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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貓鼠遊戲 興盡愁生

第五章 貓鼠遊戲

興盡愁生

兩人直上五層,一個不起眼的房間里,屋裡打牌的、抽煙的、對鏡化妝的,七躺八卧十來個漂亮妞,媽媽桑姓蘭,是位四十開外的半老徐娘,猶存的風韻沒有臉上塗的化妝品多。進門就拉著汪慎修,喋喋不休地說道:「今天的生意不能賴我們,那人誰也伺候不了,你就扣台費,我們也不出人了。」
棘手也得解決,這就得看領班的了。汪慎修示意著上去看看,那服務生領到門前退縮了。汪慎修聽到房間里摔杯子的聲音,還不忘大聲嚷嚷著:「怎麼人都沒有啊!我操!都去死呀……」
「很簡單嘛,那孩子一看就是缺愛,有戀母情結的,要不不至於這麼多美女他一個都不動心。問題不在臉蛋上,在年紀上。」汪慎修解釋道,南方這類子女雙親在國外淘金的事不鮮見,也就造就了一大批缺愛的惡少。
在零亂的網吧里這聲音並不顯得突出,說話的兩位學生裝束,臉上一臉稚嫩,離他們不遠掛著個標牌——「未滿十八歲禁止入內」。
「去死呀,信不信我放火燒你個破店。」少年面露兇相地道,隱隱的酒味撲面而來。怪不得把姐們兒都嚇跑了,這樣子要殺人放火了。
同一片星空下,同一個夙願,還會牽動著多少人啊。
「不敢,開寶馬S系來的,改裝過的,戴的是歐米茄,衣服是阿瑪尼,鞋我沒看到牌子,我估計是義大利純手工的,更貴,絕對是個有錢主。」小領班指著外頭一輛豪車小聲道。他的眼光僅限於此,這號多金客可不是能用打手解決的。
「小駱,20號死機,看看去。」網吧的老闆叫著,他年齡不大,和駱家龍相仿。駱家龍應了聲,安撫著幾個「小僱主」,奔向前幾排找到20號機,嫻熟地點著鍵盤滑鼠,發現硬體故障后,拆了機蓋,叫著網管遞工具。
「挺好。」駱家龍很滿足地道。
汪慎修聞得此言,終於大舒了一口氣。他抬步走時,被服務生攔住了,人家好不崇拜地問著這究竟是什麼原因,那群鶯鶯燕燕的姐妹也來勁了,前後左右夾持著汪慎修,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對於他是另外一種觀感,談笑自若地和來來往往的美女們說兩句俏皮話,點頭哈腰地把財氣十足的客人迎進門,站在霓虹閃爍的門廳,回想著落魄時的自己,此時已經恍如在天堂了。不過他摸著口袋裡每天厚厚的小費,時而清醒,時而迷茫,時而覺得醇酒佳人夫復何求,可時而又會覺得:這,似乎不是他曾經夢寐以求的風騷。
「怎麼坑你呀?這是相信您的魅力,真的,打個賭,他要不喜歡你,今天你姐妹們的台費,我包賠。」汪慎修拉著,這個承諾終於讓蘭媽桑不太情願地移步了,出來賣誰還不就為倆錢,邊走汪慎修又是read.99csw.com邊臨陣磨槍地教唆著:「就是個毛沒長齊的貨,你放心,絕對不會讓你失身。」
「有什麼想法沒有?」小老闆問道,心思在動著。這人進來快一個月了,自己就管三頓飯和睡覺的地方,工資都沒給一毛錢,現在問題是,他想留人,可錢又不想給得太多。
也在這一刻,嚴德標驀地從被窩裡翻身起坐,旁邊睡的細妹子驚醒起身看時,發現他驚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夢見自己被督察帶走了,夢見被趕出警隊了,犯事的原因是生活作風問題。醒來才暗叫慶幸,虧是還沒當警察,他回頭看著細妹子一身麥色的皮膚,姣好的臉蛋,有點後悔做下禽獸不如的事了。
網吧的小老闆看著機器人一般忙碌的駱家龍可高興了,自從這人被一群初中生僱到自己的網吧玩遊戲,吃住睡覺都在網吧,他無意看到這人的能力覺得不凡,嘗試著讓他試試代練,可誰知道發現寶了,這傢伙改過的外掛比花錢買的還實用,而且那十根手指比機械手還靈,以前的廢舊機器被他一拼裝,居然能用。
媽媽桑一說,眾小姐齊聲附和,估計都有點怕了,那孩子像有神經病,誰也怕有個不測。汪慎修直盯著蘭媽,上上下下打量,突然雷霆一句:「別人不行,那你上。趕緊準備坐台。」
