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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二節

第九章

第二節

「沒有。」
車開動了。
比爾探出身子。「我說,有點晚了。」他說,「如果你們能把我們帶去凱悅酒店就最好不過了。我們願意為此而給你們一些報酬。」
「趕緊離開這裏。」保羅說。
這個警衛換上了平民衣服,似乎加入了革命陣營。他大大的笑容彷彿在說:不要泄我的密,我也不會揭穿你們。
「我們可以載你們一截,但我們不去那兒。」司機說。
大概十點半的時候,他看見許多軍官朝監獄北面趕去,似乎要去開會。半個小時后,他們急匆匆地趕回來。負責八號樓的少校進入他的辦公室,幾分鐘后竟然穿著平民的衣服出來了!他拿著一個形狀怪異的包裹走出了大樓,包裹里是制服嗎?透過窗戶,他看見少校將包裹放進停在院子柵欄外的寶馬車的後備箱里,然後上車開走了。
拉西德抬起門閂,打開門。
這個荒謬透頂的問題讓沙利文再也按捺不住。「讓布熱津斯基去死吧!」他說。
「好。」西蒙斯說。他那天一大早就告訴科伯恩,把馬吉德派到加斯爾廣場去。
泰勒下床進入客廳。「拉西德剛剛打電話來了。」他告訴其他人,「他問我保羅和比爾是不是回來了。」
正午還沒到,午餐就上來了。保羅用了餐,但比爾還不餓。槍聲聽起來就在附近,他們還能聽見大街上傳來的叫喊和唱誦。
他們又退回監獄。那裡的情形依舊——至少官方還沒有組織起來,將逃犯都趕回去。
事事皆有可能。
「什麼也不做。馬吉德在那裡,拉西德也在。如果他們兩個都照顧不了保羅和比爾,我們肯定也不行。如果天黑了保羅和比爾都沒有出現,我們就去做之前商議好的事,你和馬吉德騎摩托車出去找。」
「聽著!」拉西德高喊道。
比爾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感覺有人往上推了他一把,然後有人順勢一拉,他就到了牆頂,然後他跳了下去。
拉西德那天一大早就離開了家。
沒有人知道。
「咱們走。」保羅說。
「好。」
「凱悅酒店。」
他簡直想跳起舞來。
「沒有。」
一個身手矯健的囚犯攀到了外牆頂部。另一個囚犯站在牆根邊招手,第三個囚犯沖了上去,地上的人推他,牆上的人拉他,那人順利地越過了牆頭。
「他們也許已經不在那兒了。」
沙利文讓大使館所有健壯的男人打電話尋找有能力命令暴徒撤退的革命領袖。沙利文桌上的電話響個不停。他在混亂中接到了華盛頓的副國務卿牛森的電話。
最後,他們看到了凱悅酒店。
「渾蛋。」
為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保羅給了那對伊朗人兩百美元。
保羅決定不提酒店的名字。「我們要去塔傑里什。」他說。那是城市北部的市場區。
「我們接下來做什麼?」蓋登問。
他回到了房頂上。
十分鐘后,他們一直射擊的大樓窗戶里,伸出了一根綁著白汗衫的木棍。政府軍投降了。
拉西德繞過車,進入大門。他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巨大軍營里。他所站的地方附近,幾個人正在朝數百碼之外的一座建築胡亂開槍。拉西德躲在一面牆后。跟隨他的人加入了戰鬥,但他沒有開槍。沒有人瞄準,他們只是想嚇跑樓里的士兵。真是一場可笑的戰鬥。拉西德做夢也想不到革命是這番模樣——只是一幫連槍怎麼開都不清楚的烏合之眾,在星期天上午到處流竄,朝著牆壁射擊,對抗著三心二意的政府軍。
「什麼?」泰勒說,「拉西德——是你嗎?」
我把酒店搞錯了,保羅說。我怎麼可能犯下這種錯誤?
