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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情大悟之卷 第五章 時代潮流

旅情大悟之卷

第五章 時代潮流

「這番話是練達的大御所所說的嗎?」
「很好!那麼現在我伊達有事要請你這個武夫幫忙。我看啊,你也只能做這種事情了。坦白說,柳生,最近我愈來愈覺得自己年華老去了。」
政宗返回江戶之後,再度於自己的宅邸招待已經成為大御所的秀忠,是在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
在政宗的觀念裏,母親本身就是一種會使人迷惑、墮落的陷阱。就在這時,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保春院為自己送行時的情景。
「大御所已經老了。他只知道要指導將軍家而隱居起來,卻忘了要把事情交代清楚。人類一旦放棄了對政治的野心,往往會迅速老化。」
言罷,他很快地斥退站在一旁的侍從人員。
她再次將視線移往小壁櫥的連山繪畫上。
「已經七十六歲了。」
他決定依循父親家康的模式,自動辭去將軍之職,改任大御所,將實際政治交由家光掌管,而自己則從旁加以指導。
「我認為自己應該退居大御所之位,從旁輔佐三代將軍才對!」
當然,此時最上家已經正式被滅。而在山岡志摩的陪伴下,從山形返回仙台的保春院,則已經是一個七十五歲的老嫗了。
「你不要諷刺我了。難道你不願意把土井的意見告訴我嗎?」
這時政宗再也笑不出來了。
政宗清楚地感受到秀忠身為人父的悲哀,是在寬永三年自京都返回江戶,知道了中宮和子生下排行老二的高仁親王後,趕往二之丸向秀忠道賀時。
仔細想想,這絕對不是謊言。雖然自己曾經為了娘家而企圖殺害親生兒子,但是義姬卻無法否認,在其內心深處依然對政宗懷有一股濃郁的親情。
「當然,我並不是要年邁的你親自去刺殺他。事實上,你可以將這把短刀交給將軍或透過重臣們,要求他自盡。你了解了嗎?中納言。」
「伊達大人,我有話要跟你說……」
當然,有時他們對人、事、物的看法並不盡相同。
政宗不禁輕笑了起來。
萬一發生緊急情況,皇室便可透過將軍之手,在江戶地內尋覓一處安全處所安置親王。
邁入新的寬永時代以後,伊達政宗再度成為大御所秀忠和將軍家光父子上京的先驅。
「是的。有天狗當將軍已經足夠了,青山伯耆絕對不能再留在他的身邊,否則那個傢伙將會成為暴君的煽火者。在我看來,他是一個冥頑不靈、食古不化的人,根本不肯聽從任何人的建議。」
由於保春院堅持送政宗出城,因此政宗只好命山岡志摩在旁扶持,緩緩地來到了大玄關。
(她並沒有因為老邁而變得昏庸。站在自己曾經謀害未遂的親生兒面前,她的良心當然有如刀割,所以才不得不拚命地虛張聲勢。)
和子姬的入宮,對日本國內一段歷史的結束具有相當重要的功能。另外,自從信長獻上供御三千石、奠立戰國武將勤皇的模式以來,幕府的基石也因而變得更加堅固了。
「有什麼好笑的?天狗的牙若不拔掉,早晚會成為禍亂的根源。如果在元和偃武之後再出現一個信長公,那麼必定會成為眾人的煩惱。一切都拜託你了,長老。」
按理說,政宗應該感到非常放心才對。
這時,賴房突然摸摸自己的臉頰說道:
「……」
天皇位於九天皇居,是民族生命的根源,因此必須使這十善萬乘、宇宙真理頂點的皇居,成為萬世一統、至尊至上之地。至於幕府,則是朝廷委任、掌管實際政治(大政)之徵夷大將軍的政治場所。
志摩以同情的眼光看著政宗,而政宗則雙手支地、以尖銳的表情望著母親。不過,母子之間的視線並未交會。
「一切都還言之過早呢!那隻天狗所做的事,令大御所嚇出了一身冷汗。」
當二十五日入內參拜時,秀忠正式向天皇表明辭意。三天之後,也就是六月二十八日時,家光才由江戶向京城出發。
總之,入宮的扈從全部都由譜代(家臣)當中選出,其中包括土井大炊頭利勝、酒井雅樂頭忠世、井伊掃部頭直孝、安部攝津守信盛、松平右衛門佐正綱等重臣。此外,家光的乳母阿福也在行列之中。
「我想你也知道鎌倉時代賴朝公和義經對立的情形。賴朝公是幕府的主人,義經雖是他的弟弟,但是仍應執家臣之禮才對。如果沒有哥哥的推舉,那麼他就必須主動辭去院的任官:這種待遇上的差別,是相當明顯的。因此在我認為,義經應該擔任其兄的代官,受命為追討平家的指揮官才對。」
儘管現在已是太平時代,但是重臣之間仍在暗中較勁,互相比較處理民政的手腕。處在這種情況下,一旦稍有疏忽,立刻就會招致身敗名裂的危險……
「當你見到父親時,麻煩告訴他:政宗雖然尚未獲得百萬石領地,但是卻能維持自南北朝以來的尊皇風氣及領民的安堵。另外,也請你告訴最上家的舅父,政宗這次之所以沒有全力護衛義隆,完全是為了掌握最上家再興的契機。當然,最上家即使再興,也不可能成為大大名。那是因為,舅父及其父祖道德不足,以致直參的旗本們敬而遠之,也間接導致了這次封地被削的惡運。」
說到這裏,賴房又笑著說道:
秀忠和家光是分別自江戶出發的。
「預計是在將軍之後出發。由於祝賀親王誕生的禮物必須事先準備好,因此最快也要等到過了上旬以後才會出發。」
他制止母親的談話。
「你是指……上總介大人嗎?」
「咦?我好像見過這座山……極樂之境是在阿武隈山脈嗎?」
但是,經過兩、三次在御殿會面之後,母親終於在翌年的四月十七日,也就是政宗準備再度由仙台前往江戶時,主動前來拜訪政宗。
事實上,當政宗正在叮囑留守家臣在他出府之後應該注意的事項時,土井利勝和松平正綱早已先行出發,正在上京的途中……
「你真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哪!不過,我希望這次敍任能夠平安無事地進行。」
政宗震驚得無法言語。秀忠的意思非常明顯,意即當發生緊急情況時,希望政宗能夠手刃忠長。
「當然,他也具備了信長公的優點、豐太閣的偉大、忠輝大人的霸氣、忠直大人的驍勇善戰……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這些。總之,將軍可以說是集各種優缺點於一身的混合體,故而必須對他抱持警戒之心才行,否則他就會重蹈上總大人和越前大人的覆轍,甚至像信長公一樣遭到不幸或招致和豐太閣一樣的失敗。人類就是一張紙,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不過,你知道他現在最欠缺的是什麼嗎?」
(是嗎?這真是我和母親最後一次相見嗎……?)
