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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監獄紀事 深牢大獄

第一章 監獄紀事

深牢大獄

「嘭!」
媽的,就算死也拖上幾個。餘罪惡狠狠地想著,想著許平秋那張和藹卻奸詐的臉,想著派出所那些道貌岸然卻專門算計人的臉,想著此時全倉一張張猙獰的人渣臉,他心裏突然有一種聖潔的感覺,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會處在如此高尚的位置。
「小子,夠橫啊。」
一天經歷那麼多事,無論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再強悍的人也承受不住了。
咕咚……咕咚……
對了,我究竟是誰?「犯人」這個通俗的字眼,讓人本能地抗拒。可現實又生生地擺在面前,他已經無法拒絕地成了其中的一員。而且他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任務,而是一次有預謀的安排,肯定是想讓他進來接觸到某個用正常方式無法拿下的嫌疑人。
咕咚……聲音終於響在頭頂了,餘罪覺得背後一涼,這才發現那是開門的聲音。在頭頂是胳膊粗的鋼管滑道,一開門才發現外面別有洞天,是個小小的活動空間,一個水池和幾平方米的空地,頭頂依然是拇指粗的鋼網,只有抬頭可見的一片天空。此時潮濕又冷冽的空氣灌過來,一夜的污濁氣息頓掃一空。
「媽的,鬧事就鬧大,不知道行不行。」
就是嘛,都是兩手兩腳、四肢五官,沒什麼更稀罕的。
一念至此,他又環視這個監倉,不算他在內,十九個人,看體型基本就看個七七八八,東江省人乾巴瘦,他們聚了一撥,在鋪中段,在這個監倉應該屬於小團體;黑大個子、西域人再加上長頭髮的,聚了一拔,他們的九-九-藏-書被子有人疊,應該在監倉是上層,至於甬道來回忙碌收拾內務的,差不多就是和自己一樣,來自天南海北的苦主了。
鬧他媽的!最好鬧得誰也收拾不住,老子就不信他敢看著我去死!
有人隔著格子窗說話了,是那個長頭髮的帥哥牢頭,開出了「賞金」。旁邊一黑一白兩位哼哈將咧著板牙笑著,像看鬥雞斗狗一般。讓餘罪不解的是,五包面的懸賞讓圍攻的人眼睛都亮了,不少人的拳頭握緊了,步子邁開了,把他死死地釘在牆角。聽到武警崗哨換崗的哨聲時,一剎那間,全動了。
不知道哪裡傳來的沉悶聲音,一直在有節奏地響著。聲音更近了,變得更沉悶了,未知的事物總是會帶給人一種莫名的恐懼。在恨意消退,不得不考慮生存問題的時候,有一種恐懼像毒蟲一樣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心頭。此時餘罪感覺到了倉里的變化,有翻身的,有打哈欠的,有挪著身體的。整個監倉有著明顯的層次,大通鋪上並排躺著十餘人,鋪著毯子蓋著薄被子;甬道也有數人,鋪著瓦楞紙板,蓋著自己的衣服。而像他一樣席地而睡的,在這裏毫無例外是屬於極為赤貧的。
沉悶的聲音響徹在薄霧冥冥的清晨,睡在水泥地上的餘罪猝然驚醒時,猛然間發現自己居然在這個恐懼的環境里沉睡了不知道幾個小時。
咕咚……咕咚……
餘罪愣了,媽的,從昨天開始,就光挨打了。他瞪了一眼,是位個矮的瓜娃子,年紀甚至比自己還小,https://read•99csw.com充大似的一揚手又要打過來。不料餘罪出手了,閃電似的出拳,直擊瓜娃的鼻子。
牢頭髮話了,不像本地口音,他笑著站在馬桶池邊上,邊「放水」邊饒有興緻地打量著餘罪。餘罪沒理他,不過因為這幾下出手似乎引起了更多人的興趣,都像看外星人一樣瞅著他,不過大多數是不懷好意的眼光。
「昨晚新來的,蹲門口,一會兒出去洗乾淨啊。」
「媽的,老子偏偏不讓你們如願。」
有人在背後說話了,餘罪扭頭去看,從倉里出來了四位,其中就包括那位被他踹趴下的。說話的是位缺了一顆門牙的,兩湖口音,眼睛裡帶著殺氣,十有八九是幹了搶劫一類案件的人渣。
難道是獄偵耳目,可那種事,一般由犯人自身完成就可以了。
餘罪默默地回頭時,看到這人的鋪位在門口第二位,應該在監倉里地位不低。可以他的眼光瞧,又覺得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個什麼人物,太囂張,任何人都會對他下意識地防備。
餘罪惡狠狠地想著,那股怒氣再起。即便主宰不了局勢,可他能主宰自己,最好的報復方式莫過於讓算計他的人什麼也得不到,讓他們空歡喜一場。他在想自己該怎麼做,可腦子裡除了恨意什麼也裝不下。
沉悶的聲音慢慢地在靠近,這個監倉也隨著天色在漸漸蘇醒,醒來的人陸續到牆角這個馬桶池邊上小解。大部分人和普通人無甚區別,餘罪的擔憂稍稍去了幾分。
