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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鬧牛頭宴 宴無好宴

第五章 大鬧牛頭宴

宴無好宴

生意人忌憚,肯定必有所求,而飯店所求無非就在食材上。事實上,這位供應商雖然不是本地人,雖然僅僅是個牛販子,可在當地卻大名鼎鼎,是各家拉攏的對象。沒辦法呀,誰讓人家手裡有貨源呢,全市牛頭宴已經成了個大產業,銷售的旺季經常出現斷貨,少了這樣走南闖北不缺貨源的人支持,光飯店還真玩不動。
車行駛在寬闊的柏油路上,放眼望去,正月的燈火和星光交相輝映,把這座山區的小城裝點得璀璨無比,像童話中的宮殿。可誰能想到,這如詩如畫的美景之後,還有著不為人知的罪惡呢?
「那是,那是,是賀老闆有生意眼光啊。」秦經理覥笑道,似乎很忌憚這位供應商。
「是不是?我嘗嘗。」李逸風削了一塊,一咬一嚼,馬上連連點頭,不斷地往嘴裏送著,話也顧不上說了。
「來人啊,牛肉有問題,吃死人啦……救命啊……牛肉把人吃死啦……」
哇,五個人刀來叉往,那叫一個風捲殘雲。
「一會兒就知道了,這玩意兒還真缺不了。今天啊,你們要見識到最牛的盛宴了,打個賭,一會兒別驚得喊出來啊。」鄭忠亮笑道,似乎很篤定,不過說得越神棍,越讓兄弟不齒,眾人你一巴掌,我一拳,戳著捅著裝腔作勢的鄭忠亮。
牛腮肉被張猛搶走了,他在狠嚼;牛眼珠被董韶軍叉走了,吃得像個變態;顎上的肉被鄭忠亮小心翼翼剔下來了,那兒的味道最美。連餘罪也沒閑著,正對著盤子里偌大的牛舌頭髮狠,靠,這舌頭就有斤把,吃不下了。
明白了,鄭忠亮凜然想著,覺得這事辦得太不地道了。他看了餘罪一眼,餘罪在奸笑著,補充著:「一會兒的劇情是,咱們都痛哭流涕,痛斥這個黑心店啊。誰也不能偷懶。逸風,你不當過文藝兵嗎?開場后使勁哭啊。」
服務員笑了。鄭忠亮揮手斥退了服務員,指著李逸風道:「兄弟,這就是餐具,這叫未見牛頭影,先聞刀叉聲。操刀剝食,大快朵頤,那才叫爽。」
「這個無毒,放心……不過樣子看上去,賣相可能稍差了點。」董韶軍為了證明無毒,削了一塊肉,放進嘴裏。哎喲,把李逸風噁心的,差點吐了。他嚼了嚼,向大家證明無毒之後,繼續道,「總體的設計是這樣的,我們遠道而來品嘗,但是無意吃到了『腐爛』和『有毒』的牛肉,而且我們其中一個人食物中毒,當場昏倒……你們說,這個事能不能把店商給傳訊回去?」
「這是什麼東西?」張猛撫著肚子,有點反胃,而且聞到了一股臭味,越來越濃,像肉腐敗的味道。
肯定不九-九-藏-書可能,董韶軍笑著道:「不要用你下三濫的思維來揣摩文化人的想法,大家看好我的第一步,我要把這塊沒吃完的牛骨頭,變成黑的……」
漸漸地,偌大的牛頭見骨了。大伙兒吃的速度也放慢了,有人開始很沒風度地解褲扣了。此時才發現,根本沒必要這麼沒節操地搶著吃,五個人根本吃不了這盤牛頭……
「我看看,就這麼點,能把人放倒?」張猛看著酒杯里僅僅一丁點兒黃色的液體,有點不信邪。董韶軍笑著道:「你為什麼一直不相信科學,不信你試試?」
對,不叫鍋,叫鼎,翼城古屬晉朝,這是祭祀才用的做法。一鼎老湯烹牛頭,一年四季不熄火,什麼時候來,都能聞到這種奇異的香味。
李逸風一聞味道,不敢接了,直說道:「我會裝哭,可別讓我昏倒。」給鄭忠亮,鄭忠亮死活不幹,餘罪自詡副總指揮,當然不能倒下。看來看去,就剩張猛一個人了,餘罪笑著問:「牲口,今天反正你的拳頭也沒用武之地,要不你歇會兒?」
「所謂文化人,就是以所學文化知識來坑蒙拐騙的人,你得正確理解。」餘罪笑道。董韶軍端著杯子問著:「好了,該第二步了,我需要一名志願者,把這一杯喝下去,只有喝下戲才能接著往下演,誰來?」
