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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鬧牛頭宴 我行我素

第五章 大鬧牛頭宴

我行我素

乾淨、整潔、簡約的辦公室里,即便是在省廳這幢感覺很肅穆的樓宇里,也多少有了點年後溫馨的味道,窗台上火紅的迎春花已經開放了,滿屋灑滿了明媚的陽光。
電話里的聲音秘書聽不到,不過他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許處長聽著,眉頭在慢慢舒展,而且似乎臉上還有某種複雜的情緒,驚訝、愕然、興奮,交織在一起,只聽他說著:「可以呀,一下子撈了三個?」
從年前一直就是如此,隱隱地讓邵萬戈有點佩服這一代純粹憑著腦力和思維去偵破的前輩,雖然在某些方面和現代的刑偵技術相比已經落伍很久了,可也不得不承認,在某些現代技偵無法解釋和解決的領域,少了這種方式還真不行。
「快了,我們已經觸摸到他們的蹤跡了。」馬秋林笑著道,看著一張標籤,他知道那個突破口就快來了,馬上就是席捲全省的狂飆。
搖了搖頭,許平秋眼睛里掠過一絲黯色,緩緩地道:「街(路)面犯罪主體還在治安上,不合適,因為塢城路反扒隊的事,把刑偵上的支隊長都換了,我可不好意思提。」
這個考驗肯定難不倒餘罪,不過肯定能難住解冰。邵萬戈邊走邊這樣想著,他有個奇怪的想法,如果把這兩個人的優點能綜合到一塊該多好……
「別緊張,小陳,失態失態了……來來,報告就這樣寫吧,別字斟句酌了,沒意思。」許平秋此時彷彿全放開了,把報告扔給秘書。秘書剛要問,他強調著:「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想,我們干我們的,太在乎別人的感受了,非讓我們自己難受呀。」
「你雖然不服氣,可你也懷疑,對不對?就像你第一次聽到盜牛案,聽到餘罪悄悄向同學私下求援,反而坐觀其成一樣,其實你也期待在他那裡發生點奇迹,對嗎?不過我仍然要告訴你,輸的是你。」馬秋林笑著道。
「根據已知的證據去解開未解之謎,我不否認你們重案隊有這類優秀人才,解冰就是一位。」馬秋林笑著道,話鋒一轉又說道,「可在根本沒有證據,或者只有非直接證據的情況下,他們就不行……原因就是他們只會循規蹈矩和按部就班,他們太優秀了,優秀到根本不敢去犯錯。」
此言一出,馬秋林眉頭一皺,脫口而出:「這個混賬小子,什麼時候才能老實點。」
秘書小聲地提醒著:「去年的跨省販毒案,報告里提到了。」
「呵呵,真正讓我得意的亮點,恐怕無法書寫在屁事不頂的格式文里。」
「今天咱們的學習和討論就到這兒……我希望大家牢九-九-藏-書記自己的身份,千萬不要給身上的警服抹黑,關於這個盜牛案,隊里正在加緊對整個案情的梳理,如果有併案可能的話,我們馬上會補充偵查力量,在沒有得到新的命令之前,我們暫且只限於排查出入翼城的販運車輛……」
「那個不行,禁毒局肯定要大書特書,我搶人家風頭算怎麼回事?」許平秋搖搖頭,指摘著這一部分,盡量淡化。
「我大致也了解了一下,地市一級組織的專項偵破一共有六次,不過仍然是收效甚微,由北而南數百公里,現在的交通這麼發達,而案發地大多數又偏僻,無從下手啊。」邵萬戈道,這個案子曾經在某市的人大會議上被提出來過,之後一年前省廳的工作會議作出過專項部署,下面不是不重視也不是不打擊,而是渾身力氣無處可使呀。
訓完,扣了電話。許平秋點了支煙,兀自氣憤不平。秘書心裏知道,在某個層面這是領導在刻意地維護著下屬,只是這麼凶的口氣他可是頭一回聽到,他有點懷疑,因為去年塢城路偵查大隊的事,許處長那股子氣還沒下去。
