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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推理文庫之海倫·麥克洛伊系列導讀

古典推理文庫之海倫·麥克洛伊系列導讀

現實主義的偵探和嫌疑犯,因劇情需要而經常繁忙移動,所以,「不在場證明」便成了案情關鍵。海倫·麥克洛伊的很多早期作品,尤其是非系列作品,經常充斥著複雜的人物移動,比較典型的有《妖怪市場》《請勿打擾》《獨行女》《未完成的犯罪》,但她從不刻意強調不在場證明。
身為一個女作家,海倫·麥克洛伊能夠在作品中,運用這麼多的科學知識,無疑是難能可貴的。和早年理查德·奧斯汀·弗里曼、亞瑟·瑞夫開創的「科學偵探」不同,拜佐爾·威靈醫生從不使用奇怪的科學儀器(《月光下的男人》的測謊儀除外),也不把科學實驗,當成是一種常規的偵破手段,而只是用知識來進行推理,這一點非常接近我們即將闡述的直覺主義流派。
她的作品多以真實環境為背景,比如《月光下的男人》的學校、《謀殺提示》的劇院、《妖怪市場》的小島,無一例外給人以可信的現場感。海倫·麥克洛伊還特別鍾愛戰爭這一現實主義題材。她有多部作品以戰爭為背景,融合偵探、間諜、追捕、動作等多種元素,展現出20世紀的時代風貌。典型的例子包括早期作品《月光下的男人》《妖怪市場》《恐慌》《跑掉的那一個》以及晚期作品《廣義身體》《冒名者》《煙鏡》等。
1946年,海倫·麥克洛伊和著名偵探小說家布瑞特·哈勒岱結為伉儷。婚後兩人育有一女,平時合作從事編輯工作,但仍然獨立發表推理小說。1961年,兩人結束了長達十五年的婚姻。此後,麥克洛伊的創作逐漸從傳統推理小說,轉向心理懸念小說。1980年,麥克洛伊完成了她的第二十七部長篇推理小說,也是最後一部拜佐爾·威靈醫生小說——《燒毀》。1994年,麥克洛伊辭世,享年九十歲。
聖經·哥林多前書13:11-12
此外,諸如《誰的電話?》也討論了「吵鬧鬼」這一超自然主題。《月光下的男人》里消失的子彈、《恐慌》里的非人類足跡,亦可算做邊緣化的「不可能犯罪」。
我們如今彷彿對著鏡子觀看,模糊不清,到那個時候,就要面對面了。我如今所知道的有限。
海倫·麥克洛伊的密室「不可能犯罪」,大體可分為「機械密室」(兇手通過某種機械裝置製造出密室)和「心理密室」(兇手通過某種心理詭計,使人產生密室的錯覺)兩類,其中心理密室比機械密室更加出色,尤以《猶在鏡中》《分足先生》為然。這兩部小說都是公認的「不可能犯罪」傑作,均以古老傳說為基礎(「分身」和「吵鬧鬼」),故事中滲透著濃郁的超自然氣氛,到最後所有看似不可能發生的現象,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就這一特徵而言,海倫·麥克洛伊可謂是繼承和發揚了約翰·狄克森·卡爾的風格。《分足先生》的「暴風雪山莊」設置(「直覺主義」偵探小說的一種固有模式,指案情發生在與外界隔離的場所,兇手範圍限定)也表現出海倫·麥克洛伊和直覺主義流派的緊密聯繫。read•99csw•com
綜上所述,海倫·麥克洛伊的作品,在歐美偵探文學中,具有其獨特的歷史地位。她以嚴密的邏輯為基礎,廣博的學識為底蘊,塑造出「心理偵探」這一前所未有的偵探模式,為偵探小說的發展和創新,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這也使她成為繼范·達因和艾勒里·奎因之後,美國解謎推理的又一座高峰。
心理線索不只局限於人,還可以推廣到動物。《分足先生》里鸚鵡轉述的死亡留言、《恐慌》中狗的異常行為,都是動物留下的心理線索。此外,海倫·麥克洛伊還特別喜歡「塗鴉」這種線索。一般是受害者或者兇手,在紙上胡亂留下奇怪的記號,含有某種隱晦的意義,一旦它得以破解,案情也就明晰了一大半。塗鴉本身是物質線索,但它反映出的,卻是受害者或兇手當時的思想,因此也可算是一種心理線索。《妖怪市場》中,死者生前留下的由餅和方塊構成的神秘圖形;《跑掉的那一個》中,由E、I、R三個字母組成的圓圈;短篇《飛來飛去的蟲子》中,電話簿上的無形狀塗鴉,都是典型的塗鴉線索。
吳昉/文
現實主義偵探(無論是警察還是業餘偵探)都喜歡按照一定的程序破案。從勘察現場到搜集線索,從整理證言到審問嫌疑犯,每一步都有章可循,有法可依。相比推理而言,他們更強調證據,尤其是實物證據,比如足印、鞋印、輪胎印、手印、煙頭、煙灰、火柴、手帕……海倫·麥克洛伊的一些早期作品,很明顯屬於這種「單線式」破案,比如中篇小說《無名線索》和長篇小說《妖怪市場》。物證在海倫·麥克洛伊的早期作品里,佔有很大比重,比如《月光下的男人》里的打字機、《無名線索》里的黑色硬紙盤、《謀殺提示》里的兇刀、《妖怪市場》里的酒瓶和蠟燭印、《恐慌》里的非人類足跡,凡此種種,不一而足,至後期作品方才有所減少。
海倫·麥克洛伊一生共創作了二十七部長篇推理小說,其中包括十三部拜佐爾·威靈醫生系列作品和十四部非系列作品。其寫作生涯的第一階段(1938-1951年)相對側重推理,第二階段(1952-1980年)相對側重懸疑
就歐美古典推理小說而言,和「現實主義」相對的流派是「直覺主義」(intuitionist)。「直覺主義」強調偵探的天才推理,而不是辦案程序和物質證據。這一流派的代表作家是黃金時期的「三巨頭」——阿加莎·克里斯蒂、約翰·狄克森·卡爾和埃勒里·奎因。古典推理小說作家或多或少,總會受到這三巨頭的影響,海倫·麥克洛伊同樣不能例外。譬如《誰的電話?》當中的一條核心推理,就和克里斯蒂的短篇小說《巧克力糖盒》如出一轍;從20世紀40年代開始,海倫·麥克洛伊在《埃勒里·奎因神秘雜誌》上,發表了不下十四部中短篇小說,她直白流暢的敘事風格頗似奎因;而《冒牌的拜佐爾·威靈》題獻卡爾夫婦,則表明她和約翰·狄克森·卡爾過往甚密。https://read.99csw.com
「直覺主義」流派的一個標誌性產物是「不可能犯罪」,意指那些表面上看來,不可能在現實中發生的罪案,比如兇手從密閉的房間里消失。「不可能犯罪」小說的解謎趣味,不只在於找出誰是兇手,更在於破解兇手的作案手法。海倫·麥克洛伊有多部作品涉及「不可能犯罪」,茲列舉如下

