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殘忍了。」李逸風也看不下去了。

「不在。」民警回道。

「我們是省城來的，同行，在追一樁案子，協查通報應該已經發到你們所里了，那個……」李逸風又客氣道。那民警一撇嘴回道：「你看看幾點了，辦公室是自動傳真，早沒人了。」

餘罪被嚇住了，鄭忠亮頗有成就感，他笑著問：「余兒，不是哥不幫你啊，就這情況，你看怎麼辦吧？」

也許都對，環境使然而已。

兩人還沒解釋，他看到李逸風不高興了，直問這位是誰，雙方一介紹，鄭忠亮一攬李逸風，說道：「怠慢怠慢。不過你鼻子上貼個創可貼進派出所來，看你也不像好鳥不是？不能怨我們不招待啊……」一句話氣得李逸風直想踹這貨兩腳。

「對了，全市像這樣的中大型屠宰場有十幾家，全市做牛頭宴的飯店一共有三十一家，按每家每天消耗十個牛頭計算，每天宰的就要有三百多頭，周邊縣市的牛肉都從這裏供應，一天就三百多頭，即便最淡的季節也有兩百多頭，這兒離旅遊區不遠，銷售淡季恰恰又是旅遊旺季，所以差別不大。各位說說，一年消耗幾萬頭牛的地方，怎麼把你們丟的那幾頭牛給找回來？」鄭忠亮笑眯眯地問。

餘罪和張猛互視了一眼，乾脆把核心的案情也告訴同學了，就是個偷牛案的主要嫌疑人，據落網的交代，這位「老七」很可能是組織實施犯罪的頭目。

一問這話全車鬨笑，餘罪笑罵了句：「滾蛋，這是昵稱，你敢叫小心封你的嘴啊。」

一看，餘罪等人的眼睛睜得好圓，大院子圈裡關著二三十頭黃牛，七八位大漢正挑選著，空曠地斑斑血跡，看樣子是個露天的屠宰場。正要問話時，鄭忠亮卻說著：「讓你們見識一下最古老的宰牛法，這兒可是古晉朝的地方，殺牛的場面幾千年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哦，真幸福，那可是我曾經的理想。」

瞎侃胡聊了一路，車駛了不到十公里，在市郊一處大院子里停下了，看看地勢不對，鄭忠亮又把車往高處開了十幾米，一指院子里，看！

「不在。」民警不屑道。

「爛貨，你怎麼在這兒？」餘罪也笑了，沒想到他鄉遇故知了。

「什麼意思？」ｈｔｔps://ｒｅaｄ.9９ｃsw.com餘罪問。找偷牛賊來了，不是找屠宰場來了。

對於同學可沒什麼隱瞞的，餘罪把大致案情一講。聽到追嫌疑人車輛，鄭忠亮皺了皺眉頭，這玩意還真不好追，時效性過了，十天前的事了。這個疑問剛提出來，餘罪解釋道：「也不是非要追到他，就是想看看他在什麼地方落腳，這個案子牽涉可能很大，沒那麼簡單就能解決了。」

完了，李逸風以前雖然經常曠工翹班，不過現在他才發現，曠工和翹班居然是如此可惡。可這裏人生地不熟的，離了一個當地人又邁不開步子，最起碼連方言你也聽不懂。想了想，他忍氣吞聲道：「同志，我們真是趕了幾百公里路來的，省城刑偵二隊已經把協查通報發到你們局裡了，我們需要一個當地的嚮導……你看，能不能？……」

「下來，我開車，帶你們瞅瞅，你們自己就清楚了。」鄭忠亮喊著李逸風停車，換了位置。一上車，他興奮地左右摸摸，沒開過路虎呢，半天才羡慕道，「你們什麼單位，出勤配這麼好的車？」

「我說話就沒這麼客氣過，你不知道啊，所長，全所就剩下倆人了，根本不搭理咱們，好歹咱也是警察……」李逸風道。

李逸風注意到了，這民警長了一副舅舅不親、姥姥不愛的倭瓜臉。他火冒三丈地叫囂著：「叫你們所長。」

「我瞅瞅，真有那麼可惡，我先踹兩腳。」餘罪笑著下車了。進了派出所，「咚咚咚」一敲門窗，餘罪不客氣地朝裏面吼著：「喂，我們是省城刑偵二隊的，協調通知已經知會到你們局裡了，你們還沒有接到通知？」

餘罪一笑，朝門外吼著：「牲口，進來，看看誰在這兒上班？揍他！」

這回可客氣了，熱情了。鄭忠亮奔出來怪笑著摟著餘罪，抱著牲口，感嘆道：「兄弟啊，你們這是咋啦？大過年的不回家還擱外頭拚命？」

「什麼日子？」李逸風話沖了。

是大仙鄭忠亮，當時在濱海特訓的逃兵，後來上班離得遠，沒怎麼聯繫，誰可承想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命運像開了個玩笑一樣，把兩位昔日的同學又聚到一塊兒了。

