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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火線追贓 怠懶所長

第四章 火線追贓

怠懶所長

眾人一愣,隨即狂笑四起,張猛臉一紅,追著狗少打上了。狗少嬉皮笑臉躲著,那賤樣連大白狗都不忍看了,掉頭跑了。眾鄉警個個指指點點,有小聲說虎妞和張猛緋聞的,有同情狗少的,要不是指導員在場,早亂起來了。
一股北風吹過,捲起一片殘雪,風聲敲打著車窗,孤零零行駛在209國道上的一輛東風小卡,正搖搖晃晃迎著風雪前進。
所長一坦然,指導員反倒不自然了,他語重心長道:「小余,這鄉里的情況和你想象得不太一樣,你要是當初不出面,這事就已經解決了……你既然出面了,就不能不解決,老百姓可是認死理的,你一下子,把咱們派出所僅有的一點威信全給斷送了。」
「如果非要用捐贈的、撥付的、扶貧的款項給賊贓買單,這點威信,不要也罷。」餘罪抬抬眼皮,很不客氣道。眾鄉警一見所長和指導員又對上了,不亂了,個個悄悄鑽在東廂房,顧不上吃了。張猛這幾日和老指導員混得頗熟,想上前幫襯幾句,被董韶軍拉住了,他小聲道:「人家領導班子內部矛盾,你瞎摻和個屁?」
他知道,這件事如果不聞不問也便罷了,可現在已經向村裡誇下海口,回頭卻這樣消極處理,他知道要面對的恐怕不止是村人圍攻的口水了。
「那你們幹什麼了?」王鑌反問道。
車裡響著奸笑聲,慢悠悠前行著,在一處預先作好標誌的地方停下了。那地方被鏟成了一個三四米的土檯子,向上,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直通山頂。
「沒多遠了,三十多公里。」老牛道。另一支煙遞給了右手邊的年輕人,二十多歲的年紀,兩撇小鬍子,一張鞋拔子臉,頭髮亂蓬蓬的,一副散漢德性。老牛看這貨有點兒瞌睡了,不中意地扇了一巴掌道:「缸子,別吃飽了犯困、餓了發獃啊,看了幾天有譜沒有?」
匆匆到了所里,進門時,他回頭看到了一抹淡淡的暈色,那是被雲霧遮住的太陽,這持續多日的陰雪天氣也該結束了。進門時,他愣了下,東廂房鄉警們正忙碌著做晚飯,這些天城裡來的董韶軍和大夥廝混得很熟了,正幫忙吹著火,讓他意外的是余所長,此時正拉著辦公椅子,盤腿在椅子上,坐在當院,把玩著硬幣。
岔路口,司機楊靜永辨著方向,打了個旋,駛上了二級路。九-九-藏-書車裡並排擠著三人,裹著黃大衣,中間一位鬍子拉碴,平頭半白的漢子點了兩支煙,給司機遞上,楊靜永順口問著:「老牛,還有多遠?」
這個判斷讓老牛省心了,這趟活兒不是一次兩次了,山大溝深、地僻人稀,別說牽頭牛,就牽走個婆娘那些山裡的漢子也不會費力去找。算算日期,今天又是臘月二十七了,這個時間,就灶王爺也想不到有人殺回馬槍來了吧?
