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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反扒隊集體造反 怒至癲狂

第一章 反扒隊集體造反

怒至癲狂

餘罪成了眾矢之的了,就即便再有公務,這惡跡怕早被攝到無數路人的手機里了,偏偏那胖娘們兒兩眼淚不比渾身贅肉少,哭號著:「冤枉啊……這幫天殺的警察呀……把我老公給抓走啦……」
「你怎麼在這兒?」周文涓奔上來了,是隊里有人進出發現這兒有個怪人的,問他也不搭理,周文涓沒想到居然是餘罪。
「審的有結果?」孔慶業問。
「還有機會,案子拿下來,還有機會,你們……」餘罪挽留著,不過他覺得自己的話實在沒有什麼分量。洋姜道:「算了吧,北營那邊督察當眾宣布了,在職協警一律清退。對了,順便把我證件交了,省得人家當面找我難看,我就不回隊里了。」
「對了,我該去看看二冬。」餘罪恍惚間,終於找到一個目標了,他沒有告辭轉身就走了,人像木了一樣。周文涓又追上去了,問著:「餘罪,你是不是不舒服?你怎麼了?」
賈政詢是在離開建設路工行時被攔下車的,餘罪只帶了兩個人,洋姜和郭健。反扒隊苦逼兄弟們經常一塊喝酒,幾個人處得不錯,因為二冬被捅的事,都是挾憤而來,駕著破麵包車在斜刺里頂在了賈政詢的車上。三個人如狼如虎地飛奔而出,把駕駛座上的賈政詢拖將出來,反銬住,拎著就往車上帶。
「你來了……坐吧。」李二冬突然用虛弱的聲音輕輕說話了,嚇了餘罪一跳,不過他驀地笑了,問道:「居然沒睡著?」
那是兩滴淚,很涼,不過手握在一起的時候,卻是熱的……
「沒有,他連電單車銷贓窩點的事都不承認。」邵萬戈道。越是大案越不敢上手段,何況僅僅是嫌疑人,更何況這個嫌疑人的關係不簡單,他相信,面前這位領導,是來給賈政詢鋪路的。
門外的周文涓佇立了好久,她有很多話想對這個男孩說的,可每每見面總是開不了口。她在想,發生的事情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也不知道他挺不挺得過來。
這件事查到這裏已經昭然若揭了,一個標準的家族式的黑生意,有人負責收購賊贓,有人負責拆裝翻新,有人負責市場銷售。賈原青的司機是小股東,據他交代,賈政詢才是大股東,但利潤究竟怎麼分配的餘罪還搞不清楚。不過像所有手腳不幹凈的奸商一樣,他肯定拉了一群人下水,否則賈政詢的兒子就不會明目張胆地收贓,還屢屢逃脫打擊;否則也不會有北營那個並不隱秘的銷贓窩點,能存在這麼長時間,裏面幹得時間最長的工人,已經有四年多了。
問過了駱家龍才知道確切的病房號。之前嫌疑人的定位就是駱家龍做的,電話里老駱都心虛了。那個抓捕太過倉促和野蠻,已有人九九藏書在網上曝光這個奇聞了,虧是便衣,又拍得不清楚,要穿著一身警服的話,怕是難逃此劫了。
這可是證據確鑿,人家頭上的繃帶還沒拆呢。不過同樣有證據的是那一堆贓車,涉案這麼多人,支隊接案的也一下子頭大了。於是窩點的工人以及租賃房屋的姚向東,成了缺失主謀后的第一嫌疑人。支隊的命令是轉回分局,另案處理。
昏暗的病房裡,李二冬靜靜地躺著,餘罪看著他,在想著,那個驚魂的一刻,二冬想到了什麼,居然死死抓著嫌疑人不放,直到挨了兩刀。那個情況,如果讓餘罪處理,他會先把嫌疑人打昏,然後自己快跑。
「邵隊,不能放,銷贓窩點的事還沒查清楚,這之間肯定都是關聯的。」趙昂川道。
一定能,她在想,一定能,在她心裏,他是無所不能的……
罪與罰,總是在一個可以容忍的平衡中共存的,罪永遠不會消失,罰有時候也不會公平,費那勁兒幹嗎?他現在甚至連那個不知名的女賊都不恨了,如果依靠那種生存方式,他覺得自己沒準會比女賊更狠一點兒。
二隊在勁松路,離抓到賈政詢的地方夠遠,餘罪是慢跑回去的,他不想坐車,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該幹什麼。他一直抱著一個目標在拚命地往下走,一下子卻發現好像自己這個目標也是錯的,那股子迷茫襲來,讓他幾乎失去了方向感。那個胖婦人呼天喊地的影子,老像魔怔一樣閃在他的眼前。
