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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錯了,全都弄錯了 身囚名臭

第六章 錯了,全都弄錯了

身囚名臭

「直說就是,咱們下面,手腳還真沒多少乾淨的。水至清則無魚啊,這位還最喜歡渾水摸魚。」李維武輕聲道,看領導不動聲色,他聲音更低地說,「前段不是有個禁毒日調研嘛,他就很上心。現在這個毒品吧,咱們也沒有非常準確的界定罪責,比如冰、海洛因是毒品,可大力水、含搖|頭|丸成分的飲料,還有那什麼神仙水之類的,有些情節特別輕微的,一般就治安處罰了。可他……他對這事特別上心,可能在工作中惹的人不在少數。」
人沒危險,可有點不像人了;傷也不算重傷,可這手下得太損了,就沒給人家留下多少完好的地方。裹著繃帶從手術室出來的傷員,那凄慘的樣子,看得第九處幾位派駐五原的大員氣得快把牙咬碎了。
「哦,這樣啊。」王少峰笑了。涉及治安處罰,那裡面的貓膩就大了,全國人都知道。
「咱們怎麼辦啊,就這麼傻等著?問問許副廳長啊。」李玫出聲道。
事情確實是撞車了。第九處在五原秘密排查了一個月,得知了桃園公館這條線,這位特勤以會員的身份多次出入公館,可誰想到五原警方也查到了這條線,而且是橫衝直撞就進去了。沒抓到毒販,先把自己人摁住痛打了一頓。
「那國外的警察里,有英雄和罪犯、有冤假錯案、有秉公執法和徇私枉法嗎?」馬秋林又問,他停下腳步了,看著肖夢琪,肖夢琪點點頭道:「當然有。」
這是局裡臨時通知讓他專程回局彙報的,他捏了一把汗。自己班子里的同志出了這事,李維武還真怕負個領導責任,和那位一起下課了。那位估計這課是下定了,據說把人刑訊改傷殘了,這種事,得追究刑事責任了。
反泄密專員接住了,沒敢吭聲。這個九處副處長折戟羊城,一個槍殺嫌疑人的事就夠焦頭爛額的了,連著一個多月查內奸沒有進展,擱誰,恐怕都快受不了這事的壓力了。這份報告,當夜就傳到了省廳,事發突然,秘書簡要地向廳長作了彙報。
王少峰局長獨自在辦公室里,自得其樂般地笑了笑,手裡的筆轉了幾個圈。他似乎在搜腸刮肚尋找著最適合此事的詞,想了不久,他在紙上寫了八個字: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一句話把李維武嚇了一跳,不知道該用什麼口吻彙報了。王少峰直接道:「直說,別拐彎抹角,官話我還不比你會講?」
李維武對領導這個表情很意外,這麼年輕的一位幹部眼看著要落馬了,又是一位為人民作出貢獻的警察,領導應該痛惜才對啊。
李分局長樂滋滋地告辭走人了。
下班的時候她才匆匆https://read•99csw•com從市區趕到總隊,一到總隊嚇了一跳。來了好多不認識的人,一問才知道,杏花分局的、平陽路反扒大隊的,甚至還有聞名遐邇卻不得一見的馬秋林,都焦急地等在總隊支援組。
而且這話里似乎有試探的味道,他在試探領導是否也有所耳聞。果不其然,王少峰興趣來了,問道:「對,還真有這回事,他前腳出事,後腳告狀的就去了一堆,市局的、省廳的、反貪局、檢察院的,好像能告的地方,就沒落下……哎,我就奇怪了,這是因為工作觸了眾怒,還是他……手腳確實不幹凈。」
事情在持續地發酵著。據說開發區分局副局長,被省廳督察關禁閉,因為人證俱獲,正在討論處理意見;又說他打的人來頭不小,居然直接在桃園公館抓人,刑訊逼供。而桃園公館的背景也相當深厚,一個巨無霸的大產業,碾碎一個小警察,似乎沒有什麼懸念,這種事畢竟對他們的經營造成了不良影響。
「好吧。」崔彥達廳長斟酌了良久,看著許平秋,慢慢地笑了,笑道,「那就當我不知道吧,我也官僚一回,日理萬機的,誰顧得上下面人調皮搗蛋呢……不過國辦來人可很難纏啊,我可不希望有部里的電話打到我辦公室。」
哦,也許是這兩天真累了,許平秋心裏油然而生一種愧意,讓這孩子敲詐勒索那些不乾不淨的嫌疑人,真難為他了。