拉西德往後退了幾步。他將鑰匙分發給眾人,說:「打開每一間牢房——把裏面的人放出來!」
比爾看著保羅,意識到他只是在開玩笑。
他們又朝電梯走去。
他在加斯爾廣場停下,對他的部隊發話道:「監獄必須被人民接管,就像警察局和軍營一樣;這是我們的責任。加斯爾監獄里的許多人毫無過錯,他們同我們一樣——他們是我們的兄弟、我們的親人。同我們一樣,他們只想得到自由。但他們比我們勇敢,因為他們在國王在位時就要求自由,結果他們被投入了監獄。現在,我們要把他們放出來!」
他們並沒有問報酬有多少。
「傑伊·科伯恩?」
一通電話打斷了阿波爾哈桑的翻譯。達德加拿起話筒,交給阿波爾哈桑。後者聽了一會兒,然後說:「是基恩·泰勒。」
天色開始暗下來了。
平常守衛院子大門的哨兵不見了,大門開著。
他們進電梯上樓。
他同泰勒講話的時候,科伯恩也到了,他決定搭馬吉德的摩托去找保羅和比爾。科伯恩有一個帶面甲的防撞頭盔,可以將他的白色面龐藏起來。
豪威爾知道,選擇馬哈維做伊朗的生意夥伴是EDS公司的失策——儘管馬哈維幫公司拿到了進入伊朗后的第一份合同,但他後來被國王列入了黑名單,並且在衛生部的合同上製造了不少麻煩。
「我覺得這門不是陷阱。」他說,然後踢開了門。
他們到了凱悅酒店,聚集在十一樓的拐角套房裡,佩羅走後將這個房間留給了蓋登。里奇·加拉格爾的妻子凱茜帶著她的貴賓犬布菲也來了。
他想起了西蒙斯說過的話。「加斯爾就是我們的巴士底獄!」
保羅伸出手。「祝你好運,比爾。」
豪威爾坐在那裡,話筒緊貼著耳朵,一言不發——他們一直跟達拉斯保持著通話。電話另一頭是EDS公司的電話總機接線員,正等著這頭的人發話。蓋登說:「讓我再同湯姆·沃爾特談談。」
他環顧四周。大門右側的建築在燃燒。左側稍遠處,一個伊朗囚犯在招手,就像是在說:跟我來!那一帶似乎在搞建設——圍牆外側即將修好一座建築——牆上有一扇鐵門,通過鐵門可以進入建築工地。再仔細一看,比爾看見揮手的伊朗人已經將鐵門打開了。
達德加曾問過豪威爾EDS公司同阿波爾法斯·馬哈維的關係,豪威爾答應提供完整的材料。這些材料似乎對達德加達成其隱秘的目的非常重要,因為幾天之後,他就催著豪威爾交材料,說:「我可以審問這裏的人,得到我想要的信息。」豪威爾知道這是威脅,不答應就逮捕更多的EDS公司管理人員。
https://read•99csw.com西德跑回了蓋登的套房,大叫著:「保羅和比爾回來了!保羅和比爾回來了!」
西蒙斯真冷靜,科伯恩想。就是今天——今天就是越獄之日!他們終於可以離開公寓,開始行動,實施「逃出伊朗」計劃。但西蒙斯卻沒有表現出半點興奮。
因為發生得太快,拉西德都沒來得及看見他倒地。上一秒那人還站在四英尺之外開槍,下一秒他就躺在地上,額頭炸開了花。
「看到了。」
其他牢房也肯定被打開了,因為現在囚犯和警衛一起在監獄里亂跑。子彈呼嘯著穿過樹叢,從牆體上彈開。
終於要結束了。
保羅想了想,官方也許知道威廉姆斯神父兩天前到加斯爾監獄探訪過他們。「達德加可能首先就去傳教團找我們。」
「你怎麼樣了?」保羅說。
「當然睡著了。」比爾說,「我已經醒了個把鐘頭了。」
事事皆有可能。
基恩·泰勒已經脫下了優雅的背心西裝,換上牛仔褲和牛仔靴,下樓接電話。是「摩托男」打來的。
他進來了!
「我們現在做什麼?」科伯恩說。
「但宵禁了之後外出的話,會被射殺的。」
拉西德成了革命領袖。
富麗堂皇的門廳里冷清極了。
比爾同他握了握手。「祝你好運。」
眨眼之間,這一過程就完成了。
他們穿上外套——保羅穿的是藍色「倫敦霧」雨衣,比爾穿的是毛領大衣。
火讓他們下定了決心。
這天早上,空氣里瀰漫著火藥味,到處都是人群。數以百計的男人和男孩攜帶著自動武器。拉西德戴著一頂寬大的英式帽,穿著一件開領襯衣,混在人群當中,感受著革命的激|情。今天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幾分鐘后,早餐送來了——麵包和茶。比爾打開基恩·泰勒帶來的一罐橙汁。
「對。」
「我們應該去凱悅酒店。」
「可以試試。」
拉西德從窗戶里擠了進去。
「保羅和尼爾回來了嗎?」拉西德重複道。
保羅在街上先向南走再向東走,希望能繞一圈,重新向北走。
「他說:『我來了。』然後就掛了電話。」
拉西德轉身跑進廣場。
這是什麼意思?所有的軍官都要走嗎?這就是即將發生的事?難道保羅和比爾徑直走出去就行了?