「到達江戶以後,我會佯裝卧病在床:如此一來,外家大名們自然不會再對我抱持警戒之心。之後,我打算前往大御所賜給我的越谷附近的狩獵場獵鷹,以此作為我老後的休閑活動。這段期間也許沒有人留守江戶,因此一切事情都拜託你了。」
「春日局在不在?小納戶在不在?快……快來為我更衣呀!」
像他這樣的大將軍,甚至連豐太閣也不禁要瞠目結舌。
這年輕人的聲音不斷地震動政宗的耳膜。
「現在沒有草餅!」
「為了這件事情,大御所特地命令崇傳打造將軍家外交用的朱印,並規定凡是重要的國家大事,都必須先和大御所商量,然後才能蓋印。」
政宗覺得胸口一陣疼痛。這個出生於戰國、性格剛強的女性之悲哀,猶如冬夜的寒風一般,不停地吹襲政宗的內心深處。
這其間的政策、政略是相當微妙的。一旦政宗想要採取先發制人的策略先行上京,那麼土井利勝和松平正綱必然也會跟著採取行動。
「忠長一接獲母親病危的消息,就把重要的公事棄諸腦後,令我對自己當初舍他而選擇家光的決定感到十分慶幸。這真是一次明智的抉擇……不過德川家卻可能因而發生大騷動……」
(屆時整個情勢將會完全改變。)
「不!」
「……哦,你是誰啊?」
賴房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說道:

志摩和小十郎不禁面面相覷。不過他們並沒有立刻站起身來,而是將火盆推近政宗,因為此時天氣已經非常寒冷了。
「哦?你的意思是說,你原本也想和他們一起上京嗎?九九藏書
「哦,這真是出人意料之外的事。」
「哈哈哈……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你可能沒有察覺,將軍在很多方面都和你非常相似哩!……你不這麼想嗎?」
秀忠再次把短刀推向政宗,而政宗則只是默默地望著對方。
「絕對沒有這回事……柳生只不過是一介武夫而已。」
「就是這件事……不瞞你說,德川兄弟之間的情形比這還要糟呢!駿河大納言明知我已經把將軍之職傳給哥哥,但是卻根本無視於哥哥的存在。」
接到訃聞之後,他並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仍然和平常一樣,整天待在秀忠身邊,暗中觀察家光的人品、才幹。
(是嗎?這件事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嗎?……)
至於政宗,則面無表情地陷入沉思當中。
此時夜幕已經低垂,四周一片黑暗。在冷冽的寒氣當中,這兩位終其一生不斷地奮鬥的老人,竟然不約而同地落下了兩行清淚。
「你也知道,這一切都是由於時代觀念錯誤的青山伯耆守所造成的。因此,我不能讓他一直待在將軍身邊。」
(也許是肺癆吧?)
(在這個人世當中,究竟還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呢……?)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豈不是和預定的行程有所出入了嗎?」
政宗連忙收起臉上的笑容。當他發現阿福的個性也和母親一樣剛烈時,眼中不禁閃現著光輝。
「母親,我知道當年你並不是因為憎恨政宗,所以才想毒害我。而是因為當時豐太閣睥睨政宗的功勛,而且意欲削去伊達和最上家的領地,才迫使你不得不出此下策。你認為犧牲政宗一人,不但可以使最上家揚名立萬,而我的胞弟小次郎也能繼承伊達家的基業。自從父親去世之後,你為了我們家的確用心良苦。」
「老實說,我根本不想殺死弟弟!但是如果當時我不殺他,則事情必將無法收拾,於是我只好含淚做成此一決定。從那以後……每當我遭遇困難時,弟弟的魂魄總是會為我指點明路。哈哈哈……伊達家的力量應該十分強大才對!你瞧,伊達的士兵全都是武士中的武士。也就因為如此,所以神佛、父親、舅父、小次郎,甚至連母親都在為伊達家盡心儘力。值得慶幸的是……上天在你還活著時,又把你交回到我的手中。如果你有任何不滿的話,那麼不妨在回歸冥土之前,盡情地發發牢騷吧!哈哈哈……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祖靈之道吧?」
透過宗矩和秀忠的描述,政宗知道家光是一匹個性複雜、多變的悍馬。
當和子姬於去年入宮時,曾經訂下了許多規定。但是等到和子姬入宮以後,這些規定並未付諸實行。因此等過了一年後,政宗等人乃建議將軍再次上京,以便奠立朝廷和幕府之間親和的基礎。
宗矩仍然一貫若無其事的樣子。
當回國的日程排定在八月到十月十六日時,政宗的情感也開始翻騰不已。
說到這兒,賴房又壓低聲音,附在政宗耳邊說道:
「我的大半身子都已經躺進棺材裏了,何必還穿什麼白綾衣裳呢?真是可憐……義俊(最上家)也被擊潰了,怎麼我遇到的儘是一些不如意的事呢?」
至於父子兩人於二條城會合,則是在七月十五日。
這時秀忠四十八歲,政宗則已經過了六十歲。
「是的!也就是你的女婿……我最心愛的兒子對於如此重要的人與法之間的區別都無法辨明,兀自在那兒胡作非為,我這做父親的又怎能坐視不顧呢?」
「我們先到走廊上坐坐吧!向主上提供意見、並且監視其行動的你成為從三位權中納言,而他(家光)則是正二位的大將軍。」
假如自己是個能夠繼承家業的男孩,那麼最上家的地位絕對不致發生動搖。
例如:黑田長政於去年的八月四日去世,享年五十六歲。翌年,也就是寬永元年二月二十日里見義定歿,享年五十九歲。四月二十九日名所司代板倉勝重死去,五月十八日松平忠良歿。
(原來秀忠也正迅速地老化了。這麼一來,不論他是生、是死,都沒有太大的差別了……)
「嗯,的確如此!」
「權現大人是大御所、哥哥是將軍家……因此我和他們始終脫不了關係。但是,如今天狗卻完全無視於父親的存在,準備展翅高飛。」
「可能會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一點,大概是下個月的上旬吧?」
忠長的毀滅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哦?他又做了什麼有違常軌的事呢?」
當然,這隻是一個不懷好意的試探罷了。
(如此強大的力量到底藏在她體內的哪一部位呢?)