這就完了,兩丟牛戶有點心疼禮金,村長傻眼了,可沒想老神也沒招了。他慢慢地湊上來,討好一樣問著老神:「謝老神,這說的究竟啥意思?牛找不回來咱也就不指望了,這犯啥小人?」
「你就瞎高興吧,這事呀,我覺得不能常干,明年我不跑運輸了,我出門打工去,跑得遠遠的。」司機楊靜永道。他知道此行的目的是幹什麼,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但幹得次數越多,就覺得膽子在慢慢變小,而不像本村的牛見山、朱大缸這群貨,越干賊膽越大。
司機已經習慣老牛這號老成精的人物了,他笑了笑,提醒著道:「老牛,大過年的陪你們出來,成不成事,路費不能少啊。」
越想,自信心越膨脹。路走了一半,他把手伸到窗外,喃喃地道了句:「東北偏北,風向變了,雪停了,明天是個好天氣。」
輕吟一句,言而總之,把煙酒一收,結果出來了:「牛就別指望啦,還是看好家裡,別出其他事為上。」
「可這兒弄走過幾頭了,村裡有防備沒有?」老牛問。
就即便有人報案,也不過是增加幾例懸案而已,他得意地回頭看了眼車上拉著的兩大包投料,那神秘的投料可不是什麼地方都有的,別說警察,就灶王爺打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呵呵……你可真有心思玩啊。」王鑌哭笑不得地看著。
「不缺德就得缺錢啊,沒辦法,還是缺點德吧。」老牛奸笑著,齜著兩顆大板牙。
這一起一伏,聽得王鑌心裏咯噔咯噔的,仍然是那種無計可施且哭笑不得的感覺。他沒走,就等在院子里,雖然不齒這個所長的人品,不過他不得不承認余所長的水平,最起碼他把自指導員以下的所有鄉警都集合到一處了,他看得出來,不應該只是吃兔子那麼簡單……
羅盤是裂開縫的,有些年代了;龜殼是九_九_藏_書磨得發亮的,那年代不比羅盤短;至於謝老神本人,手如老樹根,臉似老樹皮,一臉陰晦,全身霉味,閉上眼念念有詞,看得觀者凜然心驚;一睜眼兩眼渾濁,嚇得觀者倒退一步,只聽他道出「天機」來了:「呀呀呀……李家丟牛,那是犯小人;金家丟牛,也是犯小人。犯天災有活,犯小人沒救啊……」
「呵呵,馬上就干,你如果有興趣,也來幫把手怎麼樣?」餘罪邀著。
臘月天也像個小孩的臉,忽地一股西伯利亞寒流過來,又是冰凍,又是暴雪,連著幾天不見晴。這時節其實最好過的就是鄉下,門關得嚴嚴的,爐子生得旺旺的,圍著熱乎乎的炕頭,甭提多樂呵了,其實要不是觀音庄和后溝那兩起偷牛案的話,餘罪日子過得要比現在還舒坦多了。
全鄉姓余的,除了一個婆娘,就剩一個人了,派出所所長:餘罪!
三人下車,七手八腳,連拖帶遞,把車上載的一輛大摩托車弄下來。大缸檢查著摩托車輪上打的防滑鏈,司機楊靜永和老牛搬著兩個大包裹。車支好,兩人合力把大包裹一左一右放到摩托上。隨著「突突」的聲音,摩托車搖搖晃晃進了鄉,車燈如豆,漸漸地消失在黑暗中。
其實天機早露出來了,二、小、人,三字一合,恰是「余」字。
牛見山看了看時間,指向零時,他如是想著,彷彿看到紅彤彤的鈔票已經在向他招手了……
這個天機和余所長消極怠工、久無進展的情況一結合,很快滋生出來了新的傳言:全鄉丟牛都是犯小人犯的,倆小人,加起來是「余」字,小人就是派出所那姓余的!