那就沒有了,最起碼在秘書看來,每年偵破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有上千例,可是遠遠趕不上案發率,其中將有很大一部分成為懸案、謎案,在警事檔案中被束之高閣。即便是作為執法者的警察,也只能選取對社會危害較大、犯罪形式直觀的案例去預防和抑制。
「哎,行啊。」孫羿樂了。
「是嗎?還是預先設伏?漂亮!古寨縣可以呀。」
「犯罪率,比去年同期下降零點七個百分點,命案偵破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五點四;部、省級督導的重大刑事案件偵破率,百分之百。清網人數三百一十二人,比上年增長百分之九……目前在網上追逃的人數,四百二十三人,比去年同期增加百分之十三……」
許處長向來是雷厲風行,不說報告的事了,拿起電話,撥通二隊的,直接吼著辦公室,通知邵萬戈跑步來接電話。不一會兒就聽他對著電話訓著:「邵萬戈,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清楚?誰授權你停下賭博案追逃任務的?誰授權你抽調警力的?二隊是全省刑偵工作的風向標,歪風邪氣在你們這兒漲起來還了得?你聽好了,就此事向支隊、向市局分別寫一封深刻檢討,了不得了你,你眼裡還有沒有上級?連支隊長也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那個問題不大,我是指咱們前方羊頭崖鄉派出所那位,居然組織外調組,準備通過打架、鬧事、划車、碰瓷的九*九*藏*書辦法,把幾家牛頭宴酒店有嫌疑的法人拘起來。」邵萬戈笑著道,他得到解冰的彙報了。
馬秋林笑了,神神秘秘地看著邵萬戈笑道:「解冰還真不行。」
「我再想想……」許平秋思索著,不經意拿起了電話。他在想新支隊長剛剛上任,肯定要燒幾把火,說不定那裡會有亮點。又在想,去年擱淺的幾例案子,比如網路賭博案,是經偵和刑偵協查的,正在追捕幾位骨幹分子。如果有這樣的案子,倒也聊勝於無。許平秋撥著支隊辦熟悉的號碼,問了幾句,臉色陡然而變,猛地就把電話扣了,又打了個電話,「嘭」的一聲又把電話扣了。他一拍桌子,氣罵道,「簡直是胡鬧。」
「羊頭崖鄉?!」
隨意地踱步著,到了他剛剛出來的房間,透過門縫,他看到了馬秋林還在心無旁騖地忙碌,那表情顯得莊重無比,雖然僅僅是給地圖標註,貼個小紙條的事,可在外人看來,他彷彿是小心翼翼地拿著某個大案的證據一樣。每每寫好、貼上,他總是若有所思地看上好久。
不一會兒,邵萬戈慢慢退出了房間,馬秋林又依然故我地忙上了。其實心裏彼此很清楚,這種出格的事當警察的絕對不能幹,不過,在證據不充分的情況下,要想盡一切辦法找到新的證據,這種事警察可得必須干。
「沒事,跟我客氣什麼。」董韶軍憨憨一笑。
這個答案似乎得到了認可,兩人在電話上直聊到秘書站得腿發酸才結束。放下了電話,許平秋一靠椅背,毫無徵兆地哈哈大笑了,笑得渾身直抖,笑得愁容盡去,笑得秘書不知所以。
「暫時壓下去了,我這次派出的除了趙昂川一位老偵查員,剩下的都是去年進隊的新人,特別是這次的組長解冰,是塊好料子,正好藉此機會讓他們單獨歷練一下……不過您老推薦的這位,得小心他在外面又捅婁子啊。」邵萬戈提醒著,知道馬秋林和餘罪關係匪淺,他期待馬老哪怕能敲敲邊鼓也行。
「有件事我得和您通個氣。」邵萬戈突然轉了個話題。馬秋林側眼一瞥,笑著問:「怎麼?抽調警力怕被追責?」