「放心吧,一兩天內我讓車給你送過來。不過說好啊,現金。」瘦個子醉意盎然道。
「有點意思啊,不過不刺|激了。」張猛笑道。李逸風想了想,說來說去,其實還是訛住店裡了,不過這辦法幹得別人怕是連毛病也挑不出來了,比他想的碰瓷划車往飯菜里丟蟬螂訛人可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他看著貌似忠厚的董韶軍贊了個:「厲害,還是他媽的文化人厲害,坑人不留痕啊,這麼黑一大塊骨頭,他們算是說不清了。」
「又不是你家開的,拽個毛呀。」張猛不屑地斥了句。
「開什麼玩笑,現在多少客人呢。」鄭忠亮為難道,整幢樓人聲不斷,這可是個熱鬧場合,出點亂子怕是跑不了。他提醒著,「余兒,給點面子,好歹哥也是片警,你要整事,我以後還在這塊兒混不混了?」
「要我家開的,早把你掃地出門了。」鄭忠亮針鋒相對來了句。張猛伸手劈拳,鄭忠亮馬上抬臂格擋,這是當年警校里表示親熱以及發泄不滿的慣用方式。兩人邊拆招邊相互人身攻擊。董韶軍微微地笑著,看了餘罪一眼,示意了鄭忠亮的座位,那意思好像表達了什麼。餘罪笑了笑,使了個手勢——手划兩圈,曾經同學時候慣用的,那叫「淡定」。
為什麼呢?都忙著吃九九藏書呢,誰顧得上聽呀?
笑聲中,菜端上來了。一身古裝的小妹領頭,之後是兩人合抬的大木盤子,一上桌,愕然聲音四起,果真驚訝地都喊出來了。只見一個碩大無比的牛頭赫然在桌,香氣四溢,醬色鮮明,熱氣騰騰,把沒見過的哥幾個看得嘆為觀止。
「該咱們了……快哭呀……使勁哭……」餘罪教唆著李逸風。看他反應不強烈,餘罪使勁一擰他耳朵,手飛快地伸進他的毛衣里,一捏再一扭,只聽「嗷」的一聲凄厲尖叫,李逸風疼得捂著心口,果真是個痛不欲生的扮相,被餘罪一腳踹出包間了。
一路上鄭忠亮不吐不快了,他問著一直檢測的董韶軍,憑什麼就能懷疑這些做牛頭宴的商家。董韶軍沒有解釋,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專業讓一般人很難理解。解釋不上來,鄭忠亮就更有勁了,埋怨著這幫刑警道:「你們不能太狹隘,對吧,不能看著人家有錢就跟人家過不去,對吧?這十幾家牛頭宴商家,都是日進斗金的主,至於貪圖賊贓那點兒小便宜嗎?」
此時玩得興起,其實鄭忠亮的興趣也被勾起來了,難不成就憑這幾位吃貨整點事?特別是在學校就老實巴交的董韶軍,平時兄弟打架,他頂多是個望風的角色。只要不是餘罪搞事,他覺得危險係數就要下個檔次,於是半推半就勉強接受了。就見得董韶軍掏出兩顆膠囊,掰了一顆,藥粉倒在酒杯里,搖了搖。又掰一顆,重複著兌水和搖勻的動作。
董韶軍向來穩重,他喝完一杯酒,把餘罪的酒杯也拿到面前了。做完了這個動作,他看著餘罪,似乎在等著餘罪說話。餘罪慢條斯理地放下了刀,他沒吃多少,畢竟此行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拍拍手示意道:「兄弟們,吃好喝好了,下面我宣布一件事。」
等到眾人落座,那卻又是另一番風景,實木格子屏風,古色古香,一面是雕琢的千牛圖,線條極其粗獷,忍不住讓人多看幾眼,所坐的桌子是八仙梨木大桌,油光鋥亮,一摸手感極好,絕對是有年頭的東西了。鄭忠亮對這幫同學說了:「這才是吃牛頭宴的風格,比什麼土家的牛頭厲害多了,有客人專程開幾百公里來這兒吃。」
不一會兒駛到了近郊,此番精挑細選,最終董韶軍選的卻是翼城最大的一家牛頭宴——賀府牛頭宴。此刻見到真容,比從別人嘴裏聽到讓人驚嘆多了,佔地十幾畝的大園子,距院子幾十米就都是停泊的車輛了。一眼看過去,真把虎妞這輛豪車擱到這兒,也不怎麼顯眼了。
