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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我的餘生都將無法知道,現實會於何處結束,幻覺會於何處開始。我將會像一個行走于沼澤地上的人,無法確知下一步究竟會落在土地上,還是落在泥沼中。」
「一章華麗的文學作品。但……僅此而已。」瓦伊寧輕笑著,「你沒有證據。」
拜佐爾·威玲醫生緩緩地給出了回應:「那你如何解釋福斯蒂娜之死?」
「不,那樣會很草率。你很聰明,你必須在其他人發現屍體之前,移走硬紙板或門帘、或是其他用過的東西。因此,就在福斯蒂娜死後,你悄悄地來到了這裏。你再次扮成福斯蒂娜·克蕾爾,正如幾天前你來到這個村莊,把玻璃門改成鏡子之前,一名加油站的工人在路上想載你一程之時那樣。幸運的話,你這兩次都不會被人看見。但碰巧你兩次都被看見了,也都被當成了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而這也在你的計劃之中。你知道,假如警方發現,福斯蒂娜在『死』后,還被目擊的話,只有一件事會發生——關於福斯蒂娜分身的故事,會成為福斯蒂娜鬼魂的故事,最後警方會認為,整件事情是一種鄉村迷信。
拜佐爾·威靈醫生打斷了他的話。
「而當福斯蒂娜死去之際,我想我正在建立自己的不在場證明?」雷蒙德·瓦伊寧冷笑說。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然後,偶然成功一次之後,當你每次去梅德斯通,和愛麗絲私會時,你就故意利用和福斯蒂娜之間的相似性,穿上女裝?總計六次,對不對?」拜佐爾·威靈醫生問道。
「我曾經在梅德斯通,玩了一個滑稽的大學生式惡作劇,其他所有這些事情,似乎都是由此開始的。但是,誰會相信我的故事?人們會更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是一個騙子,自始至終做著這一切……我考慮過,那是一種我作為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出現在梅德斯通之後,所激發出的集體幻覺。假如我能夠相信,任何這樣合理、簡單的事情,我一定會很高興。但是,當我聽說了梅格的故事,與你對埃米爾·莎吉的描述時,我想到了其他東西……
「拜佐爾·威靈醫生,我向你保證,我並未殺害福斯蒂娜·克蕾爾。當她死去的時候,我不在這裏。」
「巧合?好運?……那就是你能做到的最好解釋?每當我想起那件事,我就感到心神不安,你呢?」
那一刻,瓦伊寧很認真,拜佐爾·威靈醫生幾乎相信了他的話。然而,他很快就省悟了。
「為什麼?」拜佐爾·威靈醫生問道。
「今天晚上,你為什麼來到這裏?」
雷蒙德·瓦伊寧驚呆了:「你覺得,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了嗎?」
「當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因為分身,而被梅德斯通解僱時,你很高興。失去一份工作,是一件真實的事情,而原因從不顯得虛幻。福斯蒂娜本人現在會相信分身了,那對你的計劃是至關重要的。你追蹤她來到布里爾頓,並把自己的妹妹也送到這裏——萊特富特夫人告訴我,這個孩子在今年秋天之前,一直在紐約的一所走讀學校上學。你必須知道,在布里爾頓發生了什麼,而你知道,梅格可以無意識地,為你充當間諜,因此,她轉學到了那裡。很不幸的是,當愛麗絲·艾奇遜聽說,你妹妹在那裡時,她也在布里爾頓找了一份工作,希望能藉此再次和你聯繫,因為她那時依舊愛著你。
拜佐爾·威靈醫生抬高了聲音說:「你忘了一件事,愛麗絲·艾奇遜不是被嚇死的。貝絲·蔡斯看見她被一個與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長得相像、並穿著福斯蒂娜衣服的人推下了台階。在法律上,可以證明你是福斯蒂娜的血親,所有那天在布里爾頓的人當中,只有你在服飾上與她相似,最可能被當成是她。也有證據顯示,你曾經和愛麗絲·艾奇遜小姐發生了爭吵——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你會因為愛麗絲之死被判有罪,瓦伊寧。我現在就要逮捕你。」
「你為什麼那麼做?」