站在政宗的立場,當然很希望能和秀忠、家光一起上京,再度對朝廷盡人臣之禮。
伊達政宗再次和生母保春院會面,是在元和八年(一六二二)的十月底時。此次會面距離義姬於天正十八年(一五九零)出奔兄長最上義光,足足有三十二年之久。
「什麼?你自大御所手中接收過來的獵場……?」
這天,伊達政宗在參拜過北野的天神之後,回到了伏見宅邸。
否則在象徵最高權威的神州皇位和掌管實際政治的幕府權力之間,會給人一種兩者對立的錯覺。
「這就是我要請你幫忙的原因。事實上,我覺得自己有和亡父一樣的煩惱。」
「你在指責我沒有把將軍教好嗎?」
「也許真有這個計劃吧?如果你相信,那就不妨這麼想吧!不過,這完全是土井大炊頭一個人的意見……」
所幸到了現在,終於能夠理出一個井然有序的封建制度形式。
從某一方面而言,水戶可以說是高居天上、象徵著至尊無上的朝廷與位居地上、執掌實際政治的幕府之間的聯繫,因而他必須找出一條適合日本獨特的理想、智慧及見識的通路才行。
這和家康至死都不肯原諒忠輝是一樣的道理。
此外也有記錄指出,兩人之間密談的內容,其實是……秀忠向政宗傾訴內心的苦惱罷了……
「在譜代中有大炊頭,在外家大名中有你,而將軍家一向非常信任你們兩個人……如此一來,哪還需要我這個兵法家呢?伊達大人,正如你所說的,元和偃武必須向下紮根才行。」
「這次請讓政宗陪你一起去吧!」
當然,母親並不是因為吝惜自己的生命而返回仙台。相反地,她是為了提醒以日本第一智者自居的政宗必須事事謹慎、處處小心而回來的。
(希望他不致做出紊亂政治的事情……)
根據講談,有關宇都宮的釣天井騷動是否確有其事,至今依然是個謎。不過,由於本多正純和土井利勝之間的對立情勢,於大坂之役後日趨白熱化,因而才導致封地被沒收的命運。
「根本不必大御所吩咐!我認為這個傢伙一旦放他出籠,就會像猛獸般地到處橫衝直撞,沒有人能夠加以制止。」
(這不像以前那個堅決、果斷的將軍家……此外,他的頭上甚至和政宗一樣布滿了白髮……)

「喔,這件事我自認能夠加以處理的啊!」
(明年就要成為秀忠、家光兩代的先驅了,一定要勤勤懇懇才行!)
當她知道政宗上京的消息時,突然想起好久沒和政宗見面了,因此特地派重宗前來邀請政宗。
「是啊!我打算在天皇面前把將軍之職讓給家光。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如父親。」
這和人們在他人的言語中找尋自我,具有異曲同工之妙。

(是嗎?……我的心中也有和他一樣的正直、軟弱之蟲棲息嗎……?)
其時天氣已經非常寒冷,然而秀忠卻渾然下覺地坐在黑木書院裏閉目沉思。
「但是麻布織成的夏衣比較涼快啊!對了,我這裏還有六文錢可以帶到三途河去哩!」
「哼!有這種事?看來大御所早就摸清楚你的個性了……他知道你的心地太好。」
途中他特地前往久能山的東照宮參拜,然後又前往大坂城巡視,而於七月十三日進入伏見城。
阿福之所以被稱為「春日局」,就是因為護送和子姬入宮有功,在京都接受朝廷的贈封。
當父親輝宗被畠山義繼殺害時,政宗只有十九歲。翌年,二十歲的政宗不但被任命為左京大夫,同時還趕走義繼、奪回了二https://read.99csw•com本松。
春日局連忙把家光帶到隔壁的房間為他更衣。
「高台院今年幾歲了?」
小十郎和志摩再度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互望著對方,然後緩緩地站起身來。
(難道母親今後一直都要這麼步步為營地生活下去嗎……?)
