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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戰略之卷 第三章 政治胸襟

和平戰略之卷

第三章 政治胸襟

想要奉行大自然的法則,首先當然必須了解國體,因此家康的這種說法完全合乎道理。既然已經決定太陽之心是為了撫育四海萬民,那麼就必須指示人們撫育皇室之心的方向。然而,這一點信長和秀吉卻始終無法做到。
但是,現在的政宗和出征大坂時的政宗,早已判若兩人。
「伊達啊!不瞞你說,我還想多知道一點有關這世間的事情呢!」
此外,當天的先鋒明明是前田部隊,結果忠直卻故意違背將軍和家康的決定,率先攻打敵軍:這種違反軍令的作法非但沒有受到處罰,反而還被大御所當眾表揚,這叫忠輝如何能心服呢?
政宗知道家康是指和秀宗相比,女婿忠輝無疑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人物。
政宗只看完了上半段,隨即抬起頭來看著家康。
而天照大神對後世子民的訓示,就是:朝廷的天皇是繼承萬世系統的重要生命帶之中心。信長相信這一點,秀吉也接受這一點,而家康更是誠惶誠恐地信奉這一點,甚至將其視為宇宙間的神秘現實。
唯有深入體味,才能了解家康憂國憂民的心情及崇傳的文章是多麼地用心。
他所提出的總數與忠輝大致吻合。但是,忠輝並不是應該做這項工作的人。
「哦,是宗矩啊!你來到了一個好地方。」
那是因為,他一直挂念著五郎八姬和忠輝的事……
如此才能有效地鼓舞士氣,獲得最後的勝利。但是,如果只是躲在背後玩弄技巧而殲滅敵人,那麼縱使勝了也沒什麼光彩可言。
大坂城代由伊勢龜山的城主松平忠明擔任,並負超重建之責。不過,對於包括戰後行賞在內的諸大名之分封,卻遭遇了很多困難。
如今事實證明,家康心目中所想的御三家,絕對不是只為了繼承德川家的家業。將軍家和義直、賴宣……此即意味著將軍家本身也被歸於臣下之屬,不但必須接受監督,而且還清楚地和大內劃分開來。
「啊!你是指……尾張大納言義直、紀伊大納言賴宣及將軍家這三家嗎?……」
這時,家康已將一切政務完全委任秀忠,而自己則專註於三件事情。
「難道你認為我會和大久保長安一樣,偷偷地把錢藏起來嗎?事實上,我對大坂城的金銀總數,早已瞭若指掌了。」
但是忠輝所沒有想到的是,一旦心中有了這種想法在作祟,則父子之間的距離反而會愈來愈大。
「什麼?謠言……江戶又傳出什麼謠言了呢?」
(是的!不論是在何時、何地,叛亂終究還是叛亂,而天下並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到手的……)
待視力逐漸恢復之後,家康一邊對著政宗點頭,一邊乏力地揮了揮手。
由此可見,這套公家法度絕對不是在尋常的覺悟當中制定出來的。
(一定是忠輝!)

「將軍家有話傳來,趕快出來接旨吧!」
「哦,你也知道這一點嗎?」
(愈是想要奪取天下,就愈難到手……)
也許有些人會認為他的作法太過專橫、無禮,是典型的逆臣作風。
「正是如此!十全的大君絕對不能發生過失……這也可以說是你的遺言吧?」
四、不可違背吾所訂立之各項條目。不論嫡予、實予,若有不能延續家督之職之情節時,應由大老及老臣會商評定,於家中挑選具有才幹者繼任之。
當回到二條城後首次看到家康時,藤堂高虎和鍋島勝重都忍不住大吃一驚。
「你是太陽之子。」
「將軍的口諭待會兒再說,我要先和你較量一番。」
從第三者的眼中看來,這種不平的情緒乃是出自毫無道理可言的妄想。或許我們可以說,這隻是忠輝比其他小孩更希望能獲得父親關心的一種任性表現罷了。
「謝謝你!不瞞你說,江戶方面對伊達有很多批評。」
「一個背負深重罪孽的人,怎可能瞞得過上天雪亮的眼睛呢?」
在忠輝的眼中,家康這種「明為幫助,實為殺害」的作法,就好像對乳臭未乾的越前忠直一樣。換言之,他認為家康將重要的政務問題棄之不顧,反而玩著這種欺騙小孩的遊戲。
他覺得非常狼狽。
「是的。實不相瞞,將軍家曾經明令禁止我和任何人發生爭執或比試,因此恕我無法奉陪。再說,你這種在戰場上動不動就揮刀相向的脾氣,也該改一改了。」
他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變得十分蒼白。
如今,忠輝對於信長、秀吉及父親家康為了追求最高理想為朝廷所付出的努力,居然表現出毫不恭敬的態度。這種任性的行為,終必會自食惡果。
「倭朝、天神地神十二代、天照大神宮、國政明白由神代所賜予的三種神器,是為了撫育天子四海萬民。按照往例,神國是指天魂,皇帝則為地魂,天魂地魂形成日月。日月行動之心,乃守護天子敔心的根本。因此,宮中必須遵奉九天之意、九重內裏、十二門、六十段……」
「哦,你到啦?義直和賴宣也到了。我看,你就暫時待在城內休息吧!」
等到秀忠切腹之後,忠輝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對外宣稱:
(我對他的開導畢竟還是下夠……)
「賴房由我一手帶大,因此我很清楚他的個性。今後他不但是日本政治的監督人,同時也是將軍的監視役,為了使他能善盡職責,首先必須讓他了解這個國家的整個歷史才行。」
「那麼,你還要和我商量有關討伐政宗的問題?」
說到這兒,政宗突然想起,如果選的不是賴房而是忠輝……那該如何是好呢?