邵萬戈放下電話時,臉上同樣透著得意的笑容,他很了解那位時常黑著臉訓人、笑著臉陰人的許處長,雖然已經身居高位,可和大多數刑警一樣免不了俗,每每聽到一個久思未決的謎底時,總會忘了一切,包括生氣。
「我強調了幾次了,不打架,不鬧事,不找碴兒。我想了想,我現在好歹是所長,狗少這下三濫主意,絕對不能用,有損我所長九九藏書威信是不是?咱們就吃飯行了吧?」餘罪回過身來道,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請客,夠意思了吧?」
許平秋仰身一笑,那得意的勁兒,似乎比接到了提拔的任命還要自得。他在想,一年前兵行險招招進來的隊員,幹得真是漂亮,只是到現在無人喝彩罷了。
邵萬戈看到了馬秋林的為難之處,關切道:「解冰他們正分析著所有線索的價值,相信他們不久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向,只要是正確的偵查方向,這些事也不算難,從各縣區抽調一部分警力就能解決。」
「馬老,一共清理出來了多少樁?」邵萬戈問道。這種活,除馬秋林這號無所事事的警察老頭,年輕人怕是干不來。
「不要小看這些案子,一兩樁重案的危害的是一隅,而這種系列案子,危害的可是一方啊。這幾天我和偏關、晉北、大同一帶的同行了解了一下,頻發的盜牛案讓他們也頭疼,現在那些地方已經開始架鐵絲網護場了,仍然時有被盜……」馬秋林道。
「什麼?不是縣裡刑警做的?那在哪兒?」
「……解組長,我有個事情得說一下。」董韶軍說話了,直道,「要不我跟餘罪說吧,派出所那兒的檢測遺留物也得清理一下,我晚上叫上他幹活,省得他沒事找麻煩。」
結束的時候已經快天黑了,等收拾妥當,下樓吃飯時,天已經全黑了,鄭忠亮開著派出所的長安警車來接董韶軍,兩路人分道各自忙上了。解冰看了上車的董韶軍一眼,很放心,那撥同學,總不至於開著警車去胡鬧吧?
「您別心急,反正已經延續了這麼長時間了,不急在一時了。」邵萬戈安慰了句,對於他而言,盜牛和兇殺販毒槍案一類的重案相比,自然是不用太急了。如果不是有和其他系列案件併案的可能,他恐怕連介入都不肯。
「哦,這個我沒意見……你們作證啊,不是我不請,是余所長要搶著請,我一片警不能跟所長搶是吧?這光榮讓給他了。」鄭忠亮樂了,直把買單的責任往餘罪身上推。後面的笑了,那笑聲里,透著一股鄭大仙沒有察覺出來的陰謀味道……
「二百三十七樁,還有沒報案的,報了案沒立案的,立了案被縣鎮公安局、派出所隱瞞了的,真要全清理出來,怕得是個天文數字了。」馬秋林道,嘆了口氣,年紀越老,越覺得什麼事也幹不了了。
他輕輕地推開了門,慢慢地和馬秋林站到了一起。眼前是一張全省的行政圖,密密麻麻已經標註了上百個標籤,邵萬戈知道,那是兩年多來各地發生的盜牛案,綠九*九*藏*書色的表示已經偵破,紅色的表示懸而未決,而這個時候,滿地圖幾乎全是紅色標籤。
解冰看了看臉正眉濃,一向很正派的董韶軍,這種同志還是信得過的,特別是他堅決地和自己站在一起,不像其他人還有點抵觸情緒,於是他笑笑點了點頭:「那辛苦你了,檢測標本那活兒幹得真不容易。」
「可……還是沒什麼亮點。」秘書躊躇地道了句,不是沒有,而是這位領導太注意平衡,不願意和別人去搶。
邵萬戈皺了皺眉頭,似乎對馬秋林的評價很不爽,馬秋林笑了笑,刺|激著邵萬戈道:「要不再賭一把?我還賭線索會從餘罪這裏查出來。而且賭你的重案隊員,根本壓不住鄉警。」
他想,這次抽調警力,停了兩樁子案子的事,怕是沒人會追究了。收起了手機,他揚頭向三層的窗外看了眼,又是一年過去了,陸續歸隊的隊員們又帶上了那種愁雲不展的嚴肅表情,這不咸不淡的日子呀,又要開始了。