歡呼聲更響亮了。
「約翰·豪威爾呢?」他想起了那名律師。
「你覺得還有宵禁?」
「看到摩託了嗎?」保羅問。
車繼續行駛,經過殘破的建築,不時遇到路障而掉頭。
幾分鐘后,拉西德闖進了房間,渾身髒兮兮的,散發著火藥的味道,G3機關槍的彈夾還從口袋裡掉了出來。他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沒有人聽得懂一個字。泰勒勸他冷靜下來。最後他說:「我們襲擊了監獄,保羅和比爾都不見了。」
他不光是幻想。他還假裝隨意地仔細調查了大樓和院子,評估出不同條件下最快的脫逃方式。他知道有多少警衛,他們有多少槍。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準備好了。
2月11日,星期一,談判組照例在上午前往被他們稱為布加勒斯特的EDS公司大樓。約翰·豪威爾帶著阿波爾哈桑去衛生部了,他們約好十一點同達德加會面。其他人——基恩·泰勒、比爾·蓋登、鮑勃·揚,以及里奇·加拉格爾——去樓頂觀看燃燒的城市。
虎頭蛇尾——所謂戰鬥,無非如此。
突然,他身邊的一個人倒地身亡。
「說這種話可沒什麼用。」牛森說。
八點左右,槍聲又響了起來。
蓋登給達拉斯打去電話,那裡現在是凌晨六點。湯姆·沃爾特接起電話,蓋登給他講了這裏的大火和戰鬥,以及街上扛著自動武器的孩子。
但奇怪的是,他並不感到恐懼。
然而,EDS公司沒什麼好隱瞞的。豪威爾的上司湯姆·盧斯為了讓EDS公司擺脫嫌疑,將EDS公司同馬哈維的關係的詳細資料都提交給了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所以達德加看到的材料中的大部分內容其實已經公開了。
伊朗人將他們甩在塔傑里什以南幾英里的庫羅什-厄-卡貝爾。那裡離保羅住的地方不遠。他們在主街上,周圍有許多車和人。保羅決定不要因為自己搭便車而來就引起太多的關注。
蓋登給沃爾特說了拉西德的電話,泰勒開始思考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拉西德認為保羅和比爾在凱悅酒店呢?他們不是在監獄里么?
「太好了。」豪威爾說,「那蓋洛德怎麼辦?」
不可思議,泰勒握著電話想,「摩托男」在戰爭中突然想到了他的美國朋友,打電話警告我們。伊朗人總能出人意料。
約翰·豪威爾和阿波爾哈桑結束同達德加的會面回來了。「那雜種怎麼說?」蓋登問豪威爾。
警衛的抵抗又是三心二意。幾名警衛從高牆上的警戒塔以及靠近大門的窗戶里還擊。在拉西德看來,雙方都不是認真的。戰鬥再次虎頭蛇尾地結束了——警衛從牆上撤走了,槍擊結束了。
拉西德擁抱著他們,高喊著:「我找不到你們!我找不到你們!」
布加勒斯特不是一座高樓,但它坐落在德黑蘭北部隆起的山坡上,所以他們可以從樓頂俯瞰舞台一樣的城市。往東往南,現代摩天大樓從低矮的別墅和貧民窟中拔地而起,煙幕翻滾,升入昏暗的天空,武裝直升機繞著大火盤旋,就像烤架旁的黃蜂。一名EDS公司的伊朗司機帶了一台晶體管收音機到樓上,調到被革命者控制的電台。通過廣播和司機的翻譯,他們才確認了燒起來的是哪些建築。
他們找到了豪威爾的房間,敲了敲門。沒有人應門。
他生活在衝動之中。星期五,他參与了法拉哈巴德空軍基地爆發的反叛軍官和忠於國王的加瓦丹旅之間的衝突。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去了軍火庫,開始分發步槍。半個小時后,他就厭倦離開了。
突然,拉西德大聲叫了起來:「我以為你們都死了!」然後狂跑過去。
男人說:「我們可以把你們帶到尼阿福隆宮。」
八號樓的警衛現在全都穿上了平民衣服,穿過小院子,朝門外逃去。
「好啊。」司機說。
「那裡的囚犯是國王政府關起來的——如果我們反對國王政府,我們就應該把他們放出來!」
「在市場附近。」「摩托男」read.99csw•com說,「我正在製造莫洛托夫雞尾酒。他們今天上午出動了直升機,我們剛想出怎麼把他們射下來的辦法。我們點燃了四輛坦克——」
路上他們必須經過一座軍事監獄,那裡正在爆發小衝突。高大磚牆上的鐵門被撞倒了,就像有坦克碾過去一樣。大門內外的磚牆都裂開了。一輛燃燒的轎車橫在路上。
他們繼續前進。
「謝謝。」
暴亂並沒有同樣的形態。就像在紐約,你只需要多走幾步,繞過拐角,就能發現街道的風格完全變了。保羅和比爾在一片安靜的區域走了半英里,然後遭遇了一場戰鬥。傾覆的汽車堆成的路障背後,一群年輕人正用步槍朝對面的軍事設施射擊。保羅迅速轉身,唯恐被流彈擊中。
「渾蛋。」蓋登轉向豪威爾,「給我電話。」
「還活著。」
保羅七點起床。他看著比爾說:「你睡不著?」
「如果暴徒決定攻擊美國人怎麼辦?」
他洗臉,刷牙,剃鬍子,穿好衣服,然後坐著往窗外看,等著吃早餐,猜想EDS公司的人今天打算幹什麼。
他朝布加勒斯特的方向前進。他還有任務在身——他要同兩家運輸公司商量,將EDS公司撤離者的財物運回美國;他還必須照料被遺棄的狗和貓。街上的場景讓他改變了主意。有謠言說,艾文監獄昨晚被攻陷。今天,保羅和比爾所在的加斯爾監獄可能也會被攻陷。
