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的是，新川先生五年前死於一場意外，而你丈夫去年胃癌病故，無法得知真相。不過，可以想見，實際上《阿拉伯之夜》是新川和松井的共同創作。由於編舞的松井先生亡故，便以寺西智也的名義發表——這並非無稽之談。」

然而，加賀沒回答，微微偏頭，彷佛在自言自語：

「不，這無法成為證據，純粹是一種直覺。若要提出證據，房門沒上鎖、設定電視節目的預約錄影等事實更有力。」

「……認識。」

「嗯。」美千代自信滿滿地點頭。

「我的看法沒變。」

「那麼，我肯定是頭號嫌犯吧。打從她搬來，我不知去過她家幾次。」

「請務必告訴我，我很感興趣。」

「說明前，我想確認一件事。《阿拉伯之夜》是弓削芭蕾舞團的原創作品吧？」

「要把活生生的人推下陽台吧？那不就得費很大的力氣？況且，對方一定會拚命抵抗，幾乎不可能成功。難不成讓早川小姐服用安眠藥？果真如此，兇手或許是強壯的男人。」

「其實，我曾試著從早川小姐住處的陽台窺望正下方，發現她墜落的地方十分狹窄。不僅夾在建築物和牆壁之間，還覆有植栽，幾乎看不到水泥地。假如東西掉下去，恰恰落在水泥地的機率恐怕非常低。當然，這是眼睛的錯覺，實際到現場勘查，水泥地意外寬闊，只不過從樓上看起來狹窄罷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其他刑警也有相同的感受。」

「記得你住八樓？曾走出陽台嗎？」加賀問。

「你戴著手套嗎？」

「我還是不太懂。」

「所以呢？」

「松井先生曾是弓削芭蕾舞團的指導老師，專精編舞，和音樂家新川是舊識。然而，九-九-藏-書松井先生二十年前病逝。這就是矛盾之處，早在二十年前去世的人，怎會在三年後親筆完成作品？」

「說『拿走的東西』恐怕不容易了解。比較適切的說法是，犯人無意間沾附在身上帶離的東西。」

「原來她想開芭蕾舞教室……」

錄放影機啊——

面對加賀一連串的質疑，美千代一概以「不知道」回應。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合適的話語。

「那就能夠斷言，這個推測不成立。」美千代點點頭。

「你從陽台往下看過嗎？我指的是早川小姐墜落的地方。」

「之後，經過多方調查，我已大致掌握隱藏在那份檔案中的真相。」

「沒有。」

「既然有金錢匯入，表示她或許曾賣東西給某人。之所以如此判斷，主要是那份檔案里的文件是影本。搞不好早川小姐擁有原稿，並以一千萬的代價賣給某人。這種情況不無可能。」

美千代快速掃過一眼，頷首道：

「企圖自殺者的心理狀態雖說複雜，有些部份卻很單純。以跳樓自殺為例，俯視時的感受會影響情緒。企圖自殺者最擔心的情況，就是無法順利求死。從七樓的高度往下跳，不論落點為何，一定會當場死亡，但直接撞擊水泥地面總是比較保險。可以想見，從墜樓現場的陽台向下看時，映入眼帘的景象會軟化求死的決心。」

「拿走的東西？」

「例如，」加賀盤起雙臂，「早川小姐似乎也對園藝感興趣，她的陽台上鋪著木頭棧板，角落放著空花盆。你記得嗎？」

他掏出一張摺疊的紙，攤開后約A4大小，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記號。

「預約錄影？」

美千代沉默不語。雖然她心中有底，https://read.99csw.com卻猶豫著是否該回答。不管怎樣，刑警的推理已近尾聲。

聽加賀提起毛髮，美千代不由得撫上自己的髮絲。近來總是必須費工夫染整白髮。

「調查早川小姐的銀行帳戶后，發現一筆來路不明的一千萬圓，想必其中有隱情。」

「真是有趣的試驗。不過，採取這種方式，只會加重我的嫌疑。到時警犬肯定會在我家前狂吠吧。」

上次加賀帶來一冊很厚的檔案，收著記載樂譜和舞蹈動作的原稿影本。那正是預訂今晚公演的《阿拉伯之夜》劇本。

「這我就不清楚了……」美千代搖搖頭。

美千代舔舔乾燥的嘴唇。

「你確定嗎？」

「先前曾請教你可能導致早川小姐自殺的原因。你的推測是，早川小姐引退後，由於無法跳舞，逐漸喪失生存目標，才會走上絕路。」

「你的意思是，我丈夫……寺西智也冒名剽竊？」

美千代的腦海浮現早川弘子屋內的情景。電視放在客廳一隅，那錄放影機呢？她毫無印象，所以壓根沒考慮到早川弘子會預約錄影。

「還不都一樣？哦，原來如此。我知道你想說甚麼了。」美千代點點頭。「早川小姐偶然發現松井先生的原稿，做出和你相同的推論，以此威脅我。為了替丈夫保密，我下手除掉她。對吧？」

加賀流露些許猶豫的神色，手伸進外套內袋。

「根據解剖結果，早川小姐沒有服用安眠藥的跡象。」

「第一次聽說。」

「你們打算怎麼釐清？」

加賀語氣平淡，氣氛反倒益發緊繃。美千代有種快窒息的感覺。

「秘密武器？」

「你以為事情已解決，豈料早川小姐還留有一手，證據就在那份檔案中。ｒead.９９csｗ•cｏｍ她交出原稿，卻保留影本。即使是影本，仍足以再跟你進行交易。『交易』一詞，也可用你剛剛提到的『威脅』代換。」

