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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樁十八年前的懸案 豈甘人後

第三章 一樁十八年前的懸案

豈甘人後

袁亮笑著道:「這證明不了什麼,他們家開五金店十幾年了。」
「人口失蹤案吧……倆初中小姑娘上學路上丟了,肯定是被拐賣了。」李拴羊道。
「風少,咱們拋頭露面影響不好,要不上我家吃去?」袁亮道,實在不想和李逸風一桌吃飯。
「哦,那倒也是。」
吃了個七七八八,喝了個興高采烈,此時連袁亮也好奇,傳說中的余所長究竟有什麼打算。快散席時,餘罪把問題又交給李逸風了:「狗少,說說,你想拿下哪個案子?」
多了一人,加了一副杯筷,氣氛可就熱烈多了,狗少忙著敬酒,李呆忙著夾菜,拴羊忙著倒水,這招待得就差給所長捶腿捏腳了,看得袁亮好不異樣,所長和屬下的關係能處到這種程度也算是奇了。剛寒暄幾句,李逸風卻是喜出望外,直問著所長來意,餘罪嚼著菜,張口就來:「提干來了,和你一樣,咱倆一塊提。」
「這就是武小磊的爸媽,媽媽叫李惠蘭,六十二歲,以前是二輕局的職工;父親武向前,以前當過咱們縣農機局一任局長……都退了,他爸今年六十六了吧……」
「這意思就是啊,高手一看,就知道這案子沒戲。」袁亮道,其實不用高手看,誰看也沒戲。他瞅著發傻的三人,解釋道:「省里自上而下搞破案大會戰,主要是清理歷年的舊案、積案,還有部里明文規定必破的命案,咱們縣裡掛上號的七例案子,最短的八年,一例強|奸殺人案,拋屍在河裡,兩周后才發現,起碼的DNA都沒提取到;最長的一例,那案子不用破,不過嫌疑人已經潛逃十八年了,歷年來已經換了多少任局長、副局長還有刑警隊長,但凡有一點可能,誰不想抓住兇手……可現實條件上,有些根本不可能抓到啊。」
「我給你們證明一下,這個人還在……?」
沒錯,要的東西一樣沒錯。此時幾個人都愣了,不知道餘罪什麼意思。餘罪笑著道:「我背了半天才把我給她開的這張單背下來,你們猜怎麼著?他媽聽一遍,直接算盤拿貨……六十多了啊,腦袋比咱們幾個加起來還好。」
餘罪一掰手指:「鑽頭,三個的、四個的、六個的,各三個;八個的、十一的、十三個的扳手各一個;十六、十八個的梅花扳各一個;三通十個,堵頭九個,鐵水龍頭,十一口的四個,塑料口的九個,還有八號、六號鐵絲各十斤!」
「還洗桑拿了。」李拴羊道。
「強|奸案,他媽的,抓住先把他閹了。」李逸風喝得稍高,興奮道。
車裡袁亮縮著頭小聲介紹著,他看著餘罪和幾位鄉警,有點奇怪:這兒怎麼能證明潛逃十八年的嫌疑人還在?
「不是,要笑話也先笑話他。」李逸風得意道,他察言觀色九_九_藏_書,估計餘罪準備上陣了。
「家裡有啥吃的?新開的大骨頭不錯,咱嘗嘗去。」李逸風駕著車,討好似的一笑。
「喲,我們還剛說起這個案子了,怎麼?余所長,你有想法?」袁亮奇怪地問道。
「這個呀……」袁亮笑了笑,更無奈了,他筷子點著道,「沒錯,那件貌似最簡單的案子,武小磊殺人,九幾年發生的案子,案發後他潛逃了,從他逃后啊,咱們縣先後組織過七八次大規模的清網,還就沒找到他的下落,為了找他呀,還折了個局長……」
「喂喂,所長……」李逸風根本不介意自己被稱為什麼,又道,「剛才袁隊說了,以前好幾撥辦案的,都拿不下來,咱們成不成?」
說實話,袁亮也有看笑話的心思,很正色地道:「沒問題呀,我們縣隊全力支持。」
「你呢,獃頭?」餘罪又問。
但凡這種二代,普通人都保持著不走近也不疏遠的心態,袁亮就是如此。人家的爹說不定哪天就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了,這段時間自己不也正巴望著破件大案被提拔提拔么。
這句話把袁亮問愣了,想當然道:「還能怎麼開始,看案卷,找線索,尋訪知情人。」