保羅詢問比爾·蓋登的房間號。
保羅的心臟都停跳了。他環顧左右,看見一輛裝滿人的轎車緩慢駛來。他認出了其中一個乘客——他是加斯爾監獄的一個警衛。
「我要去加斯爾監獄!」
「你知道我們不能這麼做。」泰勒說,「我們不能拋下保羅和比爾。」
「你認為我們該怎麼辦?」保羅說。
泰勒也跑上去擁抱保羅和比爾。「感謝上帝!」他說。
他走下樓梯。
監獄大門似乎仍鎖著,因為許多人正試圖翻越巨大的外牆。有些人站在被推到牆邊的轎車和火車上。其他人爬上樹,小心翼翼地在高懸的樹枝上爬行。更多的人將木板搭在磚牆上,奮力攀登。少數人通過這種或那種方式抵達了圍牆頂部,將繩索和床單往下放,但繩子不夠長。
「他不讓他們走。」
保羅開始朝北走。比爾跟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外套衣領翻起,頭縮著,將自己蒼白的美國人面龐遮掩起來。他們來到一個交叉口。這裏沒有車也沒有人。他們開始過馬路,然後就聽到一聲槍響。
他在監獄大門內側站了大概一個小時。場面混亂不堪,一萬一千名囚犯往出口涌,女人和老人慘遭踐踏。拉西德一直等著,思考見到保羅和比爾後說什麼。一個小時后,人流大大減小。他推斷大多數人都出去了。他開始問出來的人:「有沒有看見美國人?」有人告訴他,所有外國人都被關在八號樓。他去那裡看了,但那裡已人去樓空。他搜索了監獄里的每座樓,然後他選擇保羅和比爾最有可能走的路線返回凱悅酒店。一路上他時而走路時而搭便車,但始終都在尋找保羅和比爾。到凱悅酒店的時候,他被禁止入內,因為他還拿著槍。他將槍交給了身邊最近的年輕人,然後進入酒店。
比爾環顧牢房。他們沒什麼東西可拿。比爾想到了過去四十三天他認真書寫的那本日記。保羅羅列了他回美國后將做的事,還在一頁紙上計算了魯絲購房的開支。保羅和比爾都有家人寄來的信,他們已經讀過了無數遍。
囚犯們思考著外面正在發生什麼事,但沒有人掌握確切信息。他們只能看見直升機在天際飛來飛去,顯然是在攻擊地面的反叛者陣地。每當有直升機從監獄上空飛過時,比爾就幻想有一條繩梯能從天而降,落入八號樓的院子里。這是他常做的白日夢。他還幻想過,一小隊EDS公司的人,在科伯恩和一位老者的帶領下,通過繩梯翻過監獄的高牆;或者,一大撥美軍在最後一分鐘到達,就像西部片中的騎兵一樣,用炸藥把牆炸出一條裂縫。
「我們走到這一步都還算順利。」保羅說,「再多走一段吧。」
電話斷線了。
保羅和比爾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尋思著自己該怎麼做。八號樓的一些外國囚犯圍在他們身邊,其中一個被指控走私毒品的紐西蘭人笑開了花,彷彿他非常欣賞整件事一樣。空氣中充斥著歇斯底里的喜悅,比爾也漸漸被其感染。我們一定會活著出去的,他想。
一顆子彈射入保羅腳下。
人們從窗戶中探出身子,高喊著:「真主偉大!」大多數車都朝市中心戰鬥激烈的地方駛去。泰勒直接穿過了三個路障,但沒有人攔截他們——那些人全在跳舞。
「我睡得不好。一晚上都聽得到密集的槍聲。」保羅翻下床鋪去廁所。
只要掌握了心理學,就很容易操縱人。你必須研究人,理解他們的處境,弄清他們的需求。拉西德判斷,這些人想要刺|激和冒險。他們這輩子第一次手中持槍——他們需要一個目標,任何象徵國王統治的東西都可以。現在他們正茫然不知所措。
比爾已經拿起了日記,但聞言放了下來。
有些人同他一起去。
經過兩個小時——穿過人群,經過街頭戰鬥,躲過狙擊槍——他們終於可以往北走了,然後景象就變了。槍聲退去,他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相對繁榮的別墅區。他們看見一個騎自行車的孩子,孩子穿著的T恤上印著關於南加州的文字。
他們埋下身子,朝來路跑去。
「好,我來了,我來了。」
幾分鐘后,一名大使館工作人員打電話告訴沙利文,他找到了霍梅尼的密友易卜拉欣·雅茲迪,後者表示願意幫忙。這時,牛森又打來了電話。
「嘿——瞧那邊!」比爾說。
蓋登將EDS公司撤離者家中的酒都搬到了這裏,現在這裏成了德黑蘭最好的酒吧,但沒有人想喝酒。
他們離開大樓,穿過小院子,在門口躊躇了片刻。街上人山人海,就像剛從大體育館看完比賽一樣,或走或跑,朝監獄大門涌去。
他聽著阿波爾哈桑和達德加用波斯語對話。
他們的獄友找來了兩個大袋子,他開始收拾衣服。比爾感到必須立即行動,離開這裏——不管這是不是EDS公司計劃的一部分。九九藏書自由近在咫尺。但外面槍林彈雨,攻擊監獄的暴徒很可能是反美的。另一方面,如果政府重新掌控監獄,保羅和比爾將失去逃跑的機會……
拉西德看了看門。去布加勒斯特的念頭全沒了。他想去加斯爾監獄。他想帶一把槍去。
保羅和比爾下樓進入院子里。底層的精神病人都在尖叫。警戒塔里的警衛正朝大街上開槍——監獄肯定正在遭到攻擊。比爾不知道這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EDS公司的人知道這些事嗎?這會是科伯恩營救計劃的一部分嗎?已經有兩天沒人來探訪了。他們都回美國了嗎?他們還活著嗎?