與「直覺主義」的聯繫

●《時間的問題》(1971)——密室中的驚嚇殺人。
從破案技術上來說,海倫·麥克洛伊的作品里,強調科學知識的運用,很明顯是受到理查德·奧斯汀·弗里曼和亞瑟·瑞夫創立的「科學偵探」的影響。而其早期作品《死亡之舞》和《謀殺提示》,都使用了「列表」這一輔助工具,那是弗里曼·威爾斯·克勞夫茲的最愛。
這方面的例子很多。比如《死亡之舞》中,作者討論了毒藥引起身體變熱的科學依據;《月光下的男人》中,威靈醫生通過某種金屬的特殊化學性質,推斷出死者生前從事的秘密的化學研究;《致命的真相》《誰的電話?》和短篇《無辜的竊聽》中,拜佐爾·威靈醫生都運用了關於人體感官的生僻知識;《謀殺提示》中的一條核心線索,涉及某種特殊的疾病;非系列作品《恐慌》和《冒名者》中,作者相當專業地討論了多種密碼學演算法;《三分之二只鬼》的知識競賽,涉及醫學和文學的生僻知識,後來成為破案的關鍵線索;而《時間的問題》里,兇手的心理詭計,其科學基礎乾脆就是歷史上一個有名的心理學實驗。