「就算我不說,相信你也會了解的。不論是於千或五郎八姬,總之女人活在這個世上……她們都是無辜的啊!」
「這不像平常的你。伊達大人,為什麼你會變得如此急躁呢?」
同樣地,即使是天生傲骨的政宗,也會在仙台築城時,率先於帝王寶座上雕刻菊樣花紋。
同樣是自己的兒子,家康既不派他航行海外,又不肯把大坂城交給他,甚至還把他趕到越後,而先前的冬之陣又命他留守江戶……這種截然不同的待遇,使得忠輝的內心產生一股壓迫感。
「秀宗這孩子真不錯!和他相比……」
「廢話少說!」
忠輝於二條城首次會見家康,是在十一日秀忠與家康的秘密會議結束以後。
「對於這次能夠平安無事地回來,首先我必須向你道賀。」
「你、你說什麼?」
這時政宗只能輕輕地點點頭。
「五郎八姬?她有什麼不對嗎?」
「殺死他們!殺死他們!」
「……」
家康的話剛說完,崇傳立刻自身邊帶著的一疊草稿當中抽出一張來,然後恭恭謹謹地遞到家康面前。
現在要殺死家康,可說易如反掌。
因為有了太陽的普照世間,政宗才得以生存下來。由於政宗這個「人」是實實在在地活在世上,因此對於人類的遠祖為天照大神之說法,當然無法加以否認。
問題是,既然褒獎忠直,當然就得要責罰忠輝。因為年幼的義直(尾張)和賴宣(後來的紀伊)都能在家老的幫助下建立功勛,而年長的忠輝卻絲毫沒有建樹。
就在這時,板倉重昌入內通報金地院崇傳登城來訪。
然而,政宗知道家康之所以這麼做,並非如外傳只是為了延續德川的家業。原先政宗以為家康所選定的御三家,是在將軍家以外,另外設立義直(尾張)、賴宣(紀州)及賴房(水戶)等三家。
「哦?這種習慣有什麼不好呢?我認為像金銀這麼重要的東西,一定要詳細點檢……」
說完,政宗突然朝街道右側的松林揮去一鞭。
政宗真的了解皇室的尊嚴嗎?
「都不是!事實上,我此行的目的,只是希望你這位正四位參議能夠前去迎接天下的副將軍……這是將軍要我轉達的口諭,你接不接受呢?」
「關於這一條,我希望你不要誤會,因為副將軍並不只一人。」
「家康已經戰死了。現在活著的那個不是家康,而是從駿府帶來的影武者(替身)。」
「什麼?大御所,你又來了……難道你不知道想要謀叛的是我伊達政宗嗎?」
「如果你希望,那就這麼做吧!read.99csw.com
「江戶對我有所批評……」
「黃金大約有三萬枚,白銀則將近兩萬五千枚。」
政宗緊咬雙唇,黯然地把視線移向庭院裹的石頭。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住他那即將爆發的嗚咽之聲……
當時世間盛傳家康早已確立了御三家的人選,以便為幕府的基業謀長久之計。
「你看到了沒?那棵高聳入雲的六本松?」
「你、你是說……」
不,應該說現在的政宗,已經從勝敗及成功與否這個小框框裏跳脫出來,成為一個真正成熟的大人了。
單說當時吧!如果家康放任不管,那麼恐怕延續了一百二十年的戰亂還會持續下去,而公卿公家也會相繼離開京城,在自己的領國自立門戶、各自為政。如此一來,經過數千年文化所孕育的皇室教養和理想,必將從此蕩然無存。
閏六月十三日,家康宣布實施一國一城制,並下令諸大名自行拆毀居城以外的堡壘。至於武家法度十三條的草稿,則是在七月七日完成。
「哦?你是說政宗有意要謀叛嗎?」
家康乏力地輕咳著。
剎時政宗覺得全身汗毛直立。
為了不再重複相同的失敗,為了在人生的最後旅途上再為社會盡點力量,家康決定製定公家法度。
「不,是片倉景綱大人。片倉大人病勢沉重,隨時都可能撒手歸西,但是如果不能親眼看到你凱旋歸來,併當面向你致上祝賀之意,他怎麼也死不瞑目……」
後文上寫著「家康百條」。由其內容可見,這個昭示大內公家的諸條文,主要是針對為了讓子孫長久處在自己理想祖國而做的苦心建議。在閱讀之際,政宗幾度凝神嘆息,深受感動。
因為他完全沒有想到宗矩會在這裹出現,更沒有料到他會是將軍派來的使臣。驚訝之餘,政宗的行動也變得出人意料。
家康依然撐著上半身點頭說道:
為此,家康特意命將軍秀忠獻上黃金一萬兩,而隱居的自己也攜帶白銀千兩前去獻給皇室,藉以顯示皇室的重要性。未料,家康的作法卻遭到這位御曹司的嘲笑,甚至還故意跑到桂川去做日光浴、打獵……
「怎麼樣?政宗。這就是我希望天皇能冊立賴房為副將軍的原因,你了解嗎?」
聽到這話之後,家康茫然地看著政宗,然後微微地點點頭。
「父親,我怎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呢?」
簡而言之,對於無法習得典禮和作法的朝臣們,首先必須指示他們一條該走的路,這才是治國的根本。
「是啊!他們說伊達軍隊一回到江戶,就會立刻放火焚燒市街。因此,比較性急的人早已準備要逃走了。」
忠輝的想法與政宗完全不同。在政宗的眼裏,忠輝的所作所為,實際上含有太多想要親近父親、想要向父親撒嬌的任性行為。
家康戴起老花眼鏡看了一逼,然後說道:
「不能光責怪忠輝……」
「是的,正是這三家。」
正則之弟正守因為兄長授意而為豐家作戰,而正則本身更是暗中運送兵糧接濟大坂,所以招致了譜代眾(眾家臣)的憤怒。為了平撫譜代眾的不滿,幕府方面決定沒收其安藝領地。
政宗不禁屏氣凝神。目前賴房並不在京裏,而是待在駿府擔任留守之職。但真正令政宗感到意外的是,現在的賴房只不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忠輝態度傲然地說道。
「你放心,等到謠言平息以後,忠輝大人自然會乖乖地回到他的領國去。至於以後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只見他以虛弱的眼神看著政宗說道:
對政宗而言,這是他首次經驗到「知我」的大悟。
「崇傳,你是此事的秘密證人。一個違反天地之道的人,怎麼能擁有領地呢?所以我要讓他閉居於深谷之中……這是我對世人的一個交代。至於其他的事情,我會完全交給將軍家處理,再也不會過問了……畢竟我只是一個凡夫俗子,一個可悲的凡夫俗子而已。」
除了武家諸法度十三條以外,家康還加上大內及公家法度,並且制定了諸法本山、本寺的法度。之後又推舉左大臣二條昭實為關白,並於改元(七月十三日)後的元和元年八月四日自京城出發。