后溝村也沒閑著,村長找了派出所兩次,被王鑌勸回來了,還有一次被新所長哄回來了。鄉里人再沒文化也有點臉面,卻是不好意思再去第四次了,村長帶著丟牛戶到澗河尋謝老神去了。
「呵呵……他家犯小人,他家也犯小人……」老神一嘴黑乎乎的煙漬牙笑著,指頭一蘸口水,在桌上寫了一個「二」、一個「小」、一個「人」,看村長不解,又把三個字連起來寫。村長一看全身震顫,神情凜然,那老神擺擺手道了句:「天機不可泄露。」
「呵呵,放心吧,只會多不會少。」老牛笑著道,讓大缸關上了車窗。
「那這事不能再拖了,今天都臘月二十七了九*九*藏*書,從案發到現在已經十一天了,年前再不解決,我怕村裡人嚷得凶了出別的岔子。」王鑌道,是一種非常嚴肅的口吻。餘罪默然地回頭看了眼,對於這位嘔心瀝血的老警察,他更多的是尊敬,只不過兩人的處事方式差別太大,無法取得共識而已。
是沒法摻和,甚至王鑌想摻和一把案子也無法如願,這些日子全是下雪天,余所長整天就是窩在家裡玩硬幣,他實在懷疑馬秋林是不是看錯了這個人。
別奇怪啊,謝老神在周邊的十里八村還是挺有名的,看看凶宅,瞄瞄吉日,掐掐八字,那工作量可不比派出所的警務少多少。村長和兩家丟牛戶湊錢買了兩瓶高梁白加一條紅梅煙,好歹讓謝老神焚香禱告,答應給卜一卦了。
車裡的牛見山心裏很清楚,山後就是羊頭崖鄉的澗河村,據他的前期踩點,村裡一共四十九戶、五十八頭牛,停車點距村裡距離十一點四公里,只要把牛拐過第一道山樑出了村裡人的視線,就絕對沒有被追到之虞,而這個時候,大缸應該已經在路上下餌了吧。
他任上就經歷過很多,比如最近的縱火案,就因為當時的派出所所長迫於上級壓力,下令抓了村裡燒麥茬的老百姓,一夜之間民憤四起,本來不燒麥茬都開始燒了,直到撤了鄉長和派出所所長,這事才算揭過了。
「藏在袖子里。」王鑌不屑道,不過馬上愣了,手心對著他的餘罪一換手背,那硬幣根本就夾在指縫裡沒動,一眨眼,又消失了。指導員皺了皺眉頭,哭笑不得地問著,「啊,合著這下雪幾天,就關上門練這個?我還以為你有什麼高招呢?」
對了,就這個案子越想越沒音了,觀音庄的丟牛戶李發展大前天去派出所來著,回來就一臉懊喪地給另一個丟牛戶李大寨咬耳朵,中心意思是:完咧,老哥,甭指望牛回來了,派出所那撥貨,都窩在家打牌呢。
「高招沒有,劣招倒是有點。王叔,您別急,有時候著急上火,於事無補,總不能把賊叫到咱們羊頭崖鄉作案吧。」餘罪笑著道,收起了硬幣,站起身來了。
「可憐之人,總有可恨之處,如果他們非那樣做,我也沒辦法,大不了像前幾任所長那樣被掃地出門。」餘罪笑著道,很坦然,似乎預知到了那個可能非常嚴重的後果。
攤上這麼一個團隊,指導九九藏書員王鑌這氣可真不打一處來了。他正要和餘罪說話,又愣了下,他看到了餘罪雖然在笑著,可他的手卻非常平穩,硬幣仍然在他的手背上緩緩移動著,穩穩地停在了手背中央。王鑌嘆了口氣問著:「余所長,你還想玩到什麼時候,非要等到全村人哄到門上質問?」
於是他笑了笑,神神秘秘地問著:「王叔是不是覺得我們什麼也沒幹?」
對,一定是錯了,他看到了,餘罪還在饒有興緻地玩著硬幣,新花樣又來了,雙手一交叉,硬幣不見了,一拍手又出來了,再一拍手又消失了。連玩幾把,餘罪臉上的喜色甚濃,看王鑌枯站在原地,他還饒有興趣地問著:「王叔,你一定看不出來硬幣在我的手裡是怎麼消失的,對吧?」