「毎一個活人身上,都有某種體味——衣服的、修面液的等等。萊特富特夫人是布里爾頓唯一一位接近過『分身』的可靠證人,她說那個分身身上,什麼氣味也沒有。那是否意味著,那個『分身』並非人類呢?或者在某些情況下,使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顯得沒有氣味?就有一種這樣的情況:兩個人有同樣的氣味。兩個使用同樣香水的女人,無法察覺對方的香味。一個非吸煙者與吸煙者接吻時,能夠敏銳地注意到尼古丁的味道,但兩個吸煙者彼此接吻時,會彼此相信,對方的氣息都很乾凈。萊特富特夫人用的是檸檬馬鞭草香水。既然『分身』對她而言毫無氣味,那一定是另一個同樣用了檸檬馬鞭草香水的人。那個人有這種根深蒂固的習慣,因而當他假扮福斯蒂娜時,竟然忘記了要消除這種氣味。那很可能是個男人,因為萊特富特夫人說,她用的是一種男用塗劑。而那肯定不是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本人,因為她只用熏衣草香水。
「心力衰竭意味著受到了驚嚇——恐懼。她獨自來到這裏,看見了某些東西。還有其他能滿足所有細節的解釋嗎?」
雷蒙德·瓦伊寧首次令拜佐爾·威靈醫生感到吃驚。他平靜地說:「隨你怎麼做。我不在乎。」
「你從愛麗絲·艾奇遜小姐那裡知道了這一切。你認出了『克蕾爾』這個名字,意識到這種酷似,來自於血親關係。你從父親那裡了解到,假如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死於她三十歲生日之前,你將會繼承羅莎·戴爾蒙德的紅寶石耳環,而你也知道它們的價值。你被這個諷剌性的事實蜇傷了:你身為法定繼承人,繼承著那些貶值的股票和基金;而福斯蒂娜·克蕾爾身為私生女,卻能繼承已經升值的珠寶。你父親甚至可能提過,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繼承了你袓父的心臟病。你開始考慮福斯蒂娜死亡的可能性,與帶給你的好處。但是,你不想選擇謀殺,並可能被判有罪。就在那時,你意識到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不受懷疑地殺死她,假如運氣好的話。」
「我該怎麼回應她?我越是意識到她很認真,我就越發變得不安。那是我首次聽說,『分身』出現在了布里爾頓。我無法與愛麗絲辯論——最後,我只得把她留在涼亭旁邊,獨自離開,駕車駛回了紐約。你能夠想象得出來,當時我是什麼感覺嗎?有一個關於冒牌靈媒的古老的故事——應該是出於布朗寧的《污泥》。某個騙子夜夜對他的客戶,偽造鬼魂的敲擊聲,然後某個九*九*藏*書晚上,在他開始偽造前,傳來了一聲敲擊……在場所有人當中,只有他知道那一聲是真的。其他人自始至終都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因此他不能告訴他們,那樣等於揭發他自己。假如他請一些多疑者,來作為獨立證人——好了,那裡到處都是騙子留下的證據。這一定——令他十分不安,你不這麼想嗎?知道像那樣的事情,又無法求助於任何人?當他意識到,確實存在——這種他曾經嘲弄、並模仿著牟利的東西時,內心深處該有多麼害怕。那甚至是某種怨恨……
「為什麼?」
「你能夠證明那點嗎?」
「愛麗絲·艾奇遜在布里爾頓的存在,是你的壞運氣中,令人不快的部分——那是在你的計算中不允許的東西。很顯然,當她聽說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在布里爾頓遭遇的新故事時,她就知道了你是那個所謂的『分身』。她猜不透你的意圖。毫無疑問,她再次臆斷你在用老把戲,和那裡的其他女孩兒,和她們私會。但你明白,一旦愛麗絲意識到,她無可挽回地失去了你的愛,她就不再會保護你,她有可能會背叛你。學校宴會那天,她已經準備轉投另一人的懷抱——弗洛伊德·蔡斯。那時候你知道,自己將不得不殺死她。」
「福斯蒂娜在用餐時,會服用維生素片,你有很多機會,把藥片換成一瓶同樣尺寸和顏色的慢性安眠藥。那就如愛麗絲·艾奇遜小姐所注意到的那般,為何那些維生素片,並未改善福斯蒂娜的倦怠和貧血。你可以很容易地計算好時間,在藥效起作用的時間段內,作為分身出現。當她離開布里爾頓時,她隨身帶著那些藥片,那就是為什麼在喝完茶后,當她在宴會期間,打電話與吉塞拉交談時,聲音聽上去昏昏欲睡。這一切是你從埃米爾·莎吉的故事中,複製的另一處細節,她也在『分身』出現之際,變得昏昏欲睡。」
他隨即說道:「從我注意到你和福斯蒂娜·克蕾爾的家族聯繫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唯一一個有可能在外型上,被誤認為是她的人。你們兩人都有灰金色的頭髮、小巧的頭部、卵形臉上的高凸鼻子與薄嘴唇、陰鬱的藍眼睛與高貴、瘦弱的身影——狹窄的腰窩、纖細的手腳腕、苗條的手腳。她是一個很高的女人,而你則是一名中等身高的男人。你的膚色更淺一些,因此,你小心翼翼地不與她一同出現。你的表情大胆、開放,而她則溫和羞澀。但是,這些都是可以變更的外表細節。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父親死於一九二二年,而你出生於一九二五年,因此,戴爾蒙德的情人——也就是福斯蒂娜的父親——一定是你的祖父。福斯蒂娜是你父親同父異母的私生妹妹。我依然不能確定:你為什麼想要她死。只是為了繼承你祖父給她母親的那些珠寶嗎?或是一種不切實際的病態衝動,想毀掉這個傷害了你的祖母自尊的女人的女兒,奪回你覺得本來應該屬於你的那些珠寶?」
