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居的人們就住在這裏。你要走服務通道嗎？」

「是給了女人嗎？」

「我聽說過你。米莉森特·德魯和克萊德分手時，她說你幫了她的大忙。但是，她沒有告訴我細節。」

我在躺椅旁邊的一把摺疊椅上坐了下來。

「我是克羅姆伯格夫人——這裏的大管家。」

「辛普森夫人！……」管家驚慌失措地大聲喊道。

不論死活，我暗自想。但是，我猜不透辛普森夫人的心思。

「不必了，謝謝。」我搖頭拒絕了。

計程車駛離了第101號國道，朝著大海的方向開去。道路在棕色的大山腳下，蜿蜒曲折地進入了兩旁都是矮櫟樹的峽谷。

「您指的是性方面的？」

「自從辛普森夫人傷了腿之後，他們不得不給她裝上了這個玩意兒，它可值七千五百美元呢。」

「拉爾夫從來不向我吐露心聲，他跟米蘭達更親密。」辛普森夫人懊惱地說，「我沒有辦法監視他，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不是經常，而是總是這樣。他一喝酒就失去控制。」

我不說話了，也許這正是辛普森夫人所希望的。

一分鐘之後，我便開始嗅到了大海的氣息。

「洛杉磯。他先是在拉斯維加斯。我們在那附近有一所沙漠別墅。」辛普森夫人緩緩地說，「但是，昨天下午，他和艾倫飛到了洛杉磯——艾倫是他的飛行員。拉爾夫在機場里，悄悄地擺脫了艾倫后，就自己離開了。」

「您認為，他是喝得大醉離開了。他經常這樣嗎？」

「我想過，甚至推測過。」我點頭說，「我經手的大部分案子，都是關於離婚的。我猜我是一隻豺狼。」

「啊哈，您就是盧·阿徹先生？」

「你在貶低自己，盧·阿徹先生。你說話的方式不像個偵探，不是嗎？」辛普森夫人點頭說，「我很高興你提到了離婚，因為，我想從一開始九*九*藏*書就說明白，我要的可不是離婚。我要維持我的婚姻，我還指望著我丈夫比我先死呢。」

「男人都這樣，不是嗎？……」辛普森夫人冷笑著說，「但是，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失去對錢的控制。幾個月以前。他喝得酩酊大醉，送了一座山給別人。」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後，5啊就不再是了。」

「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我們要找的那所房子，是低矮、狹長的造型，它矗立在懸崖的中部，背朝著峽谷。它的兩翼構成鈍角的形狀，像一個巨大的白色箭頭，指向海的方向。透過灌木叢，可以看到閃著白色光芒的網球場，還有藍綠色游泳池裡的波光粼粼。

辛普森夫人的嗓音里，現在也透露出那種令人不悅的雜音，聽起來像是一隻大黃蜂嗡嗡嗡的低鳴。

辛普森夫人自己似乎也感覺到了，於是吞了一口氣，將雜音咽了下去。

「喂，我在陽台上呢。找我有什麼事兒？」一個冷冷的聲音回答道。

辛普森夫人身旁放著一台輪椅，但是，她看起來並不像有什麼殘疾。她的身材很瘦，皮膚曬得很黑，以至於她的肌肉，看起來很堅硬的樣子。漂染過的捲髮像一撮奶油一樣，服服帖帖地貼在她狹小的腦袋瓜兒上。你很難判斷她的年齡，就像是你很難判斷一個紅木雕像的年齡一樣。

「您發電報找的那位盧·阿徹先生來了。」

「是的。即使對其他客戶，也不談論過去的客戶。」

「準確地說，他不是『失蹤』了，而是自己跑了，或者是跟別人跑了。」辛普森夫人懊惱地說，「如果我去失蹤人口局找他，他一準會氣瘋了的。」

「你只要告訴我他在哪兒，和誰在一起。剩下的由我自己來處理。」

「你很紳士。」辛普森夫人笑著說。

胖女人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頓read.99csw.com時浮現出來一個微笑，像是陽光照在耕地上。

