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章 狗少,虎妞,偷牛案 艱難反覆

第三章 狗少,虎妞,偷牛案

艱難反覆

「這個啊,就是手熟而已,玩會了就沒什麼意思了。哎,你們怎麼都出來了。」餘罪欠欠身子,換了個姿勢,揉著腳。眾人或蹲或坐,圍著所長,七嘴八舌一說,自然是討論這案子出得稀奇古怪,辦得也糊裡糊塗,最關心的自然是下一步走向了,偏偏這個時候餘罪也是在為難,否則就不會下意識在這裏玩硬幣了。
「林牧項目,能有十來萬吧。」
「可遠水解不了近渴呀,丟牛的五戶,可怎麼交代?」
「逸風,別在下面說小話,有話放桌面上說。」王鑌喊了聲。正和李呆交頭接耳,直埋怨肚子餓了沒人管的李逸風驚得抬頭了,他笑了笑,不確定地問著:「鑌叔,這會上我有說話資格嗎?」
「基本可以確定,就是那幾頭失牛,方向是正確的。」董韶軍擦了把汗,張猛給他移了把椅子,他微笑著坐下了。
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就在這個簡陋的環境里舉行了,因為董韶軍的檢測還在繼續,大家多等了半個小時,累了一天就吃了幾塊乾糧,利用這半個小時,多泡了幾包方便麵,吃完又等了許久,才等到董韶軍拿著一張剛寫好的紙張進門,眾人都關切地看著他。
「那扒竊和盜竊不是一碼事吧?」張關平道。
「很正常,我就沒見過他有譜過。」張猛笑著道。
DNA檢測,算了吧,根本不具備條件;血蛋白,不可能提取到;就只有通過牛糞了。大冬天里,董韶軍試了幾種方式,滿頭大汗在切片、稀釋、透過顯微鏡定量,整整兩個小時一言未發。
「周文涓的電話,檢測結果出來了。在發現糞便的地方,有唾液殘留,還有微量的綠色素,成分沒有定性。已經送檢去了,結果可能要慢一點。」董韶軍道。馬秋林蹙眉思考著,李逸風眨巴著眼瞅著眾人一樣迷糊,問著張猛道:「猛哥,我怎麼覺得余所長不是找牛,像吹牛。」
「讓你說你就說,這麼多廢話。」王鑌不中意地道。
這一點恰恰敲中了王鑌的心結,他撇著嘴,好不為難的樣子。這個案子呀,不查的價值甚至比查的價值要大,退一步講,即便花上大量精力、人力查出賊是誰來了,可追不回失物,對於經費拮据的鄉派出所,無疑是個雪上加霜的結果。
「嘿嘿,我覺得呀,這個呀……咱們另想轍成不?」李逸風不確定地道,馬秋林異樣了,出聲問道:「想什麼轍?」
「我估摸著這沒read.99csw•com法找啊,偷走剝皮卸肉,早換成錢了。」張關平道。
「這個……要不我想辦法先給墊上?」
馬秋林聽得頻頻點頭,眾鄉警聽得凜然一片,能從牛糞找到這麼多證據,也算是仙人了,即便是不苟言笑的王鑌,對於這個靦腆不多話的年輕人也多看了幾眼,滿眼都是佩服。
李呆捋著褲腳從臭烘烘的牛圈裡揀著牛糞,一坨一坨遞出來,張關平打著電筒,按市裡來人的要求分類、標註。李逸風嘛,早捂著鼻子躲得遠遠的了。等回村就拉開排查了,詢問失牛戶,走訪村裡人,指導員王鑌和馬秋林帶隊,兩位老頭倒是挺默契。至於余所長几人,早在鄉派出所拉開架勢了,等著這提取的牛糞回去檢測。
「對呀,這就反映出第一個特點來了,盜竊嫌疑人有養殖經驗,至少他應該熟悉牲口的脾性。比如我們幾個城裡來的,想牽牛鼻子,沒那麼容易吧。」馬秋林笑著道。