豐家唯一倖存的,只有和千姬一起移往江戶的國松丸之妹……至此,豐家的血脈隨著太閣的辭世,像夢一般地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也許家康認為這是他有生之年最後一次可以為天皇盡忠,因而才致力於制定公家法度吧?但是就在這個時候……
事實上,這些文章可以說是對江戶時代封建時期根本精神的探討。
換言之,唯有樹立道德之根,並令其延及子孫,天下才會展現在自己面前。
「祝賀戰勝的人很快就會陸陸續續地到來,因此你必須儘快對褒賞封地之事做好安排才行。」
家康的想法是,如果御三家當中沒有傑出的人才出現,那麼就可以自諸侯當中,選出一個優秀的人擔任將軍之職。而能夠擔任此項奏聞工作的,僅限於水戶家。這種開闊的胸襟,令政宗不由得肅然起敬。
一股突然升起的警覺,使得他再度充滿了鬥志。
政宗略微調整一下坐姿,用力地呼吸著潮水的香味。在潮香當中,洋溢著智慧、友誼及至高無上的理性。
「……」
家康的眉間剎時堆起一團烏雲。

「當然嘍!信長公和太閣都還來不及做到這一點,就被神佛捨棄了。但是大御所卻能平安無事地活到現在,可見神佛並沒有捨棄你……因此我希望你能為後世開創出一條通往幸福的道路。」
儘管如此,政宗卻打從心底感到戰慄不已。
「我無意盜取天下,只想配合萬民的希望,創造一個太平之世。我這一生都在為太平而努力,但卻也不免害怕因而背上盜取天下之名……我的下場你也看到了。事實上,神佛並不了解我的心意。雖然他們把天下交給我……但是最後卻因為我的驕傲、自大,而使得神佛決定收回成命。」
「為了對太閣有所交代……不,為了向大內謝罪,我決定一待回到江戶,就立刻將他流放到高田。」
政宗激動的說完之後,才發現淚流滿面的不是家康,而是自己。
但是,現代的年輕人對於這一點,卻無法立即體會。
但是,因為這場戰爭而從世上消失的,並不只是秀賴母子,還有很多無辜的百姓也和他們遭到相同的命運。
為了讓長達一百二十年的戰亂不再持續下去,當務之急就是使這個國家的傳統立刻蘇醒。
「哦?還是有嗎?」
「副將軍……你是說?」
二、天下非天下人之天下,亦非自己之天下,故凡事均應歸於仁而深入研究。仁之本身,即已具備四徑、九徑,故不可一日背離其旨。
從第二天開始,忠輝即經常到義直和賴宣的房間去,恣意地批評他人。
「父親!」
家康直到這時才開始斥責忠輝。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啊……?你、你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是你,政宗。」
「只有一個地方……」
「也許你還不知道吧?大內可說是萬民生命的根源,因此今天我要帶你入內參拜天皇。」
「政宗啊!」

政宗這麼想道。
宗矩啞然地和他並轡而行,臉上先是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但隨即又摘下斗笠點頭說道:
「哦,生命的根源是來自大內嗎?我還以為自己的生命是來自父親大人及生母茶阿呢!」
宗矩用雙掌夾住對方刺來的大刀,好像膜拜似地回視著政宗。
這一天家康仍然若無其事地照原訂計劃,入內參拜天皇。之後一直等到閏六月三日,才首次對政宗提起這件事情。
「哦,有沒有你不喜歡的地方呢?」
當然,讓忠輝提早一步回到伏見,然後迫使秀忠切腹自殺的方法確實不只一種。
不論何時何地,大將都應該站在最前面:
「你知道嗎?我對你說的句句實話。對於一個無法救助秀賴母子的失德之人,你怎能期望他會使天九_九_藏_書下歸於太平呢?我最清楚自己的力量……因此,政宗的謀叛還是由政宗自己來做較好……如此才能在犧牲最少的情況下,成就大事。討伐秀忠的方法很多,例如你可以在這一、二天內趁他返回伏見城時,親自前去迎接,然後強迫他切腹自殺……至於以後的事,那就必須運用你自己的智慧了。」
「我既不能保全秀賴母子的生命,自己的兒子忠輝又意圖舉兵謀叛……這樣的家康和將軍,如何能保有天下呢?難怪伊達會感到生氣。不過,這種謀叛在性質方面和明智的謀叛全然不同。」
這的確是出自家康之口。
(真的嗎?……江戶所盛傳的叛亂謠言,真的是忠輝所散播的嗎?……)
政宗自京城出發返回江戶的時間,足足比秀忠晚了五天,也就是在七月二十四日。
(在這次戰役之中,一定要有人受到責罰、減封……)
第一是推行一國一城制。其次是為了保持永世偃武之年,因而決定將慶長二十年的年號改元。第三是在改元的同時,頒布武家法度。為了制定公家法度,家康以無比的熱心致力於研究。
「不要再說這件事了!你可以就此和伊達一刀兩斷。」
(是的,也許忠輝的命運已經決定了……)
對於這件事情,義直的家臣成瀨正臣及賴宣的家臣安藤帶刀等人,都忍不住大發牢騷。
(如果忠輝切腹,那麼我的女兒還能活下去嗎?……)
在越過箱根時,政宗突然想起了病中的片倉景綱。
「是的。我認為,避開江戶市中的謠言是很重要的。畢竟,謠言止於智者。」
一旦以賴房為副將軍,那麼政宗的立場無疑將會變得非常曖昧。
畢竟,家康不可能長生不死,因此他儘可能把有關戰後處理的問題。完全交由將軍秀忠裁奪。
「休息……你是說,沒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去做的,是嗎?」
雖然自己已在閏六月十九日敍任正四位參議,而且自己的領地和宇和島的十萬石也都安然無恙,但是在歸國的路上,政宗的心情卻始終無法平靜。
如果他再繼續這麼率性而為,那麼無異是自取滅亡。
同時,他還經常召集高野眾進行討論、辨明因明之理,並在興福寺信尊的監督下完成受戒儀式。
「是有關上總大人的事嗎?」
(是了,畢竟我並沒有成為征夷大將軍的才幹……)
首先遭到削奪封地以資懲罰的,是家康之子忠輝。但是,事情並未因此而宣告結束。
值得慶幸的是,由於信長所奉獻的供御(天皇的生活費),再加上秀吉的誠意,朝臣們終於又陸陸續續地回到了京都。
