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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一節

第九章

第一節

國務院現在開明了許多,但還沒有準備好拿德黑蘭大使館做抵押。不過,他們願意以美國政府的名義做擔保。這本身就是開天闢地頭一回:美國願意為兩名囚犯支付保釋金!
「我知道。」
更有可能一去不返。
「如果你能給我們保函,我們可以立刻去司法部。」
「中央銀行同意交易了。」豪威爾告訴他。
科伯恩覺得他在做夢。
「他拒絕了我們。」阿波爾哈桑說。
就像羅斯·佩羅一樣,威廉姆斯神父的來訪提振了他們的士氣。比爾比保羅更虔誠,所以意志也更加堅定。信仰給了他勇氣,去面對未知的未來。在離開之前,威廉姆斯神父赦免了他們的罪愆。比爾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離開監獄,但現在他已做好面對死亡的準備。
「我們的律師艾瑪米博士看過信用證后,希望做一點改動。」
豪威爾可以從他的表情看出,他帶來的是壞消息。
基恩·泰勒是最常來監獄探訪的人。他每次來,都會給保羅一包煙,裏面塞著一張五十美元或一百美元的鈔票。保羅和比爾可以用這筆錢買到一些特權,比如洗澡。有一次探訪的時候,警衛離開了房間一會兒,泰勒給了他們四千美元。
他們返回汽車,朝奧姆蘭銀行駛去,卻發現城市各處又爆發了衝突,不時可以聽到槍聲,看到從建築中冒出的濃煙。奧姆蘭銀行在醫院對面,傷亡者被從戰區用轎車、皮卡和公交車拉進醫院,所有車的天線上都綁著白布,以示緊急,還不停地拉著警報。街上全是人,一些是來獻血的,一些是來探望傷員的,還有一些是來認領屍體的。
那天,約翰·豪威爾和基恩·泰勒到市區開會。
「沒問題。」
「好吧。明天上午再跟迪拜確認——」
「今天不行。」
那天晚上十一點,加瓦丹旅大規模反撲。軍隊中霍梅尼的支持者警告多申·托佩的反叛者,加瓦丹旅來了,反叛者在加瓦丹旅抵達基地前就發動了反擊。加瓦丹旅的幾名資深軍官在戰鬥打響后不久就陣亡了。戰鬥持續了整晚,蔓延到基地周圍一大片區域。
基恩·泰勒先到了奧姆蘭銀行。EDS公司同該銀行簽有合同,負責安裝在線電腦會計系統,泰勒在德黑蘭的工作就是監督這一合同的履行,所以他認識銀行的管理人員。他同法哈德·read.99csw•com巴赫提亞爾會面,後者是奧姆蘭銀行的高管,也是沙赫普爾·巴赫提亞爾首相的親戚。首相明顯隨時會喪失權力,法哈德打算離開伊朗。所以,同薩德爾-哈什米相比,他不太關心EDS公司是否無法支付一千二百七十五萬美元的問題。不管原因是什麼,反正他答應幫忙了。
醫生給保羅開了點保羅猜是青霉素的東西,此外還開了瓶治咳嗽的葯。這種葯的味道非常熟悉,讓保羅猛然回想到兒時的片段——他的母親從老式瓶子里將黏糊糊的糖漿倒進勺子,餵給他吃。這種葯就是他當年吃過的那種。他的咳嗽好轉了一點,但他胸部的肌肉已經受傷。每次深呼吸,他就會感到刀割般的疼痛。
法哈德說:「我得去日內瓦五天。」
豪威爾壓抑住怒火。法哈德知道事情絕非如此簡單——他走之後,困難就更大了。但大吼大叫於事無補,所以豪威爾說:「做哪些改動?」
首先,達拉斯的湯姆·沃爾特找到了一家銀行,開立了一張以國務院為受益人的一千二百七十五萬美元的信用證。因為這場交易完全在美國內部進行,所以幾個小時就完成了。國務院一拿到信用證,公使銜參贊查爾斯·納斯——沙利文大使的副手——就發布了外交照會,說保羅和比爾如果獲釋,將隨時前往接受達德加審訊,否則大使館將支付保釋金。
城市現在蘇醒了,交通比平時更加糟糕,但危險駕駛是泰勒的專長,他在街上見縫插針,穿來穿去,不停變道,在高速公路上掉頭,將伊朗司機拋在身後。
法哈德把艾瑪米博士叫進來。
「我們今天之內就把這件事搞定吧。」豪威爾說,「你現在就可以同達拉斯的銀行核實。我們可以找到另外兩個董事——不論他們在這個城市的什麼地方——搞到他們的簽字。我們會給達拉斯打電話,修改文字,立即發出加押電傳。迪拜今天下午就可以向你確認,然後你就可以開立保函——」
保羅的感冒演化成了支氣管炎。他請監獄醫生來看病。醫生不會說英文,但一眼就看出了保羅的問題——他不住地咳嗽,醫生點了點頭。
威廉姆斯是天主教傳教團的神父。在美好的過去,保羅和比爾同EDS公司的人常在星期天上午去傳教團打牌。威廉姆read•99csw•com斯已經八十多歲,鑒於局勢兇險,他的上司准許他離開德黑蘭。但他更想留任。他告訴保羅和比爾,革命對他來說並不新鮮,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他在中國當傳教士,經歷了日本人的入侵,隨後又見證了將那個人推上權力巔峰的革命。他自己也坐過牢,所以他明白保羅和比爾的感受。
「他不接受美國政府的擔保。」