「指導員呢？」李逸風又問。

「九-九-藏-書信不信我找你們局長去？」李逸風威脅道。

「門口有招牌，不認字呀？」派出所值班民警翻了個白眼，回話道。

「知道翼城市最出名的是什麼？」鄭忠亮問，一看眾人愣著，他笑著道，「就知道你們犯傻，最出名的就是牛頭宴，一個牛頭能做出十幾道菜，想嘗嘗鮮得預訂，而且翼城這兒的做法是目前所知最古老的，比土家族的年頭還要長。」

「你老家不是這兒？」

兩人說著，餘罪啞然失笑了，曾經憧憬的生活在鄭忠亮身上看到之後，卻也和想象中大相徑庭，他暗暗喟嘆了一聲。後面的李逸風探出頭來故意問著餘罪道：「余所長，怎麼不止一個人叫你余賤呢？」

「我說嘛。」鄭忠亮得意了，發動著車，側頭問著餘罪道，「余賤人，我說你就窮苦命吧，有必要借輛這麼好的車裝逼嗎？嚇我一跳，我他媽以為你們都發了。」

「我操，這麼凶。」張猛見得血淋淋的，不太舒服。

「同志，打聽一下，這是夏朗派出所嗎？」李逸風出門在外，自動變得很客氣了。

「怎麼回事？我靠，你能不能好好說話。」餘罪知道又有點變故了，催著道。

「沒有。」一人頭也不回道。

不料此話一出口，鄭忠亮哈哈大笑了，笑著道了句：「偷牛？偷牛有什麼稀罕，就偷人這年頭都不稀罕呀。」

「臘月二十九啊，別說警察了，就犯罪嫌疑人也早回家過年了，年後再來吧。」民警懶散道。

「我就在這兒上班呀。」鄭忠亮笑了。

「合同制警察，片警……」

「呸！」餘罪罵了一句，不過一罵表情僵住了，他看到一件難以置信的事——端著茶杯的那位民警的表情同樣定格了，像泥塑木雕一樣，直愣愣地看著餘罪。

他不覺得自己是警察，而是站在一個銷贓的角度，他在想，如果底價賣給其中任何一家，估計都會欣然接受，畢竟幾頭贓牛進入這個龐大的市場，根本不顯山不露水；他又在想，如果有一個長期在這裏銷贓的團伙，那一定建立起很牢固的渠道了，恐怕這個雙贏的渠道，外人無法窺知其中的奧妙；他還在想，如果下手……卡住了，他無從知道就憑手下這幾個人，從哪兒入手能撬動如此hｔtpｓ://reａｄ•９9ｃsｗ•ｃｏｍ龐大的產業。

餘罪馬上明白了，直道：「你是說這兒是牛肉的消耗大市，根本沒法找。」

「拉倒吧，大過年的就輪我值班，真鬱悶。」

「老家不好分，沒想到許處還真給面子，往這兒找了個缺，就來當片警了。」

「同志，不是我不幫你，還有四十分鐘就下班了，大過年你敲誰家，誰能樂意？好歹你也等明天……明天也不成，大年三十了，誰不得回家過年不是？真要是殺人放火追逃的案子，我們的緊急動員早下來了，這不沒有嗎？」民警也換了一副口吻，說得在理。

「那又怎麼樣？」張猛道。

「大仙，信不信我收拾你……我怎麼就賤了？」餘罪威脅道。

「啊，這不才下午五點？」李逸風火大了，終於爆發了。

「嗯，這個我知道。」餘罪道，話題一轉笑著道，「不過我的提議是，咱們遠道而來，不能無功而返，好歹讓鄭民警請咱們嘗嘗牛頭宴的味道吧？大家舉手表決。」

「不但要請，人也被徵用了啊，和我們一塊跑幾天，反正你也回不了家。」餘罪笑著道。

「啊，羊頭崖鄉派出所副所長，括弧，掛職的；再括弧，副主任主持工作。」餘罪自嘲地笑著道。鄭忠亮一聽，卻是揚頭大笑更甚了，半晌一豎大拇指道：「好，好，你有望成為史上最賤的所長啊。」

「到底是個什麼嫌疑人？」鄭忠亮問著，這是餘罪省略掉的事。

「你他媽什麼東西？信不信老子現在舉報你！」餘罪惡言惡聲罵了句。這句管用了，那人一聽餘罪話大，可不知道怎麼辦了。另一位端著茶水上來了，直道：「誰呀，誰呀，剛走怎麼又來一個，通知真沒到，辦公室沒人，辦年貨去了，你和我們所長直接聯繫吧。」

李逸風「呃」了聲，被嚇住了，本來以為在山裡抓偷牛賊難，可沒想到在市裡找更難出幾倍不止。張猛皺眉頭了，知道恐怕是尋牛無望了，兩位沒見過世面的鄉警傻眼了，看著余所長這位主心骨。餘罪蹙著眉，看著屠宰的現場，一時間思緒亂飛。

鄭忠亮凸眼了，沒想到面色嚴肅的餘罪會突來這麼一下，他抿抿嘴笑著道：「好吧，我請……余兒還是你行啊，我都覺得自己夠死皮賴臉了九_九_藏_書，今日看來，還是差兄弟你一籌啊。」