不但香味好,服務更好。幾人剛站定,已經有門童迎上來了https://read.99csw.com,報了定餐的名,進樓又有服務員引領著。裹著頭巾,一襲碎花小夾襖的服務員小妹,笑吟吟地一伸手,把李逸風骨頭看酥了。
董韶軍也削了一塊,催著餘罪趕緊嘗嘗。餘罪小聲說著:「這幾日一直倒騰牛下水了,有點反胃。」不過在董韶軍的鼓勵下還是切了一塊,一嘗,那香味和著辣味,彷彿有提神醒腦的功效一般,讓他齒頰留香。再一塊,又彷彿舌尖上的味蕾全被激活了一般,刺|激得他使勁地抿著嘴,幾乎毫無意識地又來一塊,心裏折騰牛下水的不愉快,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小料放好,鄭忠亮給哥幾個擺著小盤小碗,看眾人仍在驚訝,他頗為得意直指著道:「吃啊,等好久啦。」
董韶軍拿著刀在躊躇,實在不知道往哪兒下刀啊。餘罪有點愕然,感覺這麼大牛頭,就這麼吃?李逸風卻是饒有興緻地瞅著,傻傻地問:「這麼大牛頭,熟了么?」
「下毒?」李逸風嚇了一跳。
「那我們的食材,啥時候能到?可等著呢,正月可是黃金季節,訂餐的都排到大後天了。」秦經理出門時徵詢道。
「別別,余兒,你別沒事找事。」鄭忠亮一聽,嚇了一跳,知道餘罪還念念不忘那事。李逸風此時也不來勁了,撫著肚子,懶懶地靠著椅背,笑著道:「所長,要整事你不早說?現在吃撐得這麼厲害,打架要吃虧的。」
「風俗不同,估計就這麼吃吧。」餘罪問道,他對於美食可沒什麼概念。
張猛最直接,刀一插,一平削,一大塊肉已經插刀上了,他蘸著辣汁加蒜,狠狠地啃了一口。眾人都瞧著他,只見他驀地一縮頭,使勁抿著嘴,半晌喘了口氣,喜色外露,粗口就來:「靠,真他媽好吃。」
沒人反駁,連餘罪也笑了笑,直擺手示意著:「今天主要任務是吃飯,不是辦案,案子二隊插手,估計沒我的事了。你要想討論案子,去找解冰去吧。」
飯間,從三樓包廂里下來了兩位中年男,一位瘦高,一位矮胖,所過之處,服務員紛紛鞠躬,叫一聲「經理好」。叫的是那位胖子,就聽他對身邊瘦高個子的那位說著:「七哥,我們這兒的生意全仰仗您了啊,賀老闆這兩天不在,不過他交代過了,一定好好款待您。」
其實整幢樓的吃相都不怎麼雅觀,所有的食客都在享受美食,即便是嬌滴滴的女士,也擋不住奇香美味的誘惑,握著刀橫著叉吃得眉開眼笑,牛頭宴上這些服務員準備的那些解說很多時候都沒必要說了。
「呵呵,算了,我自個兒找地方吧,還得趕路呢。」瘦個子道。
「哦。」李逸風九-九-藏-書應了聲,眼睛亮了亮,很稀罕了。不過一看那幾味小菜,卻是不入眼了。栗子葉、苦菊、苤藍絲,還有一盤清嘴的黃瓜片,他用刀扎了片挑著問著,「哇,不能連點調和都沒有,就這麼吃吧?」
開進了院子,停好,眾人下車,一眼已經看了個大概:三幢中式的尖塔樓,仿古木樓建築,樓里燈光樓外燈籠,照得滿院子如同白晝,幾乎能嗅到一股沁人心脾、引人食慾的香味。鄭忠亮得意地介紹著,後院就是牛頭宴的大燉鼎。
說笑著服務員進來了,放下了幾味小菜,最後一盤叮叮噹噹放下卻把眾人看傻眼了。一盤子里,五把漂亮的匕首,正好一人一把,李逸風愣著問:「不用筷子呀?」
「拉倒吧,你以為他忘了?你以為余賤那麼隨便就請你吃?吃都吃了,不辦事能放過你?」張猛笑著道,還是他比較了解餘罪的個性。
下了一層,瘦個子喝多了,打了個趔趄,秦經理趕緊扶著,又下一層,瘦個子看到一個模樣嬌嫩的服務員,便動手動腳,直摸上臉蛋。那小服務員不好意思,羞得捂著臉跑開了。秦經理可不高興了,直訓著:「看看你,真不會待客,又摸不掉一塊肉……對吧,七哥,您慢點,要不今晚別走了,我給您老安排,包您滿意,咱店裡這都是鄉下丫頭,您肯定看不入眼。」