當聽到和母親同年的豐太閣夫人即將死去的消息時,一股不可思議的無常感溢滿胸中,使得政宗無法言語。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畢竟你這隻青蛙還是非常相信政宗的。一旦你相信我,那麼土井自然也會信任我;土井信任我了,則旗下眾和譜代們也都會信任我。如此一來,我總算可以安心地去打獵了。」
這時保春院的雙肩突然劇烈地顫抖著。
雖說豐太閣也有這種冷笑癖,但是家康卻絕對沒有。事實上,家康不論在什麼時候,都會全神貫注地聆聽他人說話:一旦覺得有任何不當之處,則會誠摯地加以開導。更令政宗感到意外的是,水戶賴房居然也有和自己一樣的缺點。
政宗於京都的二條城接到保春院的死訊。但是由於當時家光正準備入內參拜,以便接替征夷大將軍之職,因此政宗甚至無法為自己的母親服喪。
「你真的了解嗎?中納言。」
身為兄長的最上義光固然是個著名的策略家,但是個性之強卻遠不及自己的妹妹。才幹勝過兄長的義姬自從嫁給老好人伊達輝宗以後,即接連生下了政宗兄弟,這到底是怎樣的因緣呢?……
「哦?」
「你還是沒變……」
「就是你和將軍家上京的事嘛!在一般人的觀念裏,入宮是為了婚禮,是一件可喜可賀之事,但如果因而令公卿眾們感到害怕,那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出門在外時,縱使母親死了……你的心意也不要有所動搖。老實說,如果我還繼續活著,你才應該感到驚訝呢!……你都知道了嗎?」
例如政宗之母與其弟小次郎、織田信長及其弟信行、秀忠的正室與忠長的情形,幾乎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雖然你很用心地教導將軍……但是他卻渾身上下都是缺點,其中包括上總介忠輝大人和越前忠直大人的缺點。」
傳教士索提洛暗中自呂宋潛回日本,結果於長崎被捕並遭到處刑,是在這一年的七月。此外,被移往信濃的福島正則也在這一年的七月十六日死於謫居之處,享年六十四歲。
政宗似乎比較他年輕十二歲的秀忠更能了解人類內心的想法。
政宗抵達江戶之後,隨即命人去請柳生宗矩,而柳生宗矩也很快地應|召而來。
說到這兒,秀忠不禁潸然淚下。

「這是白綾嗎?」

「呃……呃……呃……」
「什麼?你的意思是說,將軍故意要重臣們離開江戶,然後暗中派人監視我……?」
阿江與猝死的消息,令秀忠及家光感到愕然。不過,由於此次上京意義重大,因此父子兩人只好強抑悲傷,仍然繼續朝上京之路前進。
「是的!獵場位於千住,主要是為了萬一發生事情時,我可以假藉狩獵為由,很快地逃回領國。」
在這個大變化中,我們不能不提到家光的弟弟忠長(國松丸)。由於無法成為將軍,因此他的內心一直感到忿忿不平。後來他敍任為駿河大納言,於寬永元年八月十一日移往駿府,領國包括駿河、遠江等地,總計為五十五萬石。在他人的眼中看來,他應該對此感到十分滿意才對,但事實卻不然。由於「母親太過溺愛」,結果反而為他招致家破人亡的命運……政宗早就看出了這個事實。
「是啊!將軍家甫一上任就接見暹邏使者,而且事先沒有和大御所商量就擅自寫下答書,以致大御所極感不悅。」
當他想到這點而不經意地笑了出來時,不巧被春日之局撞見了。
「是的!不過,光笑是無濟於事的。內大臣身負順承天平的意志,並且將之傳達給萬民的責任,因此如果你了解這一點的話,那麼身為長老的你,就應該格外注意自己的態度才對。」
不過當時保春院的臨別贈言,卻不像一般的母親們那麼慈祥。
在朝廷方面,皇妃德川和子於去年的十一月十九日被舉薦為後來的明正天皇(女帝)。在這個大喜消息傳來時,將軍秀忠的時代也正式宣告落幕了。
「我叫你們退下,聽到了沒?我要和母親商量有關最上家再興的事情,因此只有我們兩人在場就行了。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來!」
(他大概就是這樣的人了。)
由於今日天神社前的參詣者特別多,因而賽錢箱中堆滿了香油錢。
在看到母親的那一瞬間,政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另一方面,在親王誕生的一個月前,武藏岩槻城主青山伯耆守的封地遭沒收,並且被迫隱居於上總大多喜。事實上,這是伊達政宗提供給春日之局的意見,由她來煽動家光。而青山忠俊的被流放,則象徵著秀忠的時代完全落幕。
「是的……這絕對不是你對某一個兒子的偏愛。因為,你對將軍家的缺點,也能冷靜地加以分析……」
「如今連大御所也管不住他了。你知道嗎?將軍甚至還派人去找中村勘三郎,準備在明年改元哩!據板倉重宗表示,元和的年號將改為寬永……為了慶祝改元,將軍特地派人請勘三郎來到江戶表演歌舞伎。屆時游廓、歌舞伎表演和討伐伯耆守等事將會一起進行,因而江戶街上必定會陷入一片混亂。在這種情況下,恐怕連大御所也無法妥善處理。總之,這件事情怕是無法制止的了。」
政宗不經意地脫口而出。拜佛者的願望雖然十分愚蠢,但是神明卻從未動怒,或許他們根本就充耳不聞吧?
寬永元年二月十五日,中村勘三郎自京都來到江戶,於猿若座舉行歌舞伎表演。從此以後,市井之徒的風俗習慣完全改變,成為一個嶄新的時代。
「哦,你了解了嗎?……也許到時會有謠言滿天飛,因此我希望你是真的了解了。」

根據文獻記載,當時兩人的談話內容大致是:
令人驚訝的是,柳生在聽完政宗的話後,居然信以為真地側頭深思。
「哦?春日局想要捨棄將軍嗎?」
當他終於發現春日之局時,
「可是,方才你不是說我教養不力嗎……?」
「我很高興能有這個機會。一旦有我政宗擔任先驅,再加上大御所和將軍家攜手合作,我相信國內的政治必將日趨安定。如此一來,政宗總算不至於愧對祖先了。」
母親茫然地望著站在門口的政宗,似乎正在努力想要認清楚來人究竟是誰。
四十八歲的秀忠居然向六十歲的自己交代遺言……這是多麼可悲、殘酷的現實啊……
「對於已經年逾六十的你,秀忠還有一事相求……也許你會覺得我的行為不合常理,不過天壽並不是凡愚之人所能預知的。」
寬永寺的興建,目的是為了在發生萬一的情況時,萬世一系的皇統仍能延綿不斷地持續下去。
「不,是土井大炊頭說的。仔細想想,這番話倒也不無道理。當重臣們都不在江戶時,身為第一外家大名的你,的確是最令人擔心的。根據這個事實,假若你能向天下顯示追求太平之世的決心,並且獲得人們的信任,那麼必將發揮很大的效果。」
「現在請你品嘗一下我自東照權現手中接收過來的獵場裏所獵獲的鶴吧!」
七月二十七日這天,當新任將軍於入內參拜後返回二條城向父親秀忠致意時,
「我一向都很為母親的娘家著想,相信這份孝心也會使神佛深受感動。神佛對任何事情都能看得十分透徹,因而才讓母親所下嫁的伊達家,一直是奧羽第一的大大名。換言之,這是因為神佛都能了解我的一番苦心。」