監視孔千里眼是反裝的,裏面的情況一覽無餘。亮如白晝的房間里,許平秋看到了四仰八叉、睡相很爛的餘罪,監聽的聲音里很清楚,只有呼嚕聲。
「穩定?總隊長,您自己看吧,簡直是沒心沒肺啊。」看守指指。
「直說。」王少峰臉色變了。
「這個……」李維武緊張了。這種事,都是空穴來風,恐怕就是告狀的也拿不出真憑實據來。
「那我就不恭維您了,馬老。不過我想問您句話。」肖夢琪道,看馬老雲淡風輕的樣子,她問,「您對餘罪怎麼看?」
「放心,會在下面消化的。」許平秋輕聲道。
「是,王局,這確實是位能人,我們不得不承認。進開發區分局沒幾天,開發區幾家娛樂場所,被他整得都不敢開業了。」李維武笑道,嚴格地講,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二十二時,他意外地電召了許平秋。這件事沒有必要由省廳作決定,隨便簽一句打回市局,那結果就已經沒什麼懸念了。麾下數萬幹警,每年開除十幾個、幾十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可這一位,實在讓他下不了狠心啊。
奇了,似乎並沒有觸到領導的逆鱗。王少峰笑笑https://read•99csw•com道:「對,就得這個態度,實事求是嘛,功是功、過是過,不能混為一談。你是老同志了,在這一點上還是要有原則性的。」
「是!」李維武分局長樂了,沒想到這麼輕易就過關了。看這樣子,他的事就是他的事,牽連不到別人。只要自己沒事,誰管他出什麼事呢。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呢?」馬秋林不解了。
也在當天晚上,秘密送往省人民醫院救治的第九處特勤傷檢出來了,全身大面積軟組織挫傷,鼻樑骨折、頜骨錯位,男人最重要的那個部位也受了傷,腫得跟個桃子一樣。
走了好遠肖夢琪才徒勞地問了句:「馬老,可這樣做遲早要毀了他,就算這一次不會,也會有下一次的。」
他沒有叫醒餘罪,這個樣子,讓他好放心。他很慶幸,看來進過監獄還是有好處的,精神承受能力肯定強,最起碼比大多數警察都要強……
匆匆通過了四層警衛,最後一層是頂樓的鐵門。兩排房間,陰森森的,門口還有值班,督察敬禮,許平秋小聲問:「人怎麼樣,情緒還穩定吧?」
笑著走了,肖夢琪看到,總隊的大門口,居然有一個漂亮的姑娘在等著馬秋林,她上前挽著馬秋林的胳膊,像父女兩人一樣,低頭說著什麼。
馬秋林背著手,稍稍躊躇了一下道:「好像不對,你和他,比我和他相處的時間應該更長,應該更了解。」
「真不太清楚啊,他任職時間太短,這才幾天啊。」李維武直說了。
關於彙報的事,李維武分局長在車上專門擬了個草稿,站到市局王少峰局長面前,他還是有點緊張,聲音有點發抖地彙報些情況。放鬆紀律要求、放任作風建設,致使這樣的同志疏於個人修養,進而釀成錯誤云云。聽得王少峰耳朵起繭,直接打斷了問:
許平秋應|召連夜趕到了省府家屬院崔彥達廳長的住處。兩人在樓下見面,邊散步邊隨意說著,崔廳還沒有問,許平秋已經把準備好的PDA交給崔廳了。這是一封特勤處保密的檔案,詳細地記載著餘罪的從警經歷,從羊城到反扒隊、從五原到羊頭崖,看起來寥寥數筆的案情,崔廳長知道這其中的艱辛可能有多大,他粗粗看過,遞給許平秋道:「我想起來了,這是兩年多前,羊城那次販毒案,你從警校臨時招到的卧底人員吧。」
「你不用恭維我,我已經過了需要驕傲情緒的年齡了。」老馬淡淡地笑了笑,把肖夢琪的景仰,一語揭過了。
當天晚上安嘉璐聞聽了此事,一打聽,焦不離孟的滑鼠居然也失蹤了。細妹子已經習慣這貨不告九-九-藏-書而別了,根本沒啥反應,安嘉璐也沒敢把情況告訴她。她直接央求著爸媽在系統打聽,不過遠在晉南當監獄長的父親給她的迴音是:這事涉密,別亂打聽。
「不……不……不怎麼樣,工作路子有點野,誰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作風很散漫,有什麼事一般不跟我們班子其他成員通氣……王局,我真不是說他壞話,從基層上來的同志大部分都這個樣子,鍛煉兩年就好了。」李維武愁眉苦臉地說。說假話吧,領導看樣子不滿意,可說真話,他又怕觸了霉頭,這位同志可是王局長親自送上任的。