一噎,鄭忠亮可不樂意了,斥道:「兄弟,說這話什麼意思?好像怕請我似的,這麼多年了,你數數你請過幾頓?這麼多年,你頂多就在地攤上請過大夥,還不是自己的錢。」話題轉到了玩笑上,案子就被擱過一邊了。一路上聊著曾經的同學、哥們兒,那些糗事現在聽來依然讓人捧腹。連李逸風也聽得津津有味,深悔自己沒上大學,直接當兵去了。眾人一問,他又開始擺活自己文藝兵那兩下子,笑得一車人亂抖。
這是不行的,四比一,否決,駁回。不同意也得同意。
「老秦,你跟我客氣什麼?」瘦個子笑著攬著秦經理,帶著醉意道,「不就點食材的事嘛,你們這家最大,我不緊著給你們,還能給其他人呀?」
兩腮的肉瘦而不柴,帶皮的肥而不膩,吃著才發現那幾樣粗糙小菜的用處了,油膩的嘴裏嚼上幾根,清清爽爽的,再就一杯白酒,又能繼續大快朵頤了。
「本來就是過家家玩嘛,一點危險也沒有,看我幾根手指?」董韶軍笑著道,伸手晃了晃問著張猛。張猛笑著,故意說錯了。卻不料話音剛落,張猛眼皮一翻,毫無徵兆地「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了,四肢抽搐著,口吐白沫,嚇得李逸風渾身汗毛直立,緊張地往餘罪身後躲。
「有話快https://read.99csw.com說,有屁快放,正吃飽了撐得沒事幹呢。」張猛笑著道,對停職的人來說,葷素不忌了,他巴不得再惹點事。李逸風自然是欣然同意,鄭忠亮不同意。
「好,我還真不信邪。」張猛笑著一飲而盡,抿抿嘴,舔舔嘴唇,異樣說著,「后味有點苦,沒什麼感覺嘛,不是過期的吧?我怎麼覺得你這像小孩兒過家家的玩意兒。」
說了句,他轉身回去了。去看看后廚的準備,去瞅瞅停車場擁不擁擠,再瞧瞧服務員有沒有偷懶,這就是經理人的工作。每天按部就班,他已經幹了十幾年了,從一個路邊的小店,直干到今天的規模。
一說皆笑,獨有鄭忠亮哭笑不得,沒想到這模樣周周正正、眉宇間正氣凜然的董韶軍,居然和餘罪穿一條褲子了。這不,董韶軍清清嗓子,說話了:「我也是迫於無奈,同時又看在餘罪同志確實是基於懲惡揚善、扶危濟困的出發點,所以我決定幫他一把……我希望在座的同志們都幫他一把,我保證,絕對沒危險,最差的結果大家也都能全身而退。同志們,考驗大家兄弟感情的時候到了,大家說,幫不幫吧?」
這凄厲的聲音,打破了賀府大宴的和諧與寧靜。轉眼間,熱熱鬧鬧的人群,炸鍋了……
在眾人凜然愕然的眼光中,他把其中一個酒杯里的液體輕輕倒在了桌上的牛頭顎部,只見牛頭上開始滋滋冒著白沫,白森森的骨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色,慢慢地變成了黑亮的顏色,然後擴展了一大片,就像原本就是黑色的一樣。
此時,三樓臨窗的包間已經接近了尾聲,準確地講,是不得不接近尾聲了。
張猛吃不動了,頭仰著靠著椅背,摸著肚子幸福地哼哼著;李逸風解開了褲扣,他有點想獃頭和小拴兩人了,他們自打到了翼城,就被餘罪派去屠宰場,倆鄉警可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鄭忠亮卻仍舊吃得慢條斯理,彷彿家鄉的美食對於他也是一種可以拿出來顯擺的東西一樣,大家吃得高興,他就愈顯得意了。
可越這麼說,越讓鄭忠亮緊張。他看著董韶軍,意外的是董韶軍居然沒有和他站在一起,而是神秘地笑了笑。餘罪的後半截話出來了:「我宣布,接下來,都聽董韶軍的指揮,誰要不聽指揮,今兒這飯錢算誰的啊。」
「當然是現金了,這季節就怕沒貨,還怕沒錢呀?」秦經理笑著,把瘦子扶上了一輛柴油版的獵豹車,安撫了一番讓司機開車小心的話。直看著這輛車尾燈消失,他臉上的笑容莫名地凝結了,對著車離去的方向呸了口,莫名其妙地罵了句:「媽的,還人五人六拽上了,以為別人不知道你什麼東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