「老大,給你包煙,我爸的。」另一個也賄賂著。
孫老闆眼睛瞪得大了一圈。聽到這個始料未及的想法,他愣了愣,說道:「還是書生意氣呀,販毒的就賣給有毒癮的,開網吧你不讓有網癮的來,誰還來?再說了,像你這樣有出息的也沒出路,那什麼大學不也誤人子弟嘛。」
不過本質上還是拉皮條的,簡稱大茶壺。
少年瞪了瞪,突然間眼光里的厲色消失了,輕輕地嗯了聲。蘭媽桑靠近了幾厘米的距離,擺擺手,汪慎修慢慢地溜出去,閉上了門。
這不,又出事需要「王領班」解決了,迎賓的小伙從三樓奔下來,氣喘吁吁地跑到汪慎修面前道:「不好了,王領班,呼您的步話怎麼不回?三樓那個年輕人,砸了好幾瓶酒,把我送進去的姐們兒都轟出來了!」
剛開始不適應,這個領班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他連班幹部也沒有當過,一下子領著如此多的前台、服務生、以及藏在暗處的一群鶯鶯燕燕,要在這些人中做到平衡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用謝我,好好乾……這個月也不白用你,這是兩千塊,你先花著,以後工資足月就發。我們這自由空間網吧,一般沒人查,關鍵就是技術問題,全靠你了。」老闆塞著錢,拱著手,顯得又客氣又豪爽,邊安排邊接著電話,扣了電話卻是立時要走,走了半晌才看到還拿著錢在發愣的駱家龍,他得意地笑了,這麼便宜的價格請了九-九-藏-書個高手,以後可不用發愁了。
「您只顧和俏姐兒說話,我招呼的。」服務生客氣道。
「年齡有多大?」汪慎修覺得棘手了,這裏經常一個不慎,能砸了飯碗,不但砸了自己的,還有可能砸了對他有知遇之恩的經理的。
說干就干,小夥子接過學生的滑鼠,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耳麥里一陣砍殺聲,看得那倆學生兩眼放光,神情激動,心道老大真是無所不能,不但代做家庭作業,而且代玩遊戲都這麼在行。
他知道自己不屬於這裏,因為心裏記得很清楚,這是最後一夜。
汪慎修就有這種感覺,走上領班位置數日已經是風生水起,每日里徜徉在燈紅酒綠和紙醉金迷中,早不知道凡間的時間已經過了多少。每日里睡到中午,吃完飯就陸續有生意了,會一直忙碌到深夜。
「我沒兒子。」蘭媽桑難為地道,兩眼凄苦,還真像個苦命人。
他擺著手,惹得眾美女幾句鼓噪,有人逗著汪慎修道:「王領班,天天看我的胸和腿啊,下班去我家,我讓你看個夠啊。」汪慎修一聽打情罵俏又來了,嚇得他落荒而逃。
沒聽到可就傻眼了,看著汪慎修,個個崇拜得無以復加,人才啊,把年齡能當媽的都介紹出去坐台了。
畢竟時代不同了,大茶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了。最起碼察言觀色這一關不好過,難就難在畢竟你無法一眼窺知客人的取向以及喜好,更多的是那些喝得醉眼朦朧、東倒西歪的客人,根本不是來找妞,是找刺|激來了,不管領班送進去多少妹子,最後都得被他們嚇得叫著跑出來。可即便就是這種很操蛋的情況,當領班的也只能點頭哈腰,等著把醉鬼們哄安生了好掏人家腰包。
「兩杯熱茶,果盤,進去后給他們放輕音樂。」汪慎修長舒一口氣,服務生忙著去給準備上了,剛走幾步,樓道里的一干姐們兒伸了一堆腦袋,都是準備看笑話來了。
「啊?十八九歲就來夜總會找樂子?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看到?」汪慎修瞪著眼,好不理解。
而在城市一個角落的一座工棚里,棲身於此的張猛半夜被身上疼痛驚醒了,打零工、扛重活、走碼頭,他遇上了不少吸民工血汗的地痞流氓、欠民工工資的奸商。除了用拳頭討回飯錢和公道,他沒有另外的辦法,不過結果是他被數次追打受傷,還被扭送到了派出所。警校的訓練讓他有能力成功脫逃,可沒有能力讓他恢復傷口。
他有點迷茫,甚至這個時候,比他剛下車時那種沒有方向感的迷茫更嚴重。
「小王,我沒少給小費呀,不帶這麼坑大姐的吧。」蘭媽桑死活磨蹭著,就是不願意走。