「這一切就是那麼開始的。」雷蒙德·瓦伊寧身體前傾,目光注視著火焰,雙手懸在膝間。
「真的。任何解釋都會比這種神秘與疑惑感要好。」
「昨天晚上,當我進入我的圖書館時,我聞道了一絲檸檬馬鞭草的香味,但是我不能確定,那是從你們三者中的哪一位身上傳來的——蔡斯夫人、蔡斯先生或者是你。就在剛才,你站在拱門之際,我再次聞到了那微弱的芳香,我知道那是從你身上傳來的。」
「上帝啊,為什麼我要做如此無用而愚蠢的事情?去年我在梅德斯通,玩那個愚蠢把戲時,我還是哈佛的大學生。今年我已經是個需要自力更生、以及撫養妹妹的男人。為什麼我要把自己的時間、精力,浪費在這樣一個沉悶、冗長的玩笑上?驚嚇學校的小女孩們,包括我自己的妹妹,並使可憐的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丟掉她真正需要的工作?這麼做只是為了一個我無法和其他人分享的玩笑?」
「為什麼我要在意這點?」
「否則怎麼了?」拜佐爾·威靈醫生冷冷地問。
「你剛剛說,你把愛麗絲留在涼亭旁之後,獨自離開。但貝絲·蔡斯講述了一個不同的故事。她說:『克蕾爾小姐伸出她的手,推了艾奇遜小姐一把,艾奇遜小姐尖叫著,沿著台階倒了下去。』你是否擊打了愛麗絲一下,從而打斷了她的脖子?如果是這樣的話,這是計劃好的勇敢中的機智之處。即使你被人看見,你也將會是被遠距離目擊,並被當成福斯蒂娜。假如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沒有不在場證明,她可能會被指控謀殺愛麗絲。假如福斯蒂娜有不在現場的證明,就會再次出現分身的傳聞,附帶可追溯到梅德斯通和布里爾頓的漫長歷史,與毫無理由作偽證的目擊者們。在這種情況下,警方會把整件事情,處理成『歇斯底里』,而愛麗絲·艾奇遜小姐之死,將會極大地增加其他人對分身的恐懼感——包括福斯蒂娜自己。」
「比如說?」
雷蒙德·瓦伊寧起身在房間內不停地漫步,雙手插在口袋裡,望著玻璃門以及頭頂的燈具,明顯帶有一種遊客關注一處年代久遠的景點時,無所事事的好奇。他停下來笑了,那是頑皮而勇敢的笑容。
拜佐爾·威靈醫生研究著這張年輕、寂靜的臉:「我可以說,你作為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單次出現,啟動了某些事情,剩下的就是歇斯底里以及觀察偏差,被梅德斯通小姐書房裡,那些超自然研究的書籍所驅使。」
「謀殺?……」雷蒙德·瓦伊寧瞪大了眼睛,一臉無辜的表情,「那是個很過分的詞了,威靈醫生。你覺得,我是如何不出現在現場地,完成這一切的呢?」
「你覺得你可以解釋一切,對不對?那麼,你來試著解釋這個:像我這樣扮成福斯蒂娜的人,怎麼可以知道,她有一種想超過樓梯上的萊特富特夫人的、被壓抑的衝動,然後把福斯蒂娜未說出口的衝動,替她付諸實踐?」
「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出於爭論角度,試想一下,假如我的故事是對的吧。那帶給我什麼?」一雙蒼白、神秘的眼睛,透過無遮掩的窗戶,望著天空中的繁星一夜一夜慷慨地閃爍著,「我知道我是清白的。我知道我並未施行你所說的那般複雜的戲法,但是——我是唯一能夠知道的人,因此……我是唯一必須面對,一些令人相當不安的問題的人。而我必須獨自面對這些問題。在梅德斯通和布里爾頓,究竟發九九藏書生了什麼?福斯蒂娜昨夜進入這個房間時看到了什麼,然後——她死於驚嚇?」
拜佐爾·威靈醫生的目光,盯著那張暗淡的臉:「我稍後就告訴你。到目前為止,我的故事在每個細節上,都接受了你的說法,只是對事實的解釋並不相同。但在事實這一點上,我們也有分歧。因為我說的是:你繼續穿著女裝,出現在梅德斯通,因此,關於福斯蒂娜分身的普遍信任會得到增強,這些話最終會傳到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耳中。在其他場合里,你儘可能打扮得與福斯蒂娜相似,你模仿她的姿勢,她的步態和手勢,你甚至克服了自己相當頑皮的表情,裝成她那樣惆悵、嚴肅的臉色。你穿著橡膠鞋,變得像個幽靈一般安靜。你小心地只出現在昏暗的光線下,並與目擊者們保持一定的距離。此時,你已經知道了莎吉的故事——你肯定去査閱過分身的歷史了——然後,你儘力重現其中一些最具戲劇性的細節。你不能和愛麗絲·艾奇遜同謀,因為她太反覆無常了。她可能在任何時刻告發你。或許你希望,她自己也會相信分身的存在……
