到烤刑才對。」
「這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只因為自己和大阪方面不睦,結果卻使得毫不相干的信徒們受苦受難。」
「為什麼……大御所居然……這一定是荷蘭人從旁挑撥所致……」
「敢問將軍,你對答應讓威斯卡伊諾在日本近海測量一事,是否感到後悔呢?」
「目前唯一能夠壓制大御所的執政本多正純之氣焰的,唯有重臣中的重臣大久保忠鄰。但是能夠說動忠鄰的,卻只有最受大御所愛顧的大久保石見守。因此,孩兒希望父親能夠鼎力相勸,否則一旦下達切腹的命令,那麼事情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為此,孩兒特地命人送信至八王子來,還望父親不吝伸出援手……」
「我不是說要在床上慶祝我的康復嗎?你怎麼還獃獃地站在那兒呢?不要被這不利的情勢沖昏了頭,快把八王子的同心和手代們全都找來,告訴他們:大久保石見守長安已經完全痊癒了,要他們好好地慶祝一番。如此一來,長安一定能夠長久保持平安。好了,不要再畏畏縮縮的了,快提起精神來,否則我們一族的性命都將不保。」
(我不適合於生長在戰國。)
「夠了!這就是一般的傳聞嗎?」
「人都中風了,還想喝酒……你應該自己多加小心才對!」
「當然是本多上野大人的同心岡本大八嘍!」
「我、我知道……我會照你的吩咐去做……希望能早日獲得建造大船的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