「找事的?讓阿寶解決呀。」汪慎修道,低頭時才發現自己的步話沒開,趕緊打開。阿寶是夜總https://read.99csw•com會豢養的打手,那晚就是他帶頭揍的汪慎修,對於阿寶的拳頭,汪慎修記憶猶新。
也同樣在這一刻,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熊劍飛躺在一個廉價租來的民居里,他想著不齒其為人為事的同學,恰恰是幫他走出窘境的人,而自己遠離他們,像做了一件昧良心的事一般,讓他很難心安,越是臨近回歸,越是讓他難以心安以至無眠。
「老大,喝一杯。」其中一個遞著可樂。
咦,安靜了,這個中年婦人進門的一剎那,那少年猛地一瞪眼,要發飆。蘭媽桑一緊張,想起該幹什麼來了,不聲不響地低頭撿著酒瓶、果盤。汪慎修在門口盯著,那少年狂躁的感覺消逝了一點點,而且隨著蘭媽桑那輕柔的動作在慢慢地消失,彷彿這個人讓他想起什麼刻骨銘心的記憶一般,過了好一會兒,那眼神居然意外地趨向平靜了。
汪慎修馬上判斷,這是個很純正的南方土鱉。進門的一剎那,對方面色蒼白、眼睛血絲密布的樣子嚇了汪慎修一跳,之後才看到那身很隨意、但很昂貴的裝束。汪慎修知道,怕是自己遇到了個有錢的土鱉,在沿海,這號錢多得把奢侈品當日用品扔的主大有人在。
老大不是別人,正是脫胎換骨的駱家龍。他喝著飲料,點了支煙,教著兩個屁孩怎麼玩,對於學編程的,遊戲里開後門加外掛就像當年翻牆一樣,那是手到擒來,一撥孩子早被他征服得五體投地了。
汪慎修卻是笑著解釋道:「他需要點母愛,老點的正好;而你們的打扮傾向於性|愛暗示,你露這麼長一截白腿,鼓這麼大個胸,有這種當媽的形象嗎?還是蘭姐一身贅肉像一點。哈哈。」
看穿了也沒那麼難,就是大把地扔錢買回點虛無的情感慰藉,來填補空虛而已,填住了沒有汪慎修不知道,不過肯定把夜總會填肥了。每天都是些喝多的傻瓜、裝酷的二貨,還有生怕別人小瞧他的土鱉,讓夜總會的姐們評價他們就一個優點,掏錢爽快。
媽媽桑手忙腳亂地收拾頭髮,王領班在窺人上屢建奇功,連老外都能忽悠住。她有點半信半疑,臨到門口了,又退縮了,雞頭好歹也是頭,萬一惹人笑話那就很沒臉面了。蘭媽桑難色一露,汪慎修又教唆著:「就這個表情,很為難,不知道怎麼應對……進門別說話,把你那套招嫖的話都收起來,不聲不響撿玻璃片,然後問候他一聲,動作不要太親密,給他拍肩膀上的灰就行……就像那種,見了你兒子,恨不得把他抱在懷裡餵奶的感覺……」
汪慎修卻是知道,只要見面時候的尷尬過去了,就應該不會被趕出來。他等了好久,直到服務生送茶水出來,一出來個個臉色大變,和等待的一干人凜然道:「真邪了啊,那小哥躺在蘭媽懷裡,要https://read.99csw.com多親熱就有多親熱!」更邪的當然是「王領班」了,他繼續崇拜地說道,「王哥,你真神了啊,老媽都能當小姐用。」
男人,難哪!
汪慎修退了出來,二話不說,領著手下就走,直說找蘭媽桑去。帝豪夜總會有四個鴇頭,蘭媽桑是其中一個,服務生知道是領班的要用他的「慧眼」給惡少挑妞了,來跟著學本事。
人才啊,在哪兒都受歡迎。兩個學生把駱家龍供得比親爹都親。
這不,也就一支煙的工夫,20號機恢復正常了。小老闆叫著駱家龍過來,看著這位怎麼也不像無業游民的駱家龍問道:「小駱,你在這兒待得怎麼樣?」
成了,汪慎修暗道僥倖,犯罪心理學課沒白上,這是位人格缺失的,這種狂躁和畸形性格果然是成長環境的原因。
駱家龍一愣,這歪理好像挺有理,他本人就是一個明證,一抿嘴,有點後悔自己說這話了。老闆倒是挺開明,徵詢似地問著:「不管你什麼人,留我這兒干,按網管給你開工資,比他們高三百,不,五百……一個月三千五,怎麼樣?」
「十八九歲吧。」服務生道。
「啊?我……坐台?」蘭媽桑愣了,張口結舌,難得地老臉一紅。雖然說姐是坐台出身,可不坐台已經很多年了。
「老大,幫幫忙,我的血快沒咧!」另一個孩子嚷著。
也是這一個零點剛過的時候,餘罪突然醒了,在孤寂的一家小旅館里,他默默地點了一根煙。這時,他接到了豆曉波的電話,豆曉波還和李二冬結伴著,兩人是在詢問回歸的事宜,中心的意思是:這貼小廣告不會被清除出列吧?