邵萬戈和外地押解的同事握手寒暄,安排著休息,同來的還有支隊長孔慶業。送走同行,支隊長招著手,直問著案情,這可就是有點無地自容了。迄今為止,沒有找到真正的兇手,卻讓外地警方把參与作案的嫌疑人給捕到了。偏偏二隊還接了反扒隊員一堆爛事,搗窩點,抓賈政詢,還有賈政詢鬧事的老婆,一查之下,矛頭直指重案隊而來。
「嗯,什麼秘密?」餘罪問。
從濱海到監獄,再到單位裏面,餘罪經歷了很多事,有些事他已經學會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社會上混,稜角是遲早要被磨平的,不管你是不是警察。有些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變得很圓滑了,就像馬秋林一樣。
「放人,如果沒有證據能證實他和本案有關,馬上放人,集中全力追捕襲警兇手。怎麼,你覺得他快五十了,是那個蒙面襲警的兇手?」孔慶業說的比邵萬戈想象中直接,他要質疑一句時,孔支隊長又陰著臉加砝碼了,「限期已經下來了,三天,一天時間已經過去了,這種惡性襲警案件不迅速找到真兇,我們怎麼向全市同行交代?不能凈搞些亂七八糟沒用的。」
餘罪正要走,冷read.99csw.com不丁,腿又被抱住了,接著一陣巨痛襲來,他低頭卻發現賈政詢家這悍婆娘瘋了,正抱著他腿咬。他也急了,抓不走人,拖的時間越長,抓到人的可能性就越渺茫,一時間也是惡從膽邊起,朝著這胖娘們重重地扇了一耳光,趁著她捂臉的一剎那,銬上了她的雙手,吼著讓洋姜和郭健走人。那倆人關上車門,轟著油門,在人群中慢慢闖開了一條路,呼嘯而去。
「不知道,反扒隊抓的,送來了。」邵萬戈小聲道。
又來了兩輛警車,才把這位說個不停的婦人帶走。
「今天我暗戀的心上人居然來看我了,我心裏特別激動。」李二冬道。這等心事,怕是很艱難才說出來了,而且絕對不能告訴滑鼠那個漏嘴。
凌晨七時,伏在床邊不知道多久,睡了一夜的餘罪被電話鈴聲驚醒,他一聽到消息時,傻了……
「不用,今天是老子當警察最痛快的一天,不後悔。」郭健道。端了個黑窩,抓了個主謀,自當快意。洋姜回頭笑了笑道:「你自己注意點啊,別也被開了。」
「我在等結果。」餘罪笑笑道。
領導氣呼呼甩上車門走了,那是給二隊臉色看的,沒有就這些事查你在抓捕和審訊上的問題,已經是很給面子了。邵萬戈剛回頭準備進隊時,一撥參案的同事已經聚過來了,事情很明白,兇手不會無緣無故去劫車襲警,雇凶作案已經接近明了,只需要案件深入一點,很快就會水落石出。而這個變故,打亂了所有部署,邵萬戈看看一干參案的隊員,沒有打氣,卻是很泄氣地說了句:「放人,監視居住。」
餘罪輕輕地說著,把李二冬消瘦的手放平了,此時的感覺是一種深深的悲涼。李二冬輕嘆了聲,好像無限神往。半晌他輕輕吁了聲道:「我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玩遊戲,看得眼都酸了,網吧里空氣還不好……」
胖娘們兒心疼老公和兒子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衣冠不整、頭髮散開。不一會兒警車飛馳而來,直接看傻眼了。
「白天睡了一天,哪還睡得著……好多同學來看我了,我覺得真幸福。」李二冬輕輕道,生怕被人聽到一樣。餘罪拉著椅子,坐到了他的身邊,握著李二冬還輸著液的手,小聲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當然幸福了。」
「回家,明兒看哪兒招人,找個活兒干去。」郭健有氣無力地道。
「都昏迷了,還感覺個屁,一醒來就看見護士了,真他媽水靈……」李二冬道。聽得餘罪笑得直顫,笑著問著:「都那樣了,你還想女人?」