「里奇·加拉格爾?」
難道警衛想讓囚犯離開?
這是我的機會,拉西德想。
他們邁出小門后,就沒時間細想了。
辦事員查了查,然後說登記入住的人里沒有叫那個名字的。
有人大聲附和起來。
「查到了。」辦事員終於說,然後告訴了他們一個十一樓的房間號。
有人發出歡呼。
「沒有。你是什麼意思?」
泰勒看到了保羅和比爾。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睡得不錯。他壓根兒就沒指望自己還能睡著。他記得入睡前,躺在床鋪上,聽見了外面傳來激烈的戰鬥聲。只要足夠累,哪兒都能睡著吧,他想。士兵們在散兵坑裡睡。你適應了環境,無論你有多麼害怕,困意最終都會戰勝恐懼。
他們殺紅了眼,他想。他們會跟隨任何知道該去哪兒的人。
他們再次經過軍官俱樂部——三個星期前,他們才在這裏同佩羅見過面,但此時卻感覺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復讎的囚犯打爛了俱樂部,破壞了外面軍官的車。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一瞬間,眼前的一幕不真實起來,就像是一個夢,一個噩夢。
拉西德提議,在科伯恩去暴徒中冒險之前,他開一輛EDS公司的車在酒店和監獄之間再沿路找一遍。泰勒將車鑰匙交給他。蓋登打電話給達拉斯,報告最新的進展。拉西德和泰勒離開套房,走進走廊。
他在監獄大鐵門對面的街角隱蔽起來。他發現,廣場上已經有一大群暴徒了,也許不用他出手,監獄在今天就會被攻陷。但重要的是幫助保羅和比爾。
「可能是陷阱。」有人說。
他開始往前走。
他舉起槍,朝空中開了兩槍。
暴徒們涌過來。有人朝門開槍,想把鎖打爛。拉西德想:他一定是牛仔電影看多了。另一個人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根撬棍,但卻怎麼也撬不開門。我們得用炸藥,拉西德想。
突然,保羅希望自己穿著EDS公司的商務西裝和白襯衫,而不是這身粗藍布監獄服和臟雨衣。
一對年輕人停了下來。保羅上了車,比爾緊接著跳上車。
保羅和比爾盯著這枚子彈。
車開走了,保羅和比爾對他們揮手告別,然後走進酒店。
泰勒聽見電話另一頭傳來激戰的聲音。「你到底在哪兒啊?」
每個地方都看得到男孩,有些只有十三歲或十五歲,拿著自動步槍。每個拐角都有沙袋堆出的掩體,把街道分割成不同的區塊。他們必須從一群或尖叫或唱誦的歇斯底里的人群中擠出去——保羅躲避著旁人的目光,因為他不想別人注意到他,更不想他們同他說話——如果他們知道人群中混入了兩個美國人,那保羅和比爾就死定了。
「我們到天主教傳教團避難。」比爾建議道。
「嘿,是那個億萬富翁。」他們看到了八號樓里的富人囚犯——他有自己的房間,飯也是從外面送進來的——跟著兩個心腹穿過監獄。他剃掉了茂密的八字鬍,穿著襯衣和褲子,而不是貂皮襯裡的駱駝絨大衣——之所以如此打扮,是為了行動方便。他在朝北走,與監獄大門的方向相反——這是否意味著有一道後門可以出去呢?
保羅和比爾站在監獄外牆的牆根邊,四下打量。
沃爾特用亞拉巴馬人緩慢的聲調說:「除了這些,還是平靜的一天,對吧?」
警衛沒有按制度行事。監獄里,一些都有章可循——無所事事的囚犯能通過觀察很快熟悉這些制度。今天,一切都不一樣了。警衛似乎非常緊張,在角落裡竊竊私語,走起路來腳步匆忙。外面的戰鬥聲越來越響亮。這一切是否說明,今天不會像往常那樣結束?我們也許會逃出去,也許會被殺死,但我們絕不會像往常那樣關掉電視躺到床上睡覺。
他們經過了尼阿福隆宮,那裡是國王的冬宮。宮殿外像往常一樣停著坦克,但現在他們在天線上綁著白旗——他們已經向革命陣營投降了。
比爾緊隨其後。
拉西德再次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布加勒斯特的樓頂,談判組看見大火在郊區也蔓延開來。槍聲也越來越近了。
這傢伙越來越瘋狂了。整個國家都在四分五裂,達德加卻還在死背法律條文。豪威爾說:「問他如何保證兩個沒有被提出任何指控的美國公民的安全。」
他們自由了!比爾想。我們自由了!