心理懸疑小說

在這二十七部長篇之外,她另有二十余部中短篇作品,一些被收進短篇集《驚奇!驚奇!》(1965)和《〈快樂的剌客〉與拜佐爾·威靈醫生的其他案件》(2003),另一些則發表在《埃勒里·奎因神秘雜誌》和其他的零散雜誌上。其中《驚奇!驚奇!》因其在推理小說史上的里程碑式地位,得以入選《埃勒里·奎因精選》九-九-藏-書
《分足先生》(1968)一吵鬧鬼(poltergeist,傳說中發出聲響,把傢具弄亂的小鬼)、監視下的密室殺人。
我作孩子的時候,話語像孩子,心思像孩子,意念像孩子;
海倫·麥克洛伊一生榮譽眾多:1950年她當選美國作家協會(Mystery Writers of America,簡稱MWA,麥克洛伊的丈夫哈勒岱,是四位創始人之一)主席,成為該協會有史以來的第一任女性主席;1953年,她因為推理小說評論方面的傑出貢獻而獲「埃德加·愛倫·坡獎」;1990年,麥克洛伊榮獲美國作家協會的最高終身成就獎——「大師獎」。
強調心理學的推理小說不少,但像海倫·麥克洛伊這樣持續、穩定地採用心理線索和心理詭計的作家則不多見。這是她和傳統推理小說的分野。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海倫·麥克洛伊的拜佐爾·威靈醫生系列作品,在古典推理小說中是獨樹一幟的。
由以上幾點可以看出,海倫·麥克洛伊的作品,確實在很多方面,帶有現實主義的烙印。不過,我們在後面亦將看到,麥克洛伊和傳統的現實主義作家有所不同——她的作品覆蓋面廣,既涵蓋了傳統的偵探、間諜,又囊括了新潮的懸疑、驚悚,經常同時具備現實主義和直覺主義的雙重特徵,並附帶她本人的創造性發揮。她的早期和晚期作品,系列和非系列作品,都存在較大的風格差異。
拜佐爾·威靈醫生經手的大多數謀殺案,核心線索往往是一條生僻的知識。
海倫·麥克洛伊的很多案情解決,需要用到生僻的科學知識。套用日系推理界一個時髦的詞彙,就是「理系推理」。和某些日本作家純粹炫學、可有可無的「理系推理」不同,海倫·麥克洛伊小說中的科學知識,總是對案情解決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這一點作者自己很好地概括在短篇《飛來飛去的蟲子》開篇的第一句話里:
後人評價一位推理小說作家,最重要的是看他(她)對推理小說這種類型文學,做出了哪些發展和創新。我認為,海倫·麥克洛伊對推理小說的最大貢獻,就是創造出「心理偵探」這一嶄新的偵探模式,對後世作家產生了深遠影響。
海倫·麥克洛伊寫作生涯的晚期,逐漸脫離了傳統的推理小說,改而創作心理懸疑小說。身為女性作家,她擅長在作品中刻畫女性心理,尤擅描寫女性獨處時那種焦慮、惶恐的心情。她筆下的女主人公,經常一個人在空曠的大房子里九九藏書過夜,夜裡聽到奇怪的聲音,引發了一系列的心理活動。這樣的例子包括《請勿打擾》《恐慌》《獨行女》《未完成的犯罪》《恐懼的背後》和《夢遊人》。這種「空宅孤女」的設置,似乎源自美國女作家瑪麗·羅伯茨·萊因哈特。
既成了人,就把孩子的事丟棄了。
海倫·麥克洛伊1904年出生在一個紐約家庭。她的母親海倫·渥勒爾·麥克洛伊是一位作家,父親威廉·麥克洛伊則是紐約報紙《夕陽》的編輯。良好的家庭文化背景,使海倫·麥克洛伊自幼便展現出過人的寫作天賦。她從十四歲就開始在《波士頓晚報》發表文章,十五歲又在《紐約時報》發表詩作。1923年,麥克洛伊遠赴法國求學,就讀索邦神學院(巴黎大學前身),一年後她完成學業,留在法國為多家報社做通訊記者,後於1931年重返美國。
在出道作《死亡之舞》中,作者借拜佐爾·威靈醫生之口,說出了下面這句話:「每個罪犯都會留下心理學的指紋,他沒有辦法戴上手套遮住它。」這既是威靈醫生的出場宣言,也是他一貫的破案綱領。他經手的每一件疑案,最後幾乎都是按照這個指導方針,找到了罪犯的心理破綻。比如《死亡之舞》中,兇手的一個下意識的不自然舉動,就是威靈醫生破解其動機的核心線索;《月光下的男人》中的兇手一句下意識的話,反映出他(她)對某人心懷仇恨;《致命的真相》和《誰的電話?》當中的兇手,都是一句話不小心,暴露出自己的某種感官異於常人;《冒牌的拜佐爾·威靈》中,威靈醫生通過分析盲人對世界的感覺,得以解開奇怪的死亡留言。而最具代表性的心理線索,恐怕要數《謀殺提示》當中,兇手的怪異行為。兇手為何兩次闖入劇院附近的刀具店,卻沒有偷走任何東西,只是放走了籠子里的金絲雀?拜佐爾·威靈醫生在最後給出了完美的心理學解釋。
《死亡之舞》(1938)——死者在大雪天中暑身亡。兩個人喝下同一杯毒藥,一個人死亡,另一人卻安然無恙。