「為了證實一件事:房內的布置和傢具,一直到今天都未曾變更。當我看見褪色的印花棉布,以及舊式柚木凳子之際,我就意識到了。你有很多途徑,可以知道最初的陳設——關於這樁房子的家族傳統,甚至掛在裏面的合照。畢竟,這幢房子在你袓父遇見羅莎·戴爾蒙德之前,是屬於他的。」
「我剛剛看見你抽完了最後一根。在你注意到鏡子中的我之前,我就已經站在那裡好一會兒了。」
「拜佐爾·威靈醫生。我希望你不要用那種語調對我說話。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而且,一旦你聽了我這邊的故事,你或許就能明白,為什麼我會對這整件事情,感到徹底的困惑。或許你我可以把我們之間的這些碎片拼在一起,然後拼湊出一些真相的模糊要點。我希望我們可以!否則……」
「了不起,精妙!……聽起來很有道理。」他帶著才智與熱忱說,「但是很不幸,不對。我指的是全部事情。當然,我的確在剃鬚后,使用一種馬鞭草塗劑……但是,我已經把我和福斯蒂娜之間的事實,全都告訴了你。你或許不相信。但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知道那就是事實。而且,即使你的確堅信自己的推測,你也無法證明它們。檸檬馬鞭草香味這條線索太薄弱了。」
最後,拜佐爾·威靈醫生的眼中,出現了一個很久以前就已經在這個房間內,站在羅莎·戴爾蒙德身旁的身影——他在鋼琴旁翻著她的樂譜,在爐火前飲著她泡的茶。這個男人苗條柔軟,捲曲的頭髮邊緣,在火光中鍍上了一層金色,藍色的眼睛與福斯蒂娜的和梅格的相似——像星彩藍寶石一般明亮,但不同的是,充滿了勇氣與嘲弄……
「但是,我為什麼要關注房子的布局和傢具?」
拜佐爾·威靈嘆息著:「男人因為比不上他人而被殺。女人也是。」
「這是什麼意思?」
「我認為你會否認,當你在梅德斯通偶然地發現,可以假扮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后,你故意策劃在布里爾頓也這麼做?」
「即使現在,你也堅持那種幻想?」
「噢,我知道有人因為五十美分被捅死,也有孩子因為區區幾千美元的保險,而被毒死。但是,那並非是被年收入九萬五千美元、以及失去生活目標的、神智正常的人殺死的。」
「你是否曾經在黃昏時,進入一個陌生的房間,並看見一個陌生人迎面而來?然後你吃驚地意識到,那個陌生人不過是你自己,在鏡子中的反射而已?」
「我說:『荒唐,我根本不在那兒。我不會兩次嘗試做同樣的一件事。』
「當然不能。一個清白的人,不需要為自己提供不在場證明。我獨自在家裡,度過了一個寧靜的夜晚。不過,我懂些法律——我學過一年這些東西——我知道,僅僅缺乏不在場證明,是無法宣告任何人有罪的。為了證明我有罪,你需要一些證人,證明我在犯罪時或接近那一刻,曾出現在案發現場。你能做到嗎?或許有些證人在路上看見了、或者認為自己看見了福斯蒂娜·克蕾爾,或是像她的人。但是,那也無法等同於是雷蒙德·瓦伊寧,不是嗎?這不是一場謀殺審訊,證據也不需要排除所有值得懷疑的疑點……
「下一個星期日,當我穿著自己的衣服,與愛麗絲·艾奇遜小姐正式見面時,她興高采烈地告訴我,我並沒有被女孩們認出來——我被當成了某個女孩,一名叫作福斯蒂娜·克蕾爾的年輕教師。有人在車道上,看見我在陽台上,並與另一個堅稱福斯蒂娜那一刻,正在圖書館里的女孩大吵了一場。
「然後……布里爾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令我驚訝的是,她不相信我。在兩個女孩兒之間,又爆發了另一場爭論,兩者都聲稱在同一時刻,不同地方,看見了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她們的詳細描述,使愛麗絲·艾奇遜小姐認為:我正在和梅德斯通的其他女孩兒約會,這使她相當嫉妒。那就是我們爭吵與關係破裂的真正原因。」雷蒙德·瓦伊寧像福斯蒂娜·克蕾爾那般,朝著拜佐爾·威靈醫生轉動著灰白的眼睛,只有表情不同,「威靈醫生,我用自己的名譽擔保,我只有一次穿著女裝去了梅德斯通。我不敢再冒一次險。因此……梅德斯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們看見的是什麼?」
「是的。羅莎·戴爾蒙德在我袓父死前,告訴他關於她的打算。而他告訴了我的父親,我父親告訴了我。當我在報紙上,看到福斯蒂娜·克蕾爾的死訊時,今晚就去見了沃特金斯。瓦伊寧是名單上六個名字之一。我將會得到一對如今價值三萬美元的耳環,以及這間別墅。福斯蒂娜在死前,剛剛立下遺囑,把別墅留給了沃特金斯。他堅持把別墅轉贈給我,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祖父的。這裏對大多數人來說太偏僻了,因此,它頂多值六七千美元。因此,我能夠從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死亡中,獲益三萬七千美元。就算我能夠事先知道這個確切金額,你依然認為我謀殺了她嗎?」