經過這次戰役以後,大坂城改為幕府直轄,而淺野長晟移居他處,賴宣則內定封於紀州。
「真是謝謝你,政宗終於了解真正的自我了。」
「我知道你也盡了很大的努力,想必你也鬆了一口氣吧?」
「在你眼中看來,德川父子的確沒有治理天下的能力……如果你因此而想要討伐我,那麼我還能表示什麼意見呢?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如今能夠取代我掌理天下的,只有伊達政宗。你必須相信我的眼光,因為我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地這麼想。」
再崇高的理想和傳統,如果不能維持最基本的生活安定,則終究無法發揚光大。
(他的言談之間絲毫沒有威脅之意。那麼,他到底想做什麼呢?……)
緊接著下來的,就是討論有關沒收福島正則安藝的問題了。
綜觀這洋洋洒洒的一百項條文,無一不是家康的精心創見,因而每一條均給人「當頭棒喝」的感覺。當讀到「縱有超越常人之韜略、智謀……」時,政宗不禁放下草案,低頭沈思起來。
但是,當家康走出大廳之後,忠輝卻以嘲諷的口吻說出了令人愕然的話來。
「大御所,你看起來好累的樣子,這是怎麼回事呢?」
說到這兒,他突然以低沈、明朗的聲音說道:
「哦,是仙台的……」
如果沒有了這個監督役的設立,那麼將軍家極可能成為專政、獨裁的暴君。
並因此而唾棄真理的話,那麼誰也救不了你。事實上,這也是家康之所以心裏已經有所決定,卻始終不願意說出來的原因。
「嗯!」
在這同時,世間也相繼傳出了許多謠言。
(是的!我也只能竭盡自己所能,全力輔佐為政者罷了……)
政宗不禁閉目沈思。此刻在他的眼中看來,忠輝那充滿叛逆性格的動作,只不過是令人困擾的霸氣罷了。
政宗未置一詞,只是不停地點著頭。
「你還是要……是嗎?」
(對了!一定是忠輝故意散播這個謠言,想要藉此威脅將軍,然後再和我進行交涉。而宗矩此來,則是為了保我平安無事……)
「我知道、我知道了,伊達……」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為什麼要貿然提起忠輝的事呢……?)
雖然口口聲聲說要幫助秀賴,但暗底裏卻使用陰險的手段將他殺害。既然一開始就準備殺害秀賴母子,為什麼不堂而皇之地親自派遣使者前去呢?或者也可以採取說服的方式,他相信對方一定會開城投降的……
換言之,水戶家有權批評任何人、有權向大內呈獻奏聞。這麼一來,大內就能很快地察覺其他諸侯的陰謀及不軌行為。
「回到江戶以後,我希望你能把女兒接回身邊。不要再說了,現在我必須讓大家了解,大內才是最重要的。除此以外,你什麼也不必再說了。」
「這裹一共有六棵松樹呢!看看時辰,現在都已經是正午時分了。從風中所夾帶的海水味道來看,我想汀川之水不久就會漲到這兒來了。」
政宗下禁瞪大了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家康。
「我才不要擔任道路修築的工作呢!算了,我還是待在城裏算了。」
「你是說……」
忠輝認為,井伊直政之所以會向糧倉發炮,是由於父親家康和哥哥將軍商量之後做成的決定。
至於秀忠,則已經在十五天以前,也就是七月十九日由伏見朝江戶出發了。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或許因為他們沒有獲得支援,因此菲利浦三世的軍艦才沒有來到日本。
「是的。我不想隱瞞你任何事情,因此這件事一定要告訴你……」
(現在天下應該交給家康才對……)
「是……是的,我完全了解。」
他邊說邊看看四周的景色。
政宗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家康。
在這段期間,政宗幾乎寸步不離地跟在他的身邊。
歷代祖先所默默累積的德之根,往往關係著後代子孫的盛衰。如果根源不夠深、下夠大,那麼奪取天下便只是黃粱一夢罷了。
如此一來,忠輝就可以順利繼承將軍之職,而下致引起大亂。
「我想贏過你啊!伊達政宗雖然已經五十歲了,但是自認並未變得老邁、昏庸。現在我必須先確定這一點,否則我是不會停下隊伍來接你的口諭的。」
「是的,裏面主要是寫有關德川三家的事。」
政宗終於體悟到這個事實。
他捫心自問,但是卻得不到答案。不過,如果說在天上閃耀光輝、賜給萬物生命的太陽,是生命的根源的話,那麼政宗相信所有的人都會毫不猶豫的接受這種說法。
在前文中清楚地披瀝自己之國體觀的家康,於後文中則坦誠地闡述自己的意見。
「大御所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主要是由於神佛的寵護。因此,為了使往後的公家和武家不致迷惑,應該明確地奠立一條使人類通往幸福的大道。」
一股奇異的不安,促使他很快地越過箱根、大磯及平冢,然後又馬不停蹄地乘船渡過了馬入川。
如果忠輝肯將家康視為自己的後盾,或者家康認為自己的孩子還很幼稚,那麼也許能夠原諒忠輝的行為。
「伊達大人,你是不是想要就這麼帶著大軍通過江戶呢?」
「第十二條?」
「哦……」
「使人類通往幸福的大道……」
「不,沒什麼。」
「這項工作已經有人做了,是我和將軍家商量之後決定的。」
當然,這些傳聞很快就不攻自破了。因為,當家康於十三日接見前來拜謁的毛利宗瑞(輝元)之子秀就、中川久盛、九九藏書寺澤廣高及來到二條城表達問候之意的大批儈眾時,已經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這種有勇無謀的任性作法,和昨天以前的政宗非常相似。
忠輝絲毫不曾隱藏內心的反感,甚至故意以半嘲諷的口氣對家康說道。
「你給我好好聽著,再也不要用使者的語氣跟我說話。我所希望的,是久別重逢的知己柳生但馬守能說出他的真心話。」
「父親大人,恭喜你得勝了。」
「哦,那個人是誰呢?」
(這樣的父親,怎會容許有一個霸氣的孩子呢?……)
家康未置可否。不過,這個建議卻決定了家康往後所要從事的工作。