「這就是了,黑白對錯、好壞善惡,人性使然,與體制無關。你選擇履行自己的職責,這沒錯;他選擇尋求真相和正義,同樣也沒有錯,只不過他付出的代價要大得多。執法和守法,這是全世界警察都無法兩全的事,法律約束的是大多數人,不是全部的人,剩下無法約束的那一小撮人,恐怕依法就不好辦嘍。」馬秋林搖搖頭,自嗟自嘆了一句,然後信步走了。
沒錯,是在糾結如何處理,不久前他剛剛簽發了嘉獎通報,同樣是餘罪這個名字,他記得很清楚,而現在要把這位功臣打入地獄,他有點下不了手。儘管他也深惡痛絕這種知法犯法的行為。
「崔廳,您誤會了,這不是私情,是個案情。」許平秋道,一句話引起了領導的注意。他細細地解說著,聽得崔廳長有點入迷,不知不覺地停下了腳步,聽了很久。許平秋誠惶誠恐地總結著,「我對警察這個職業的理解是,如果有價值,我不在乎任何犧牲,而犧牲也不過是一種方式……當需要我們指揮員也作出這種犧牲時,我們無權旁觀。」
解釋了幾句,又是群情黯然了。
當然,最高興的莫過於那些忍氣吞聲,被訛了、詐了不敢吭聲的小老闆們了,在事發后數小時里,開發區分局、市局和省廳的紀檢監察辦公室、市反貪局以及檢察院,都接到了數封舉報信。
這一瞬間,她皺了皺眉頭,湧起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或許馬秋林根本不在乎這件事,在乎的似乎是他身邊那位。
「雙刃劍哪,有些方式雖然奏效,可也免不了我們自己要遭到反噬啊,監獄里可沾染不上什麼好習氣……你給我看這些,是想給他求情?你可想清楚了,我要這麼做,也是公然地徇私枉法,會被人戳脊梁骨的。」崔廳長道,語氣很淡,無從揣摩他的心思。
容不得思考,王少峰大手一擺道:「好,基本情況我清楚了,那就這樣吧。如果市局、省廳調查同志核實情況,你務必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給餘罪同志一個read.99csw.com公正的評價……不管出什麼事,不能影響正常工作,大局為重。」
刑訊、傷殘、省廳督察,這幾個恐怖的字眼組合到一起,是警察最不願意遇到的事。
看來這確實是個顛撲不破的真理,當時也是臨時起意把這位安排到開發區這個肥差上,可誰想得到,安樂致死的速度,真叫快啊………
「案子,肯定是案子。」劉星星道。能讓餘罪這麼投入的事,除了案子,就沒有其他了。
「邪了,出了這事都能睡得著。」許平秋愕然了。來這裏,嚇得痛哭流涕,天天念叨辜負人民養育之恩的大有人在,就是嚇尿褲子都不稀罕,偏偏這種跟沒事人一樣的,還真稀罕了。看守說了,從下午帶回來,吃了兩頓,上了兩趟廁所,然後就呼呼大睡了。
人被抓哪兒了,事情有多嚴重,會怎麼樣處理?一連串的問題朝她來了,她一下子頭都大了。
安嘉璐的能力也到此為止了,剩下的,就是一夜難眠。她現在有點想明白了,為什麼父母一直反對她在公安系統內部處|男朋友,因為他們就是這樣一個家庭,美滿和睦談不上,感覺最清楚的是心驚肉跳,你可能連對方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
「因為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而您是他尊崇的第一人,應該對他很了解吧?」肖夢琪像是在找話題。
市局紀檢上的同志,拍案而起、怒髮衝冠,真想不到英雄居然也是這麼一副醜惡的嘴臉;市檢察、反貪局倒是挺念兄弟單位的情分,直接把舉報轉回市公安局,省廳又給打回來了,沒有批複。像這樣一個小分局局長,恐怕還輪不到省廳開刀。
醫院走廊里,李磊副處長咬牙切齒地把傷情報告遞給手下安排著:「把這個傷情報告提供給西山省廳,追究所有參加毆打的警員的刑事責任……又是行動剛開始,就全盤亂了。」
抓啦!餘罪居然被省廳督察抓啦!