「我想我是這麼說的:『你在說什麼?』
拜佐爾·威靈醫生據實回答:「你不得不殺死她,因為她是世上唯一一個知道,你能夠成功假扮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人。」
「巧合,那是你的好運,福斯蒂娜的厄運。」
「當福斯蒂娜首次聽到,梅德斯通的另一個福斯九九藏書蒂娜的故事時,她一定感到極大的震驚,尤其在她讀了梅德斯通小姐的書之後。那種震驚有沒有可能成為某種催化劑,以某種我們無從理解的方式,摧毀了她的整體人格,因此,使得其他幾次『分身』的出現,在心理學上變得可能。」
「我缺錢了。這些日子,誰不是如此呢?我的最低需求是:每月一千美元——一年一萬兩千美元。我是一名基金推銷員,能夠掙三千六百美元,再加上繼承自祖父的、價值六千美元的股票和基金,雖然這已經貶值了。儘管這些不夠,但我還是衣食無虞。」
「因為,那使得愛麗絲·艾奇遜成了這個世上,唯一一個能猜測到,你是如何能在福斯蒂娜·克蕾爾死亡的那一刻,不出現在現場,卻能夠殺死她的人。因此,愛麗絲必須在福斯蒂娜之前死去,否則你將會不安全。
「這樣一來,我尋找『分身』的範圍就相當地縮小了。一個在昏暗燈光下,從一定距離看上去,足夠像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人,一個慣於使用檸檬馬鞭草香水的人,一個與梅德斯通和布里爾頓都有關聯的人,一個有動機傷害或毀滅福斯蒂娜的人……
他遞給拜佐爾·威靈醫生一包未開封的香煙。
「三萬七千美元對你來說,意味著很大一筆錢。你一定憎恨羅莎·戴爾蒙德的女兒。」
「假如我被無罪開釋。我會繼續住在這裏。」
「你這一手法的聰明之處,在於假扮和反射的結合應用。在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想法中,她的『幽靈分身』被賦予了兩者的特性,因此,不可能是兩者之一,那必定是個真正的幽靈。沒有哪個映像能自由地穿門移動,而門上沒有玻璃,正如你在布里爾頓所做的那樣。沒有哪個映像,能和福斯蒂娜同時被看見,而它們卻展示著不同的動作。但是當那些事情,可能會被認為是假扮時,沒有哪個假扮者能夠在細節上,也如此精確地複製福斯蒂娜的臉部、身材以及服飾,就如她昨天晚上,通過你改造的鏡子,所看到的那樣。使她相信這兩個現象是一個,也是同一件事——然後她就迷失了。」
「梅德斯通的管理很嚴格,」雷蒙德·瓦伊寧說,「除了星期日之外,不允許有男性訪客,而探訪也在監督之下。那對我是個挑戰。我用了一個和羅馬異教徒一樣古老的詭計。還記得年輕的克洛狄烏斯,是如何穿著女裝,侵入一場女性宗教儀式,使凱撒與他清白的妻子離婚的嗎?我和克洛狄烏斯一樣年輕、苗條、不長鬍鬚。假如我穿著女式的衣帽鞋襪,並在昏暗的光線下,和他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我知道我可以裝作一個女孩兒矇混過去。幾乎每個梅德斯通的女孩兒,都有駱駝毛大衣,因此,那變得十分簡單。帽檐遮住了我的臉,但保險起見,我在臉上撲上了白粉,並在帽子下戴上一頂被那些女性髮型師們,稱之為『徹底改變』的、與我發色相同的假髮。我從一扇落地窗進入,溜上后樓梯,和愛麗絲在陽台上約會,與此同時,其他人都在樓下。你知道這很刺|激,就像在相當無趣的挑逗中,加入了一絲陰謀的情趣……
拜佐爾·威靈醫生起身面對拱門,他這一突然舉動,產生了一股輕微的氣流。正在熄滅的爐火閃起最後一絲光亮。
「你打電話給她,要求她在這裏與你會面。你知道的,有人曾給她打過電話。她含糊地對吉塞拉提起過,但並未提及你的名字。毫無疑問,你介紹自己是她父親那神秘家族中的一員,而她很久以來,就一直想知道這一切。你可以告訴她一些,關於沃特金斯和你母親的事情,那樣她就會相信你的身份,而你也不必提到自己的名字。或許你告訴她,她是個私生女,因此,她就理解了你要求秘密見面,是為了避免醜聞。這對一個像福斯蒂娜這樣的孤獨女孩兒,是一個有力的誘惑。」
「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獨自進入這間黑暗、空曠的別墅,把鑰匙留在門上,然後打開門廳的燈。她很偶然地在下一刻,就進入了這個房間。但是,她今晚必定會進入這個房間,而當她進入房間時——只會發生一件事。她會按下就設在門廳拱門處的電燈開關。沒有燈光,因為燈泡壞了。她會被玻璃門上的情況吸引過去——現在則是一面有黑色物體遮在背後的鏡子。那是誰的動作?那是她自己在那裡的映像,但是,她不知道那是個映像。她堅信在這兩扇門之間,是一塊透明的玻璃,她不知道有黑色物體遮擋在背後。她茫然對著那面臨時的鏡子,看著鏡子中的影子,沒有事物使她得以分辨出她看見的是鏡子,而不是透過玻璃,看見了後面的房間。因為這兩個房間是如此相似。門廳那盞燈所發出的、低垂不均勻的燈光,在射到兩個房間之際,就已經充滿了欺騙性。它照不到房間的側牆,而那和第一個房間,只有一處不同——它沒有壁爐。