「母親!我是政宗……」
有關評定身為政治場所主人的征夷大將軍之人品如何,擁有監視、上奏權及決定繼承人選之權者,乃由副將軍擔任。由此我們不難想見,身為副將軍的水戶賴房肩上擔負著多麼重大的責任。
「如果反省之後仍然不知悔改,那就拜託你了……」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由於重臣們都伴隨將https://read•99csw.com軍入京,因此目前江戶已經變成一座空城……由此想來,可見大家都很信任、倚重你。」
「這麼說來,你認為我應該離開將軍的身邊嘍?」
「原來如此!這是一次重要的習武狩獵,但馬完全了解了。」
說到這兒,宗矩又狀至嚴肅地摸摸鬢腳。
至於山形城遭到沒收及家康時代的重臣宇都宮城主本多正純的封地被削,則是在元和八年。
對於家光偶爾出現的惡作劇行為,政宗不禁搖頭苦笑不已。
「大御所!我們不要再談個性的問題了。對啦!你到底有什麼要拜託我呢?」
(二十歲的人心智尚未成熟,難免會有這些缺點……)
當他於十月返回領國時,早就已經和將軍商量好了翌年(元和九年)的重大行事。
保春院觀察世人的眼光,並不像一般女性那麼狹窄。
不過,身為人臣固然應盡人臣之禮,但也不應太過。
「你指的是?」
「這件事我當然十分清楚。」
「大御所呢……?」
這時,像白貓一般的母親又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來。

至於豐太閣夫人高台院——這位豐臣家碩果僅存的人,則於九月六日死去。另外,鍋島忠茂、小笠原忠政也相繼於八月、十月去世。
「好重啊!我還是比較喜歡麻布織成的夏衣。」
雖然他知道母親已經老邁,而且母親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相當萬幸的了,但是……
如果他是一名暴君,那麼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就會耽溺於酒色當中。如此一來,自然很快就會有人起而背叛之。更何況他又任性、急躁、自恃武藝高強,因而極可能在某些好勇鬥狠的武士之慫恿下,成為一個好戰之徒。
「原來是這件事啊!這沒什麼。不過,我倒是有件事要拜託你。」
政宗愕然地看著母親。就在這時,年逾七十五歲的義姬突然像孩于般地放聲大哭。
然而人生在世,要想使自己成為一個成熟的人,而且還要排除戰亂及頹廢所造成的影響以維持太平盛世,是需要花費無數心血的。仔細想想,將軍原本就是一個尚未成熟的個體,因此他只知道為自己而活。
「的確如此!這麼說來,明年的上洛之行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嘍?」
這個構想在家康時代就已經產生了,如今終於獲得天皇的許可:這對秀忠父子及特意在仙台城內建造帝王寶座的政宗而言,無疑是其一生當中最偉大的事業。

事情果真如賴房所言,家光這隻天狗正逐漸脫離父親的掌握。
「是的,這是白綾做成的衣服,你喜歡嗎?」
回到伏見住宅以後,政宗發現所司代板倉正焦急地等他回來。
政宗離開仙台三個月後,亦即元和九年(一六二三)七月十六日,保春院逝世。
「中納言,我把將軍之職讓給自己的孩子……但是身為父親的我,卻不允許自己的孩子任性而為……」
「你、你說什麼?」
「你能了解嗎?母親!」
在兩人商計大事的期間,遠在領國的山岡志摩特地派人前來通知政宗,其生母已經平安無事地回到仙台了。
其中,秀忠於六月八日到達京都,並預定於六月二十五日入內參拜。
雖然只有四十八歲,但是興建寬永寺的計劃已經獲准、親王外孫也相繼誕生:對一般人而言,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
政宗大吃一驚地瞪視著賴房。
說到這裏,政宗突然覺得胸口一熱,兩手也不自覺地支在榻榻米上。
「大御所大人!政宗……對於你內心的悲傷感同身受。」

「哦!」
「什麼!我倒覺得你處世的態度愈來愈成熟了……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忙的,你儘管吩咐吧!」
「對忠長和將軍採取全然不同的教育方式,是我和他們母親所犯下的錯誤。我希望他能經常深切地自我反省,因此在我有生之年,我會竭盡所能地去指導他……但是一旦我比你先走,那麼伊達大人……」
「……」
事實上,早在鎌倉時代就有親王遁入日光山的前例了。為了確保皇統延綿不斷,和子建議天皇在江戶建造寬永寺,作為常行的三昧堂,打算日後若有意外情況發生,便可以在此長住。
在這個計劃的背後,也許是想要探詢坂部之子的行蹤吧?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表示將軍家喜好男色的習慣並未根除。
「這麼說來,世間沒有給死人吃的東西嘍?」
「可是將軍卻因此而感到不高興,於是再次從大坂前往堺地視察,並且很快地返回江戶。」
言迄,水戶賴房似乎急著會見某人似地,很快地走出了御殿。
她的語音顯得格外微弱,似乎在告訴政宗某種訊息……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既然明年早春就要上京,那麼你現在就回國去探望令堂大人吧!」
值得慶幸的是,翌日一早他就獵到了兩隻鶴。當政宗帶著鶴抵達仙台之後,隨即在片倉小十郎和山岡志摩的帶領下前去探望住在本丸新築御殿內的母親。
「不論我再怎麼努力,不能做到的事情終究還是無法做到。也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把將軍之職讓給家光。」
「既然你了解,那麼一切都拜託你了。中納言,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想要成為名君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因為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缺點,所以在其身旁的人必須設法改正其缺點——必須有這種覺悟和努力才行。如此一來,才能施行善政、為萬民求得幸福。反之,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則即使是親兄弟,也會發生閱牆之爭。」
在門窗緊閉的室內,他那茫然的聲音,透露出一種悲喜交集的思緒。
和子姬入宮一事與幕府並沒有直接的關聯,而是公家與德川家之間的事情。因此,兩者之間一定要清楚地加以區分才行。
(是嗎?他真的只是在撒嬌嗎……?)
