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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監獄紀事 以賤制敵

第一章 監獄紀事

以賤制敵

手一鬆開,傅國生委頓在地,黑子抱著這位長發帥哥,很專業地揉著頸部,撬著嘴巴,拍著後背。傅牢頭咳了聲,大口喘著氣,緩過來了,驚恐地看著餘罪,緊張到渾身痙攣,剛才離死亡,太近了。
咦?是那個臉上幾顆痦子的瓜娃子,賠著笑,拿著塑料缸子給餘罪遞著熱水,諂媚地道:「老大,呷口水,這米有點硬。」
「試試看,監倉上的崗哨巡邏路長四十米,來回走一次十分鐘,管教開兩道門進去最快得四分鐘。你雖然是這監倉的牢頭,可大部分人也就仗著人多起個哄,真拚命,黑大個和西北人一傷,你覺得還會有人?」餘罪細細數著自己看到的形勢,嚇得牢頭一激靈,餘罪適時地補充了句,「天時、地利我都佔了,而人和你沒有占,要你的命,不算很難吧。」
管教瞧見這個小動作,看得喉頭一噎,差點被一口茶水嗆著。剛要訓人,可不料又被傅牢頭的德性逗樂了,他拎著水杯,捂著鼻子笑著,閃過一邊消化這個笑料了。
他突然間發現自己像入魔一樣,在清醒和迷茫中徘徊,再邁一步就是地獄。可退一步,也並非天堂。天堂的門向他緊閉著,直到現在,仍然沒有意外發生,管教、武警、警報,都沒有出現。
生命在這一刻,是如此的脆弱,他不知道自己何時已經沉浸在那種極度狂野而滿足的慾望中,那一種能掌控別人生死的感覺。餘罪覺得渾身都是力量,這股力量足以震懾所有人,也足以把他自己燒成灰燼。
特殊的地方總會有不為外人所知的特殊規則,這裏也是,而且身穿警服的管教獄警是這個環境絕對的王者,即便在外面是再兇惡的悍匪,在這裏也不敢挑戰管教的權威,哪怕對方是個初出茅廬的菜鳥。比如林管教的年紀就不大,二十齣頭而已,他最喜歡看的就是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大佬、大梟級別的人物,在這裏趴著做俯卧撐,那樣會讓他有一種成就感。
邊擦臉邊驚聲尖叫,牢頭驚恐地離了好遠,管教風風火火奔出來,喊著又怎麼了。不過等他到時,卻看到了新人在中規中矩地做俯卧撐,而牢頭卻像遭受非禮的女人一般,靠著牆,大喊著救命。這回什麼也不顧及了,直指著餘罪道:「林管教,他唾我……唾我臉上了,好噁心。」
這個恐怖鏡頭讓滿倉的嫌疑人後背透涼,頭皮發麻,個個看著蹬著兩腿掙扎的傅牢頭,誰也不敢上前救援。
同在此時,封閉的環境里觀察著現場的警察也傻眼了,重點監控和提防的是這個「嫌疑人」的安全。可誰曾想,他差點造成別人的傷亡,而且眨眼間他成了這個監倉的王者。他們盯了睡覺的那位一上午,生怕再有意外。
怕了,這位養尊處優的read.99csw.com牢頭看來真怕碰上個不要命的,偌大身家折在個無名小輩手裡,那外面的花花世界可與他無緣了,特別是他對這位新兵那招踹襠記憶猶新,他想到了自己被踹的後果,未免又一身冷汗。
不過他失望了,在這個封閉的空間里,他只能聽到靠牆躲的那些人渣緊張的喘息聲,只能看到那一雙雙驚恐的眼神,他感覺到被他勒著的牢頭粗重的喘息,感覺到越來越弱的抵抗。當他又一次低頭惡狠狠看著這個監倉最不可一世的人時,那人滿眼乞憐,雙手扯著扯不動的蘸水布條擰成了的繩子,是那麼的無助。
西北人聽話了,一側身躲開了,傅國生最後一道屏障沒了,驚恐地鼓著勇氣往鐵門口跑。不料餘罪沉身一掃腿,兩手一兜,套豬仔一般,用布條套著他脖子勒了個結實。然後他對著監視鏡狂笑著,使勁地勒著,被勒的傅國生凸著眼珠,吐著舌頭,嘴裏「嗬嗬」有聲。
「就這麼點出息,不過如此嘛,有事找管教擋著,你可不配當老大啊。」
「罵你怎麼了?老子不敢惹管教,還不敢惹你?只要還在一個倉,我他媽遲早得勒死你。」餘罪側臉,兩眼露著凶光,惡狠狠地道。
黑子看著傅國生已經開始翻白眼了,情急之下,一骨碌跪倒,「咚咚咚」連磕幾個響頭。他知道人逼到這份上不能再來橫的了,真要出了人命,那誰也甭想再有翻身機會了。
有道是憨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你不要命,那要命的就怕你了,這是他從小到大積累下的不多的社會經驗之一。這個經驗在以雄性為主的警校已經千錘百鍊了,餘罪下狠心了,要狠到底了。
可不料餘罪一努嘴,猝不及防地「呸」一聲。牢頭一閃,哎喲,一大口帶血的唾沫沾在他上唇部位,黏糊糊的,噁心得他直想吐。他想還擊,不過生怕又挨揍,硬憋下了,憋得尷尬不已。
「哦,你是說君子動口不動手?」餘罪問,慢慢地回過臉來。兩個人的臉幾乎貼到了地上,牢頭喜出望外,點點頭,微笑著向餘罪示好。餘罪也笑了,兩人此刻就像相逢一笑泯恩仇,非常和諧。
「名叫……你爺。」餘罪撇著嘴道。
說完他就老老實實蹲下了,管教從拐角露出身來,強忍著笑,開著鐵柵。傅國生卻是急了,嚷著要換監倉,此時他帥帥的臉龐也有點變形了,這同一個窩裡有人時時想要你命,那還了得?