雷蒙德·瓦伊寧從陰暗的拱門走了出來,進入房間中央,幻影消失了。
「你是怎麼回應她的?」拜佐爾·威靈醫生沉聲問道。
「他贈給羅莎·戴爾蒙德的珠寶,可能很有價值。」拜佐爾·威靈醫生說,「你的確知道它們?」
「當福斯蒂娜死去的時候,你不在這裏,但是,你可能早在幾周或是幾個月前,就事先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特殊的機關,而從窗外看來,它們毫無差別。」
「你可能告訴艾奇遜小姐了。」
「在你所有的現身中,總是存在著風險,但一件東西保護了你——證人們迷信般的恐懼,使他們與你保持著距離。我想你的性格上,也將冒險作為一種剌激來享受。此外,到現在為止,你還沒有犯下任何嚴重的罪行,儘管在公共場合假扮女人是違法的。即使你被抓了,這也會被當成笑話而結束——這毫無疑問,會相當令人震驚,但依然不是什麼嚴重的罪行……
死神一定會贏……
「你早早地離開了學校宴會——就在你告訴吉塞拉,你要返回到汽車那裡喝酒之後。事實上,你返回位於鄉村旅館的房間,在前往涼亭與愛麗絲會面之前,換上與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一樣的藍色外套和棕色帽子。你之所以選擇那個見面地點,因為那裡距離房子有五百英尺。在那個距離上,任何碰巧從窗戶看見你的人,都會把你當成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
雷蒙德·瓦伊寧饒有興味地聽著這份指控,換作其他人,可能早就已經失去自控了。但是,儘管他的身read.99csw•com體看上去正常、堅定,在紅色的火光中顯得精力充沛,但這個男人的內心,似乎有些令人不適的東西——一種奇妙的情緒上的冷漠,彷彿正常人的反應該是麻木、畏縮的。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沒有意識到,愛麗絲和福斯蒂娜,並非梅德斯通和布里爾頓之間的唯一聯繫。你是兩所學校之間的第三處關聯,因為你一年前在追求愛麗絲——那時候她在梅德斯通。」
最後,他並未表現出明顯怨恨地說:「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人們說,任何間接證據都是誤導了。」他輕鬆地強調,彷彿他們在談論著其他人,「你建立了一個針對我的、完美無缺的案子。看到每一件事如何排列,的確令人著迷——所有正確的事實是怎樣被排列,以適合一種錯誤的理論。但還有一件事——就是這一切的核心:我是如何殺死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你知道,她的確死於自然死亡,也就是心力衰竭。而當她死去時,我並不在這裏,我可以對此發誓。」
「我沒有聽見腳步聲。」
雷蒙德·瓦伊寧伸出穿著漂亮棕牛皮鞋的雙腳,擦亮的鞋上,閃爍著皮革的光澤:「橡膠鞋底。」
「我認為我知道。你也知道。」
「沒有嗎?還是有幾處的。」
「我相信最後那句話。」拜佐爾·威靈醫生平靜地回答,「當她死去的時候,她是獨自一人,然而……她是被謀殺的。」
「在布里爾頓,你作為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的分身而重複出現。你依然從落地窗出入,通過後樓梯,不引人注意地移動著。福斯蒂娜把她的駱駝毛大衣,換成了藍色輕皮短外套。你也買了一件相似的衣服,並在每一處細節上,都複製了她的戶外服飾,因此你總有理由,戴著一頂能遮住臉的帽子。你小心翼翼地選擇目擊者——無知、易受影響的傭人們和十三、四歲、浮躁的小女孩兒們。在梅德斯通,你小心地只出現在距離那些目擊者們一定的安全距離外,以及昏暗不可靠的光線下。但是,儘管你如此小心,當你出現這麼多次以後,你也無法一直保持好運。你不可避免地出了些差錯,有好幾次,假如你不是保持冷靜的話,你的逃脫計劃,就可能被任何人毀掉。一次,愛麗絲和吉塞拉在路上看見了你,你不得不鎖上前門,以延緩他們進入房子,使你能夠有充分的時間,通過另一條路線離開。還有一次,你不得不在後樓梯上,越過女傭阿琳。雖然那麼近的距離令你擔心,但光線正在變暗,使你有足夠的勇氣去完成。還有一次,你差一點兒在樓上被困住,因而不得不越過前樓梯上的萊特富特夫人。即使是遠距離,你也不會故意選擇這樣一位成熟的目擊者。這麼近的距離下,對你必定是一段苦惱的經歷。但是,你鎮定自若地、迅速、甚至粗魯地越過了她的身邊,你寄希望於你的突然通過使她不安,然後,就在阿琳進入明亮的餐廳之際,你溜出黑暗的起居室中的落地窗,因此,她無法看見你。只有最後兩個例子,你是近距離地出現在他人旁邊的,我相信這兩件事,都是你本人的疏忽——兩次略差的運氣而已。但是,一旦你成功了,它們就能使『分身』的故事,變得相當逼真。人們會爭議:很顯然的,一個騙子不會冒這種險……
