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師未捷先惹禍
誰受爾欺
餘罪和滑鼠紋絲不動地坐著，滑鼠道：「你不會不知道我們的收入水平吧？你覺得有可能性嗎？」
「明顯知道我買不起啊……按揭你也不敢給我呀？」餘罪愣了，不知道其中又有什麼事了，這不像聰明人的做法，聰明的富人，怎麼可能和一個窮鬼較勁？
「這是輛新車，難道您購車的時候，能接受這樣一輛沒有啟封就上修理台的？」律師反問道。
說罷，兩人勾肩搭背，揚長而去……
「那這就麻煩了，于公于私，都逃不過去，都得賠點兒啊。」董韶軍道。
「修修就成了吧，至於這樣么？」滑鼠愕然了，一聽律師話裡有話，知道要狠宰了。
「其實，你的委託人是想一巴掌把我們拍死，拍到下輩子都翻不了身？」餘罪笑著問，知道這事不是錢能解決的了。
「我……也出一萬吧，沒多少錢啊，每月要寄回家的，自個兒都留不下多少了。」熊劍飛道，有點兒不好意思。
「哎，理是這個理，可這把人心疼得啊。」滑鼠一嘟嘴，幾欲淚下道，「你說啊，咱們值得嗎？辦個案，賠上幾十萬。」
「想都別想，對付爛人用損招，那是無奈。人家賣車的，你把人家車砸了，回頭還想辦法坑人家……你不怕晚上睡不著啊？」餘罪火大道，正是因為這份愧疚才讓他無計可施，有些事畢竟不能太昧良心，比如這次就是。
「他的意思是，工作都要丟了，還賠你個毛啊。」餘罪嚴肅地講了句粗話。
孫羿知道些情況，他壓低了聲音，把兩人遭遇的事和大夥一說，一聽那倆貨砸了輛一百多萬的進口奧迪，眾人被驚得直打嗝兒。李二冬卻是眼光有點滯，無語了，這都多長時間了，還是那個樣子，辦的案子還沒捅的婁子多。
「不是，他不是結婚。」孫羿道。
「是啊，那一輛車我們兩輩子也買不起啊……少賠點兒，在我們承受範圍內。」滑鼠道。
「這次是我捅的婁子……撞了一跤，一急就胡來上了。」
「啊……這……副隊長，這……」孫羿愕然了，有點惶恐。
餘罪忍了，拉著滑鼠，走到大門外，坐在水泥台階上，曬著大太陽，一會兒一把汗，等得真叫一個無聊。滑鼠無聊地抽了根煙時，又被餘罪夾走了，一口濃濃的煙繚繞在他皺得很深的眉頭間，滑鼠也深有同感——老婆本都沒攢夠，這一賠就是半個老婆，誰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直接說。」餘罪道。
「當然是考慮銷售的問題了。」律師道，也是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似乎勝券在握。
滑鼠愣了，餘罪傻眼了，碰上高手了，這可把兩人扣得死死的了，真要查，抓侯波根本是臨時起意，怎麼可能合法？
「所以他們才火燒屁股地湊錢啊……我聽說，他們今天準備去談判，想讓人家降降價。」孫羿道。
「就算提走，這事也未必能了結，我提不提是一樣的，這個警察是當不下去了，是不是這個意思？」餘罪問。
「這話就不好聽了，我們都是依法辦事的，不過說到錢嘛，我的委託人還真不在乎。」律師道。
「那您是什麼意思？」餘罪問。
「都這份上了，說這有什麼意思……」
兩人驅車到了車行，下車進了大廳。隔了一天再來，在這個豪華的環境似乎已經看不到昨天的紛亂了，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不過誰都知道，像這種大戶，這點兒小事也許根本不算什麼。餘罪很客氣地和售車妹講了句，那妹子請他們兩人在外面等經理的律師。