不過,這位日本第一武將現在最想看到的,卻是母親的笑容。
在一聲尖銳的哭泣聲後,保春院終於按捺住激動的情緒。
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母親,身軀比父親更為龐大,兩眼炯炯有神,以致連素有猛將之稱的政宗,也不禁想要迴避她的視線。
「如果是有關孝心的謠言,相信將軍一定會感到非常高興……萬一發生意想下到的情況,我會充當你和將軍之間的聯絡人的,你放心吧!」
「據所司代表示,是左大臣近衛信尋。我不知道是什麼因素促使他做成如此草率的決定,不過我想他絕對不會是聽從你或柳生的建議,是吧?總之,他的行為實在令人感到頭痛。」
「我是怕萬一自己還來不及仿效父親的先例,就在將軍的位上死去,那麼德川家必將發生流血糾紛。對於這一點,相信你也心知肚明……因此我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忙。」
不論如何,直到這天晚上為止,政宗母子之間仍舊無法坦誠相對。或許,他們只是表面上裝出無法坦誠相對的姿態,而實際上心靈卻已經相通也未可知。
政宗頓時忘記了呼吸,而放在膝上的拳頭也下自覺地握緊了。
「秀忠向政宗交託後事。」
「他向大內呈獻御料萬石一事姑且不提,誰料他居然還將京畿市街等場所的流浪漢一律予以放逐,而且還大言不慚地嚴命所司代立即進行這項任務,以免使天子身陷危機。」
她的全身裹著一層白色的皮毛,乍看之下有如一位與眾不同的孩童。
「你的心地太好了,因此總是會遭遇許多無妄之災。身為母親的我,不喜歡老好人。」
此時家光年僅二十,性格比他人暴烈數倍。雖然有時也會謙恭有禮地請教他人,但是大半時候都擺出一副倨傲的姿態。
「所以他才不曾事先通知,就逕自離開了京城……?」
「天下百姓畢竟不是你的孩子。再說,將軍是掌管萬民命運的重要人物,因此必須鎮住其心神才行。然而,他的個性當中卻有信長公思慮不足的缺點。不,應該說和豐太閣急躁的個性非常相像。」
「……」
「就是因為他和我太過相似,所以我才害怕啊!如果是我,至少還有制止的方法,那就是權現大人所制定的公武法度。可是,目前卻沒有任何方法能夠制止這隻天狗。他會像北條高時一樣九*九*藏*書,不停地賣弄權勢,終至招致滅亡。因此,我認為必須密切監視這隻天狗才行。」
「母親,你可以把我當作小次郎或梵天丸藤次郎,畢竟我們都是你懷胎十月、歷盡千辛萬苦所生下的孩子啊!」
儘管此刻內心激蕩不已,但是保春院的姿勢卻絲毫沒有改變。
(母愛真是一種微妙的情感……)
「是、是什麼?」
「哈哈哈……事情並沒有那麼嚴重。人類終其一生都在不斷地成長,將軍當然也不例外。依我之見,如果你能和將軍一起成長的話,那就沒事了。」
如果天下真的那麼容易就被擊潰,則其價值也就不再如此崇高了。
「政宗!」
當然應該對朝廷略盡人臣之禮……藉著這個機會,可以和陸續返回京城的公卿們和平相處——如果不能讓天子身邊的重臣自覺到本身責任之重大,那麼政治必將無法順利推展。
既然政宗不能上京,那麼當前最令他放心不下的,當然就是母親的事情。
「大約一個月吧?我必須鍛鏈身體。」
到了九月六日,政宗自京都朝江戶出發。
政宗的話剛說完,隔壁房間立即傳來家光激昂的叫聲。
「縱使要到極樂世界去,也不能空著肚子啊……極樂的盛宴究竟是什麼呢?我喜歡春天的草餅。」
「哈哈哈……那有什麼關係呢?你還是安心地享用我為你準備的獵物吧!」
「萬一將來果真發生亂事……當然,我會一直密切注意忠長的。但是……萬一……萬一我比你早死,希望你能代我……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哦,你是指那個信守忠義的青山伯耆守嗎?」
由於領地位居常陸,因此賴房很早就開始潛心研究南北朝時代北畠顯家的事迹及整個日本歷史。也正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從義公(光圀)、烈公(齊昭)到慶喜,都成為水戶學的本流、明治維新的原動力……
政宗笑著說道:
一言以蔽之,是因為母親的偏愛,所以導致兄長必須斬殺胞弟的後果。至於忠長的下場,我們將留待以後再詳加敍述……
政宗單刀直入地說道。
而政宗就是在一邊接受秀忠父子諮詢、一邊等待入內參拜之日時,接到了母親的訃聞。
由此看來,年號改變之際,或許也正是人類汰舊換新的關鍵時刻吧?
「春日局,原來你在這裏啊!我已經遵照你的吩咐,在成為將軍之後呈獻一萬石給大內作為貢禮,這下子你可以安心了吧?」
例如,將軍秀忠於元和九年再次上京之事,即是在此時決定的。不過有關這次再度上京的決定,其實應該說是政宗和水戶賴房從旁極力鼓吹的結果。總之,他們兩人都充份發揮了天下副將軍的功能。
「原來如此!站在大御所的立場,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其時忠長當然也隨著秀忠等人上京,但是在他離開江戶之後不久,卻突然傳來阿江與病逝的消息……
為了獵鶴以作為送給母親的禮物,政宗首先來到千住狩獵。
政宗對於自己竊笑他人而被春日局撞見一事,感到非常羞愧。
「快到火盆旁邊來吧!」
「他的才幹太多了……也許是吧?是的,他的才幹的確太多了。大御所毫不眷戀地讓出將軍之職固然令人敬佩,但是從今以後他就變成無所事事了。」
「不瞞你說,我那七十六歲的老母保春院剛剛去世不久,目前我正在服喪期間,所以不方便到他人家中拜訪。關於這一點,麻煩你代我轉告高台院吧!對了,將軍打算什麼時候自京城出發呢?」
和冷靜、以公事為重的父兄相比,忠長覺得自己是一個具有人情味的可愛人類。
論才幹,他不及乃祖家康;論正直,他也比不上乃父秀忠。此外,他的性情急躁,而且每次一急,就會出現嚴重的口吃。大體而言,他的性格較像目前被流放到飛彈的上總介忠輝及因為太過任性而謫居豐後荻原的越前松平忠直,屬於豪邁、奔放型的人。
「柳生,現在我真的必須借重你的智慧了。如今將軍不在這裏,我們談起話來也比較輕鬆一點。」
(她真是以往那位威風凜凜的母親嗎……?)
(為什麼我不能改掉喜歡嘲笑他人人生的毛病呢……?)