「代練,在學校的時候就在網吧給別人升級代練,有的按小時算錢,有的按升級算……其實https://read•99csw.com我想攢錢把我爸媽從鄉下接到城裡的……你不知道,我在省城當了警察,我爸媽在老家可驕傲了,逢人就說……平時我有點小氣,老蹭你們的吃喝……你們、你們不會嫌棄我吧……等我好了,我請你們啊,反正也攢不夠房錢,別哪天這口氣真咽了,一件事也沒辦……」李二冬虛弱地說著,在昏暗中握著餘罪的手。那手很溫暖,不過卻毫無徵兆地涼了下,是兩滴水跡滴在了自己手背上。李二冬感覺到了,緊緊地握了握,沒有揭破。
於是他的心裏,也覺得越來越堵了。
說罷,邵萬戈就背著手走了。解冰想了想,一時拿不定主意,不過當他看到賈政詢從特詢室里毫髮無傷出來的時候,他一下子想起了李二冬在病床上的樣子,沒有比這種你明知道他是幕後兇手,而無法將他繩之以法更窩火的了。於是他咬著牙,決定做一件很違反自己做人原則的事。
餘罪在奔跑著,在捫心自問著,彷彿是一陣傷痛襲來,讓他全身戰慄。當年在監獄的時候,如果有把槍,他根本不介意把槍口對準施虐的警察。而現在,他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居然變成了曾經讓自己恨之入骨的對象,那種一臉漠然、沒有絲毫同情、根本沒有點人味的人。他不止一次看看自己的手,很難相信,他居然朝一個女人重重地扇了一耳光。
證件扔到餘罪手裡了,餘罪卻是獃獃地,不知道該說句什麼話。本來都可以不站出來的,本來都可以不被這麼嚴厲地清退的,本來一切都有挽回餘地的,本來這事也許不需要這麼快解決的,總會水落石出,可現在,彷彿是他帶著大家都走進了絕路。
「我想好了,就像你那樣,不要臉去追,要不他媽哪天命都沒了,還要臉皮幹什麼?」李二冬談興頗濃道。餘罪可沒想到自己成了他的榜樣,不禁又撫著他的手,笑著鼓勵著,不過馬上笑得眼睛發酸,輕輕道:「等你好起來,我幫你泡妞去,我陪你打遊戲去。」
賈政詢被放的消息傳出來了,不獨他被放了,張和順也被放了,理由是證據不足,而且抓捕他們的反扒隊員涉嫌刑訊逼供,問題很快被反映到支隊和市局。
「那我換換,你可真他媽蠢,不能自己先跑呀,非挨上兩刀?」餘罪換了口吻,張嘴笑著道。
就在胖婦人大喊的時候,餘罪趁亂退進了人群里,本來準備跑的,可跑了不遠,總覺得心裏像放進了什麼東西一樣,堵得慌。於是他又折回來了,看著嫌疑人他媽在街上耍賴撒潑,他知道心裏堵在什麼地方。
「那為什麼還摸空就去?」餘罪不解了。
喲,群眾一聽,都往後退。那胖婆娘可不管了,抱著老公的https://read.99csw.com腿就是不放,那二百來斤的體重,洋姜和郭健還真拖不動。餘罪從腰上扯下銬子,把這胖娘子的手銬了一隻,那娘們兒掰著他胳膊就咬,虧是這段時間練得眼疾手快,一放銬子,那娘們兒「嘎嘣」直接咬到銬子上了。趁這個機會,洋姜和郭健把人拖到了車上。
劫車襲警案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兩名已經潛逃到朔州的嫌疑人被人舉報,當地警方迅速出擊,將兩人緝拿歸案,確認身份以及核對作案細節之後,星夜兼程送回案發地來了。
這河東獅吼之下,那嫌疑人開始掙扎,洋姜和郭健幾乎抓不住人了,圍觀的群眾不少,紛紛圍上來了。餘罪見情勢要亂,高亮著警證,怒目圓睜大吼著:「執行公務,無關人員讓開!這是個殺人嫌犯!」
「快快,帶走,影響太壞。」民警上前攙人,此時才發現女人被銬著,忙問誰銬的。
「我的已經交了。」郭健道,自嘲地笑了笑。
凌晨六時三十分,被捕的嫌疑人交代了襲警的兇手,姓曹,名小軍,通緝令簽發。這個嫌疑人無論從社會關係還是個人生活軌跡,都和賈家風馬牛不相及。動機缺失了,真相被埋沒了。
「案子沒有那麼快,還在審訊……我剛從醫院回來不久,對了,你怎麼沒去看看二冬?」周文涓問,有點奇怪,以這些人的關係,餘罪應該第一個到,可他偏偏不在場。
「我是怎麼了?我是怎麼了?」
「那就好。哎,你們……」餘罪看兩人把鑰匙都交了,心裏開始下沉了。