廣場上的暴徒分散開,槍聲大作。
他落到了路面上。
街上的情景讓保羅想到了紐約的新年遊行。監獄對面公寓樓里的人都來到窗口,邊看囚犯逃跑邊歡呼鼓掌。街角的一個小販正在擺攤賣水果。不遠處就有交火,但他的近旁沒有人開槍。然後,彷彿是要提醒保羅和比爾他們並沒有擺脫危險一樣,一輛滿載革命者的轎車呼嘯而過,每一扇窗戶里都伸出了槍管。
「我不知道。是這兒危險還是外面危險?」
「看那個。」比爾·蓋登對他說。和藹的EDS海外公司總裁蓋登也換上了便裝——已經沒人假裝還在上班了——他指著東邊的一條煙柱。「如果燃燒的不是加斯爾監獄,也一定是非常近的地方。」
泰勒眯眼遠眺。很難辨認清楚。
他們下樓,跳上兩輛車,全速駛往沙漢沙希高速公路。街上擁堵不堪,洋溢著狂歡節的氛圍。
「哦,是啊。」保羅也對自己的考慮不周感到好笑。
達德加的回復是:「不要擔心。最糟糕的結果就是監獄被攻陷。」
「喂?」他帶著困意說。
保羅也朝牆衝去。
歡聲雷動。
他們四散開來。他充當革命領袖的任務完成了。他達成了他的目標。他,拉西德,領導了對加斯爾監獄的攻佔!
他站起身。
地下室被拱道分為兩個房間。牆上高處的狹read•99csw.com窄窗戶中射進微弱的光線,窗戶只比街道路面稍微高一點。地上鋪著黑色馬賽克地磚。第一個房間里放著裝有彈匣的箱子,第二個房間放著G3機關槍。不一會兒,一些人跟著他也下來了。
車開進了前院。
他們討論了電話斷了之後怎麼辦。蓋登說他會通過美軍傳遞信息——凱茜·加拉格爾為美軍工作,她認為自己可以搞定這件事。
達德加只是聳了聳肩。
拉西德等了幾分鐘,以確認他們真的走了,然後他穿過廣場,朝監獄大門跑去。大門是鎖著的。
他們將屍體抬出軍營。有人找到了一輛吉普車。他們將屍體放在吉普車上,開走了。拉西德返回戰鬥。
「還能洗熱水澡。」
「好。」豪威爾說,「對他說。」
女人看著男人。
他抓起三把機關槍、一袋彈匣后離開了。他一離開大樓就被圍住了,暴徒想要他的武器——他分發了兩把機關槍和一些彈藥。
阿波爾哈桑開始將材料大聲翻譯成波斯語。
他發現自己在一個小警衛室里。房間里沒有警衛。他將頭伸出門外,也看不到人。
「我要入住。」保羅說,「我太累了。為什麼我們不住進來,吃頓飯呢?然後我們可以給美國打電話,說我們從監獄里出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比爾說:「如果他們要放火燒了這個地方……」
「但騎摩托怎麼翻過高牆呢?」
保羅站在路邊,朝下一個開過來的車揮手(他記得不能像在美國那樣伸出大拇指——這在伊朗是一種淫穢的手勢)。車停下來了,裏面坐著兩個伊朗人。保羅和比爾坐進了後座。
「給衛生部達德加的辦公室打電話。」蓋登吩咐泰勒,「豪威爾應該到那兒了。讓他要求達德加釋放保羅和比爾,交予美國大使館看押,以保證其人身安全。如果我們不把他們弄出來,他們一定會被燒死的。」
「嚴格執行計劃。按兵不動,耐心等待。」
威廉·沙利文大使接到了美國軍事援助顧問團長官加斯特將軍的緊急求助電話。美國軍事援助顧問團的總部被暴徒圍攻。坦克被部署到大樓外,雙方正在交火。加斯特和他的軍官們,以及伊朗參謀部的大部分軍官都躲到了大樓下的地堡里。
保羅累了。他在監獄里待了四十五天,而且大部分時間還在生病——他的身體無法支撐自己連續行走幾個小時。「我們搭便車怎麼樣?」他問比爾。
他們被裹挾進了人群中,就像樹枝掉進了湍流里。比爾緊跟保羅,挺直身子,避免被踩踏。槍聲依舊。似乎有一名警衛在堅守崗位,從警戒塔中朝人群射擊。兩三個人倒下了——其中一個是他們之前見過的美國女人——但說不清他們是中彈了,還是僅僅摔了一跤。我還不想死,比爾想,我還想同家人做許多事,還想在工作上有所作為,現在是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我不能死,我都拿了一手怎樣爛的牌啊……
突然有人大喊起來:「保羅先生!比爾先生!」
「他還說了別的什麼沒有?」
「去哪兒?美國大使館?法國大使館?」
「沒有。」
「你想我翻譯成波蘭文嗎布熱津斯基是波蘭裔美國人。?」沙利文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他媽的,蓋登跑哪兒去了?」保羅說,「我來伊朗就是拜他所賜。」
他們在一座未完工的建筑前停下來。「我們可以進去暫避,晚上再出來。」保羅說,「天黑了就沒人會發現你是美國人。」
「恰帕羅恩很可能會沒事——他看上去就像伊朗人。」
門開著!
