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該怎麼說呢……」沙也加說完之後，自嘲地笑了笑，然後聳了聳肩，「我真蠢，即使現在再怎麼用力說這件事，也根本沒有意義。算了，不說了，如果讓你心情不好，我道歉。」

沙也加看完第一頁后，把日記放在桌子上，又輕輕嘆了一口氣。

「應該是，你媽媽叫甚麼名字？」

「不知道有沒有提到我家的事。」

「你在說哪一件事？」

「看日記的內容，完全不覺得『彌姨』身體虛弱。」

看了佑介的日記，覺得對御廚家來說，沙也加和她母親只是第三者，但即使如此，沙也加沒有幼年時代的記憶這件事，仍然和這個家有某種關係嗎？

「這不是太唐突了嗎？雖然他在日記中多次提到要離家出走，但每次都很猶豫啊。」

「你累了吧？」我說，「在黑暗的地方看太久，眼睛會很吃力。」

「你和彌姨……嗎？」我抓了抓太陽穴。

「我會參考，」她伸手拿起日記，「剩下不多了。」

我嘆了一口氣，找不到任何理由否定佑介目擊了性行為的可能性。所以，「那傢伙」果然是他的新父親嗎？

「七月十日　陰天。正在吃晚餐時，那傢伙回來了。因為他又喝醉酒，我立刻回自己的房間，他見狀立刻問我為甚麼要逃，然後用力推我。我差一點受傷。媽媽想要制止，他越鬧越凶，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在地上。那傢伙腦筋有問題。」

「九月八日　晴轉雨。那傢伙又在鬧了，我完全不知道他在生甚麼氣。他大聲咆哮，亂丟東西，把玻璃窗也打破了。我想要逃，他用煙灰缸從我背後砸了過來。煙灰缸打到了我的頭，痛死我了。我摸了一下，發現腫了一個包。我瞪了他一眼，他又發瘋了，用力踢我的側腹。媽媽只能不停地哭。」

「既然這樣，應該會在日記中透露一些線索啊。而且，我覺得如果離家出走，不可能把日記本留下來。在整理行李時，會最先把日記本帶走，否則至少會燒掉。」

沙也加嘆了一口氣，用指尖按著雙眼。

「一月一日　陰轉雨。那傢伙說要把親戚找來一起迎接新年，我覺得他根本是找藉口喝酒，果然不出所料，他大口喝著葡萄酒和威士忌，但今天他沒有鬧事，心情好得讓人心裏發https://read.99csw.com毛，還給了我一千圓當紅包。我把一千圓當成離家出走基金，不管他裝得多親切，我也不可能受騙上當。」

「但是，那時候的確應該發生了甚麼事。」沙也加自言自語地說，「因為佑介的房間仍然停留在他小學六年級時的狀態，和這本日記結束的時期一致。」

走進佑介的房間后，點了蠟燭，開始在房間內檢查。首先仔細檢查了書架上的每一本書，然後又檢查了書桌，但並沒有看到像是日記的東西。我們也打開了小型整理櫃的抽屜，裏面放著還沒有拆封的新內褲和襪子。

「不，我的性格很扭曲，我相信你應該早就看出來了。」

佑介在之後的每篇日記中都提到了遭到「那傢伙」的毆打，和對「那傢伙」的痛恨。在那一年的年底，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你有沒有聽說你媽媽以前曾經做過幫傭這件事？」

「彌姨……」她小聲嘀咕后抬起頭，「所以，我媽媽曾經出入這個家嗎？」

她既對能夠在這裏看到幼年時代就失去的母親相關的紀錄感到欣喜，卻也為自己對日記上所寫的母親完全沒有記憶感到焦躁，所以她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我沒有說話，看著她重新看著關於「彌姨」的部分。

那天之後，一直到最後一天寫日記的二月十日為止，幾乎都是差不多的內容。他在想要離家出走，和無法一個人逃走的想法之間搖擺不定。

「佑介的年紀雖然不算是幼兒，但還是小孩子，那個小孩子遭到『那傢伙』的家暴。另一方面，名叫『沙也加』的女孩，也就是你在那時候經常出入這個家，當然有機會目睹這些暴力行為。」

但是，他並沒有真的離家出走。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不像是衝動平靜下來而已。佑介之後也經常寫到他很想離家出走。

「這種畫面？」

「八月十二日　雨天。真希望生活中沒有那傢伙，我的日子過得很開心，但他的出現破壞了一切，這個家也快毀了。」

「所以就在我的記憶中留下深刻印象，對我的行為產生影響，讓我變成一個不懂得怎麼愛孩子的人——」她用好像在背書般的語氣說完后，露出真誠的眼神看著我問：「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就是九九藏書佑介被男人打的畫面，你記不記得？」

