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等一下、等一下！」女子好不容易站穩，晚一步趕回，「你們在幹嘛？」

「萬一到時候必須鑽過窄巷逃走，卻因大衣鉤住而卡在巷子里，那才叫欲哭無淚。」

「原來如此，」

「少瞧不起人！」繭美大手一揮，由於她的神掌相當具有破壞力，這麼形容一點也不誇張，我的肩膀真的差點脫臼。「你覺得我體形如此龐大，不可能穿得下大衣是吧？」

「不夠格當小偷……」

整棟樓共十層，外觀非常時尚。據繭美的調查，這棟公寓是剛蓋好兩年的分售住宅。建築公司延請知名設計師打造，卻出乎意料賣得很差，目前仍有許多空戶。「聽說他們的賣點是滴水不漏的保全系統。不過保全這玩意，愈完善就愈麻煩，住個房子弄到自已麻煩得要命，誰受得了。」繭美髮表評論。

「對喔，搞不好她根本不曉得有保全這件事。」我索性自行推測。

如月由美計劃闖進眼前這棟公寓。雖然僅是根據繭美在如月由美住處看到的繩索、地圖與月曆等線索得出的推測，我卻無法百分之百地肯定「她絕不可能做這種事」。一般人不會單憑一捆繩索便莽撞模仿小偷的行徑，但若換成如月由美，機率就非常大。

走在前方的如月由美抵達大門前，突然轉往建築物后側，登時不見蹤影。她的目標應該是安全梯吧，她大概打算爬外部樓梯直上屋頂，再利用心愛的繩索垂降至九樓陽台。動作得快！我正要朝如月由美消失處衝去，繭美喊住我：「喂，等一下。這邊啦。」

「還有，那鞋子是怎麼回事？」我指著繭美的腳問道。那與其稱為鞋子，毋寧比較接近襪子。

「況且，她若敲破窗玻璃，保全人員不是會飛奔過來？到時她打算怎麼應付？」

一發現牆上的電燈開關，繭美立刻伸手按掉，四下頓九_九_藏_書時陷入黑暗。室內籠罩一片靜寂，空氣中的塵埃彷佛也怕發出聲響，而留意著輕飄飄落地。

「讓她心靈受創呀。」

「不是的。」我記得她之前一直穿著羽絨大衣。

「這是分趾襪，偷兒分趾襪。沒聽過嗎？到別人家偷東西，你還打算脫鞋再進去？把脫下的鞋子收攏擺正後，難不成想聽對方稱讚：『真是有家教，哪來的小少爺？』」

繭美沒理會我，徑自沿通往公寓一樓玄關的步道走去。這段距離不算近，一片黑暗中，刺槐樹宛如屏息看守庭院的管理員，僅剩少許樹葉的枝椏渴望觸摸誰似地朝四面八方伸長手。

陽台外頭的無垠黑夜中，有雙人腿晃呀晃的突兀地出現在窗戶上半部一帶，還看得出穿的是黑色連身賽車服。雖然也滿像是樓上曬的衣物垂落，那雙腿卻不斷掙扎踢動。

繭美一聲不吭，徑自盯著樓層顯示燈。

「很吵耶你！」繭美的怒吼響徹電梯內，瞬間恍如天搖地動。

「誰知道。不過，搞不好她其實很世俗，目標鎖定在存摺或珠寶之類的。」繭美湊近外牆門旁那長得像電子計算器的密碼鎖，飛快按下如月由美記在日曆上的四位數字。門隨即開啟，我和繭美踏入牆內。「她怎麼弄到通行密碼的？」

「由美？」我不由得重複一遍。此時此刻，我所能想到的由美，只有如月由美。突然間，外頭傳來女性的慘叫，似乎在喊著什麼。我與站在流理台旁的繭美對看一眼，便直直望向九_九_藏_書屋主。她快步走近窗邊，一把拉開窗帘。