「我沒忘啊!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要和你商量。」
(問題是,這件事絕對不會就此結束的……)
雖然嘴裏這麼說,但是他的臉上並未露出喜悅的神色。
而當十五日會見公家眾及門跡、在城內聆聽天台宗論義及會見細川忠興之於忠利時,家康已經又是以往那個頗具威嚴的大御所了。

制定了相當於皇室憲法的公家法度以後,除了家康、秀忠以外,還有左大臣二條昭實在上面簽名連署,之後並於七月十七日正式公布……在此之前家康個人最介意的有關松平上總介忠輝之處理,這時也應該有所決定了。
「大、大御所,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說到這兒,政宗又忍不發出了一聲低吟。
隨著心境的改變,政宗愈發能夠體會家康之所以必須扶持秀吉後代的想法。
「柳生,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了。」
在代代世襲的日本國內,能夠坦然將這些事情告諸旁人的,唯獨人生經驗豐富、處事冷靜的家康而已。
「呃、這是、這是……」
「嗯,我會到江戶和將軍打個招呼……後然趕快回國探望景綱。嗯,就這麼辦吧!關於上總大人的事,我也無計可施了。」
「不要再說要和我比試的話了。現在我放開你,請你好好地聽我說吧!伊達大人,你還看得到我嗎?如果可以,那麼我們就回到桌前坐下來談吧!」
「哦?難道你要我繞道而行?」
事實上,政宗之所以會有這種反常的舉動,是因為他害怕聽到宗炬所帶來的口諭。他認為宗矩要自己出來迎介面諭只是一個藉口,真正的目的是要和自己討論有關對忠輝的處分或領回五郎八姬的事情。
「你已經開始看了嗎?那麼我相信你一定會愛不釋手,事實上,我想讓你看的是第十四條。不,還是先讓你看看第十二條吧!」
根據他向秀忠所提出的報告,實際上黃金總數為兩萬八千六十枚,白銀為兩萬四千枚。
「哦,我知道。就因為你是政宗,所以我覺得應該和你商量才對。坦白說,你認為我該怎麼做呢?」
當時有關忠輝被貶為平民的命令尚未宣布,因而忠輝仍然和將軍二剛一後朝江戶出發。
五、武者不遵武道,士人昧於士道,即世俗所謂之愚將、鄙將,非為良將。此革縱有超越常人之韜略、智謀,亦不足以擔任征夷大將軍之職。
在六月十五日家康親自入內參拜天皇、呈獻白銀千兩的這天早上,他特地命人召喚忠輝前來。
「接下來你再看看第十四條。」
「哦,你已經計算過了?那麼,總數是多少呢?」
(是的……我必須先到江戶才行……)
「堂上人之中,有人想要為典侍付文。是的,就是大御所你親自撰寫的典侍……依我看,他們是有意要和你一別苗頭呢!這件事……」
(讓一個年僅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擔任副將軍?)
話雖如此,但是政宗卻不會貿然開口詢問。由於政宗本身是繼越前、淺野之後的大功臣,因此對於未能立下汗馬功勞的忠輝,自然不好說出任何幫助的話來……
政宗暗自想道。
「什麼?你想聽我的意見?……」
當一個人一心只想求得生存時,往往會無視於天壤無窮的國體之尊嚴。
「我知道!不過,你能不能先讓我坐下來呢?」
「預定在巳時(早上十點)出發,你趕快去準備吧!」
「這麼說來,你不會討伐德川家嘍?」
「公武法制、慶長二十年七月應勅」

「這也就是說,我必須儘快讓水戶了解日本的國體。在對本國的了解不輸給大內的情況下,雙方必然可以攜手合作,建立一個適合全民的國體。我相信這麼一來,日本一定可以迅速地成長、繁榮……而我也能夠瞑目於九泉之下。」
所謂的副將軍,通常是指鎮守府將軍政宗的別稱。因之,當看到家康手中的文案時,政宗的眼睛不禁為之一亮。
「你要和伊達政宗商量有關伊達政宗謀叛的事情……大御所,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伊達政宗啊!」
宛如惡夢一般的大坂冬、夏之陣,至此終於宣告落幕。這時,大坂和堺地又再度恢復了昔日的熱鬧景況,而歷經戰火洗禮的人們也紛紛回到故居,開始重整家園。
政宗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不知忠輝又想到了什麼事情,居然會提起金銀的問題。
板倉重昌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把這件事情告訴政宗。
接著又任么兒水戶為副將軍,以便嚴密地監督將軍的人品、才幹。
家康以平穩的語氣說道:
「那麼,我先告退了。」
這是列於後文當中的第一條。本段的大意,在於闡明政治並非為了光耀自己的祖先、榮顯自己的子孫:國家是為了確保全民安詳而產生的。事實上,這是能夠確實掌握國體的家康,對於民主主義的根本所下之結論。
「哦,你也到京裏來啦?來,到我身邊來說話吧……」
一刻也靜不下來的忠輝,方才是由射箭場上趕過來的。
「不,還不到時候呢!在此之前,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我當然不服!修築大坂附近的道路,是遲到戰場的大名們該做的事情。換言之,這是一種懲罰。」
(五郎八姬現在正在江戶的淺草住宅,等待夫婿忠輝歸來……)
政宗噤口不語。家康的意思,是要五郎八姬和忠輝離婚……這也意味著他很可能已經決定要將忠輝貶為平民或命其切腹自殺。
「是的。不過,我希望能擔任盤點大坂城金銀的工作。」

「好,我知道了!我這就把大刀收起來,好好地和你談談。對了,你是要談上總介大人,還是我的女兒?」
其時崇傳經常往來奔波於諸寺院及公卿公家之間,並且協助家康撰寫公家法度的條文。
雖然家康努力地想要集中視線,但是那乏力的眼神,卻使他看起來更像一個氣力耗盡的病人。
政宗大聲召喚侍衛前來,接著又命白石將監下令全軍稱作休息。
兩人的談話就此結束。
沒有太陽,就沒有人類……後代子民遵奉這個道理,因此將人類始祖供奉在伊勢神宮之中,並且恪遵絕對不能背叛三種神器的大自然法則。對於這個以萬世為一系統,代代相傳的國家之理,任何人都不會貿然去打破它,因為其中自有一種悠遠、長久的道理存在。