「我不明白，警方怎麼會認為是他殺？他殺不是要有動機嗎？難道警方發現甚麼線索？」

「的確。」加賀搔搔頭。

「我明白了。目前為止，還沒找到自殺的關鍵證據吧。反過來問，他殺的機率有多高？我覺得是微乎其微。」

加賀沉默不語，抬頭仰望天花板。

「新的人生目標？」

媒體報導，早川弘子是在前一天夜裡墜樓身亡，應是警方依據解剖結果的推論。加賀彷佛為了替警方的推論背書，隨即上門詢問美千代當晚的不在場證明。那時，她的回答與剛才一模一樣。

「調查結果發現，花盆有人觸碰過的痕迹，而且應該是戴手套搬動。當然，不排除是早川小姐本人，但對警方而言，即使是這種小事仍有必要釐清。」

「我有時也會不小心忘記鎖門。假如是衝動自殺，恐怕早把預約錄影的事拋到腦後。」美千代回應。「冒出自殺念頭時，根本顧不得解除設定吧。」

「也對。」加賀微微一笑，「不過，為何她會忽然萌生自殺的念頭？完成預約錄影后，遇到甚麼狀況？」

「真正的動機，只有兇手才清楚。不過，我們找到若干事證，推測與動機有關。」

「哦，是嗎？」

「是甚麼？」

「就是警犬。」加賀豎起食指。「先讓它記住農藥的味道，再派它去搜尋手套。倘若屋內找不到手套，便能推斷是早川小姐以外的人移動花盆。順利的話，甚至能查出對方如何離開。」

「這些狀況當然會納入考量。不僅是毛髮，像衣服的纖維或毛屑等微小遺留物，都會https://read.99csw.com加以檢查。此外，除了嫌犯留下的物證，也會追查嫌犯拿走的東西。」

「光憑這一點，就否定自殺的可能性嗎？」

「可是，經過調查，發現與你的說法矛盾的事證。早川小姐似乎已找到新的人生目標。」

「你認為那筆錢是我支付的？」

「自然不只一次。」美千代回答。「不過，不是經常。所以那天晚上，我沒能及時目擊下方陽台的情景。這一點我不知已重複幾遍。」

「沒錯。嚴格地說，這是其中一部份的影本。因為那份文件是重要的證物，不能隨意帶出。」

「是的，否則手會變得粗糙。」

「真遺憾，看來用不著出動警犬了。」

美千代嘆口氣，淺淺一笑。

「倘若這個交易完成，問題不就解決了？我沒有殺害她的動機。」

「沒錯。」

「這個嘛……」美千代微微偏頭，「或許看過吧，我記不得了。最近倒是沒有，怎麼？」

「你記得這份文件嗎？」

「我碰過那個花盆。她搬家當天，我去幫忙，打掃陽台時曾抬起花盆。」

「關於行兇手法，我們已有頭緒。不過，暫且不談這一點。首先必須釐清，案發當晚進入早川小姐住處的究竟是誰。不論採取哪種手法，兇手都得進入早川小姐的住處，才能推她下樓。所幸早川小姐剛搬家，進出她住處的人有限。即使只調查掉落在現場的毛髮，也能獲得不少線索。」

「雖然花盆是空的，也可能沾附微量泥土或農藥，抬起時不免會附著在手套上。這麼一來，便得動用秘密武器。」

「怎麼說？」

「這麼一來，剛才提到的那份檔案便會產生一個矛盾。因為從筆跡研判，編舞的手稿出自松井要太郎。你認識松井先生吧？」

「就是開九*九*藏*書設芭蕾教室。」加賀放在桌上的雙手交握，略略傾身向前。「早川小姐老家在埼玉縣的志木，有跡象顯示，她最近在物色適合當芭蕾教室的場地。她曾向親友透露，想教孩童跳芭蕾舞。之所以遷居練馬，也是基於這層考量吧。因為從練馬到志木的交通很便利。」

「負責執筆與編舞的寺西智也，是你當時的丈夫，作曲者則是新川佑二。兩名摯交於十七年前共同創作。十五年前的首演，由你擔綱演出女主角布魯莎公主。那次的演出成為你的告別舞台。我有沒有理解錯誤的地方？」

美千代思索片刻，回答：「這麼一提，確實有個空花盆。」

這不是謊言。她雖隱約察覺早川弘子另有打算，卻沒料到是開芭蕾教室。

「是的，早川小姐打算錄隔天早上的NHK節目《芭蕾舞入門》。曾造訪早川小姐住處的人證實，案發前一天，屋裡根本沒裝設錄放影機。換句話說，為了錄下這個節目，她才匆忙裝設。企圖自殺的人會有這樣的舉動嗎？」

加賀表示，檔案是在早川弘子住處找到的。她大部份的物品都放在紙箱中，唯獨取出這份檔案，並藏在床底下。

「嗯，記得，上次你拿給我看過，但這隻是其中一部份吧。」

檔案內容的疑點不少。首先，這些是手寫稿的影本。現今芭蕾舞團使用的樂譜或原稿，已全面采電腦排版印刷，為何要刻意手寫？而且原稿的下落也成謎。最關鍵的問題是，早川弘子為何要小心翼翼地保存此一影本？

聽著刑警的解釋，美千代忽然想起某個電視節目。那是拍攝憑靈敏嗅覺尋獲毒品的緝私犬活躍身影的紀錄片，忠實呈現出緝私犬是多麼優秀。

「你不曉得嗎？」

「不，我純粹是在陳述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