「好,給你錢。」餘罪遞了錢。
「咱們其實是討便宜了,之前沒拿下來的,都等於給咱們提供了一個失敗的先例,你等於站在別人肩膀上,高度有了……還擔心什麼?」
「風少,你可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這例強|奸殺人案,你看過了,就在咱們縣城三公裡外作的案,拋屍到青河裡,等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高度腐爛,而且距第一案發現場已經漂移了十幾公里。你說,怎麼查?當時咱們縣大隊和局裡出動了二百多警力,查了三個月,什麼也沒查出來,就這麼擱置了……還有十年前的搶劫殺人案,貨車司機,莫名其妙就死在路溝里了,腦後被敲了一傢伙,隨車的一萬多塊貨款丟了,就在咱們縣境和晉中交界地帶,兩地市的刑警當時也追查了半年多,放棄了,案發時正是下大雨的天氣,也是什麼證據都沒提取到……」
「哦,袁隊,您好。」餘罪伸手握上來了。
「啊,風少,你不管我們啦?」李呆驚聲問。
袁亮笑了,不知道該不該點頭,敢直呼狗少的,估計也就餘罪一人。
「千萬別客氣,運氣成分太大,當不得真的,你們天天泡在案子里才辛苦。」餘罪道,對於這位高大黑瘦的刑警,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親切。
「不是……我們是警……」李逸風嚷著。餘罪一把拉走,接著話道:「進……進貨的。」
「下午還開會呢。」袁亮又道,為難得厲害。
說著到了店門口,老頭正就著一個顏色老舊的鋁飯桶吃著午飯,九-九-藏-書老太太在櫃檯后噼里啪啦地打著算盤,這位曾經就是二輕局的會計。李逸風和餘罪進了門,老太太客氣地問:「要啥?不是喝多了,走錯門了吧?後面有廁所。」
自打狗少進入公安系統就是一個笑話,結果這個笑話隨著盜竊耕牛案子的偵破便成了一個神話,不過此時看來,傳言還是有虛,他發現這傢伙在鄉下修鍊兩年根本沒什麼變化,真要找變化,估計是變得比以前更沒底線了。
「狗少,走。你們等著。」餘罪招招手。兩人從遠處下了車,你扶我,我扶你。
一家標著誠信五金水暖的商鋪,坐落在古寨縣的黃金地段,縣城不大,即便是黃金地段,午時來人也不多。守攤的是一位頭女花白的老太太,不過看樣子身子健朗,幫工是一位戴著舊式鴨舌帽的老頭。偶爾來客人,總是他忙進忙出,把成件的鐵件、塑料管子給客戶塞車上。
狗少湊上來問:「成嗎?」餘罪含糊道:「差不多吧。」狗少又問:「咋整?沒帶銬子。」餘罪道:「整個毛呀,買點東西。」
「我……我就怕什麼也整不成,讓人笑話。」
「那不是還有破了案的,為啥沒找到人?」李呆問了句。
這一唱一合的,聽得袁亮哭笑不得了。他還沒問,李逸風倒把剛才袁亮的想法說出來了,直說難度太大。餘罪撇嘴了,直斥著:「你看你這德性,有點難度就把你嚇住了?正是因為有難度做好了,才顯得你狗少卓爾不凡呀,對不對,袁隊長?」
「怪不得我去接案,都他媽看著我笑,敢情是笑話我。」李逸風有點窩火地想著。
「對對對,這個武小磊殺人案。」李逸風提醒道。
接近午時的時候,地處縣城丁字路口的縣公安局走出來一群警服鋥亮的警察,三三兩兩說著話,出了縣局大門,有的步行回家,有的走向自己的私車。縣刑偵大隊隊長袁亮和同事揮手作別,剛準備過馬路回家時,一輛白色的現代車「嘎」的一聲剎在他身側,嚇了他一跳。
問及這事,袁亮暗笑了,破案大會戰的浪潮可波及不到這個小縣城,縣局不過是應景發了個文件,排了數件沉沒多年的舊案。可偏偏有人揭榜了,還全部兜起來了,此事已經成了縣局哄傳一時的熱點。
不說還好,一說李逸風臉上的難色更重,袁亮瞅著不對勁,好奇地問著怎麼了。李逸風嚅囁著,後面兩位鄉警咬著下嘴唇憋著,好不容易才說出來:「我們所長不來。」