說完以後,連政宗自己也嚇了一跳。
忠輝頂撞父親的理由很多。
「什麼?改變心意……」
政宗很鄭重地把草案交還給家康。
「總之,這是為老死以後所作的準備……」
「如果這樣能讓你高興的話……」
對政宗而言,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令他的內心刺痛不已。
「你想做事?好,那麼你就去修築大坂附近的道路吧!你只要幫助那些人就可以了。」
「這、這種謠言是誰……是誰故意散播的?難道是……」
「是後藤光次和安藤重信。畢竟,有關金銀之事是草率不得的。」
事實上,此時後藤光次早已進入大坂城,對金銀的總數重新加以調查。
「如果我只有四、五十歲,還有討伐你的力量,那麼我當然會毫不猶豫地發兵討伐你。但是,如今我已年逾七十,因此想法自然有所九-九-藏-書不同。」
但是,如果當初家康就任由朝廷維持現狀,眼睜睜地看著它逐漸衰頹而不力圖改進,那麼今日的日本是否還能這麼繁榮呢?
(家康到底打算如何處理呢?)
「伊達大人,你知道嗎?在你的故國之內,有人正殷切地等你回去呢!」
在超越智略及才幹處,有一個由命運所形成的巨大根源根深柢固地存活著。這個巨大的根源,即是一般所謂的「德之根」。
「在!」
「真是遺憾……」
「大御所!你是因為無法幫助秀賴母子而太過傷心,以致失去了理智。請你趕快清醒過來,發兵討伐我這個意圖謀叛的罪臣吧!」
三、本朝乃神武顯明之地,絕不亞於文學異域(外國),故宜設立學校,以使國家昌盛。
現在的他,似乎在一夜之間變得比以前更加成熟了。政宗心想:這或許是由於自己從失敗當中所獲得的經驗所致吧?
「是的。我們應該制定法度,以防止公家和武家背離這條道路,並且讓他們知道,一旦背離這條道路,就會引起戰爭:一旦發生戰爭,就會招致不幸。換言之,只有走在這條道路上……大御所可以用你畢生所累積的經驗,制定一套偃武法度。」
「哦!」
在前往江戶的路上政宗經常這麼想。
「我實在非常驚訝!哈哈哈……」
政宗也是如此!事實上,他並沒有非要打倒家康不可的理由。沒有理由而意圖叛亂,那麼如何能治理天下呢?
家康正式於二條城接見諸大名,是在五月十日。至於和將軍秀忠單獨會談,則是在十一日。
但是,他那平淡的語氣卻依然沒變。
「除了原先的將軍家以外,再加上義直、賴宣合為三家。如此一來,萬一日後將軍做出旁若無人的舉動,以致國內百姓怨聲載道時,其他兩家便可取而代之……」
(一切不可能的計劃都變成可能了……)
「明智是因為害怕織田而起兵謀叛,因此他的天下只能保有三天,但是這一次卻不同。伊達知道德川家的大限將至,乃決定起兵謀叛,因此伊達一定會獲勝……」
「我是把他貶為平民,不是更改封地。不瞞你說,我已經決定把他監禁在武藏的深谷裏了。」
因之,唯一能夠直接向大內呈獻奏聞的,僅限於水戶家。
首先,家康將後藤光次自豐家找到的黃金,撥出一萬兩交給秀忠,讓他在入內參拜時獻給朝廷,同時自己也獻上銀一千兩、綿兩百匹,作為頌布法度的準備。
政宗覺得全身麻痹。而當他逐漸從麻痹當中蘇醒過來時,一個洗鍊、沈靜的政宗誕生了。
「噢!」
(支倉六右衛門和索提洛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由於他的舉動太過突然,因此在宗矩身後為他搬來桌椅的小廝,嚇得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這是什麼話?為什麼你說這樣會讓我高興呢?」
「不……是……有關令嬡的事。」
雖然知道自己不能違反生命自然延續的道理,但是由於對母親出身低微抱持著強烈的自卑感,因而忠輝對直接生下自己的母親茶阿,始終懷有一股反叛之情。
在短短的一夜之間,家康似乎突然變得老邁、昏聵了。
「是!水戶宰相賴房晉陞為副將軍……你是說,副將軍……?」
一股不平的情緒下斷地衝激著忠輝的內心。
「噢,請坐,坐下來說話吧!這樣才好……」
「什麼是真理?」
政宗不禁低下頭來。一股激蕩、澎湃的情感衝激著政宗的內心,令他感受到一種強力的震撼。
此外,豐家的舊臣增田長盛,也以七十一歲之高齡自戕身亡。在這出悲劇當中,最早離開大坂的片桐且元於五月二十八日病死,享年六十三歲。
如果忠輝能了解自己是太陽之子、天照大神之子,乃至天皇之子,那麼自然可以成為達人、真人。
「如此一來,忠輝大人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他故意離開家中,跑到桂川去曬太陽……知道這件事情以後,大御所氣得臉色都變了,並且忍不住老淚縱橫。事實上,原先他是打算乘入內參拜之便,和天皇討論有關忠輝大人晉陞之事……」
「哦,你也這麼想嗎?老實說,我也認為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政宗也了解這一點,因而經常向家康提供建議。
「是的。如果不這麼做,我家康就會淪為一個道貌岸然的愚蠢之人。畢竟,我還是很害舊遭到後世萬民的指責的。」
正當政宗這麼想時,家康又再次輕聲說道:
這也意味著,信長和秀吉的夢之所以破滅,主要是由於德之根不夠深遠。
「你有什麼要告訴我嗎?」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秀賴母子自殺,因而使得這位御曹司感到非常氣憤。
說到這兒,政宗慌忙咽住即將出口的話。
「這是家康嗎?」
「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家康並沒有滅掉伊達家的想法……)
「那麼,父親大人準備何時出城呢?」
一、威武不屈,遵奉帝位,不可逾越天地君臣之禮。國之職分,旨在促使全民安詳,而非光耀祖先、榮顯子孫。湯武聖德,後世之人宜加奉行。
正當他起身準備向外走時,家康突然輕聲地制止他。
當時家康並未劈頭責罵忠輝,反而是沒有建立任何功勛的忠輝出言頂撞父親。
在忠輝的眼中,父親是個凡事都深思熟慮的陰險謀略家,而秀忠哥哥則只是一味想要討好父親的傀儡罷了。