「我給大家說一下我和指導員的發現。」馬秋林清清嗓子道,「16號,也就是前天,天氣晴朗,村裡大多數農戶都把牛趕出去放風。這兒的飼養習慣一般是冬春圈養,夏秋放養,冬天的大部分時間里都是關在圈裡的,前天也就是天氣好把牛趕出去啃啃溝里坡上的殘草而已……誰知道,案子就這樣發生了。」
這玩意兒不好上手,不過一上手之後,就像手指間夾了根煙,嘴唇邊沾著酒一樣,是寂寞和無聊時最好的精神慰藉。餘罪不知道什麼時候喜歡上了這個下意識的小動作,他扔到李逸風手上本來想看笑話的,可不料李逸風別的不行,玩這個倒有兩下,居然能讓硬幣在指縫間準確翻滾,還像模像樣地彈起來。
兩人的對話,只有鄉里人能聽懂,窮鄉有窮鄉的活法,要救濟就是一種。董韶軍和張猛面面相覷,可不知道案子怎麼就轉移到票子上面了。馬秋林也不大懂鄉里的事,他側頭問著一位有點傻乎乎的鄉警,等鄉警小聲解釋了馬秋林才明白,這鄉里每年都吃貧困補助,不少村還和縣裡一些單位結成了幫扶對子,也不稀罕,就是多少能要點錢而已。馬秋林一下子明白了,這是堤內損失想辦法從堤外給補點呢。
「好像也不對,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大家一個人陌生人都沒見到,牛就被牽著鼻子拉走了吧?」王鑌道。
「百分之九十以上……糞便的樣本read.99csw.com對比,有三個樣本和失主楊家牛圈裡的樣本幾乎一致,原因在於他們家這段時間用玉米芯喂牛比較多,糞便樣本里檢測出了很多沒有消化的玉米芯殘片,全村其他圈裡的牛糞殘留度沒有這麼高……還有兩個樣本和李家牛圈裡相同,這點是通過麥秸纖維的殘留確定的。他家的麥秸漚過,纖維比正常的要短,大部分已經消化……另一家我沒有找到對比樣本,不過根據這幾個雷同的樣本,基本可以肯定,牛就是通過這條路消失的。」董韶軍道。第一次學有所用,再累對他也是一種振奮。
「大家準備一下,明天開始介入案情……王指導員麻煩您老再跑一趟,讓村裡人放心,很快就會有結果。」餘罪道,自己起身了,一句話雷得眾人不輕,大家都還在爭議這事能不能辦、怎麼辦的時候,所長已經有結果了。
起身,餘罪笑著看看眾人,那是一種極度興奮和得意的勁兒,就像曾經發現販毒的主謀,發現賊王的蹤跡一樣。他走了兩步,回頭賤賤地一笑,給了句話:「我剛剛想通了這牛可能是怎麼被偷走的。我想他們可能還會來,七頭牛還填不飽他的胃口。」
餘罪笑了笑解釋道:「想抓賊,那得認準賊;想認準賊,你首先就得了解他的手法,只有了解他的手法,才可能找到他的破綻,現在這事是磨刀不誤砍柴,別急。」
「也未必,他在反扒隊和賊打交道的時間可不短。」董韶軍道。
那倒是,李呆有點不好意思了,覥笑了笑,不敢吭聲了。李逸風認識張猛早點,巴結道:「猛哥,您別跟他們置氣,鄉下人,啥也不懂……」
「靜一下,靜一下啊……要撥款、找補助的事隨便你們自己怎麼辦,但我覺得盜竊案既然發生了,立案了,就盡量不要草草結案,否則以後再遭賊怎麼辦?牛要是再被偷了,難道再拿那點屈指可數的撥款充數?」馬秋林道。
「能要到嗎?」
一言已畢,四座皆驚,聳然動容的王鑌奇怪地看看餘罪帶來的人——張猛還矇著呢,董韶軍有點愕然,連馬秋林也在沉吟。餘罪像是故意給大家留下思考空間一般,自己踱步出去了。一出門,馬秋林問著:「小董,剛才什麼電話?讓余所長一下子豁然開朗了。」
「對,這是主要需要解決的問題,想通這一節,很可能賊蹤就不遠了。」馬秋林道。