「有這可能。」
太可笑了。他們可能在幾個小時后被殺死,達德加卻還在談論什麼寬大處理。
他們每人都有兩千美元,那是基恩·泰勒帶給他們的。保羅帶了些煙。他們沒有拿走別的東西。
科伯恩放下話筒,說:「是馬吉德打來的。暴徒攻陷了監獄。」
底樓醫院的病人湧入了院子——肯定有人打開了他們的門。比爾聽到街對面的女囚區傳來震天動地的哭喊聲。越來越多的人逃了出來,朝監獄大門涌去。比爾看到大門的方向升起了濃煙。保羅也看見了。
他們跟在他後面。
保羅和比爾也笑了起來,雖然驚訝,卻也放鬆了不少。
比爾六點起床。周圍一片靜謐。
「你們留下來會非常危險。」
「我們要去北邊。」保羅說。
保羅聳了聳肩。
保羅和比爾轉身跑進八號樓。他們站在窗戶旁,觀察著監獄里愈發混亂的局面。這太諷刺了——幾個星期里,他們朝思暮想何時才能自由,但現在他們可以離開的時候,卻都猶豫了。
他正在蓋登床上打瞌睡的時候,電話響了。他伸出手,拿起床頭柜上的電話話筒。
八號樓的三名警衛突然穿著平民的衣服現身。
保羅說:「我們最好不要攜帶任何顯示我們是美國人的東西。」
基恩·泰勒進卧室躺下,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瑪麗,她在匹茲堡同他的父母待在一起。泰勒的母親和父親都年過八十,體弱多病。瑪麗之前打電話說,他母親被緊急送進了醫院——她的心臟出問題了。瑪麗想讓泰勒回家。泰勒同父親聊過,父親暗示說:「你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說得對,泰勒知道自己該留下來。但這對他和瑪麗來說都是煎熬。
「我們可以騎摩托走。我過去騎過。」
大門旁的磚牆裡,有一扇小鐵柵窗,警衛可以透過窗戶看誰在外面。拉西德用槍托敲碎窗玻璃,然後開始擊打鐵柵嵌入的牆體。拿撬棍的人上來幫忙,然後又上來三四個人,有的徒手搖晃鐵柵,有的用槍管或別的上手的東西使勁撬。鐵柵很快就鬆了,掉落在地上。
他的父母、哥哥和姐姐打算一整天都躲在家裡,他們要求他也這樣做,但他不聽。他知道街上非常危險,但他不能躲在家裡,而看著自己的同胞創造歷史。而且,他也沒有忘記自己同西蒙斯的對話。
他念誦了一段經文。
「我只聽懂了這些。他非常興奮,你知道他一興奮英語就說得很糟。」
電話是從白宮的戰情室打來的,茲比格涅夫·布熱津斯基正在主持一個關於伊朗的會議,他讓沙利文提供對伊朗當前狀況的分析。沙利文簡單描述了幾句,然後告訴他,自己正在全力以赴營救駐伊朗的美國高級軍官。
也許幾分鐘后我們倆都會死,九-九-藏-書比爾想,多半死於流彈。他悲哀地意識到,自己永遠也看不見孩子長大成人了。一想到瑪麗不得不獨自撫養孩子,他就怒火中燒。
就在那一天,他第一次看見了死人。他在清真寺的時候,一名被士兵射殺的公交司機被抬進來。拉西德忍不住掀開白布,看了眼那人的臉。整個腦袋都被打爛了,混雜著血液和腦漿——那景象噁心極了。這件事似乎是對他的警告,但拉西德沒有心情理會警告。街上正在上演革命,他必須去街上。
根據拉西德的敘述,基恩·泰勒漸漸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
去凱悅酒店可沒那麼容易。
美國大使館亂作一團。
一分鐘之後,他掛斷電話,對豪威爾說:「基恩在布加勒斯特的樓頂上看到加斯爾監獄附近起火了。如果暴徒襲擊監獄,保羅和比爾可能會受傷。他建議我們請達德加將他們移交給美國大使館。」
車外的景象又變了。他們聽到了更多的槍聲,路上的車更多了,開得也更野了,所有車都在不停地按喇叭。他們看見新聞攝像師和電視報道組站在車頂拍照。暴徒正在縱火燒毀比爾住處附近的警察局。伊朗夫婦駕車緩緩穿過人群時,顯得非常緊張——在這樣的氛圍中,車上坐著的兩個美國人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約翰·豪威爾覺得達德加不太可能現身。整個城市都是戰場,調查國王統治時期的腐敗現在看起來只有學術意義。但達德加就在辦公室里等豪威爾。豪威爾真想知道這傢伙的動力來自何處。獻身精神?仇恨美國人?擔心即將上台的革命政府?豪威爾可能永遠不得而知。
比爾聳聳肩。