「可是，沒有讓她心靈受創的必要吧。」

繭美旋即邁開大步，悠哉悠哉、威風凜凜地踏進屋內，簡直像回到自家般旁若無人。聽見踩著分趾襪便闖入別人家中走廊的繭美喊聲「我回來啦——」，我連忙跟進門。在玄關脫下鞋子，我低喃一句「打擾了」，便直直步向客廳。

「其實，何必阻止她？」繭美鼓著雙頰：「想干就讓她干一票，瞧瞧她有多大能耐。倘使她的目標是財物，等她到手后我們再跳出來搶走。」

但屋主的那名女子站在原地，顯然沒有移動的打算。聽她慢吞吞地開口：「請問……」感覺得出她腦袋肯定混亂到極點。

我連動怒的力氣都沒有，深深嘆口氣。不管繭美怎麼說，一旦如月由美有難，我只想救她一把。

「那告訴人家嘛，爸比。」

「那也是原因之一。」繭美鼻孔輕輕噴氣，按下上樓鍵，「還有一個更現實面的考慮。像我們這樣一路從正門闖入，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打開九零一室的門，對吧？與其正面突破、過關斬將，最後的最後卻進不去，不如一開始就從外頭陽台破窗進屋，成功率要大得多。那傢伙多半是這樣想的，有道理吧？」

「那我們要怎麼潛進九零一室？」

「真是期待。我們立刻趕往九零一室，等候那女人傻乎乎地從陽台現身。先躲在屋裡看她怎麼搞鬼，再伺機上前偷襲。」

「不準問。」

「我們又不是來當小偷的。」我仰望前方的建築，「只是要阻止她而已。」

客廳頗為寬廣，擺著以一人獨居而言稍嫌奢侈的大沙發，還有一台大電視，至於外頭約莫就是陽台的窗子，則拉上厚厚的窗帘。

「不可能的。」

接近年關，氣溫像在做最後沖剌，一天比一天冷。我當然只能倚賴唯一九_九_藏_書的黑外套，令人不解的是，繭美竟然只穿一件黑毛衣，沒加大衣或外套。我問是不是忘記添衣服，她以恐怖的口吻回說「少瞧不起人」。

我和繭美站在計時收費停車場旁，遙望那棟公寓。

「利用繩索垂降到九樓行竊，她又不是專業小偷，根本不可能成功。要不就是墜樓身受重傷，即使運氣好一點人沒事，也會當場被逮。」

我們的行徑不也跟小偷沒兩樣？我一句話尚未出口，便響起解鎖聲。一名神情恐懼的女子從門后探出頭，約莫二十五歲，一頭淺褐長發燙成優雅的大|波浪，睫毛非常明顯，眼妝化得尤其用心，害我忍不住想確認現在幾點。應該快過十二點了吧，莫非她道時間還要出門？女子雖然一身輕便，卻不像準備就寢的模樣。

終於等到電梯。我們按下九樓的按鈕后，抬頭望著樓層顯示燈。

但，我猜錯了。

「欸，電燈開關在哪？」繭美問女子。

我暗暗納悶，怎麼沒上門鏈？這名女子真不注意自身安全。說時遲那時快，繭美一把抓住門板使出怪力，彷佛要扯爛門板似地硬往外一拉，伴隨「碰」地一聲鈍響，仍握著門把的女子當場跌出走道。

「可是，你就算沒穿大衣也會卡住吧。」

屋內燈火通明，可見女子方才沒在睡覺。

我再度望向前方的公寓。

繭美依舊看都不看我一眼。

突然面對粗暴亂闖的大隻女，女子顯然慌了手腳。大概是無法理解目前的狀況，她既沒大叫也沒發怒，只徑自念著：「怎麼回事？」甚至嘟嚷著支離破碎的話語：「呃，你要關燈嗎？那我先關一下？」

一聲輕響，電梯門打開。「走嘍。」繭美大搖大擺地穿過走道，才聽她咕噥著「看不就知道了，問屁啊」，人已到走道盡頭。只見她按下九零一室的門鈴，而且是卯起勁像打電動般瘋狂九_九_藏_書連按，還懶洋洋地喊：「快開門，再不開門，小偷就要來嘍——」