那硬幣玩得即便王鑌這個外行也覺得嘆為觀止,在左手的手心裏,一拍,飛起來,落下來時,卻在右手的手背上旋轉,待旋轉的力道將盡,他的右手撐平了,硬幣慢慢地立住了,然後移動得很緩慢,滾向手腕,在接近手腕的時候,一墊一拍,硬幣又高高飛起來了。餘罪不是伸手去接,而是伸著一根中指去接……於是硬幣像粘在他指尖上一樣,他慢慢地縮回了中指,硬幣像解放了束縛,在指縫間來回翻滾。
貨車卻打了個旋,原路返回。楊靜永問著老牛道:「老牛,我覺得你們乾的這事有點缺德了,鄉下養頭牛都是大勞力,都被你們牽走卸肉了。」
「玩就是一種生活態度,要沒有玩好的心態,這地方我估計誰也待不下去。」餘罪笑著道,一旁看得早已神往的李逸風介面道:「對,還要吃呢。」
「對,我剛從她那兒回來,它叫大白。」張猛得意道,不過聽說李逸風一直在追虎妞,他一直覺得有點兒不太好意思的感覺。
對鄉警的不滿,加上被偷的怨恨,鄉民慢慢積蓄的憤怒,快到爆發的時候了……
「吃呀,鍋里燉了兩隻兔子。」餘罪笑道,一見指導員臉色變了,又加了句,「吃完幹活。」
「我收核桃進去看了下,沒有啥動靜呀……這邊牛多,山又大,少上幾頭,他沒地方找去。」缸子判斷道。
「你不幹有的是人想干,要不看你嘴牢,我都不帶你走呢。」牛見山得意道,「咱們到這兒干,跨了兩市,賣出去又跨了兩市,就天王老子也想不出咱們是咋乾的……呵呵,不是https://read.99csw•com我吹牛,最早干這行的老七他們,都到大城市買車買房去了,我給他們幹了半年苦力才把這門道摸清楚……出事?出啥事,我最怕的事就是怕牛跑來的太多了,我拉不走……哈哈哈……」
「牛爺,屁事沒有。」叫缸子的清醒了幾分,接過了煙,加重語氣道,「那些鄉警比犢子還蠢,比豬還懶,我昨天還路過派出所,裏面吆五喝六正喝酒呢,今天該放假了。」
「哇,你太拽了。」李逸風根本沒往那地方想,豎著大拇指崇拜道,「母狗都被你征服啦。」
「幹什麼?」王鑌臉色緊張了一下下。
王鑌一瞪眼,李逸風嚇得一縮脖子,吱溜聲跑了,剛出院門,嚇了一跳,那隻大白狗奔過來了,他尖叫一聲,返回來了。不料那狗兒今天表現得很溫順,汪汪一叫,隨即縮到了一個人的身後,大伙兒定睛一看,居然是張猛兄弟。只見他彎下腰撫著狗腦袋,那狗溫順地舔舔他,他喊著董韶軍扔根骨頭來,董韶軍從鍋里夾了根一扔,那狗兒叼著,老老實實吃上了。李逸風大驚失色,亦步亦趨地走到不遠處,凜然問著張猛道:「猛哥,這……這是虎妞家那狗?」
消息很確認,說得有鼻子有眼,李大寨瞅著還躺在床上起不來的婆娘,除了使勁揪著頭髮坐在門檻上發獃就沒別的想法。這日子可沒法過了。
臘月二十七,距離第一起偷牛案案發十一天。這一天天氣還在陰著,不過匆匆趕路的指導員王鑌臉色比天氣還要陰晦,道聽途說了這些沒頭腦的傳言,別人當笑話,可他識得厲害。對這個愚昧的地方他從來都是又愛又恨,那些純樸得有時候接近愚昧的群眾,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一切辦得都很小心,靠這一手發家致富的老牛已經養成了很強的自信心。他從頭掐算了一遍,老七他們在這兒牽了幾頭之後,時間已經過去十一天了,期間派大缸進了鄉里幾次,都沒有異樣,那隻能說明這裏和所有的窮鄉僻壤一樣,丟了就丟了,誰也別指望再找回來。
車緩緩地行在零散積雪的路面上,沒化的積雪已經凍實了,已經化了一部分的雪被車輾成了雪泥,結冰了。車駛到中途,果真是雪霽風停,車燈下的路面一覽無餘。駛了近兩個小時,終於看到了羊頭崖鄉的界碑,車裡人商量著,向鄉里駛了六公里,遠遠地看到村落的影子時,車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