說著,手一抽,藏在褲腰后的布條子一掙,露出一條讓人恐懼的自製繩。他兩手持著,兩眼如炬,挨個看過,每走一步,旁邊的人都驚懼地後退。這個人的瘋狂眾人都領教過了,誰自認也沒有黑大個那塊頭,自然不願意落他那麼個下場。https://read.99csw•com
餘罪下定決心了,得干點更大的事,僅僅是管教處罰肯定不夠,要想驚動上面,那就得干點更大的事,監視的人未必敢放任他胡來。
冷不丁餘罪一個魚躍起身了,嚇得六魂無主的傅國生又是一驚,躲開了,驚恐地要喊救命。可不料餘罪並未發難,大聲喊著:「報告管教,二百個俯卧撐做完了。」
「我沒想殺他,只是想告訴他,要他小命很容易。」
行善不一定有好果子,但作惡的效果可是立竿見影。
「老子今天要弄死個人。」
我是誰?我為什麼會這樣?餘罪手不再加力,他有點蒙了。
傅國生找回了點面子似的,哪知剛一得意忘形,又是「呸」的一聲,他腦袋一顫,感覺到了額頭上濕濕的,估計又被吐了一口。他氣得又趴下了,這奇恥大冤算是沒法子報了,碰上個根本不懂人話的貨,這道理算是講不成了。
狹路相逢,凶者勝,惡者贏,這個地方潛規則和警校類似,餘罪覺得自己適應得很快。他和牢頭沒仇,不過如果牢頭和你有仇的話,那全倉的人都會和你有仇,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餘罪下定決心要拿這個貨開刀了。
足足一個上午,滿倉十九位各色罪犯,無人敢近其身。
「老子姓操。」餘罪頭也不回地說道,慣於投機摸空的他也停了,也像牢頭這麼歇著。
管教的身影剛一離開,牢頭開始偷懶了,兩條胳膊輕輕一放,胸挨著地面,舒展了一下發酸的胳膊。讓他奇怪的是,被打的這個新人體能居然不錯,被人揍了,又做了三十多個俯卧撐,居然氣都不喘。
「呵呵,我信。」餘罪道,似乎被說服了。
「老兄啊,關公都有走麥城的時候,誰能沒個落難的光景……你不信是吧?我換了三個監倉,都是老大,我從來不打架,不過能打架的,都被我養著。想抽什麼牌子的香煙,想吃哪家飯店的大餐,你列出來了,一天之內包你滿意。」牢頭折節下交了,而且越結納不到,越讓他惶恐。
餘罪瞄著眾人惡狠狠道,他突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瘋狂感覺,一監倉的人渣俯首聽命,震懾於他的瘋狂,那是何等的讓人血脈賁張。
有了前面把黑大個勒倒致傷的經歷,餘罪的兇相讓牢頭打了一個寒戰。這個很帥的牢頭明顯不是靠拳頭坐到現在這個位置的,估計也就是個有錢主,外面送的東西殷實。餘罪早看出來了,果不其然,這人巴結上自己了,小聲道:「我叫傅國生,道上都叫我富佬,跟著我干,我保你出去一年賺幾十萬……就在裏面也虧待不了你,想吃什麼喝什麼,我叫外面送。怎麼樣,咱們和解?」
嚴格地說這地方確實如此,看守所不同於監獄,一來人多、二來管九九藏書理集中,頭頂武警就在咫尺,真要出現炸倉、逃跑、殺人之類的事,下場恐怕得用生不如死來形容。
滿監倉的人犯沒人提出異議,包括毛毯的主人傅國生也沒有,沒人再敢挑戰這個新人,那這個監倉的牢頭就要易主了。進來第一天當老大,看守所歷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所有人都看著餘罪的一舉一動,就一個感覺:這個亡命徒,真他媽跩!