「那你去找唄，算你能耐。」民警翻著白眼道，不悅地瞪了李逸風一眼。

這話聽得張猛和李逸風相視一眼，不以為然了。看著愁雲一臉的余所長，他們倒覺得，餘罪做的沒什麼錯。

門外一應，鄭忠亮樂滋滋地從窗戶里伸出腦袋來了，進門的張猛和李逸風一愣。張猛怪叫了一聲：「是你小子，找抽是不？省城來的警察都不接待。」

好半晌，另一位被罵的協警看看兩位驚訝的人，伸手在同事眼前晃了晃，卻見他臉上慢慢的喜色漸濃了，出聲道：「賤人，你怎麼來這兒了？」

「哈哈，他一直就這麼賤，不叫余賤叫什麼。」鄭忠亮笑著道，突然省悟到了對方的稱呼，驚訝地問著餘罪，「我靠，余兒，你都當所長啦？」

「咱們舉手表決吧，我提個議，要是大多數通過，就按我的辦法來，怎麼樣？」餘罪道，看著同來的幾位，意外地發起民主投票了。鄭忠亮一聽，同意了。張猛和李逸風幾人自然是沒有異議，鄭忠亮卻是警示著：「別怪我沒提醒啊，我們這兒的大戶，一多半是販牛起家的，光登記在冊、有牲畜販運手續的就四百多人，你們要查，也得到年後了。」

李呆和李拴羊不忍再看，畢竟是鄉下長大的，對這些幹活的大牲畜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不是病傷，是捨不得宰牛的。餘罪不解地看著鄭忠亮，這貨卻是看得分外眼亮，饒有興緻地撇著嘴，嘖嘖有聲。

民警不悅了，反問著：「光看下午五點，不知道今天什麼日子？」

「呵呵，大過年的該幹嗎知道不？喝點小酒，送送小禮，有時間再會會小妞兒……你倒好，出來找牛來了，這不是賤骨頭是什麼？」鄭忠亮道。

別人一愕然，不一會兒他笑著又道：「就即便能找到偷人的，你在這裏也找不到偷牛的。」

眾人好奇心起，睜著眼睛看著，就見得一頭千把斤的黃牛被牽了出來。幾位大漢在牛蹄上打著繩結，把牛牽到了宰池邊上，然後是帶著鄉音的號子一喊，五條繩索同時用力，嗨喝一聲，牛轟然趴地，頭正對著血池。此時，一個剽悍的壯漢持著半人高的大鍘刀，一揮，亮銀的刃光一閃，從牛脖子直剁下去。那牛沒有hｔtｐs://rｅad.９9cｓw.ｃoｍ來得及喊一聲，即身首分離，被牽頭的繩索一拉，利利索索飛起的牛頭，便到了大木案子上。

李逸風無處發泄，舒了口氣，只能拉上值班室的窗口，摔門出去。上了車，餘罪笑著問著：「碰壁了？是不是說話不客氣？大過年的，你得客氣點給人家說話，要不誰幫咱們啊。」

「閉嘴，我現在怎麼看見你就想抽你。」餘罪回敬道。心想這傢伙和在學校里幾乎是兩個樣子了，比當年的劣等生還要痞幾分。餘罪看了他幾眼，問著：「大仙，你進編了？」

張猛「蹭」地舉起手來了，李逸風一樂，跟著舉手了，把兩鄉警捎帶著也拉著舉起手來了。餘罪舉著手道：「五比一，大仙，民主表決，你剛才同意的啊，你看給我們安排到什麼時候合適？」

「出來出來。」餘罪把他的腦袋摁了回去。

等上了車，後排直接擠了四人，一看陣勢不小，鄭忠亮又是奇怪地問著：「究竟怎麼回事？這都是同行？」

「借的。」張猛道。

「呵呵，這也正常嘛，大過年的，誰願意給你提供協助，又不是緊急集合命令。有多大的事肯定也先擱下了。算了，那我去吧。」餘罪欠欠身子，準備親自出馬了。

「他媽的，今兒上班就沒掐一卦，早知道破財有災，說什麼也不上班了。」鄭忠亮懊喪地道了句，發動了車，帶著這撥人開始逛翼城市了。果真如鄭忠亮所言，掛各類野味的飯店比比皆是，掛著某某牛頭宴招牌的大店每條街上都有，偶爾零星可見還有些路邊攤點，主售的也是牛肉、牛肉丸、醬牛肉、牛心、牛肝一類的葷菜。鄭忠亮倒是挺高興，畢竟見到闊別大半年的同學了。可餘罪臉上的愁雲卻越來越重。

閑話少說，餘罪催著走，鄭忠亮安排著讓協警值班，又給所長打了個電話。打完電話他才悄悄說，所長交代了，省城刑警來協助任務嘛，直接就交給他。

「你去也不行。」李逸風打著預防針道，一指裏面說著，「那裡頭那個王八蛋，比偷牛賊看著還可惡，我都想朝著他臉踹幾腳。」

畢竟這地方，找牛肉吃容易，可真要找偷牛賊，怕是就難了。他腦海里組織了幾個方法，不過轉眼間又都被自己否定了，沒辦法，信息太繁雜了，根本捋不清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