辛普森夫人把書放在肚子上，向我伸出了手。

「你也不談論客戶？」

「您很坦率，夫人。」我說。

「讓他出來說話吧。」陽台上的女人毅然地說，「然後，你再給我加些咖啡。」

「你是說拉爾夫嗎？如果你當著他的面這樣說，他肯定會氣瘋的。他最早是做非法石油開採生意的。你知道那種人的：半人、半獸，到處行騙，一心只念叨著賺錢。但是，那是他清醒時候的樣子。」辛普森夫人遺憾地搖頭嘆息著，「酒精能軟化他，至少過去幾年裡，情形就是這樣。幾杯酒下肚，他就想做回一個小男孩兒。他會去找一個慈母或者慈父類型的人，向對方哭訴一場，尋求安慰。如果他淘氣了，還會被打屁股。聽起來這很殘酷嗎？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而已。」

「明白了。您想讓我找到他，並確認和他在一起的人的身份。然後呢？」

我付了計程車費，然後從後座上拿起了自己的包。手裡拎著包，我感到有點尷尬，因為我不知道，我會在這兒待上一個小時，還是需要停留一個月。

我低頭看著她的眼睛。雖然辛普森夫人的身材黝黑健美，但是她的眼神中，卻隱藏著驚恐和病容。她垂下了眼睛。

我們的車子又轉了一個彎兒，溫度一下子涼爽了許多。路邊的牌子上赫然寫著「私人物業：路過權可隨時撤銷」。

「讓我把您的包兒，擱到儲物室里去吧。」管家克羅姆伯格夫人說道，「我想您暫時用不著它了。」

「我倒希望是給了女人。他給的是一個男人，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辛普森夫人搖頭苦笑著說，「那個人是洛杉磯的一個神職人員，他留著很長的白鬍子。」