「我。」餘罪道。
「那是幹什麼？」眾人不解。
「我在治安上撈了倆錢，然後你在鄉下也撈了不少……結果咱們一起出事了，得連本帶利吐出來，還不夠。」
「算我一個，怎麼樣？」
「昨天不是定車損嗎？今天怎麼就變卦了？」餘罪奇怪地問，總覺得律師這雲淡風輕的，似乎不像處理問題的態度。
「好好，聽你的。」滑鼠妥協了，沒辦法，就宰也只能認宰了。
「哦，監控上也見過你。」律師又指指滑鼠道。
「無知！」律師斥道，不屑地瞥了眼。
「另一位就是嚴先生了，在監控上看，那一桶漆是你扔的……主要責任在你。」律師道，滑鼠已經有氣無力了，點點頭道：「啊，這個不用強調，我這體型別人也扮不了。」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說這種黑色幽默，也難得兩人神經大條了。反正吧，就他媽幾十萬，賠就賠了，大不了從頭再來，有機會再翻身吧。
「你說什麼？」律師愣了下，本來以為他們會被嚇得失魂落魄的。
「當然不可能按揭，必須一次付清款項。」律師道，看兩人愣著，他補充九九藏書著，「否則，我們只能訴諸法律了。其實很簡單，要麼你們拿錢提走車，要麼咱們就直接在法庭上見面。」
「媽的，你什麼時候成好人了？那些奸商肯定沒安好心，我就不信，就車頂凹了一片，就得賠四十多萬？」滑鼠還是覺得有點兒虧，光這錢就能買一輛好車了。
對方連妥協的機會都不給，滑鼠卻像是如釋重負一樣，嘿嘿傻樂著：「這下好了，他媽不用賠錢了，老子可以安安心心在街上擺攤了。」
餘罪撲哧一聲笑道：「好辦法，不過就算上法院判，咱們照樣得承擔責任，也照樣鬥不過這些人……更何況咱們根本不佔理，畢竟是把人家的車砸了嘛，到這份上，能商量商量，盡量少賠點兒……人家好歹一百多萬的車，要是你的車被人砸了，你不得掀了他們房子？」
「什麼？解冰借了十四萬？」餘罪聽得心裏咯噔一下子。
「……我連手他媽都沒拉一下，還招這麼多不是了。」餘罪火大，拍著方向盤道。
「哦，見過你。」律師指著餘罪道。
兩人有點糗，律師道：「來吧，會客室說話吧，首先轉達的是，栗女士對你們主動協商的態度表示歡迎……二位怎麼稱呼，哪位是餘罪？」
「怎麼說？」
餘罪卻正色勾勾手指道：「張律師，我有一句肺腑之言要告訴你，我們不是針對你，其實是……」
「來之前我和我的委託人栗女士通過話，不瞞兩位講，我正在準備起訴材料，出於息事寧人的考慮吧，我們也給出了一個解決方式。」律師慢條斯理道。
「用你們的話說，這叫兄弟有難，死也要幫嘛！」解冰笑道，不過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讓人聽得很怪異，在學校的時候，他們雙方一直都是站在對立面上的。解冰笑了笑補充道：「這事能私了最好，捅出來就不好收拾了，有警察這個身份在，你就算有理也只能站在被譴責的位置上……何況我覺得那兩位，絕對沒理。」
「我工資本連五百都不夠，我還得去借去。」孫羿難堪道，平常根本沒有攢錢意識。
車「嘎」的一聲停在路邊，滑鼠愣著，餘罪二話不說，「吧唧」就是一耳光。滑鼠捂著腦袋不解了：「怎麼了？這應該是你最擅長的啊……」
「哇塞，孫羿可以啊，整了小二十萬……哇，解冰借了十四萬……」滑鼠看著簡訊，幾乎就是能湊到的最大數目了。
「滾蛋！」
「原價買走九_九_藏_書這輛車……其他的損失就不大了，我們可以自己承受。」律師道。