我還沒會意，就見她直朝著一樓大門前行。我指著如月由美遠離的方向，剛要問「為什麼不追」，大門隨即敞開，看樣子繭美已迅速按完通行密碼，而且根本沒打算等我，自顧自踏進玄關。入口的照明自動亮起，剌眼的光線打在身上，我不禁有股想逃的衝動。

「救命，下不來啊！救救我，好繪，我快掉下去了！快掉下去了啦！」慘叫不斷傳進屋內，不用說，那正是如月由美的聲音。

屋主女子臉色驟變，隨即沖向客應門旁的對講機，按幾個鍵后，傳出計算機語音的響應：「保全系統解除。」然後，她再度奔至窗前，慌忙打開窗戶。

外牆上的門打開，黑衣女子消失在中庭。

「她很想用繩索？」

「我們到底要怎麼進去九零一室？」

「好，我們就躲那個角落吧。」繭美指著連接客廳的半島式廚房彼側發號施令：「喂，小子，過來這裏。還有化妝女，你也來這兒躲著。」

「用點腦筋，要是身手不利落哪配稱小偷？穿著厚大衣、笨重地一步一步慢慢走，馬上就會被抓。所以，此時此刻，像你這種緊抓大外套不放的傢伙根本不夠格。」

「聽好，之前我似乎也提過，人活著最大的娛樂，就是把精神傷害加諸在他人身上。」

「噯，媽咪，為什麼嘛？」

跟著繭美擅闖民宅，卻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行動的我，一聽到她的指示，立刻像順從的士兵乖乖跟在後頭。

「好，走嘍！」繭美說完便穩穩大步前進，我連忙跟上，，邊問：「她到底想偷什麼？」

「小星野，你真的什麼事情都想依賴別人完成耶。為什麼、為什麼？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那樣？我又不是你媽咪，不要一直問。」

我的視線移向九零一室，那是由屋頂數下來https://read.99csw.com的第二層樓、最左邊的一戶，窗帘是拉上的。我看看手錶，十二點將近，其他住戶幾乎都已熄燈。

「這還沒完，別忘記住戶家裡的大門當然是上鎖的，簡直麻煩透頂，我才不想住在這樣的地方。聽說他們還跟保全公司簽約，只要有玻璃被打破或有人按下警報器，保全人員便會飛奔而至，光想就鬱悶。」

「先關一下吧。」繭美低聲回應，還用力點個頭，「我們得在黑暗中埋伏堵人。」

「請問一下，兩位是由美的朋友嗎？」女子說道。。

公寓本體連同中庭藉圍牆與外頭隔開，要進到中庭得先通過一道門，換句話說，需要輸入密碼，不然就需聯繫欲拜訪的住戶，請對方按下家裡的解鎖鈕。進入中庭后，抵達大樓玄關時，同樣得再度輸入通行密碼或是通知住戶。謹慎到這種地步，只是讓事情變得複雜難行罷了。

「那樣有啥意義？」

「為什麼？為什麼？你只會問為什麼喔？我不是你媽咪也不是你老師，OK？聽好，那傢伙肯定是爬安全梯上到屋頂，再藉繩索垂降至九樓。你曉得當中的理由嗎？」

繭美只當沒聽見。

「為什麼……」我尾隨在後，走至電梯前停下腳步，「為什麼要從這邊上樓？」

「我想不是吧。還有，我再問你一次……」

「埋伏堵人？」

「對了，字典！」我靈光一閃，「莫非你字典里的大衣和外套兩個條目都已杠掉？」

「那不是更值得一看？我們來觀賞她怎麼從屋頂掉下吧。」

「什麼不可能？」

雖亮著街燈，四下依舊昏暗。即便如此，當一名黑衣女子行色匆匆地來到公寓圍牆前按下通行密碼，我一眼就認出那是如月由美。她穿著像摩托車選手般的黑色連身賽車服，而且和我初次見到她時一樣，右肩背了一大捆繩索。雖然看不清面容，但那鐵定是如月由美，別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