「這也許算不上什麼『適者生存』。」辛普森夫人冷酷地說九九藏書，「你很可能也知道，我的腿已經不管用了。但是，我比他年輕二十歲，我一定能夠比他活得更長。」

「一座山？」

「我一向如此。」辛普森夫人微笑著點頭說。

我不說話了，等著辛普森夫人繼續說下去。

「這個女人可能是誰，您心中有特定的人選嗎？」

「你擅長尋人對嗎，盧·阿徹先生？」

辛普森夫人說著，沖我微笑了一下，露出了潔白的牙齒，襯著她黝黑的臉龐，這笑容顯得兇殘可怕。

「他現在不再是地方檢察官了嗎？」

「是的。您是辛普森夫人？」

「這外面熱得像個火爐是吧？」辛普森夫人笑著招呼，「男人不應該總是穿著外套，這不公平。請把外套脫了吧。」

「為什麼？」

「請坐，盧·阿徹先生。」辛普森夫人向我招呼著，「你一定在想，我為什麼會找你。或者，你對此也不在乎？」

一輛勞斯萊斯轎車從我們的身邊飛馳而過，開車的是一個俏麗的小妞兒，這讓我一時感覺恍惚。

「我猜你得等我。」

「是他向我推薦了你。」辛普森夫人點頭說，「他是拉爾夫的一個律師。午飯後你可以跟他談報酬的事。」

「我戴著槍套呢。」我冷靜地說，「我還在想，您在電報中提到了阿爾伯特·格雷夫斯這個人。」

「是的，」我點了點頭說，「您想讓我在他送出另一座山之前，為你找到他。」

「米莉森特和克萊德一向齷齪之極，你不這麼覺得嗎？」辛普森夫人笑著說道，「這些有品位的男人！……我一直懷疑他們的情人，可能都不是女人呢。」

「昨天下午。」

「難道這裏的人，都住在山窟窿子裏面嗎？」我好奇地嘟囔了一句。

司機驅車駛入了扇形的私人車道，然後把車停在了車庫旁邊。

「說來話長啊，」我苦澀地說，「而且，這故事的內容挺齷齪的。ｒeａｄ.９9csｗ•coｍ」

「他告訴過我，有關於你的情況。他說你擅長尋人。」

「現代化的設施很齊全啊。」我在她的背後感慨地說。

「我猜他是喝醉了。」辛普森夫人輕蔑地抿起了紅唇，「艾倫說他一直在喝酒。」

「您從那邊的落地窗出去吧。」管家對我說，然後便離開了。

「儘管我有病，我的腿也不管用……」我能夠聽到那個不悅的雜音在抱怨。

克羅姆伯格夫人敲著電梯旁廳對面的房門，但是沒有人應答。又敲了一次后，她推開了房門。

我近距離地打量著辛普森夫人，我發現她棕色的皮膚，略顯粗糙和枯乾。火熱的陽光打在她古銅色的雙腿，還有我的腦袋瓜兒上。她的腳趾和手指上，都塗著一樣的、那血紅色的指甲油。

「確切地說，是尋找『失蹤』的人。您的丈夫失蹤了嗎？」

我們駛上了一條兩旁栽種著前哨紫杉樹的快車道，在私人高速公路上轉了一陣子之後，來到了峽谷的高處。這裏可以看到下面寬闊的大海，向著夏威夷的方向延伸開去。

我不知道誰才能猜出對面這個女人的心思。

克羅姆伯格夫人帶我穿過了一個以鉻瓷裝飾的廚房，走過一個涼爽的、圓頂迴廊式樣的小廳，然後來到了一個通向二樓的小隔間。她按響了門鈴。

「如果他是跟一個女人在一起，我自然會很感興趣。」辛普森夫人冷酷地笑著說，「我想知道他的所有情況，因為我可不想丟掉這樣難得的機會。」

「這是卡布里羅峽谷。」司機說道。但是，我卻看不到任何房子。

兩旁的矮櫟樹，被整齊的棕櫚和蒙特利柏樹籬笆所取代。時不時映入眼帘的，是噴水器澆灌著的、綠意盎然的草坪、長長的白色門廊和紅頂綠門的房子。

我走出去的時候，辛普森夫人正在讀書，她抬起了頭。她半躺在躺椅上，背對著上午的太陽，身上隨ｒead•9９ｃsw•ｃｏｍ意地搭著一條毛巾。

房間很高，是純白色的。在我看來，這個屋子太大了、感覺空蕩蕩的，一點兒也不感到女性化。在巨大的床的上方，那面牆壁上掛著一幅畫，畫的是一張梳妝台，上面擺放著掛鐘、地圖和一頂女人的帽子。時間、空間和性——看起來很像歌川國芳的作品。

「外加一所狩獵小屋。」

「我從來不去琢磨我的客戶。」我隨口說著，衝著她露出我略顯疲憊的、孩子氣的笑容。

「一九四一年和一九四二年期間，我為他工作過。那之後就沒有再見過他。」

「他看來像個容易上當的人。」

「從哪兒走的？」

「我可沒有那麼厲害。」我嘟囔著下了車。

「呵呵呵呵！……」司機笑著，輕輕地搖了搖頭，「瞧你說的，那怎麼可能呢。房子都建在前面的海邊上。」

床上很凌亂，但卻是空的。

「需要我在這兒等你嗎？」

一個穿藍色亞麻工作服的胖女人，從陽台那邊走了出來，看著我走下了計程車。

辛普森夫人的聲音很清爽，但是，她的笑聲中透著病意——顫抖中夾雜著一種令人不悅的雜音。

「您可以讓計程車離開了。」克羅姆伯格夫人揮了揮手說，「一會兒，費利克斯可以開車送您回城裡。」

峽谷低處淡藍色的薄霧，像是鈔票燃燒釋放出來的輕煙，在它的籠罩之下，連大海看起來，都像是鑲嵌在峽谷口上的一塊昂貴、閃亮的藍寶石。這裏充斥的是私人物業、象徵身份的名車和膨脹的自我。太平洋從來沒有看起來如此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