他從人群中擠出來,找到了樓梯。大樓里空空蕩蕩。他往上爬的時候,不禁懷疑士兵們藏在上面的樓層里。如果是那樣,他們就可能對任何上來的人開槍。但他還是上去了。他爬到了頂層,馬勒克不在那裡,那裡一個人都沒有。軍隊已經放棄了這座樓。
「那鮑勃·揚呢?」
暴徒們蜂擁而入。
保羅和比爾停下腳步,試圖脫離人群,以免被擠成肉餅。比爾想起,有些囚犯已經在這裏關押了二十五年。在被禁錮如此之久后,他們一聞到自由的味道,就都發狂了。
然後他就離開了,前去加斯爾廣場。
他們走到服務台。等了一會兒,才有人從辦公室里出來。
警戒塔里的警衛開始朝監獄內|射擊了。
「謝謝。」保羅將煙遞給他們,然後感激地坐進後座,給自己點上一支。
監獄大門附近更為混亂。
「但那裡有電話,我們在那兒才買得到機票。」
豪威爾準備了十二頁英語材料,附了一份波斯語的說明。達德加讀過說明后發言。阿波爾哈桑翻譯道:「你們公司是否合作,直接影響我對恰帕羅恩和蓋洛德的態度。我們的法律允許對提供信息的人給予寬大處理。」
他揮了揮手,然後車就加速駛離了。
「你們必須離開這裏。」「摩托男」告訴泰勒,「儘快離開這個國家。」
他們進入一條安靜的街道,保羅又打算搭便車,站在路上招手,比爾則留在路邊,這樣開車的人就會認為要搭車的只有一個人——一個伊朗人。
一開始,跟隨他的只有十二到十五個男人和男孩,但走著走著,隊伍就擴大了——那些不知道去哪兒的人都自動加入了進來。
幾分鐘后,他們全聽到了如同子彈呼嘯而過的清晰聲音。不一會兒,他們又聽到了這種聲音。他們決定離開樓頂。
拉西德希望他能像別人一樣手上也有自動步槍。他經過了一座似乎被暴徒攻佔的軍隊建築。那是一座六層高的大樓,裏面有軍火庫和徵兵辦公室。拉西德有一個名叫馬勒克的朋友在那裡上班。他突然想到馬勒克也許遇上麻煩了。如果他今早來上班,他一定會穿著軍裝——而光是這一點就可能給他招致殺身之禍。我可以把襯衣借給馬勒克,拉西德想,然後衝進了大樓。
「你說得對。」他勉強承認。
大家都在逃,但保羅和比爾還在猶豫。
每次他們試圖往北走都會遇到障礙。他們現在比剛出發時離凱悅酒店更遠。他們正朝南移動,而南邊的戰鬥總是很激烈。
「我要報告的就這些了。」蓋登說。
他返回大門。大門上有一個上了門閂的小門。
一個伊朗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保羅和比爾回來了嗎?」
「我們最好還是離開。」
現在,他必須在一萬一千八百名囚犯中找到保羅和比爾。
拉西德掛斷電話。
牛森說:「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問你,伊朗軍隊是否有可能發動政變,從搖搖欲墜的巴赫提亞爾政府手中奪走權力?」
他們全都在聽——他們沒有別的事可做。
「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比爾問。
他們現在處在兩面監獄牆壁之間。他們身後的內牆有二十五到三十英尺高,將他們與自由阻隔開的外牆只有十到十二英尺高。
保羅就在他身邊。
「還有呢?」
看上去,今天很可能就是脫逃之日。
最後,阿波爾哈桑說:「根據我們的法律,他們必須被羈押在伊朗監獄里。他不認可美國大使館是伊朗監獄。」
不一會兒,保羅和比爾走進來,房間頓時炸開了鍋。
他不知道監獄的鑰匙放在哪裡。他走出警衛室,經過大門,前往另一頭的另一個警衛室。他在那裡發現了一大串鑰匙。
「他是什麼意思?」蓋登說,「他從哪兒打來的電話?」
他們跑過去。幾個囚犯跟著他們跑。他們穿過門,發現自己被困在沒有門窗的房間里。空氣中飄蕩著水泥的味道。建築工具扔得到處都是。有人抓起一把鎬頭,朝牆上砸去。還沒完全凝固的水泥掉落下來。兩三個人加入進來,用能找到的任何物品猛砸。很快,牆上出現了一個足夠大的洞——他們扔掉工具,爬出了洞。
他們繼續前進。
他們回到辦公室,透過窗戶觀看。他們看到下面的街上出現了不少拿槍的男孩和年輕男人。看樣子,暴徒似乎攻入了附近的軍火庫。這些暴徒離得他們太近了,讓他們感覺很不舒服——是時候放棄布加勒斯特去遠離市中心的凱悅酒店了。
「上帝啊。」保羅動情地說,「一個美國酒店。」
拉西德返回底層。人群聚集在地下室軍火庫的門口,但沒有人進去。拉西德擠到前面,說:「這扇門被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