「新兵,叫什麼?」牢頭輕聲問著。
那黑大個爬著出來了,伸著手,無助地向餘罪哀求,腳踝被傷得厲害,腫了一大塊。他站都站不起來了,爬到餘罪不遠處,抱著餘罪的腿,卻已經失去拚命的勇氣了,大聲地哀求著餘罪放手。
「兄弟、兄弟,夠了,真鬧出人命來,你的命也得賠上,求你了,我替老傅給你磕頭了。」
傅國生又惱又羞又氣,而且還有點恐懼,不過在管教淫|威四射的目光下卻不敢造次。他又一次躬身趴下,老老實實地做著俯卧撐,而且還不時地瞄著餘罪,生怕自己再中招。做了若干個,餘罪估計著他的胳膊快酸了,猛地一停,嘴一撇,喉頭一梗,作吐痰狀。看到了這個動作,傅國生嚇得趕緊拿右胳膊去擋,可不料左胳膊一酸,「咚」地摔了個狗啃屎。疼得他「哎喲」亂叫,耍著無賴,不做俯卧撐了。
即便我殺了他,難道能出去嗎?答案很簡單,出不去。
「怎麼回事?」管教愣了,看著餘罪。餘罪單手支地,一指牢頭道:「他不聽管教指揮,不好好俯卧撐,偷懶,這種人誰看見誰也得唾棄,所以我就唾了他一口。」
餘罪深嗅了一口,清香的白米飯,從來沒有聞到大米也會有這麼香的味道。他扔了衣服,到了接飯的地方,手撥拉開幾人,提了兩盒飯,也不知道誰的塑料勺子,拿著便走,坐在打著鐵框的水泥通鋪邊上,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著。結果吃得太急被噎了下,他正揚著頭,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杯熱水。
「曹你……操……罵人?」牢頭一愣,咬著嘴唇把後半截吞下去了,瞪著餘罪,那眼睛里的凶光猶盛,看得出曾經也是吒叱一方的人物,最起碼不是偷包摸口袋的小賊。
他一頓,聲音幾乎從牙縫裡迸出來:「誰敢攔著,老子連他一起弄死。」
「進去!你以為這是你家開的,想換就換?」管教不耐煩地訓了句,要結束這個鍛煉了。
「你記性不好了,剛指揮人收拾老子,你都忘了,我不搞死你,搞死誰呀?」餘罪翻了翻白眼,驚得剛要支撐起的傅國生一個哆嗦,又趴下了,他苦著臉道:「哪個監倉不是這樣的,你還指望這裏面搞民主?我也是沒辦法,是被管教指定當牢頭的。」
早飯的時間快到了,看守所刑期不長,在此地扮演送飯仔和清潔九_九_藏_書工角色的,正推著一輛飯車從鐵柵外過來,遠遠地站定打報告。值班的林管教從貓眼裡看了一眼,沒有什麼意外,收拾一頓就能安生一段時間。他掏著鑰匙,上前開門,放送飯的進來。
「現在知道害怕了,那趕緊想想遺書怎麼寫,今天不弄死你,你就不知道老子是幹什麼的。」餘罪惡狠狠地道。
監倉里,餘罪站在最前面,挑釁似的直對著攝像頭,然後又凶神惡煞地盯著一監倉的犯人,像在尋找對手。可這個監倉里,唯一有資格當對手的黑大個子正用一件破衣服包著腳踝,傷得不輕,腫得老高了;那個貌似兇悍,實則軟蛋的西北人也遠遠地躲著,生怕這人再找碴兒。
驀地餘罪放手了,他痴痴地站著,突然對這個跪下的大漢有一種帶著欣賞的憐憫,像這樣骨子裡有義氣的人不多了,儘管也是怕死認的一個。
餘罪和傅國生弓著身回到了倉里,監倉裏面壁而立的一干犯人不敢稍動,管教看了幾眼,沒吭聲,關上了門。
勒著人的餘罪,他期待著聽到鐵門的響聲,聽到武警的叱喝聲,聽到警報的凄厲聲。他一刻也不想和這群人渣待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再沒有什麼尊嚴地被人訓來踢去,他想通過最激烈的方式,讓自己離開這個糟糕的地方。
「兄弟……兄弟……求求你……饒了他……」
「大佬啊,你是大佬,別唾別唾……」傅國生半掩著臉,生怕再遭唾沫襲擊,低聲下氣地哀求著,「這個大佬你來做,行了吧?我和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沒必要搞死我啊!」