咦,奇怪了,愣是沒聽到蘭媽桑被趕出來的尖叫。
「那就把他當兒子唄,誰吃奶還不一樣,我不信你沒給男人餵過。」汪慎修急了,把蘭媽桑給推進去了。
「那也不能對蘭媽桑有興趣吧,媽桑也能當媽用?」服務生一陣惡寒,他這麼一說,惹得眾姐妹七嘴八舌嚇唬要告訴蘭媽桑,爭了幾句,焦點又回到汪慎修身上。有姐妹謔笑道:「有奶便是媽,我們奶也不比她的小呀。」
汪慎修輕輕踱進來,接過了碎片,蘭媽桑的情緒也稍稍穩定了。她慢慢地坐下,捋了捋沙發巾,然後又深情款款地看了少年一眼,撫了撫他的肩膀,像是在撫平他肩膀的皺褶,半晌才輕聲問道:「你一定口渴了吧,不要多喝酒,要杯熱茶。」
為了穿上那身警服,放下的一切都值得嗎?
確實幹不長了,四十天的時間快到了,不過拿著沉甸甸鈔票的駱家龍心裏突然有了一絲猶豫,只會開關電源的網管一個月都掙一兩千,懂硬體的更是掙一倍都不止,就光會玩遊戲的到這兒代練遊戲,每月都掙好幾千……為了那個曾經放不下的夙願,值得嗎?
一夜無眠,他翻來覆去https://read.99csw.com想著,生活作風問題加上品德問題,進入選拔怕是無望了,最關鍵的是還有身邊這位女人的問題,滾了一個月床單,難道扔下就走?
他往身上的累累傷痕上灑著葯,心裏暗自咒罵著:這世道,真他媽黑暗。
眾姐妹一聽,一下子哈哈大笑,拍手的、拍大腿的,直說這主意好。蘭媽桑怕了,要往後退,汪慎修一使眼色,和服務生拽著半老徐娘就往屋外跑了,邊跑邊安慰著:「蘭媽桑,你得相信我的眼光,你去絕對行,以你閱人無數、哄神騙鬼的本事,搞定這事小菜一碟。」
「老大,快來,我被人砍了!」一個孩子嚷著。
事實上,拿著錢的駱家龍在自言自語著:「我不是謝你,我是想說,我干不長了。」
領班的責任就是讓客人更爽快一點,別人看起來難,可汪慎修漸漸發現在學校學過的那點可憐的心理學居然很有用處,最起碼他能看到這些眼光或空洞、或淫邪、或迷離的客人來此的目的何在,是想小喝一口,還是想大醉一場,或者還是想來個露水良宵。把握住這些關鍵,沒過幾天,領班汪慎修已經成了帝豪夜總會有史以來評價最優秀的領班。
「失身我倒不在乎,就怕被轟出去丟臉呀。」蘭媽桑很有人老珠黃的自覺,一說服務生噗嗤笑了,汪慎修制止道:「你就沒想萬一你要是成了,多長臉呀!別光想丟臉,你進去就把他當成……兒子,小情人,那種很曖昧、很關心、很心疼他的那種感覺,找找感受……哎喲,瞧你的頭髮,束起來,找點你在家那種老媽子的氣質……」
通完話,餘罪抽著悶煙想著初來濱海的時候,他很從容,根本不糾結,而許平秋告訴他,如果選擇全部放棄的時候,他希望餘罪也能是這種心態,那樣的話就不會留下什麼遺憾了。而現在,他卻沒來由地覺得很遺憾,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骨子裡還是鍾情于那個虛無的夢想。
餘罪安慰了一番道,肯定不會,我比你們犯的事重。
同樣在這一刻,棲身於山區一個景點的董韶軍在數著天上的星星,幕天席地,劣酒當歌,他知道快要苦盡甘來了,即便是四十天全部是靠著拾荒熬過來了,他依然覺得世界是那麼的美好。
逆境時時間總是過得很慢,而順境卻顯得很快,快到你不知不覺。
嚯!駱家龍一吸涼氣,這工資開得要比在老家當警察可高多了。他想了想,用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話說道:「這個價格,還算公道……那老闆,我……」
「有。」駱家龍道,想了想,誠懇道,「孫老闆,您得控制一下了,來這兒的未成年人太多,有些肯定是有網癮了,這樣下去就太誤人子弟了。」
他們一嚷,老大奔出來了,帥帥的小夥子,挽著袖子,義憤填膺道:「哪個隊的?居然欺負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