豪威爾昨天同戈爾茲進行了預備會議。他們一起審閱了保函的條文,戈爾茲邊看邊用平靜清晰的聲音念出來。戈爾茲變了。兩個月前,戈爾茲偏執地認為自己絕對正確——是戈爾茲拒絕瞞著伊朗人還回保羅和比爾的護照——現在戈爾茲卻願意採取非正常手段了。也許處於革命的漩渦中讓這個老頑固靈活了一點兒。
2月5日中午,離約翰·豪威爾把保羅和比爾弄出監獄只差一步了。
戈爾茲告訴豪威爾,釋放保羅和比爾的決定將由巴赫提亞爾首相做出,但首先得徵得達德加的同意。豪威爾希望達德加不會製造麻煩,因為戈爾茲不是那種能沖達德加拍桌子瞪眼的人。
在中央銀行,已經有一大幫人等著見法哈德先生,因為他掌握著審批大權。終於,他把腦袋從辦公室中伸出來,說交易已經獲批,並且告知了奧姆蘭銀行。
共產主義游擊隊和穆斯林聖戰者湧向多申·托佩。軍火庫被打開,武器被分發給士兵、游擊隊員、革命者、示威者和路人。
這真是個好消息!
「他說美國人就愛來這一套。他們總通過對高層施加影響來解決問題,卻全然不顧下面的具體情況。他還說,如果他的上司看不慣他處理這個案子的方式,可以把他調走,那樣他會很開心,因為他已經疲倦了。」
艾瑪米博士向豪威爾解釋了他建議信用證中要做的文字修改。豪威爾願意修改,但改過的信用證又必須再走一遍耗時的流程——通過加押從達拉斯電傳到迪拜,再從迪拜打電話通知德黑蘭。
「明天罷工。銀行沒人上班——」
然後,美林銀行德黑蘭支行將向伊朗司法部開立銀行保函,保羅和比爾就能保釋出獄。但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美林銀行副總經理薩德爾-哈什米發現——其他銀行家也都發現了——保羅和比爾是商業人質,如果他們出獄,EDS公司https://read•99csw.com就會在美國法庭提出上訴,稱遭到了敲詐,不能付款。如果出了這種事,美林銀行紐約支行就拿不到錢,而美林銀行德黑蘭支行還必須向伊朗司法部支付保釋金。薩德爾-哈什米說,他不會同意做這筆生意,除非他的紐約律師告訴他,EDS公司決不可能拒絕付款。豪威爾非常清楚,任何一個有常識的美國律師都不會做這種保證。
「不久。我走之後,我的助理會處理這件事。」
「那星期一——」
「法律中沒有規定他可以接受美國政府的擔保。保釋金必須是現金,或者銀行保函——」
「我的同事會負責你們的事,如果你們遇到了問題,打電話到瑞士找我就行。」
這時傳來敲門聲,阿波爾哈桑走了進來。
1979年2月9日,星期五,伊朗爆發了革命。在短短一周多的時間里,霍梅尼推翻了搖搖欲墜的合法政府。他號召軍隊起義,逼議會議員辭職。他任命了「臨時政府」,儘管巴赫提亞爾仍然是官方首相。他的支持者組成了革命委員會,接手了從法律秩序到垃圾收集的方方面面,並在德黑蘭開辦了一百多家伊斯蘭合作社。2月8日,有超過一百萬人參加了支持霍梅尼的穿城大遊行。少數忠於政府的軍人和霍梅尼的支持者之間不斷爆發街頭衝突。
「為什麼?」
達德加說他可以接受三種形式的保釋金:現金、銀行保函,或者將EDS留置在伊朗的財產進行抵押。現金是不可能的。首先,如果拿著裝有一千二百七十五萬美元現金的箱子進入無法無天的德黑蘭,那很可能無法活著進入達德加的辦公室。其次,達德加也許會收了錢但仍然扣押保羅和比爾——要麼提高保釋金,要麼就用新的借口重新逮捕他們(湯姆·沃爾特建議使用假鈔,但是沒有人知道去哪兒弄假鈔)。他們必須簽署合同,保證達德加能拿到錢,同時保羅和比爾能獲取自由。湯姆·沃爾特終於在達拉斯找到了一個願意開立信用證的銀行,但豪威爾和泰勒卻找不到願意接受信用證並開立達德加所要求的保函的伊朗銀行。同時,豪威爾的老闆湯姆·盧斯考慮了第三種選擇:將留置在伊朗的財產進行抵押,然後想到了一個也許行得通的瘋狂主意:用德黑蘭的美國大使館做抵押,保釋保羅和比爾。
九*九*藏*書想知道答案,辦法只有一個。
「這要用多長時間?」
豪威爾相信,他們能在幾小時內就讓保羅和比爾獲釋。他們已經做好了支付保釋金的準備。湯姆·沃爾特找到了一家得克薩斯州的銀行,將向美林銀行紐約支行開立金額為一千二百七十五萬美元的信用證。
豪威爾和泰勒坐在那裡面面相覷。兩分鐘后,辦公室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他們又失敗了。
對話被警報聲打斷。一個秘書從門衛室探入頭來,用波斯語說了幾句。「今天提早宵禁。」法哈德解釋道,「現在我們必須全都離開。」
霍梅尼回伊朗的那一周,保羅和比爾提出要見神父。
豪威爾和泰勒進入銀行,找到了法哈德。
另一次來探訪時,泰勒帶來了威廉姆斯神父。
豪威爾皺眉。這是什麼意思?他本以為伊朗人想要的其實是錢,現在錢送上門了他們卻不要。真的是因為法律上沒有規定國家擔保不能作為保釋條件嗎?還是說,這隻是個借口?也許法律中真沒有這個規定。EDS公司的案子一直具有很強的敏感性,現在霍梅尼回國了,達德加很可能害怕做任何可能被看作親美的事。如果豪威爾以合法的形式支付了保釋金會怎樣?達德加會覺得自己總算下了台階,進而釋放保羅和比爾嗎?他會再編造另一個理由嗎?