縣城不大,幾分鐘工夫,車就泊在了大骨頭飯店門口。下車后李逸風請著袁亮上座,親自斟茶倒水。袁亮笑著問:「風少,您這麼客氣要幹嗎呢?」
餘罪說著,放低了聲音,幾個腦袋不知不覺地湊到了一起read.99csw.com,聞聽之後,一齊起身,李逸風結了賬,幾人窩在車裡,直往縣城中心的十字街開來……
是餘罪,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穿著一身便衣,正踢狗少那車。餘罪伏在車上一勾手指頭,三個人屁顛屁顛圍上來了。餘罪看著喝得面紅耳赤的三人,笑著問:「喲,出來三天了,就這麼辦的案?」
「拴羊,你呢?」餘罪再問。
越說越難,袁亮說得連他自己也鬱悶不已。外人看警察風光,其實舒服不舒服自己心裏清楚,千奇百怪的案子,有些已經大大超出普通人的認知程度了,作為刑警,受到最大挑戰的不是身體素質,而是心理素質。大多數情況下,長期接觸罪案的刑警本身,也會有這樣那樣的心理問題。
「兒子!」袁亮興奮道。
沒有餘罪就有了,直道:「我呢,比較傾向於這一例,武小磊殺人在逃案,而且我有充分理由。」
袁亮撲哧一聲笑了,風少之所以還沒有被人厭惡,就是因為還有點小孩心性,骨子裡不壞。他提醒道:「這事得請教你們所長呀,他是高手,放著現成的不用,你找我有什麼用?你們所長可是出了名的神探,藏那麼深的偷牛賊都被他挖出來了。」
「沒辦,光吃了。」李呆道。
兩個傻樣,實在讓袁亮看不入眼,就靠這個團隊,他嚴重懷疑偷牛案的偵破巧合和運氣的成分太大。李逸風嘴裏吃著,含糊不清道:「算了,看來他媽的憑本事還是不行,拼爹吧。」
「哥,請你吃飯。」李逸風親熱道。
哎,對呀,數了半天沒數清的李逸風有嚴重受挫感了,直翻白眼。
「啥?」李逸風嚇了一跳。
一說皆笑,不攪和了。袁亮倒放心吃這頓飯了,李逸風招待得也確實殷勤。幾杯下肚,親熱勁兒還沒敘完,風少腰裡的車鑰匙突然嘀嘀響著。他摸著一看,勃然大怒喊著老闆道:「嗨,老闆,看看他媽誰動我的車,颳了劃了算你的啊。」
餘罪一揚頭,說完了,李逸風早聽傻了,瞪著餘罪。更震驚的還在後頭,老太太的算盤噼啪一打,算出錢來了:「一百八十六塊四……給一百八十五吧。」
兩人的對話聽得袁亮差點噴飯,可奇怪的是,即使感覺話里有很損的語氣,李逸風反而能坦然接受,不但接受,而且還很誠懇又邀著餘罪:「你要幫我,就辦不成讓人笑話也不怕。」
「搶劫案……那個殺司機的,搶錢就搶了吧,還把人殺了,這種人最該抓。」李呆並不缺乏血性,咬牙切齒道。
「我靠……正發愁沒事呢。」李逸風操著酒瓶子,一擺頭,李呆和李拴羊捋著袖子跟著衝出來了。袁亮攔也不及,氣得直翻白眼。三人在衝出門的一剎那,齊齊剎車,然後驚訝間,嘿嘿開始傻樂了。
「喲九-九-藏-書,關係這麼鐵啊。」袁亮笑著贊了句。
「開會有什麼意思,整來整去還不就那兩下子……」李逸風覥著臉道,後面的鄉警聽得哧哧直笑。袁亮閉上嘴了,不說話了。
李逸風撓著腮邊,臉上是一種極度難堪的表情,卻也是吃不香喝不爽了,反倒是袁亮放開了,笑著邀著:「吃吃吃,多吃點……吃完回羊頭崖玩去啊。」
此時菜上來了,話斷了,李逸風這好吃好喝的貨拿著筷子卻是無心下手,異樣地問著已經自顧自吃著的袁亮道:「袁哥,啥意思,怎麼不來就是高手?」
「你嫂子她在家呢。」袁亮道。不料風少請客可不客氣,後面車門齊齊開,兩位身著警服的小伙一左一右挾著袁亮,直接把他「請」到了副駕上,給隊長關好門,再嘿嘿給個傻笑。袁亮那叫一個哭笑不得。
「哎……這才叫高手。」袁亮釋然一聲,感慨道。
「不懷疑都不可能。」餘罪道。接著一亮手機,照片上顯示的是武向前的家,還是二十多前的磚瓦房子,和之後興修的鋼混小樓對比明顯。餘罪又啟發著:「一年工資幾萬,開十幾年五金店,熬到現在,手裡不存個百八十萬都不可能。我就問一個問題,一個六十六了,一個六十二……罪受成這樣,圖什麼呀?難道是錢不夠花?」