政宗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秀忠,而秀忠也顯得非常高興。
政宗誠惶誠恐地將雙手按在榻榻米上。
「哦?為什麼呢?」
「什麼?你剛說你是誰……?」
「哦,你注意到我在一旁竊笑嗎?」
但是春日局似乎並不了解這番話的真諦。
「春日大人,你的確相當用心地在觀察。我想,就個性而言,你絕對不輸給任何人。」
「你和我一樣同在卯年出生,雖說有己卯、丁卯之差,但彼此之間應該有許多相似之處才對。每當我覺得肩上的負擔太過沉重時,就會非常希望能夠擁有你的豪氣:如此一來,新的勇氣便會油然而生。也許……我們的性格有相通的地方吧?你有沒有察覺到呢……?」
政宗的兩眼閃閃發光。
但是,深受母親寵愛,又自恨不能成為將軍的忠長在聞知生母的噩耗(接到通知時只說是病危)後,突然再也捺不住滿腔的悲嘆,於是未及事先通知兄長,就逕自趕回江戶去了……
(個性剛烈、執拗的母親,果真會乖乖地隨山岡志摩返回仙台嗎?……)
「噢,你終於睜開眼睛,仔細地瞧這樣東西了。你看,小次郎正支著手站在山蔭處對著我們笑呢!」
事實上,寬永三年的上京即是為了執行此一計劃。不過,在上京期間,忠長及其母阿江與卻發生了不幸事件。
「哼!」
「必須成為神明才行……」
「我想你必須喝點用鶴熬出來的湯汁才行。如果你答應,那麼我立刻命人煮鶴,然後再親自端到你的面前來。闊別三十二年之久的母親回來了!這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啊!因此我希望你能像鶴一般地長壽……草餅必須等到春天才有,請你不要太過任性吧!」
「是嗎?我也必須成為神明才行!」
「坦白說,在兵法上我的確勝人一籌,而你則又遠勝於我。至於土井大人,不可否認地他也是一個很有才幹的人。」
和家康身為大御所的駿府時代相比,這裏顯得極為冷清。
「首先,他太容易喜歡別人。」
「不,不是。老實說,他們兄弟間的感情並不是特別不好。但是,由於我對兄弟兩人的教育方式不同,因而才種下了今日的禍根。對於這兩個兄弟,我把其中一個教育成將軍,另外一個則訓練成家臣,當初我並不認為這麼做不對:未料這個小小的錯誤,竟然演變成今日不可收拾的局面。」
「你們先退下吧!我要和母親單獨相處一會兒。」
(這真的就是我的母親嗎?……)
「那麼,繼任的關白是?」
端坐在飄著新木香氣的書院裏的母親,令政宗聯想到一隻白色的老貓。
「很好。這碗鶴肉湯裏是不是下毒了?不過你放心,即使你真的想要害我,我也會配合你的行動的。」
他的腦海裏不禁浮現那位傳說中騎著桃花馬、手持大刀,往來於敵陣當中斬殺無數敵人的母親之雄姿。
賴房立刻搖頭說道:
「豈只是開始行動而已,他甚至打算削去大御所最喜歡的九條幸家的關白之職呢!」
政宗幾乎泫然欲涕了。因為,這是一個負有指導之責的人在面對生死之際,發自肺腑的懇切言辭。
政宗沈默不語,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哦,事情已經開始了嗎?」
說到這兒,秀忠的思緒似乎開始變得混亂,再也不是那個政宗見慣了的嚴肅將軍了。
秀忠則比他提早半個月,亦即閏八月二十一日時由京城出發。至於將軍家光,則又比父親更早半個月,於閏八月八日返回江戶。
這種人早晚都會寵信進獻男色給他的佞臣、拒絕接納忠臣的勸諫。
說完之後,他立刻取下佩在腰間的小刀,放在政宗的雙膝與火盆之間。
政宗的話剛說完,保春院突然開始啜泣。
「少裝蒜了!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我成為天下第一真的會令你們感到那麼困擾嗎?為了對抗這種情勢,譜代的土井大人甚至不惜拿大花瓶來砸我的鼻尖。」
「……」
「什麼?七十六歲……真是長壽啊!不過很遺憾的是,我不能前去見她。」
幾乎就在同時,水戶賴房走了進來,並且以粗暴的聲音說道:
「不久之後,大內就要誕生一位親王了。一旦將軍改read.99csw.com變,則年號也必跟著改變,因此這隻天狗一定要加強監視,否則可能會導致天下大亂。」
「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絕對不能掉以輕心。身為男人,必須隨時警覺到有無數的敵人正潛伏在自己身邊。」
假若戰國時代的亂世再度出現於日本,那麼位於京都的皇居必將成為亂臣賊子的根據地。如此一來,皇統就無法固守了……基於這層考慮,因而有興建寬永寺的計劃。
(但是這孩子卻一點也不憎恨自己……)
當他看到圖中的瞿麥花時,精神不覺為之一振。
至於家中的人,則一致認為身為母親的義姬個性太強,根本無法與之相處。
「開玩笑……麻布織成的夏衣是活人穿的嗎?」
在忠長的眼裏,父兄以公事為重的態度,在在證明了他們是冷酷無情的人。
喜歡冒險、模仿女人的動作,而且幾乎所有人類的缺點,都集中在他身上。而導致此一現象的原因,卻是由於他還太年輕。
而政宗則露出微笑。
(可是,為什麼他看起來如此蒼老呢……?)