又是一句讓眾人蒙頭蒙read.99csw.com腦的話,不過馬秋林對自己想通了什麼就三緘其口了,什麼也沒有透露。工作就這麼糊裡糊塗開始了,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準備,而是睡覺……
有時候細節決定一切,但這個細節是怎麼做出來的,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了,不是別的原因,而是餘罪在看著他笑。看這表情李逸風有點心虛,那是所長折騰別人時的慣用表情。他下意識地閉嘴了,此時才注意到,大家都發言了,就所長沒開口,擱這鄉里,所長可算是最高警務指揮了。
對呀,老馬識途,老牛認路,牲口的方向感比大多數人要強得多,既然走失不可能,那就無限接近於被偷的可能性了。
「你問我呀?」張猛笑著,一拉臉又道,「我問誰去?滾一邊去,別搗亂。」
「怎麼偷走的很重要嗎?」李逸風有點急不可耐地問。
「哇……太牛了,所長,教教我。」李逸風湊上來了。餘罪笑著扔給他:「試試看。」
「那要是追不回來呢?」李逸風問,一說又開始心疼了,小聲哀求著餘罪道,「所長,后溝村這邊的四頭牛錢,可不能讓我出啊。」
這一句暫時把聲音都壓下去了,王鑌臉上顯得有點不自然了,李逸風好不容易在指導員面前賣了個好,出聲道:「馬老,您應該了解咱鄉里的情況,你瞅瞅,走了一趟就把大家累成這樣了,這都快過年了,總不能讓兄弟們……」
馬秋林娓娓道來,當天放出去的牛有三十多頭,以這裏的放養習慣,很少有人管,天黑了牛也能自己找迴圈里,可當天有四頭牛沒迴圈后,村裡人急了,連夜在四周山上找,遍無所獲。兩人詢問時側重於在案發以及案發前的時間里是不是看到過陌生人,可恰恰讓他們不解的是,這裏發生的情況和觀音庄類似,居然根本沒有見到過陌生人。
眾鄉警無所事事,踱出了派出所大院。剛出門,李逸風一伸手把眾人攔下了。
張猛看了看董韶軍,董韶軍很誠懇地道:「我的能力僅限於此,抓賊我可不行……不過我覺得難度很大,既然能悄無聲息偷走牛,那說明嫌疑人肯定是此中高手,讓贓物消失的難度也不大,從二級路開始,二十分鐘出市、一個小時出省,又是年節時間,肉蛋禽魚的需求量很大,我想,失牛應該已經變成牛肉了。」
兩位老人一唱一和,無比默契,可沒說出什麼具體內容來,下面的自read.99csw.com然更說不出來什麼,馬秋林拋磚引玉地道:「大家都說說,有時候智慧就在群眾中啊。」
「準確率有多高?」馬秋林很慎重地問。
「啊?我哪敢?」李逸風道,所長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不敢接招了。幾位同事哧哧笑著,笑得李逸風心裏七上八下,又要去向所長求教。這時遠遠地一輛小長安之星開回來了,是指導員王鑌和馬秋林兩人,兩位老頭一下車,李逸風馬上閉嘴了。
眾人商議的時候,董韶軍的電話響了,他低頭接了個電話,然後叫著餘罪,兩人附耳說了幾句。這時候馬秋林注意到了,一直鎖著眉頭的餘罪像得到答案一般,舒展開了,他暗忖著,這小子肯定有新發現了。
他已經習慣於這種環境的工作,不過在外人看來就有點變態了,李逸風和一干鄉警躲得遠遠的,沒辦法呀,看著人家那麼細緻地剝一堆牛糞,你能不反胃么?不但剝了,看了,還在鼻子上嗅,還得鑷上點東西放試管里搖……啊喲,玩便便玩到這水平,簡直是讓人嘆為觀止了。
「大家看村裡的地勢,出村一條路,村子在山凹中間,四面環山,坡地長,冬天時間,樹稀草稀,眼力好的,就算對面山坡上有隻兔子,也能看到吧?」王鑌嘆著氣道,「可我和馬老尋訪了三十多戶,上百口人,有曬玉米的,有燒漚肥的,有砍柴的,奇了怪了,就沒人見到陌生人……」