「余先生，你也是有責任的……你在抓人的時候，毀壞了兩條車窗格柵……詳細的細節我就不多講了，兩位有這個主動協商的態度，那就很好。」律師進了會客室，坐下了。餘罪和滑鼠拉著椅子，一右一左坐在桌前。
餘罪開口了，直道：「張律師，是這樣一個情況，我們在追一起搶劫案子，這兒的車間工人侯波有重大嫌疑，抓捕中出了點兒小紕漏……我不是推卸責任，我是講啊，畢竟是公事，能不能手下留情點兒，您應該知道我們的收入水平。」
「你們、你們……你們等著，有你們哭的時候……粗俗，流氓，土匪……」律師氣急敗壞地罵著，不過不敢追出來。
隨著餘罪勾手指的動作，律師下意識地起身，以為這位小伙識相。卻不料他站到餘罪面前時，餘罪和滑鼠心有靈犀，齊齊一聲：「呸！」
是啊，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孫羿激動地說了：「他媽的以後一定要找這號土豪當兄弟，跟你們絕交。」
「商量著辦唄，總得給人家賠付的態度啊……怎麼著，等著法院傳票上門啊？我告訴你啊，滑鼠，這次是你狗日的在裡頭，我不想把你裝進去，要光我一個人，我還真他媽不在乎……大不了我不當警察了，你行么？工作丟了你去哪兒混？」餘罪道。
兩人無聊地坐到外面的台階上，沒坐多大一會兒，又有西裝革履的店員出來了，請他們倆走遠點等著，在門口影響生意。
「我得對我自己說過的話負責，但是對於不遵紀守法的公務人員，我覺得還是能少一個就少一個。」律師笑吟吟道。
「拖著唄……拖著不行賴著唄。」滑鼠道。
「有人買個工作還花幾十萬呢……現在難點兒，等老了就舒服了，看人家馬老，每天優哉游哉的……我就想啊，什麼時候能混到退休就好了……別心疼了，怨誰呀？砸車就砸唄，還他媽揀了輛最貴的車砸。」餘罪說著，恨得也有點兒牙痒痒。
「這才是粗俗。」餘罪得意洋洋奸笑著，扭頭就走。
律師卻是不理會兩人，撥弄著手機，放到了餘罪和滑鼠面前，手機視頻播放著抓人當天的情形，律師笑著道：「這個視頻很快就會作為新聞傳播出去，現在媒體的力量很大，不知道兩位這身警服，還能不能穿下去啊？」
「呵呵，就不拍，您也翻不了身啊。」律九*九*藏*書師可笑道，看著兩人，像看小丑一樣，他笑著補充著，「我勸二位還是趕緊湊錢把車提走吧，趁事情沒搞大，早點了結。」
似乎像一次交鋒，餘罪瞪著這素不相識的律師，奇怪地問著：「我沒惹誰呀？至於這樣嗎？就判賠我們給你一百八十萬，我也拿不出來呀？」
「這個啊……可能不是賠車損的問題了。」律師道，一聽這話，滑鼠和餘罪嚇得一激靈。律師慢條斯理地掏著包，排著幾張照片，那是昨天被糟蹋的幾輛車——某輛窗凹了，可以修復；某輛濺了不少漆，可以修復；到車頂凹陷的那輛車時，他手指重重一點道：「這個理論上可以修復，但是以廠家的嚴謹作風，要求我們把車發回去，更換整個車頂，而且這種金屬漆，國內也做不了……所以呢……」
此時兩人離隊，相攜而去的方向就是奧迪專營店。兩人商量準備私了，只不過真實行起來了就有點兒難堪了。一毛錢難倒英雄漢，何況幾十萬，借雖然能借點兒，可滑鼠一看那數字心裏就虛了，心神不寧道：「余兒，這可是幾十萬啊……這戒吃戒喝得好幾年才能掙回來。」
律師臉色一寒，很嚴肅地斥道：「粗俗！」
「真金白銀，這敢給你開玩笑？」滑鼠看了眼嚴肅道，他知道餘罪的心結在什麼地方，「不是我說你，解冰這人性格有點軟，可的的確確是個好人。那次找人打你，是尹波和李正宏那倆貨出的主意……就算人家有不對之處，你也不能勾引人家女朋友去呀？」