解冰侃侃而談,自從得知餘罪有可能使用下三濫的手法,他出於對隊里名譽的考慮,當天晚上就警告了所有隊員,次日又把人召集起來,學著老隊長的樣子,開會、強調、學習、討論,硬是拖了一天的時間,誰也沒讓出門。
「得有點亮點呀,小陳,我不是說你這報告寫得不好,而是呀……」許平秋胡亂地翻著,看了辛苦的秘書一眼,小夥子肯定熬了幾夜了,他委婉道,「沒有像樣的百分點拿出來,就得拿出亮點來,否則我這老臉擺不到全省警察工作會議上呀。」
聽到這個名字時,許平秋如遭雷擊,停頓和屏息的時間特別長,好半晌才換了一副平緩的口吻對著話筒小聲問著:「是餘罪?」
「那……街(路)面犯罪這一塊去年也是個亮點,省城十幾家報紙都報道過獵扒,社會反響很好。省台法制頻道正在採訪製作專題片。」秘書又提醒著。
車裡坐著餘罪、張猛、李逸風、董韶軍,四個人在交頭接耳商量著什麼。鄭忠亮邊駕車邊提醒著:「我可告訴你們啊,今天晚上就吃飯,誰要打架、鬧事,找碴兒,我據實向上頭彙報。不能讓我賠了夫人又折兵是吧,別請了客回頭還得擔責任……」
不過屋裡的兩人卻是愁雲一臉,不但坐在辦公桌后的許平秋髮愁,就算站在大辦公桌邊上的秘書也發愁。事實上,每年年後在全省刑事工作會議以及全省警察工作會議召開前夕,大家都這麼發愁。
是啊,肯定沒有。許平秋氣呼呼地想著,電話里的邵萬戈倒是什麼都沒隱瞞,直言相告的。九-九-藏-書咦?不對了……許平秋有點奇怪,要是下面手腳不幹凈胡來,不至於這麼堂而皇之,於是他舒了口氣,又拿起電話來了,直撥到了邵萬戈的手機上,換了一副和藹的口吻道:「萬戈,我剛才心情有點不好啊,不過你得認清楚形勢,出了去年那檔子事,現在各級對脫離指揮和抗命的事有多反感你應該清楚……你給我說說具體情況,怎麼回事?錯誤不能犯在你身上啊。」
嚇了秘書一跳,許平秋側眼擺擺手:「不是說你……二隊可真可以,居然敢從追逃人員里把人抽調走了,簡直是胡鬧。」
當然不會,小麵包警車開回了夏朗派出所,一會兒出來的就成大路虎了。鄭忠亮兀自在發牢騷,為什麼不把大家都請上呢,那一個牛頭,七八個人都吃不完,多去點人不吃虧。
「嗯,沒問題,話我一定說到。」馬秋林笑著應下了,不過他在思考著來自翼城市一線的線索。他想來想去,似乎並沒有很合適,而且很合法的方式能打開缺口,那些屠宰大戶就即便真是銷贓者,沒證據,能拿什麼讓他們就範?
「是嗎?」邵萬戈愣了下,反問著,「原因呢?」
看來看去,主要就是防著孫羿和吳光宇別被拉下水了。隨著散會的話說出來了,解冰又補充了句:「文涓,你把隊里的命令和餘罪通個氣,別讓他胡來。今天晚上我們一塊聚聚吧,我請客……孫羿,光宇,你們給大夥找個飯店,如何?」
「贏了您,丟人的不是我;而您要贏了,這個懸案偵破最終要花落二隊了,馬老您對他的溺愛可是夠深的啊。」邵萬戈笑著道,兩人相視一笑。
不愁不可能呀,犯罪率年年攀升,數據上再怎麼避重就輕,仍然有破壞和諧會議的可能。省廳對刑事工作考核的幾個主打指標——命案偵破率,重大及一般刑事案件立案、偵破率,基層刑事警察傷亡率,以及省廳掛牌網上追逃的人員清網率。哪一項指標都是實打實的,而偏偏哪一項指標,在現實的刑事偵查工作中都不可能圓滿完成。
「好,賭了!」邵萬戈答應得很痛快。透著不服氣。
吳光宇和孫羿坐在床上,百無聊賴。這兩位是一聽車就兩眼放光,一學習就這鳥樣。在解冰看來,他們應該是重點防控對象。坐身邊的是周文涓,她老是不聲不響的,解冰覺得問題不大。老隊員趙昂川就不用說了,他知道輕重厲害。新隊員董韶軍,表現一向很沉穩,邊學習還邊拿著筆記本記著要點呢,雖然來翼城的時候他是獨自來的,不過之後知道那是隊長的安排,解冰倒也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