「當一個玩笑轉為——其他的東西時,它帶給你一種奇怪的感覺。兩個星期之後,愛麗絲和我一同在紐約,共度聖誕假期,我在一場掃盲舞會上遇到了她。她很生氣。我現在還記得她的話。她說:『你又那麼做了。你最好小心點兒!一次已經夠了。假如你還這麼干,遲早會被抓住的,那樣我們都會有麻煩。』
「我不恨她。我並沒有病態的幻想。我的袓父離開了袓母以後,才遇見了羅莎·戴爾蒙德,而這一切都發生在我出生之前很久。我不會輕易震驚,而我也不是那種持續著三代血仇的人,不是嗎?事實上,我總是在想羅莎·戴爾蒙德的事件,給這個十分古板而又體面的家族,添加了一絲浪漫的粗俗。我為此感到相當自豪。」
雷蒙德·瓦伊寧維持著他那麻木的超然。
在火光和燈光照耀下,他不過是個普通人——一個高大、苗條、溫和的年輕人,身著深棕色帽子與淺色天然駱駝毛外套。他將帽子擲向一邊,脫下外套,拉著一張椅子靠近爐火。
「我一直說,一名成功的謀殺者,必須懂得法律。那是他唯一的機會。」
「你的想象力很豐富,拜佐爾·威靈醫生。請告訴我,我是如何得知福斯蒂娜·克蕾爾那天晚上,會來她的別墅的?」
「我們現在就來說說這一點。」雷蒙德·瓦伊寧依舊盯著爐火。火光掩蓋了他的臉色,「那是問題的全部,也是我無法解釋之事,你無法相信之事。」
「什麼意思?」
「她繼續說:『有人上個星期在梅德斯通,看到了你再次穿著女裝。我想你在進入我房間之前害怕了,然後,沒有見到我就離開了。』
「啊,你認為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假如我的確如你所言那般,殺死了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我現在感激我曾經在決定攻讀債券前,修過一年的法律課程。你知道得很清楚,我親愛的威靈醫生,當你把一個人嚇死時,幾乎無法證明,那是一場謀殺或是兇殺。尤其假如被害人已知心臟不好,你如何在法庭上,證明我所做的事情,導致了心臟病?她可以因為上百種內在或外部因素,導致了心臟病發作。在法律和醫學上,你能夠證明某個物理傷害是死因——槍傷、刀傷、重擊、毒藥——但是,誰能證明一場由精神傷害引起的心臟病發作——而且在所有合理的疑點之外?你需要提供證據,以宣判一場謀殺或兇殺有罪。地區檢察官不會對他們不可能贏的案子提起公訴。在民事訴訟中,你只需要提供多數證據,來證明你的案子,因此,在像這樣的案子里——精神傷害或是驚嚇致死——最壞的情況就是:一場給被害人的家庭,帶來損害的民事訴訟,但是——可憐的福斯蒂娜沒有家人。她是一個私生女。」
人們同死神玩的遊戲,
「當然,她死去的時候,你不在這裏。」拜佐爾·威靈醫生點頭回應,「不然一切都毀了。」
「讓我來引用她自己的話吧:『假設當我獨自待在自己的房間內,我突然看見一個身影和一張臉靠近我,我認出那是我自己的臉,臉上毎一處細節、每一處瑕疵,都和我的一樣,甚至我左頰上的九*九*藏*書這個丘疹——然後,我將知道那是真實的,我相信我應該要死了……』」
「你的品味很奢侈。於是,你賣掉了自己的車?」
「為什麼要騙人呢,瓦伊寧?……今夜,這裏並沒有其他證人。我永遠無法向其他人,證明你剛剛承認的東西。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就這一次,這對你是一種心理上的解脫!在接下來的歲月里,不管你是否身處監獄,這個秘密將在你的腦中,變得愈發沉重。你會渴望另一個坦白說出的機會,但是,你不再會有這個機會了。」
「另一件必須與我聯繫到一起的事,就是她死亡的方式。根據我從本地警方那裡聽到的,那也將是不可能的。她的身體上沒有傷口,她死於心力衰竭。而且——儘管我覺得你並不相信我——當她死去的時候,我真的不在這裏。」
「當然。也有一些你無法解釋的要點。為什麼當梅格和蔡斯看到——福斯蒂娜的幻象期間,她本人的動作變得緩慢?」
「你看,發生了什麼?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自己的映像殺死了她,因為她在堅信不可能有鏡子的地方,竟然看見了鏡子——她知道那些門是玻璃做的。經過這一年多時間密集的心理學鋪墊,她的腦中已經徹底被『分身』的故事所佔據了。看見自己分身的人會死。而她心臟不好,因此……她倒下了,被最古老、最簡單的幻象——她自己的映像所嚇死了。她死於恐懼,而沒有東西可以嚇到其他人——不過是玻璃,和水一樣沒有意識、沒有顏色,想象一下,一名死去的女孩兒倒在地上的屍體吧。