他們剛好及時地解決了保釋金的問題。不僅保羅和比爾,現在豪威爾和泰勒以及他們所有人都面臨極大的危險。他們必須抓緊離開伊朗。
奧姆蘭銀行在美國沒有支行,那EDS公司如何付款呢?雙方約定,達拉斯的銀行將通過一個名為「加押電傳」的系統將信用證交付給奧姆蘭銀行的迪拜支行。迪拜支行將通過電話向德黑蘭支行確認已經收到信用證,德黑蘭支行將向司法部開立保函。
「我還需要再找兩個董事簽字,」法哈德說,「明天開董事會的時候我就搞得到。我還必須同達拉斯的國家商業銀行核對信息。」
「他給理由了嗎?」
「提到過。戈爾茲告訴他,我們將向巴赫提亞爾提出請求。」
「今天迪拜休息。」法哈德說。
「為什麼?」
他有一封魯絲寫的信,他讀了一遍又一遍。那是一封普通的嘮家常的信。凱倫進了新學校,但還不怎麼能適應。這很正常——凱倫每次換學校,頭幾星期她都會很不自在。保九-九-藏-書羅的小女兒安·瑪麗更隨遇而安一些。魯絲對她母親說,保羅過幾周就會回來,但這個謊言快兜不住了,因為兩周的期限被延長到了兩個月。她打算買房子,湯姆·沃爾特在法律程序方面給了她幫助。無論魯絲的心情如何,她都沒有在信中流露出來。
第二天中午,戰場擴展到了城市的大部分。
泰勒嘟噥道:「上帝啊。」
這個過程中會有所延滯,每一步都必須得到奧姆蘭銀行董事會和律師的同意。每個看過合同的人都會提出在措辭上做小修改,而這些修改——英語和波斯語兩種版本——必須同迪拜和達拉斯溝通,然後再從達拉斯向迪拜發電傳,加押,通過電話取得德黑蘭支行的同意。因為伊朗的周末是星期四和星期五,所以每周只有三天雙方銀行都上班。又因為德黑蘭比達拉斯早九個半小時,雙方銀行其實沒有一分鐘是同時上班的。而且,伊朗銀行大部分時間都在罷工。所以,即便只做兩個字的更改,也需要一個星期才能搞定。
2月9日,在德黑蘭的兩個空軍基地——多申·托佩和法拉哈巴德——軍官和學員接受了霍梅尼的檢閱,這激怒了國王的私人衛隊——加瓦丹旅。他們襲擊了兩個空軍基地。空軍軍官設置了壁壘,抗擊國王的私人衛隊。他們得到了基地內外武裝革命者的支持。
達德加此時正在同大使館的總領事洛·戈爾茲會面。豪威爾未獲邀參加,但阿波爾哈桑代表EDS公司出席了。
最後,交易還必須取得伊朗中央銀行的同意。豪威爾和泰勒打算在2月10日星期天去解決這個問題。
上午八點半,他們開車前往奧姆蘭銀行時,德黑蘭還比較安靜。他們同法哈德·巴赫提亞爾見了面。令他們意外的是,法哈德說,他們已經向中央銀行提出申請了。豪威爾非常高興——伊朗人終於又一次提前做安排了!他將一些文件留給了法哈德——包括一份已簽字的信用證——他和泰勒繼續向市中心的中央銀行駛去。
「或者將留置在伊朗的財產進行抵押,我知道。」豪威爾感覺麻木了。經歷了那麼多次失望,那麼多次無功而返,他已經喪失了怨恨和發怒的能力。「你有沒有提到首相?」
「信用證沒問題吧?」
那天晚上,西蒙斯對科伯恩說:「明天就動手。」
「出什麼事了?」
「達德加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