「你是不是看到了這種畫面？」

「可能有，繼續看下去吧。」

「還說想到可能每天晚上都發生，就覺得很噁心。」

「可能發生了甚麼讓他下定決心的事。」

「好像看過，但我不太清楚，也可能是在電視或是其他地方看過……」

「嗯。」她瞥了我一眼，垂下了眼睛。

只有一個地方出現了不太一樣的內容。

「應該是這樣，」她緩緩伸手拿日記，「彌姨……喔。」她輕聲嘀咕后，又重新看了剛才已經看完的日記。「這些都是在說我媽媽，說她很會挑好吃的西瓜，來這裏為佑介做飯，都是我媽媽。」

「應該是這樣。」

「民子。市民的民，子孫的子。」

「是啊，」她注視著日記本的封底后問：「為甚麼日記只寫到這一天？後面還有空頁啊。」

「所以說，我以前果然來過這裏。」

「你說我因為多次目睹佑介被家暴，所以造成了性格的扭曲……」

「所以，你並沒有這方面的明確記憶。」

我們默默無言地注視著，沙也加先移開了視線。

我苦笑著。

「八月三十一日　晴天。暑假到今天結束了，我鬆了一口氣。去學校時，至少不會見到他。真希望沒有假日，也沒有星期天。」

「一月三日　晴天。今天真冷。出門時，第一次戴上了媽媽為我織的藍色手套。好溫暖。那傢伙安分了兩天，在親戚叔叔離開后，他又突然發脾氣，說我看不起他，用力打我的頭，還推媽媽。事到如今，我只能離開這個家，但還是猶豫不決。因為我不能一個人逃走。」

但是，日記中幾乎沒有關於「沙也加」家庭的內容。看了日記之後發現，佑介的日記內容大部分都是寫家中發生的事，尤其在他父親死後，這種傾向特別明顯，原因應該和「那傢伙」有關。

「好了，」我在佑介的小椅子上坐下來后蹺著腿，「接下來該怎麼辦？這個房間內恐怕找不出任何東西了，所以，去看看他父母的房間？還是那個金庫？不知道能不能設法打開。」

「一月二十九日　晴天。我很在意昨天的事，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心情做其他事。我覺得很噁心。今天晚上也會發生那件事嗎？搞不好以前都一直發生。只是昨晚我去ｈtｔps://ｒeaｄ•9９csw.ｃom上廁所，剛好聽到了那個聲音，搞不好以前只是沒聽到而已。果真如此的話，真是太噁心了，我快要吐了。今天我從學校回家時，在庭院打了照面，但我立刻逃走了。不知道明天該怎麼辦。」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沙也加蹺著腿，托著腮，把手肘放在腿上。

「剛才的話？」

「這次我又重新回想了和你之間的事，以前我和你交往時的事。」她說，「然後我發現，你應該以前就注意到我的缺陷，在了解我這些缺陷的基礎上，努力理解我這個人。除了你以外，沒有任何人這麼做，所以，我才會被你吸引。」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佑介到底看到了甚麼？」我問沙也加。

「可能寫到這一天後，佑介就離開這個家了。」

沙也加沒有說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巡視周圍，搖搖晃晃地在室內走動。她在窗前停了下來，回頭看著我。窗外仍然下著大雨。

我皺著眉頭，「我並沒有說造成你的性格扭曲，只說可能受到影響。」

「六月一日　雨天。我在自己房間寫功課，門突然打開，沙也加走進來了，小聲對我說『對不起』，每次她來家裡，家裡的氣氛就很開朗。那傢伙也不會對沙也加動手。」

看到佑介遭到家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看著沙也加的臉問：

沙也加皺著眉頭，用力眨眼睛，然後搖了搖頭。

看完最後一篇日記，我闔上了日記本。我似乎受到了佑介情緒的影響，心情也很沉重。

「但佑介覺得噁心。」

「離家出走嗎？」

「沒有。」

「這家人對我家應該有重大的意義，但爸爸為甚麼從來沒有向我提起這家人的事？」

「沒關係啦。」我抱著雙臂，順勢閉上了眼睛。

「正因為有重大的意義，所以才會隱瞞吧。」

「從來沒有，而且，我幾乎對我媽媽一無所知。」說完，她淡淡地笑了笑說：「我對自己也不了解，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出現在這裏，」我對她說：「我不認為剛好有另一個叫沙也加的人，這個沙也加就是你。」