在這段期間,政宗一直刻意避開忠輝及其家臣。因為一旦見到了他們,就免不了要提到有關五郎八姬及忠輝被流放的事情,而這是政宗引以為慮,並且不願提及的事。
此外,在接見來訪的島津、細川等地諸侯時,也刻意地不談政務問題。
「原來如此……晉陞賴房為副將軍的用意,主要是當將軍的施政有失當之處時,就可以在水戶家的指示之下,由老中諸役人評定,並且負責監督義直、賴宣兩家,經常向將軍提出奏章。萬一兩家無法勝任其職責時,那麼他可以在諸侯當中,選擇具有治理天下之才幹者,推薦給將軍裁奪……」
政宗很快地跑到六本松下,然後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拔出腰際的大刀。
「快把後文拿給伊達大人過目,也許他有更好的建議呢!」
政宗一直守在解除全副武裝的家康身邊,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服下湯藥,然後又假裝嚴厲地斥責他脆弱的表現。
到了五月十二日,將軍正式命令高力忠房、板倉重宗等人,開始全力追緝大坂餘黨。
「那當然!現在我們所要做的,是有關戰爭的善後處理,因此你必須趕快下定決心才行。」
一旦覺悟以後,則最令他掛心的,莫過於上總介忠輝的事情。
當時,政宗是在已經分家至伊予的庶長子秀宗之陪伴下,來到了二條城。在和秀宗說過話後,家康有感而發地說道:
「你別笑我,政宗,這是因為我年紀大了,我老了。不過,你來得可真早啊!」
必須確實遵守人與人之間的約定——這是身為太陽之子的基本責任……家康在因為自己做法不當而致失去了秀賴以後,內心產生了這種想法。
「是的,難道我這樣做不對嗎?正因為是你要謀叛,所以我認為和你商量是最方便。怎麼?難道你認為我的作法太不合常理?」
「雖然導致秀賴母子自盡身亡是將軍一人的過錯,但是大御所卻因為覺得愧對已故太閣而引咎自殺。將軍在得知此一消息之後,也因深感內疚而在伏見切腹自殺……因而由我繼承將軍之職。」
政宗悲鳴似地嘆了一口氣,緩緩地收起大刀。經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靜靜地開口說道:
因此政宗認為,如果想要求得天下,就必須站在無私的立場,默默地為民眾謀福、積德才行。
「我是很認真地要和你比劃一下。來吧!宗矩。」
「是嗎?你真的了解嗎?事實上,秀賴的事情對我而言,是這一生當中最大的失敗,我到現在還一直耿耿於懷。」
兩位家臣經常建議主人不要和忠輝太過接近。但是,家康對於此事卻始終保持沈默。
結果可想而知。
將偃武年號由慶長二十年改元為元和元年,是在七月十三日。
「你不要帶領軍隊,就read•99csw.com只身前往江戶吧!」
不論何等大公無私的人,也都下免會有一些私心,總是希望自家的血脈能夠代代流傳、總是希望家中能夠出現偉大人物……但是家康卻完全沒有這種自私的想法。
「你等等,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這個外表看起來老邁、昏聵的家康,事實上對任何事情看得非常透徹。
「哈哈……板倉,你聽到了沒?當今天於是德川家的侄女婿,而這個侄女婿竟是萬民生命的根源……哈哈哈……我看大御所真的是年老昏庸了!」
「哦,你是指我的妻子,還是……」
當時政宗並未陪在家康身邊,因此這件事情是從板倉重昌那兒聽來的……
政宗所能說的,也只有這句話罷了。不可否認的,忠輝這種目無法紀、年輕氣盛的任性作法,已經使得他的人生出現了一大危機……
政宗縱聲大笑。
在察覺到這一點以後,政宗立即摒退秀宗,然後再回到家康的房內。
「所有的誤解都是從愚蠢的行為當中產生出來的。再說,這究竟是傳聞或是你真的有這種想法,目前還不知道呢!如果你真想背叛將軍家,不,即使你只是想要威脅他,一樣會做出這種事情。由於你擔心自己因為沒有建立功勞而遭到指責,因而決定只要我一斥責,你就要表現出背叛之意……我早就看透你的意圖了。因此,如果你還一意孤行,終必會導致身敗名裂的下場。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你最好謹慎一點。」
「好、很好!每次我一看到你的臉,就會產生無比的鬥志。你不必有所顧忌,儘管放馬過來吧!」
「沒什麼不對……她是一個好女孩,因此我不希望眼睜睜地看著她切腹自殺。」
「大意是說上總介忠輝大人所帶領的軍隊將和伊達軍隊連成一氣,放火燒毀江戶,使之成為—片火海。」
「是的。在這次擬定的公家法度當中,我想再列入下面這一條。崇傳,把有關第十四條的草稿拿來。」
說到這兒,家康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一絲光芒。
(是的,我必須體恤在上位者的愛民之心,不能再讓天下陷於混亂……應該如此、應該如此……)
「是嗎?那麼你願意為我討伐那些意圖謀叛的人嗎?」
政宗聽見兩人所談的是有關宮廷內部之事,於是起身準備避開:
家康已經有了這種體悟。因為他知道掌握生命根源的太陽,是永世不滅的,所以他隨時隨地在督促自己,必須注意日常生活中的一舉一動。

儘管家康一心想要以道義立國,但是國家的中心畢竟是朝中的大臣們,因此如果他們忘卻了理想和傳統,那麼必將導致民心混亂。
「是的,那就是這一百條似乎和上總介忠輝大人全然無關。」
(真是奇怪……)
「如果神佛認為大御所沒有統御天下的資格,那麼政宗又怎會有能力去治理萬民呢?對於所謂的天命,我已經有所覺悟了。」
談到智略,太閣絕對不亞於家康。但也正因為他自認不亞於他人,因而離仁愈來愈遠。一個缺乏仁心的人,如何能君臨天下、統領萬民呢?……
以往那股在接待異國使臣時所散發出來的威嚴,早已不復可尋;此刻的他,就好像一座被太陽曬乾了的五輪塔一樣。
家康的作法,令忠輝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般地受人欺騙……因為自己的母親是商人出身,所以才會招致這種屈辱……?