車玻璃搖下,袁亮又不得不勉強擠出點笑容來了,問候了句:「風少,又怎麼啦?」
「也不是笑話你,這事確實難度大。」袁亮安慰道,李逸風看樣子快死心了,估計唯一的心結是沒有請動餘罪,可聽袁亮這麼一說,倒覺得所長的堅持還是有道理了,他催著李呆和拴羊道:「快吃吧,吃完回鄉下。」
「那謝謝了啊……我就問問,那該怎麼開始呢?」李逸風愕然道,看樣子是真不知道。
這話此時無人懷疑了,都興奮地鑽進車裡。袁亮駕著車直駛縣大隊,連他也被餘罪撩得蠢蠢欲動,要重啟這個追逃案子了……
袁亮一吸涼氣,突然靈光一現了,指著餘罪道:「你是說……他們的收入去向值得懷疑?」
餘罪哈哈大笑起來。那邊袁亮剛走出來,聽得鄉警答的這話,好不怪異。李逸風倒有點不好意思了,趕緊轉移話題道:「所長……不不,哥,這位是咱們縣大隊隊長,袁亮,我哥們兒,認識一下……」
「這就是第二個疑點了,他爸的退休工資有多少?他媽呢?兩人工資有好幾千,在咱們這小縣城,絕對是小康生活,可你看那苦樣子,像嗎?武小磊是個獨子啊,袁隊長你算過沒有,這十幾年五金店能有多少收入?加上工資又有多少?」餘罪又問。
袁亮眯著眼笑得直打顛,三位屬下氣得直拍桌子。餘罪一揮手,笑著道:「不是你們想幹什麼,就能幹成什麼,誰要有站九九藏書得住的理由,就聽誰的。」
袁亮聽得心裏那叫一個怪異,看樣子想法很多的嘛。他看著問話的餘罪,難道就這樣開始?卻不料餘罪笑著一指三人對袁亮道:「袁隊長,我的想法很簡單,一般把這三個草包想乾的事一否決,嗨,就是正確答案。」
「那來,一塊坐會兒。」袁亮邀著,面前這位其貌不揚的余所長可是名聲在外,他不敢小覷。
老太太麻利地找錢,拿東西,提了一大袋子。餘罪晃悠悠提著,兩人瞬時離開,扔到車后,叫著就走。餘罪指示著方向開到了城邊青河路一處,下了車,給了個單子讓李逸風趴在車后數著。
「不會呀。」李逸風誠實地來了句。
「當時我還在學校,是個姓周的局長,直接下令把他爸媽拘起來了,當時武小磊潛逃時還不到十八歲,沒有家裡支持,可能性不大……拘起來審了三個月,鬧得滿城風雨,他全家親戚奔走告狀,最後告到省廳里了……沒辦法,只能放人了。我前兩任刑警隊長都試圖追回這個逃犯,工夫下得大了,最長的一次,對他爸媽盯守了半年多,根本沒線索。我們甚至懷疑,他爸媽真不知道……哎,逸風,不是我說喪氣話,要簡單的話,縣局能開出這麼優厚的條件?獎金最少都一萬,還能提干?」袁亮道,幾乎把李逸風的激|情給打擊得丁點兒不剩了。
「有那麼難?」李逸風愣著看袁亮,那麼為難的表情,他覺得有點誇大了。
扯著嗓子一吼,老闆豈能不懼,緊張地往外跑。一轉眼又奔回來了,指著外頭對李逸風道:「風少,有人在踢您那車輪子,不關我們的事啊,我不認識。」
「所以我覺得,這個案子只要路子對了,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潛逃這麼多年,他們之間肯定有某種聯繫。老話叫兒女哭娘,哭三場;爹娘哭兒,哭斷腸。要是死了什麼的,這倆老的我估計活不到現在,就活著八成也得痴獃;要是杳無音信,也說不通……簡單地講,這倆都快入土了,這麼拚命掙錢,圖什麼?給誰?怎麼給?只要解決了這個問題,答案就揭曉了。」餘罪道。
「就是啊,真不辦啦?」李拴羊也問。
「哦,要什麼貨?」老太太算盤放過一邊,看著兩人,那眼神絕對是成精的生意人,餘罪對此深有體會。
「就是嘛,早說你不信,來,先祝咱哥倆提拔。」李逸風樂了。
「久仰,早想見見偵破偷牛案的神探了。」袁亮客氣道。
理由呢?李逸風看看兩位鄉警,三個人面面相覷,自然是沒有的。
一看這車,袁亮就像見到死不招認的嫌疑人一樣,又氣又無奈。
八月二十八日,古寨縣。
「還不就那案子的事?」李逸風不好意思道。
「你看你,你一直以來就是個笑話,難道還會比這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