「我完全沒看出來。」我回答，「在你告訴我這些事之前，你看起來很正常啊。」

「是啊。」正在檢查書桌抽屜的沙也加用疲憊的聲音說完，坐在床角。床的彈簧似read.99csw.com乎已經生鏽，發出刺耳的金屬聲。

「你剛才不是說，記得有人帶你來這棟房子嗎？那個人應該是『彌姨』。」

「是喔……」沙也加撥起劉海，拿著手電筒，在膝蓋前打開又關上。當打開手電筒時，可以看到她裙褲的深處。

我想知道前一天發生了甚麼事，翻到前面那一頁，並沒有一月二十八日的內容。

「我媽媽好像很開朗……」

「嗯，」她點了點頭，訝異地看著我問：「你想說甚麼？」

佑介似乎因為擔心繼續留在這個家裡的媽媽，所以遲遲無法下定決心離開這裏。我能夠理解這種心情，卻無法理解他母親的態度。為甚麼不制止「那傢伙」的行為？如果無法阻止，為甚麼不離開這裏？

「看來你的記憶有偏差。」

沙也加微微偏著頭，看著燭火，也許她在努力尋找消失的記憶片刻。

她突然嫣然一笑，然後對我說：「所以，到頭來還是我一廂情願羅？」

沙也加把手放在額頭上，皺著眉頭，似乎在整理複雜的思考。不一會兒，她終於開了口。

「佑介和御廚家的人顯然都很喜歡你。」我把日記遞到沙也加面前說。

「嗯，我贊成。」她拿起手電筒站了起來。

她立刻搖頭。

「要不要再去他房間看看？也許可以找到後面的日記。」

「可能吧。」

我翻著日記，在第一次出現「沙也加」的名字之後，又多次出現。

「十二月十日　陰天。我已經忍無可忍，不想繼續住在這裏。我要離家出走。要去哪裡？哪裡都好，我不想繼續留在這裏。我要帶上所有的錢，搭電車去很遠的地方。不管甚麼工作我都可以做，反正無論怎麼樣，都勝過繼續住在這裏。」

我沒有回答，低頭看著日記。

沙也加聽了我的話，認真思考著，有好幾分鐘都沒有說話。我也沉默不語。遠處又響起雷聲。

「嗯，希望可以找到甚麼線索。」

情況越來越糟糕了。我暗想著。「那傢伙」的暴力行為越演越烈。

「所以……」

「對啊，以前就這麼覺得，否則我怎麼可能和你交往。」

「也許吧，」我點了點頭，「我無意強迫你接受這種想法，只是說，也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只要作為參考就好。」

「難怪……」她輕輕嘆了一口氣，「這種奇怪的感覺並不是幻覺記憶。ｈｔtｐs://rｅaｄ•9９csw•ｃｏm」

「即使不是你自己受到了虐待，如果多次看到這種畫面，受到某些影響也在情理之中。」

「我覺得就像剛才說的，你們在某個時期可能住在這附近，之後才搬去橫濱。」

「他只寫聽到了聲音，而且是半夜。三更半夜聽到奇怪的聲音，照理說應該感到害怕。」

「即使不是重要的東西，也希望能夠找到有關於我和我媽媽的線索。」沙也加幽幽地說。

「六月二十六日　雨天。那傢伙整天都在喝酒，所以我儘可能都留在自己房間。我把門從內側鎖住了，那傢伙晚上喝得爛醉回來，用力敲我房間的門，還大聲叫我開門、開門。如果我開了門，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我很害怕。即使他安靜下來之後，我也不敢去上廁所。」

「十二月三十日　晴天。再過一天，今年就結束了。這是我最糟糕的一年。想到明年還要繼續過這種生活，我快要發瘋了。真希望去很遠的地方，最好是像牧場一樣的地方，我可以照顧牛和馬。但如果我離開，大家一定很困擾吧。我不想太自私。到底該怎麼辦？」

「你太高估我了，但應該所有的情侶都這麼想，都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民子嗎？我知道了，」我點了點頭，「大家可能都叫你媽媽民姨，但年幼的佑介聽成彌姨，或是他的舌頭不輪轉，所以只能發出這個音，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所以，『彌姨』就是我媽媽？」

「你以前就這麼覺得嗎？」

我遲疑了一下，舔了舔嘴唇后開了口。

「我也不知道。」她低著頭說道，聲音有點沙啞，「希望有多一點思考的材料。」

「是啊，」她淡淡地笑了笑，「在我的記憶中，媽媽身體一直不好。」

「這個嘛……」我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我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她的意見很正確。

「這是唯一的合理解釋，而且根據剛才看的內容，你媽媽很可能是在這裏當幫傭。」

我不知道她指哪些話。

「好了，」我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日記已經看完了，接下來要做甚麼？」

「五月二十日　陰有時有雨。我放學回到家，沙也加來家裡玩。她和茶米玩追著跑遊戲，茶米也為有伴一起玩感到高興。」

「有一點。」她苦笑著，然後恢復嚴肅的表情說：「剛才你說的話也許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