作品綜述

到那時就全知道,如同主知道我一樣。

繼往開來的「理系推理」

《猶在鏡中》(1948)——分身(doppelganger,指一人同時在多個地點出現),無傷痕殺人。
●《跑掉的那一個》(1945)——密室殺人。
現實主義推理小說的一個最典型特徵是,把故事設置在現實的場景(經常是場所)之中,其中不乏對場景具體而細緻的描述,使人讀起來身臨其境。海倫·麥克洛伊便是如此。
歐美偵探文學的主流觀點,傾向於把海倫·麥克洛伊歸為美國的「現實主義」(realist)流派。該流派由理查德·奧斯汀·弗里曼創立,之後由弗里曼·威爾斯·克勞夫茲發揚光大。一些著名的推理小說家,如愛德蒙·克里斯賓·本特利、多蘿西·利·塞耶斯、G·D·H·科爾和M·科爾夫婦、約翰·羅德、羅納德·諾克斯神父、亨利·韋德、米爾瓦德·肯九-九-藏-書尼迪等都屬於這一流派。
●《恐懼的背後》(1967)一一密室盜竊。
1938年,海倫·麥克洛伊發表了以心理醫生拜佐爾·威靈為主角的推理小說處|女作《死亡之舞》,正式踏上推理文壇。該書一經發表,便引起了世人矚目,好評如潮。麥克洛伊再接再厲,隨後幾年陸續發表多部拜佐爾·威靈系列小說,以及數部以「二戰」為背景的非系列小說。

「現實主義」的繼承者

總的來說,在歐美推理小說名家當中,海倫·麥克洛伊是極為多元,頗難歸類的一員。這是她與眾不同的地方,也是她的作品好看的地方。基於這些原因,我不提倡「一刀切」的分法,簡單地把她歸類至現實主義流派。
所謂「心理偵探」是相對於「物質偵探」而言。傳統意義上的古典推理小說,熱衷於收集指紋、煙頭一類的物質線索,到了拜佐爾·威靈醫生這裏,則更看重嫌疑人的話語、感覺、思想、行為等一系列看不見、摸不著的非物質線索。拜佐爾·威靈身為心理醫生,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能比常人更輕易地,深入到嫌疑犯的內心世界,洞悉嫌疑犯費心隱藏的秘密。

「心理偵探」的鼻袓——拜佐爾·威靈醫生

●《未完成的犯罪》(1954)——不可能盜竊。
和拜佐爾·威靈醫生銳利的心理洞察力相對,小說里的兇手,也經常採用心理方面的詭計。最典型的是恐嚇詭計,代表作有《猶在鏡中》《唱歌的鑽石》《時間的問題》。此外《分足先生》的心理密室和《燒毀》里兇手對狗的聽覺操縱,也都屬於心理詭計。
關於心理學在推理小說中的應用,可以一直追溯到埃德加·愛倫·坡的《莫格街凶殺案》(不同的人對房間里的聲音有自己的想象)和《失竊的信》(心理盲點),但是,那些都是短篇作品,分量稍嫌不足,而且心理分析並非偵探的主要工具。真正意義上的長篇心理推理小說,恐怕要數查爾斯·戴利·金於1932年發表的《海上的庸人》。在該書中,作者將船上發生的一樁命案,命名為「心理學家的謀殺案」,並獨具匠心地安排四位心理學家,對案情逐一進行推理。可惜的是戴利·金雖然本人是心理學家,卻沒有把這一模式發揚光大,而海倫·麥克洛伊卻從1938年的《死亡之舞》開始,完整建立起了「心理偵探」這個模式。

作者生平

1959年,海倫·麥克洛伊以海倫·克拉克森為筆名,發表了題為《未日》的非推理小說,描繪核冬天給人們帶來的影響。此外,1952年海倫·麥克洛伊和她的丈夫布瑞特·哈勒岱,曾一同編選短篇合集《二十個優秀的謀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