「這麼說來,你要立刻派人鞏固江戶的防務嘍?」
(這事可以原諒嗎?)
「起初我確實十分震驚,認為年僅十五歲的賴房居然要取代我政宗……不,現在我終於也能敞開心胸,做一個好大名了。畢竟,天下是大家所共有的。很高興大御所後繼有人,這是值得誇耀的事呢!」
在政宗的眼裏,家康已經從打擊當中重新站了起來……因為當他接見將軍秀忠時,態度顯得從容不迫。在這之前,家康的臉上始終有一層揮之不去的迷惘神色。
「住口!如果你去點檢金銀,則只會招致他人的誤解。人們會以為你想偷取大坂城的金銀作為軍費,以便推翻將軍……一旦江戶出現了這種傳聞,你該如何是好呢?」
如果只是發發牢騷倒也罷了,但是一直到巳時已過,忠輝卻仍未出現在家康面前。不,他不只是沒有出現在家康面前,而且還故意跑到桂川去做日光浴,根本無視於入內參拜這等大事。
(這的確是煞費苦心的安排……)
「好,那麼我們就來比劃一下吧!」
「喔,是嗎?我能做得到嗎?」
「可是,除了高田以外,其他的地方……」
服下湯藥之後,家康的臉上終於逐漸恢復血色,並且安靜地睡著了。
俗話所說的「英雄知英雄」,或許就是政宗和家康的最佳寫照吧?總之,當政宗不再視家康為敵人時,內心的叛骨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政宗的雙腳用力一跺,然後猛地沖向宗矩。
「是的,三家是指將軍、義直和賴宣。如果現在不這麼做,那麼萬一將來出現惡政時,很可能會累及大內。」
當柳生又右衛門宗矩站在伊達軍隊的前頭,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時,政宗不禁悚然一驚,手上的繮繩差點掉落地上。
「大御所所言甚是……如果不這樣,就無法克盡評斷將軍政治善惡之職責了。」
「呃!這個、你的作法……」
但是,忠輝卻還不能領悟到這一點。因之,在這個世界上,他只能進入自我與自我產生激烈衝突的修羅場。在修羅場中,為了戰勝同儕,不論為善、為惡,都必須強過他人才行,而這也正是忠輝不斷地打擊父親的原因所在。
首先接受家康表揚的,是戰功彪炳的越前忠直和紀州的淺野長晟。不過,由於這是眾所公認的事實,因此當然沒有人會表示異議。
目睹家康這副模樣,政宗突然覺得不知如何開口告訴對方自己的計劃。
忠輝呼呼地笑了起來。
在政宗的一生當中,從未見過如此令人吃驚的事情。雖然他一向自詡具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氣度,但是面對家康如此駭人的轉變,政宗也不禁驚惶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也許你會覺得自己的立場變得非常曖昧,不過為了大內著想,我不得不制定這條法令。為此,我特別寫下了這一條。」
「太危險了,這不像平常的你。我只是前來傳達將軍的口諭罷了,希望你能改變心意。」
在這之後,家康即經常召見高僧及學者,做其一生當中最後的學問研究。
「不要裝得這麼脆弱!我不要聽你說這種儍話!」
他輕鬆地接受了政宗的挑戰。
「天下並不是為我一個人而成就的。有關上總介的事情,我已經決定了。」
說到這兒,家康又輕聲催促崇傳:
文案之首寫有這幾個大字,之後便是法制的前文。
「真抱歉,打擾了你們的談話……」
「是的,我看到了。」
忠輝的策略猶如臨死前的掙扎,令人不禁為他感到悲哀。
事實上,家康的這一番話並非全然沒有根據。
「家康這傢伙!居然連朝廷的事都想管。」
不,不只是我。連和我有關的伊達家,也沒有得到任何封賞。
「拜託我……?難道你忘了要謀叛的人是我伊達政宗嗎?」
那些逃出城的百姓及長曾我部盛親、伊勢局所生的國松丸等,最後都被逮捕處刑。
「你、不再重新考慮嗎?……」
由於已經了解家康的心意,因此政宗的想法也隨之改變。
(也許片倉景綱不久之後就會死去……)
(時不我予!)
「你給我小心一點,不要故意去攪亂將軍家的工作。這種習慣並不好,上總介。」
「怎麼?你不服嗎?」
在看到家康的同時,崇傳首先摸摸自己那光禿禿的和尚頭。
「總之,大內是日本百姓生命的根源,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在歷代先人中,不但信長公尊信這一點,甚至連太閣也矢志遵奉此一志願。因此,我希望你能牢記此事,否則百姓們就無法永世得到安泰。事實上,我也正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才要帶你入內參拜天皇,你趕快準備一下吧!」
換言之,如果你對著太陽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