「愛麗絲!……」雷蒙德·瓦伊寧顯得驚訝與無法置信,「你認為是我殺死了愛麗絲?」
「你的罪惡感?」
「你真的想要我告訴你?」拜佐爾·威靈醫生問道。
瓦伊寧緩緩搖頭:「你不會相信我的。」他淡淡地陳述著事實,漂亮的臉龐在燈光下光芒煥發,「沒有人知道這件事的全部真相,甚至細節。到處都是秘密。再增加一個謎團也不會改變什麼。」他望著外面的繁星,神秘地笑了,「只有上帝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從車站步行而來。我找不到計程車,我的車也在幾天前賣掉了。」
「我很吃驚。我想知道,你在這裏做些什麼。」雷蒙德·瓦伊寧說,「當我看見燈光時,我想,警察留下了一個人值班。然後我來到拱門,從鏡子中看見了你的臉。」
「昨夜,就在福斯蒂娜死去幾分鐘后,你移走了黑色的硬紙板。你有理由相信,你會獨自在這個房子里待上幾個小時。但就在那時候,你聽見一輛車駛過樹林,又是壞運氣。福斯蒂娜邀請了一位周末訪客——吉塞拉。因此,你來不及按照原計劃,把壞燈泡換回正常的燈泡。你不得不沖向樹林,讓前門開著,門廳的燈也亮著,正如福斯蒂娜留下的那樣。你試圖不被看見地穿過樹林,但是那一夜很黑,你衝到了路上,差點兒被吉塞拉的車撞到。當她的車燈熄滅之後,穿著橡膠鞋的你,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你沒有在光滑的松針層上留下腳印,而雨水也在吉塞拉打開手電筒前,衝掉了路上的痕迹。」
「你是什麼時候,第一次遇見福斯蒂娜·克蕾爾,並發現你們很相像的?」
「我沒有聽見車聲。」
「假如我足夠精明的話,我想我不會告訴你。但是,我會冒這個險,因為你或許能夠解釋,連我自己也無法理解的事。」雷蒙德·瓦伊寧冷酷地笑著說,「沒有其他人知道真相,只有愛麗絲,而現在……她死了……」
「愛麗絲不感到有趣。隨著事情像滾雪球一般的增加,她很害怕最初的真相會曝光,我們也都備受煎熬。她尤其害怕福斯蒂娜會發現真相。在布里爾頓,愛麗絲試著威脅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使她相信她自己在無意識之下,玩弄這些令人精神錯亂的把戲。
「你了解這幢房子,以及這兩個房間,你知道他們在尺寸和形狀上都很相似,包括窗戶的數目和位置,擺放著幾乎相同的東西,並布置成相同的色調,而兩個房間僅靠一扇雙層門隔開,那是玻璃……
「是什麼?」
「我從來沒有聽過福斯蒂娜·克蕾爾這個名字,但是我知道,羅莎·戴爾蒙德的真名是羅莎·克蕾爾,而我也知道,她有一個該姓瓦伊寧的女兒。因此我立即懷疑,為什麼這個福斯蒂娜·克蕾爾和我之間會如此相象。我甚至還告訴了愛麗絲。」
「你是否簡單地在玻璃背後,釘上一塊黑帘子?或是像業餘的油漆工想粉刷窗框,卻不想弄髒玻璃時所做的那樣,在每片玻璃后的門框內,都放上一片黑色的方形厚紙板?門框上有划痕。或許隨後你得用一根針,匆匆地撬開這些厚紙板……當然,你也把前面這個房間的天花板上的燈泡換成了壞的。
「布里爾頓宴會的那天,我很早就離開了,因為愛麗絲要我在花園的涼亭里和她見面。我們確信那裡沒有其他人。那天很冷,人們不會去花園裡。我們也遠離客廳的窗戶,不會遭到偷聽。愛麗絲的情緒很激動。她之所以要秘密地見我,是因為她想知道,為什麼我還在裝扮著福斯蒂娜·克蕾爾。你瞧,她認為我在和布里爾頓的某個女孩兒約會。她甚至告訴我要嫁給弗洛伊德·蔡斯,以令我嫉妒。」
雷蒙德·瓦伊寧的指尖,觸到自己光滑的面頰:「但是,我的臉上沒有丘疹,我也不在這裏。」
「這個房間對福斯蒂娜而言可不陌生。」瓦伊寧反駁道,「唯一一面鏡子在壁爐架上,鏡子裝得那麼高,她是不可能弄錯的。」
「好吧,」拜佐爾·威靈醫生明斷地說,「讓我們一步一步來:我們假定你所講述的,在梅德斯通的首次冒險行為是事實。你穿著女裝,想拜訪還是學生的愛麗絲·艾奇遜小姐。你被誤認為是福斯蒂娜·克蕾爾小姐。而她在那一刻,不可能出現在你被看見的地方,一些迷信的傭人、或是由迷信的保姆帶大的年輕女孩子們,開始低語有關『分身』的古老傳說。暗地裡,歇斯底里遍布了整個學校。梅德斯通小姐本人是神秘學的涉獵者,因此,她從心理上無法像個無信仰者那樣,壓制這些想法。
「我想檢査一下這間別墅,現在它是我的了。我白天無法隨心所欲地離開辦公室。」
「你當然明白。否則,我們就會在一間警察局裡見面了,而不是享受這樣愉快、貼心的談話,就像一個偵探故事的結局一樣。即使你說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當然,我不會承認的——我依舊不是個謀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