「那二位就要承擔這件事的後果了，不瞞二位講，你們倆公然跑到這兒抓人，什麼都沒有出示，這本身就是不合法的……特別是你們倆還對這裏的店員拳腳相加，這哪是執法？簡直是違法啊。」律師道，加重了語氣，「很不幸的是，兩位打人的英姿，都被這裏的監控錄下來了，我想如果深究的話……不光法院，連檢察院也得找你們吧？」
兩人說得唉聲嘆氣，不時看著身後那座豪華而光鮮的建築。財富堆積起來的地方，給予普通人的，只能是一種壓迫性的感覺，不管你做什麼，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有人在說話了，眾人回頭，是一直默然吃飯的解冰。他笑了笑，起身過來，輕輕地往孫羿面前放了一張卡道：「密碼132563，裏面有十四萬多……都拿去吧，我手裡就這麼多錢了。」
「那也不行，人家原來感情多好……真怎麼著九-九-藏-書了，以後見著了多他媽難為情。」滑鼠道。
「對不起啊，余兒。」
「粗俗。」滑鼠撇著嘴，給了可憐的律師一個評價。
「安安不是他女朋友，頂多算前女友……」餘罪道。
滑鼠走到門口，回頭看著擦臉的律師，說道：「想告我們，不能擦，那是證據。」
「那你說怎麼辦？」餘罪問。
「等等……我記下啊，先就不謝了，回頭讓他們倆上門磕頭謝大夥來啊。」孫羿道，掏著紙筆寫。
「車損四十七萬……就算私下和解，無論如何這點兒錢也拿不下來呀。」孫羿道。不過這事只能讓兄弟們面面相覷了，都是掙死工資的主兒，顧著自己吃喝拉撒，誰手裡也剩不下多少余錢了。
餘罪和滑鼠相視一眼，一個看左，一個看右，看看沒有監控，滑鼠道：「回去告訴你的委託人，車損我們可以賠償，但玩人我們就不能接受了……想坑死我，你他媽等著！」
「要不這樣……想想其他轍，媽的不給他賠，總有辦法詐住他們。」滑鼠一計不成，頓生惡念。
「兄弟啊，想當年咱們結拜時，發誓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麼多年你一直是義薄雲天，我知道我有事你不會拒絕的對吧？借點兒錢成不？有多少算多少。」
「好意思不給呀？都卑躬屈膝到這份上了，估計快結婚了吧。怎麼，你一點兒都不念兄弟之情？」董韶軍笑著問。
「看看，你們這兒的人什麼素質？」餘罪義正詞嚴地呵斥著。
從九點多一直等到快中午，才有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從大廳里出來了。店員向他們倆招招手，兩人走到近前，店員為男子一指：「就他們倆。」
「我有五千。」李二冬道。
兩口唾沫吐了律師一臉，律師「啊」的一聲喊上了。
左湊右湊湊了幾萬，孫羿看著數字直咂吧嘴，董韶軍問著：「怎麼了，缺口很大？」
「什麼報應？」
「喲，明白了。」滑鼠吸了口氣，反而心平氣和了，「這不是要錢，這是想整死我們。」
「那等什麼，能湊就湊點唄。我……卡里有不到兩萬，給他一萬。」董韶軍道。
「哎，余兒，你說這叫不叫報應啊？」
「十八萬都沒有。」滑鼠恨恨道。
這則借錢的簡訊把二隊一干兄弟看得飯都吃不舒坦了，眾人互相問問，奇怪了，一晚上他們都接到了類似的簡訊。可借錢幹啥呢？兄弟們窮逼一堆，其實還就數滑鼠有辦法。孫羿問董韶軍道：「那怎麼辦，你們借給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