消息像長了翅膀,比風傳得還快。離立功受獎不到兩個月,從榮譽的巔峰一下子摔到了谷底,這樣有爭議的人物,肯定會有很多搶眼的故事。
馬秋林愣了下,回頭看了看肖夢琪,然後笑道:「他要是在乎這個,就沒有這麼多人關心他了。」
聽到這個消息,震動最大的還是支援組。李玫瞠目結舌,通知著不知道在哪兒公幹的肖夢琪,肖夢琪火急火燎地四處打探消息,探到的消息是:刑訊逼供,致人傷殘,據說打得很重,人送進醫院了。她四處打聽傷員的情況,卻無從知道。
「那還有誰可能知道餘罪的情況?」曹亞傑想了想,第一時間想到滑鼠了,俞峰卻是提醒著:「我早打過了,奇了怪了,關機了居然https://read.99csw.com,他媳婦說兩三天都沒見人,我估摸著,他們幾個是不是湊了一夥幹什麼事呢?」
「那肯定也有。」肖夢琪道。
「那你說,國外的警察,有為人民服務的嗎?」馬秋林笑著問。
許平秋沒有應聲,看著崔廳長漫步回家,他才匆匆轉身,回到了省廳下屬裝備廠。這裏毗鄰郊區,是很偏僻的地方,大部分內部審查就是在這裏開展的,一幢不起眼的五層樓,關押過大部分違法亂紀的警察。
這倒是句實話,王少峰笑了笑問:「平時表現怎麼樣?」
下午十七時,開發區分局局長李維武,戰戰兢兢地敲響了王局長的辦公室門。
崔廳長笑了笑,他知道許平秋那些鬼蜮伎倆,又笑了笑,擺擺手:「自己回吧,我不送你了。」
「我問了。」肖夢琪為難地說,「他根本不接電話,肯定知道要問什麼。」
內容就俗套了,強行索要錢物、對商戶進行威脅恐嚇,還有毆打商戶等等劣跡,時間、地點、金額一條一條排得清清楚楚,即便沒證據,內行人一看也知道不是假的。
眾人七嘴八舌、討論無果的時候,肖夢琪卻注意到那位衣著普通的老人,悄悄地退出去了。她知道在這兒扯不出什麼結果了,匆匆地追著老人的腳步,追到樓梯時叫了聲,然後笑吟吟地自我介紹,送著這位警中傳奇的人物。
「對,進看守所的,就他一個。」許平秋道。
開發區分局副局長被抓啦!
從莊子河到開發區,從開發區到各分局、派出所,這個消息在省廳督察還沒有把人帶到問詢地點時,已經傳回市局了。上躥下跳最歡的莫過於餘罪那屆的幾個同學,聽消息時是興奮,電話里傳的是偷笑,部室里討論,又是添油加醋。誰也沒有注意到,以往就算是市局一個領導下課,都沒有引起過這麼大的波瀾。
「是啊,我了解得越多,越不了解。您看啊,他的思維很奇特,不過大多數不是偵破思路,而是犯罪思路;他屢立功勞,可事實上,他犯的錯比立的功要多很多,比如這次刑訊逼供,我都不用想,肯定不是誣衊他……我在法國留過學,明白當執法者的行為和法理衝突時,一個警察應該怎樣選擇,我知道餘罪是怎麼選擇的,其實我也很想像他那樣,不過我做不到。」肖夢琪輕輕地說。其實答案很清楚,卻很難讓人心平氣和地接受。
「那肯定有。」肖夢琪道。
「維武啊,你這是彙報么,怎麼聽著像給我擬的發言啊?」
「那你說,國外的警察,有刑訊逼供的嗎?」馬秋林又問。
工作得停下,線索恐怕也得斷了,這麼做不但打草驚蛇了,恐怕就連那位特勤也要引起對方警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