「你是在跟我談兵法嗎?」
「這次大御所是計算錯誤了。」
想到這兒,政宗首先向秀忠表明祝賀之意。
「我們不要再談這些嚴肅的話題了。」
「哦,他已經開始行動了嗎?」
「你是說……將軍他們兄弟之間會發生紛爭嗎?」
「哦?除了這點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原因呢?」
其時豐太閣的元配夫人北政所,正因為衰老而卧病在床,於是只好住在家康命土井利勝為她建造的高台院中。
待兩人退下之後,政宗很快地把火盆推到母親面前。
想到這裏,政宗恨不得立刻展翅飛回國內……
兩個人的視線終於首次相遇,但是保春院立刻又將視線栘往左邊壁櫥上的連山繪畫。
她略微停頓一下,接著又繼續說道:
「伊達大人,將軍很快就要正式成為正二位內大臣及征夷大將軍了。對於這位天子的內大臣,我希望你的態度能夠謹慎一點。」
當保春院去世時,支倉六右衛門也已經死去。正確地說,保春院於元和九年七月十六日逝世,而支倉六右衛門則比她更早一年,於元和八年七月一日死去。
政宗突然這麼想。幾乎就在同時,他也決定自己要隱居於仙台的若林中了。
當時有傳言指出,由於不願意自己日漸衰老的姿態為他人所見,因此她乃決心絕食,在短短數天之內就結束了生命。總之,政宗的母親終於結束了她凄苦的一生……
「中納言,如果現在我任由事情日益惡化而不加以處理,那麼一旦我撒手西歸,他們兄弟必然會兵戎相向。由平家的例子可以知道,一旦幕府發生紛爭,則必累及皇室:如此一來……身為父親的我……昔日的一番苦心勢必化為泡影。我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經過審慎地考慮之後,我決定把事情交給你了。」
「目前他最缺少兩樣東西,一是像權現大人(家康)那種耐心、肯吃苦的情操,其次是像現任大御所(秀忠)那種謹慎、正直的態度。哈哈哈………就只是這些而已。」
「什麼事?」
「是的,我就是你的兒子政宗……我已經五十六歲了……在失去父親的這三十七年裏,我早就從一個少年變成老翁了。」
「事實上,政宗知道母親想要到三途河去見誰。你最想見的,當然就是我的父親,其次是舅父最上義光……政宗雖然只有一隻眼睛,但是畢竟已經五十六歲了,如果連這點小事都看不出來,那豈不是太笨了嗎?」
「伊達大人,不久之後你就要敍任為從三位權中納言了。」
這種潛藏在內心深處的不滿,成為導致日後種種暴亂行為的禍根。事實上,從他一意孤行而使得父兄傷心的行為看來,他根本就是一個無視於他人感情的任性之徒。
「哦?那麼你打算離開多久呢?」
「因此他在回到腰越、根本還來不及進入嫌倉之前,就被處以流放之罪了。」
這種出自本能、自然的母愛,結果卻往往產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反作用。
「哦,原來是伊達中納言啊!」
然而保春院卻完全無視於他的激動,兀自說些全然不相干的話。
如果自己真如保春院所說的「心地太好」,那麼相比之下,家光就有如砂糖壺一般。
春日之局杏眼圓睜、柳眉倒豎地問道。
將軍秀忠的本意,是想借重政宗的智慧,但是土井利勝卻可能改變將軍的決定……
政宗再度面露微笑。
宗矩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或許此時大御所秀忠已經察覺自己身體的某一部份發生病變了吧?
一聽這話,政宗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就是寬永三年(一六二六)的上洛之行。
德川和子敍任從三位、成為後水尾天皇的女御(皇妃)入宮時,伊達政宗並未伴隨在旁。
他旁若無人地當眾說出這件事情。由此可見,家光直到現在還是十分依賴春日局。
而今,這個年輕的將軍於七月二十七日入內參拜,正式遞補為征夷大將軍,並且被任命為正二位的內大臣。
代表家光時代的寬永元年(一六二四),是在元和十年二月三十日正式改元。在這一年裹,時代潮流的演進令許多人感到心痛,而許多戰國時代的老臣也相繼在這一年死去。
「我知道!我們到另外一間房間談、到另外一間房間談。」
這次的招待和以往全然不同。由於政宗非常清楚隱居的秀忠內心深處的寂寞,因此這次款待秀忠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祛除他的孤寂感。
「哦?你的意思是說,將軍實際上並沒有過人的才幹嗎?」
「在!」
「柳生。」
在一年當中,政宗並未向任何人交代行蹤。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直到十月十六日為止,他都一直待在江戶,成為將軍秀忠的首席顧問,兩人共同決定了許多大事。
「承蒙伊達大人謬讚,柳生真是惶恐之至。」
但是,事實上政宗並未立刻離開江戶。也許柳生宗矩早就看穿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坦然答應他的要求吧?
「母親,你準備到父親那兒去了嗎?」
政宗一邊整理衣襟,一邊抬頭仰望著天花板上的花鳥圖。
「……」
「喔,是嗎?那就辛苦你了。」
這個二十歲的青年之所以任性,是因為他的心智尚未成熟。而政宗自己雖然了解這一點,卻還是忍不住暗自竊笑不已。仔細想想,這種行為實在太可惡了……
「凡事都有左右、表裏之分。」
「我了解了!身為指導者必須有所覺悟……你放心!政宗一定會仿效大御所,儘快做好隱居的準備工作。換言之,我必須先以身作則,然後才能要求駿河大納言反躬自省。」
(這是時代潮流所趨……)
「我沒變……?」
對身為母親的義姬而言,被自己想要殺害的兒子原諒,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情。如果可以選擇,那麼她寧願被對方憎恨,至少心理上落個輕鬆。
這時站在一旁的山岡志摩很快地插口說道:
「大御所,你在說些什麼啊?瞧你!怎麼突然間變得如此脆弱了呢?」
政宗很快地離開秀忠父子身邊,退到另外一間房間去。因為,他不希望家光聽到自己所說的話。
其時皇妃和子由於一舉得男,因而被薦為中宮,於是建議天皇完成家康的密命,動工興建以供奉天海僧正為主的寬永寺。
「然而義經卻因為戰勝而忘了自己的身份,甚至在他人的頻頻催促之下,逕自接受任官。由於一時的失察,結果使得統領天下武士的法度遭到蹂躪,這種錯誤是不容原諒的。當然,這個過失完全是因為義經自恃為將軍的手足而引起的……」
如果要等到自己死後才把將軍之位傳給家光,那麼不只是家光本身,甚至其近臣們也會因為事出突然而無法妥善地處理政事,以致發生失政的情形。
當聽到秀忠這麼說時,政宗突然覺得胸口一陣刺痛。因為,其時政宗也未將家業交由嫡子忠宗繼承。
「不論是追隨將軍家或受到他人的脅迫,你都會以此來砥礪自己。」
政宗的性格,可以說是母親的倔強和父親的敦厚之混合體。
對將軍秀忠而言,這無疑是他一生當中做最後決定的重要時刻。
「是的。這是最令公卿眾感到害怕的事情。」
(是嗎?將軍要把歌舞伎演員勘三郎召至江戶……?)
就某種意義而言,從白河法皇到後白河法皇的院政,只是一種架於屋上的非自然政治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