「有人在外面做手腳,恐怕咱們永遠查不清楚。時機不太成熟,再等等。」邵萬戈道,回頭看著眾人時,獨獨喊了解冰一句。解冰以為隊長有審訊的安排,跟著進門廳時,邵萬戈卻是攬著他走向一個角落,不動聲色地說著一些話,安排了一個讓他想象不到的任務。
兩人就那麼走了。餘罪卻是靠著二隊的大門門墩,傻傻地站著。直到天黑了,路燈亮起來了,在看到有人向他走來時,他才起身,結果腿麻了,差點栽倒。
「歐燕子。」李二冬又道。
凌晨四時,凄厲的警報聲劃過了深深的夜幕,一隊警車駛過了勁松路,進了二隊,一隊重案隊員帶著兩個剛剛從本省朔州市押解回來的嫌疑人,直接帶進了審訊室。
他想不清楚,跑得氣喘吁吁,奔到勁松路二隊的時候,腳步慢了下來,洋姜和郭健上來了,一個二十多歲,一個三十齣頭,兩人如果不|穿制服,也和街上的普通人無甚區別。不過此時,兩人都耷拉著腦袋,洋姜把車鑰匙一甩,扔給了餘罪,就那麼黯然地看著他道:「人交給二隊了,正在審訊。」
「誰去抓的人?太不像話了,這哪是警察,簡直是綁匪!有九*九*藏*書這麼抓人的嗎?現在那個女人還躺在110指揮中心,抓賈政詢誰下的命令?」孔慶業虎著臉問。
「那我不想女人想什麼?我說想你,你信呀?」李二冬道,這麼質樸的話,讓餘罪一下子有點心酸。他輕輕摩挲著李二冬枯瘦的手,李二冬卻是想起什麼來了,用更小的聲音道:「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答應我,不許告訴滑鼠。」
這行徑與綁匪何其相似?那地主婆般的胖娘們兒也瘋了,從副駕上奔下來,一個趔趄丟了一隻鞋,再一個趔趄就撲上去死死拽著自己老公了,殺豬般地哭號著:「放開人,放開人……你們這些天殺的……救命啊!搶劫啦!」
「你看我受傷了,開始說人話了?」李二冬對餘罪的口吻有點不適應。
他有氣無力地爬上了樓梯,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過了晚十時,醫院里人跡已稀。到了病房所在的三層,一間是滑鼠和大毛,兩人已經睡了,他沒有打擾,又走過兩間,透過小窗戶,他看到了床上靜靜地躺著的二冬,躡手躡腳地推開門,他忍不住想看看兄弟怎麼樣了。中午剛從重症監護轉移到普通病房,駱家龍說了,沒捅到要害,可三棱刀製造的傷口很大,有點兒失血過多,差點沒搶救回來。
他從來沒有過什麼遠大理想,否則就不會安居在反扒隊不思進取了,哪怕就平時的分內工作,他都是得過且過。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是拚命地做著應該做的事時,又突然發現,離曾經的自己,已經不知道走了多遠了。
「哎,給我講講,昏迷的時候,離死亡最近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餘罪問。他知道,警校這幫「悍兄匪弟」,需要這種葷素不忌的語氣。
「我也回家,我好好歇兩天,我都不知道該幹什麼活兒去。」洋姜懊喪道。
「那你快好起來,好起來去追她呀。」餘罪道。警校的女生稀缺,估計哪個女生也有這麼幾十個暗戀者。
「沒事,你忙你的吧。我看看二冬去。」餘罪掩飾著,人很正常,就是表情彷彿不屬於他一樣,上車了,歪歪扭扭開著那輛麵包車走了。
一個有罪的人,總會牽涉很多無辜的人,這再差也是個當媽的,連失兒子、丈夫,又是這麼激烈的抓捕,怕是要被逼瘋了。他幾次想奔上去,把人解開,可他不敢,他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拳頭,最終也沒有下了決心。眼巴巴地看著她又被110的警察帶走。
「對不起,兄弟。」餘罪對著兩人的背影,大聲說了句,眼睛有點酸。
那個小個子,早不見人影了。偏偏那胖婦人此時見警察又犯病了,死活不起來,攙的民警也被她摁住咬了一口。哎喲,可把圍觀觀眾樂壞了。
「沒防住,誰能想到那些人那麼大胆。」李二冬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