「呵呵,沒問題,怎麼可能都讓你出。」餘罪笑著道,李逸風表情一輕鬆,餘罪的話返回來了,又道,「要不你去跟虎妞說,讓她救濟救濟這邊?」
把眾鄉警轟過一邊,他直接關上門了。眾人商議著,不光找便便了,還有那位女警也連夜回市裡了,帶走了需要檢測的樣本。可不管怎麼說,離找到牛還遙遙無期,不確定的成分太大。
「對,癥結就在這兒,大家集思廣益一下,牛是怎麼被偷走的?這個對找到偷牛賊很關鍵……雖然這裏離二級路直線三公里,可要翻山越嶺,路大家都走過,有十幾公里吧?這麼長的距離怎麼把牛帶走?肯定不是殺了……要是殺了牛,不可能什麼都沒留下;我本來以為是牽走的,不過根據村裡人介紹,這牛不是那麼容易牽的,陌生人想近前都不容易……我親自試過,你到它跟前,它就跑,牽牛鼻子走只是一個說法,想把繩子穿進它的鼻子,恐怕都沒有那麼容易。」
你一句,我一句,憂https://read.99csw•com慮很甚,其中不乏那種想辦點實事,又無能為力的懊喪,作為警察有時候想伸張一下正義感,往往會遭遇到無力感,包括鄉警。
李逸風把玩著,說這和學生時代的轉筆還是蠻相像的,那手法能玩出上百種花樣來,最厲害的把筆彈起來,飛幾米高,落下去的時候還能在虎口旋轉。餘罪試了試,硬幣彈起,一眨眼落下,果真在虎口旋轉,這手藝又把李逸風驚得兩眼直凸,直呼所長成仙了。
「也不是不可能,了解牛脾性的人,應該能辦到。」王鑌插了句嘴。
「是啊,關鍵是怎麼找回來呀?」李呆道。
「我還沒有想通他們是怎麼偷走的,再等一等,村裡詢問和痕迹確認后再想辦法。」餘罪道。
餘罪迎了上去,相談甚歡的兩位老人此時也是有點愁眉不展,示意著回所里說話,餘罪叫著眾人,都進來了。
「我剛才想了想,回去找我爸,搞點什麼貧困村幫扶項目什麼的,要點撥款……」李逸風道,每每說及家裡的爹,還是讓他蠻有成就感的,不過話明顯背道而馳了。馬秋林異樣地看看王鑌,不料王鑌也轉性了似的,期待地問著:「能要多少錢?」
「有用么?看便便能找回牛來?」李呆訝聲問。「吧唧!」有人給了他一巴掌,回頭看時卻是那位剽悍的張猛。張猛虎著臉道:「你就這樣尊重別人的勞動啊?」
指導員王鑌又被說得六神無主了,他目光徵詢著馬秋林,卻見這位盜竊案偵破專家的眉頭漸漸舒展了。半晌他像餘罪一樣笑了笑道:「他沒吹牛,我可能也想通了……指導員,可以試試,有些事不能光想,得在實踐中試試。」
大家都看到所長了,於是個個屏著呼吸,像看到什麼稀罕物事一樣。余所長此時蹲坐在牆角,只見晦暗的光線下,偶爾有一閃一閃的銀光亮起,細看之下,所長居然在很瀟洒地玩著硬幣,一拋,閃著光飛起來了,等落下時,「叮」的一聲,又被彈得飛起來了,連拋幾下,硬幣在指間像跳躍的精靈,翻滾、旋轉,眾鄉警看得面面相覷,愕然不已。
恭維好歹起效,可不料這貨話鋒一轉又問著:「其實我們就覺得吧,這個找牛糞和找牛,有必然聯繫嗎?」
「差不多吧,給誰不是給,還不如給咱們鄉呢。」
天下沒有一模一樣的兩片樹葉,當然也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坨牛糞,想確定路上牛糞就是失牛的排泄物,就連董韶軍也被這個課題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