「姓曹啊,叫什麼?」牢頭問,理解有誤。
「你個……」牢頭火氣上來了,可不料剛一擦臉,餘罪又是一陣「呸呸呸」,而後又上手揪著他頭髮直往臉上唾。傅牢頭受此奇侮,掙扎著從餘罪手裡掙脫,打著滾喊著:「哇!我要殺了你!哇……好噁心啊……」
「對了,就是這個樣子嘛,我傅國生向來以德服人,咱們君子動口不動手,有事好商量啊。」傅牢頭道,緊繃的臉色笑開了。
他覺得自己輸了,不敢下這個殺手,可他卻說不清自己骨子裡哪來這麼多邪惡的成分,想把一個不太相干的人置於死地。
傅國生傻了,他可沒想到新人真敢,他緊張地要往大門口跑,不過又不確定能不能衝過去。他推著西北人,祈求幫忙,那西北人上前一步剛要說話,卻不料餘罪揚頭吐了他一臉,然後一瞪眼:「滾一邊。」
看對方這德性,餘罪這才笑著道:「你說的,君子動口,那我就當回君子。」
輸了,沒有被帶走。那股子懊喪襲來,一下子吞噬了他全部的精氣神。他委頓地低著頭,默默地出了放風間,就著水龍頭,洗著身上、臉上的血跡。此時早飯時間已到,送飯九_九_藏_書仔在傳遞道上敲打提醒著,有人喊了聲,早有犯人端著一摞塑料飯盒,從幾寸見方的鐵制通道上遞出去,然後外面傳進來的是一盒盒冒著熱氣的早飯。
當然,他期待通過這個舉動被帶走,不是管教處理,而是更高一層。可他失望了,一直沒人來,長長的甬道被拇指粗的鐵柵阻著,聞著飄來的食物香味,飢餓感讓他的嗅覺格外敏銳,而一旁的傅國生卻沒有這種感覺。他聽得餘罪似乎還不準備罷休的話,此時卻是怒極反笑了,笑著道:「你要搶我牢頭的位置沒問題,不過你想要我的命,話就大了啊。這地方別說你殺人,想自殺都難。」
看兩人做俯卧撐還算老實,林管教踱著步子,到管教室去了。每天就是把這些人渣訓來訓去,毫無新意,他準備去倒杯水,再回來挨著個從貓眼瞧瞧,揪幾個違反規矩的出來教訓教訓。
餘罪笑了,齜著帶血的牙齒,不屑地道:「剛才不是還教育我嗎,一句話就想扯平……幾十萬?你他媽也窮得只剩褲襠里的兩個蛋了,你拿出幾十萬我瞧瞧?」
緊接著就是一聲低沉的嘆息,傅國生抬頭時,餘罪已經平靜,卻撞到了讓他覺得更陰森的眼神。傅國生猛然間省得自己失態了,作為牢頭,其責任就是約束一監倉的人,不給管教找麻煩,犯人的事犯人自己解決,可此次破了禁忌的,恰恰是他。
餘罪嘴上邊說,邊老老實實地做著俯卧撐沒停。管教愣了下,且不論誰對誰錯,不過這樣堂皇的解釋可是頭回聽到。他哈哈笑著,像是聽到了什麼開心的笑話一樣,反過臉卻是指著牢頭道:「你,繼續,聽到沒有,連新人都看不慣你。」
「你、你敢?!」傅國生咬牙切齒,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憤怒,不過面對這位出手出口都能傷人的惡人,他卻一時無計可施。
而在其餘人看來,時間卻過得飛快,那個不知道什麼來路的亡命徒,火併了監倉里武力值最高的黑子,現在又要勒死牢頭。這種悍人只聽說過,誰可都沒親眼見過,一個個緊張地靠著牆,生怕和這事沾上邊。即便就在看守所,也不可能死了人沒人負責,在場的,怕是沒人想擔上個責任。
餘罪冷冷地說,心冷到冰點,出這麼大事,管教和武警還真沒露面,那他更確定這裏面有故意的成分了。他揚著頭,看著攝像頭,有點喪氣地自言自語著:媽的,你們贏了。
餘罪不客氣地接過,仰頭幾口,遞迴了缸子,又把剩下的飯掃了個乾淨。飯盒不知道誰的,他往檯子上一扔,打了個嗝,光著腳站在通鋪床上,瞅瞅一人高的水泥置物台,抽了床看著乾淨點的毛毯,肩上一扛,大搖大擺地出了放風間,到籠子里見得著陽光的地方,一鋪人一躺,就那麼囂張地打著呼嚕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