他詫異了下,還沒反應過來,旁側read.99csw•com的一位撒完尿的踹了他一腳,濃重的川音罵著:「老大說話,不會應聲啊?」
「啊……起床!」
「哎喲……」可憐的瓜娃毫無意外地向後摔倒,鬨笑四起。他一骨碌爬起來,惱羞成怒地衝上來,可不料迎面又飛來一腳,直愣愣蹬在小腹上,瓜娃痛吟一聲,重重地坐在過道里,半晌喘不過氣來。
有人嚷了,餘罪反應過來,是當頭的一位,睡在離門最近的地方。他起身時,餘罪才發現這位傳說中的牢頭一點也不凶神惡煞,五官清秀,留著一頭與眾不同的長發,讓他在這個土狼群里顯得格外耀眼。
困了,也累了,餘罪就那樣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此時驚醒,他不敢動作,又一次悄悄挪身打量這個陌生的環境,地方不大,離頭頂五米高,白慘慘的白熾燈亮著,三面半是鉛灰的水泥牆,后牆一半是拇指粗的鋼筋,上面是方便監視的甬道。隱約能想起似乎有持槍的武警經過,最高處的牆角,有一個高頻的攝像頭俯瞰著監倉。
餘罪慢慢地移動著,退到了牆角,這地方方便龜縮和防守,有牆可依,不會被按倒痛扁。不過他這一個動作讓對方以為自己恐懼了,那四位,慢慢圍上去了。監倉里,呼啦啦出來了不少,都瞪著眼,那或奸詐或兇惡的眼神,足夠聚集殺氣嚇新人。以前嚇趴下、嚇跪下、嚇尿褲子的多得去了,再悍的新人面對一群惡狼,也是待宰的羔羊。
「喲,有點意思,好長時候沒見到過剛進門就還手的了,一會兒兄弟們陪你練啊。」九-九-藏-書
不等有人吆喝,餘罪出去了,外面狹小的鋼混籠子,也不知關過多少大奸小惡、小賊大盜,四面斑駁的牆已經磨得光亮可鑒。昨夜扔出來的衣服就在窗底,他就著水龍頭草草洗了一把,光著上身胡亂套著褲子,身無長物,但總不能光著屁股吧。
門口,被子里鑽出來一條全身炭黑的大漢,東北口音,起身裸身光著大腳丫在床沿走著,順勢踹了幾位還在睡著的,罵咧咧了幾句;到了馬桶池邊上,旁若無人地把餘罪踹過一邊,嘩啦啦開始「放水」。那全身虯結的肌肉,以及後背上的疤痕,讓餘罪聯想起斯巴達三百勇士的形象,「粗」和「壯」是兩個最準確的形容詞。
餘罪回憶著,進監倉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睡下了,有一位光頭惡漢指著格子窗外,讓他把臟衣服往外扔,然後又被人踹到馬桶池邊上睡覺。這個二十多平米的地方橫七豎八,床上、地上已經人滿為患,只有馬桶池邊上尚餘一人寬窄的地方可供棲身。
餘罪在打著小算盤,鬧大,鬧大,鬧到看守所所長那兒不知道行不行,鬧得凶了,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不過他想許平秋能安排他進來,那就應該有別的渠道知道,如果胡鬧一番待不下去,應該會有一個轉機。
他突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個環境哪怕是把世界上最凶的悍匪關進來,也未必有脫逃的可能,曾經看得興奮的《越獄》《監獄風雲》之類的故事,都是扯淡。最起碼以他的常識判斷,那半尺厚的鐵門,接近一尺厚的混凝土牆,就算爆破都得需要https://read•99csw.com好手,別說身上連起碼的金屬物品都被搜走的犯人了。
他盤算著,惡狠狠地想著,渾身的血脈賁張著。頭頂十數米外的武警正在巡邏,餘罪心想這幫孫子肯定要趁換崗的時候來動手。他又往監倉里看了看,后倉通過甬道到鐵門口,有十米不到的距離,如果擂響鐵門的話,應該能驚動外面的管教,雖說這類「挑釁」有可能導致嚴重後果,可以他的認知,其實誰都怕死,不但怕自己死,更怕別人死,這個倉里真要有人橫屍,怕是從嫌疑人到管教,誰也脫不了干係。
「喲,確實來了個橫的。誰打服他,我獎五包面。」
「這是哪類悍匪?」
襯衣搭起,套著短褲的餘罪心裏一動,把薄薄的秋衣捏在手裡,指甲開了縫,不被人注意地慢慢撕開了。之所以做這些,是因為他看到很多雙不善的眼光在盯著他。他知道,作為新人進門,第一頓揍是難免的,就像傳說中的下馬威、殺威棒之類的,他可沒指望在這裏面還會有公正。
咕咚……咕咚……
那人放完水,回鋪位的過程中又踹了幾個人,醒來的人更多了。餘罪瞥到了睡在第三位的,卻是一個滿臉胡茬的漢子,眼眶深,鼻樑直,一口白森森的牙,皮膚很白,個子很勻稱,標準的西北相貌。他到馬桶池邊放水時瞥了餘罪一眼,嘟囔了一句,不用翻譯,應該和「去你媽的」是一個意思。
群毆正式拉開帷幕,正在一個密封環境監視著現場的警察,被一群猙獰的面孔嚇得打了一個寒戰……
階級在這裏看起來更明顯了,餘罪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