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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今日子小姐的鑒定 第七節

第一話 今日子小姐的鑒定

第七節

今日子小姐一度鑒定為「兩億圓」的畫,另一天——另一個「今天」再要她鑒價的話,應該還是會值「兩億圓」才對。
「不用那麼抬舉我啦,這樣我會很傷腦筋的。因為從無法累積經驗的角度來看,我只是個沒有學習能力的人……但或許我比任何人都適合處理例行工作吧。像是對於同一幅作品,每次都能感動莫名之類的。」
「欸?」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天不肯免費吿訴你的推理,怎麼可能到了今天就免費吿訴你呢?」
「准、準備……需要做什麼準備嗎?」
「是喔……原來如此。」
「怎麼?你連這個也不知道嗎?你還真敢上門來委託我呀!還是那個故弄玄虛的我跑業務跑出成果了呢?呵呵,看來也不能太小看那一天的我呢!事實上,也有人稱我為最快的偵探……」
「該給我的錢一毛都不能少,一切照規定來。」
忘卻偵探的回答讓繃緊神經的我跌破眼鏡。
除非你覺得我不可靠,否則請不要取消委託——她深深行了一禮。
永遠都把今天當成第一天——同時也是最後一天去面對的態度,才是最應該奉為圭皋的工作心態不是嗎?
如果一切都是「初次經歷」,難怪感動永遠不會褪色……永遠都能以新鮮的感覺欣賞藝術,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原來她每次來美術館的時候,都能花上一個小時,不厭其煩地欣賞那幅畫,是因為忘了上次已經看過了。之所以屢次前往美術館,也不是因為特別感興趣,而是因為以前去過的「履歷」已經消失了。
難怪只接受當天的九*九*藏*書預約……因為就算接下隔天以後的工作,等到那天來臨,她也記不得約好的事。
「那、那麼……今日子小姐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今日子小姐雲淡風清地說……最、最快?
我第二次向她搭訕的時候,以及今天這第三次的對話,今日子小姐面對我態度之所以都像初次見面,絕不是因為我給人的印象太薄弱,而是她的記憶已經重置了。而當時她一副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兩億圓的態度,其實也只是真的忘了。
如果是那樣就太過意不去了——我正打算接著這麼說時……
這倒是,如果就連調查者本人都忘了,情報就絕不會外泄了……別說是調查內容,就連接受過委託的事、委託人是誰,到了第二天,今日子小姐就會全忘記。
經歷過切身之痛,我比誰都清楚失去既有的工作有多麼痛苦,而且「不會忘記初衷」的這句話也令我為之動容……仔細回想,我就是因為忘了初衷,才無法阻止那個老人的暴舉不是嗎?
她一直說「那天的我」、「那天的我」,但是就我看來,那些全都是同一個今日子小姐……不愧是能用失憶切割過去的她,還真是敢說……
「不用,倒也沒什麼需要特別準備的。」
這倒也是,如果已經解開謎團,還真是再也沒人比她速度還快了吧!等於我才出題給她,她立刻用心算解出了答案。或許是基於忘卻偵探的特性,不能做筆記或紀錄才用心算吧……不,這一點都不重要。
「說不上答案。眼下只是推理。接下來才要求證,但大概不會錯吧!」
「好……好厲九九藏書害啊!」
「別這麼說,並不盡然都是壞事喔!相反地,多虧有這種特性,大家都很重用我呢。身為偵探,最重要的前提就是要業務保密,所以從保護隱私的觀點來看,再也沒有人比我更可信了。」
我沒有要抓住對方的話柄,藉此殺價的意思,是她主動責難起過去的自己,讓我以為有這個可能性。但是看樣子,她似乎不打算反省那個「心胸狹窄的自己」——彷彿就要這麼心胸狹窄地過一輩子。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心情,今日子小姐伸手在面前揮了揮。
今日子小姐似乎是大吃一驚,咄咄逼人地把手往桌上一撐!結果反倒是我被她的氣勢洶洶給嚇壞了。
以讚美而言,這句話實在太沒創意。面對只能講出這種平庸感想的我,今日子小姐謙遜地聳聳肩。
「不管過去我處理、解決過什麼樣的案子,對於今天的我來說,你都是第一個委託人,這也是第一件工作。能不能搞定另當別論,但我是不會挑工作的。我會忘卻記憶,卻也因此不會忘記初衷。」
不過,若是經驗無法累積才會一直重複,那麼她曾經聲稱值兩億圓的畫,過了幾天又改口說只剩兩百萬這事就更加說不通。
與不知人間疾苦的我不同,嘗遍世間酸甜苦辣的偵探就是不一樣嗎……不,就算能分辨酸甜苦辣,今日子小姐也會忘了那個味道。
啊,對了。她的確說過——這件事在她的專業領域之中。
聽到她說是因為我講得夠詳細才能解開謎團,即使摻雜了一些場面話,仍然令我心頭為之一熱。和久井老翁雖然挖苦我是眼睛長在屁股上九-九-藏-書的藝術外行人,但至少身為保全人員的我,眼睛並沒有真的長在屁股上。
「就算真有不同,但就如剛才提到的,那幅畫已經破壞得面目全非……想確認也沒辦法了。事到如今說這些也無濟於事。回頭想想,倘若那一天、那一刻就委託今日子小姐解謎,事情就不會……」
這不是健忘、記性不好這種日常小事程度的遺忘,雖然有點難以置信,但是我也想不出今日子小姐有什麼理由要扯這種謊。如果不是真的,根本沒有必要刻意將「無法勝任要花上一天以上的工作」這種缺點印在名片上——對於以持續調查為前提的偵探而言,這幾乎是致命的弱點不是嗎?
無論天大的機密都能隨意介入,而且絕不泄密的偵探——今日子小姐會受到重用,也是可以理解的。雖然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找上她,但是聽她說起話來,感覺不管是作風還是態度,都跟一般人印象中的偵探大相逕庭,與那沉靜溫和的氣質恰恰相反。今日子小姐似乎是個很極端的偵探,談到國家機密之類的話題,使我不禁有些退縮,拿我個人的工作去留來委託她妥當嗎?只不過有數面之緣,就那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麻煩人家,會不會很失禮啊?
任誰都曾經有過看完一部好看的電影,會希望感動可以從腦海中消失殆盡,再從頭、從零開始品味一遍的慾望吧。今日子小姐只是可以實際地——不管她願不願意——辦到這一點而已。
就算今日子小姐的內心世界不會隨著韶光改變,但環境及狀況、對象也每天都有不同——光是天氣,也沒有哪一天九_九_藏_書的天空是一模一樣的。看到那天的天空,有時會想去美術館,有時也會想「那今天就待在家裡看書」吧。
反過來說,縱使今日子小姐得知了不該知道的國家機密,也不會陷入危險——反正只要給她一點時間,她就會忘得乾乾淨淨,所以對方也沒必要冒險殺她滅口。
「頂多是心理準備吧!」
「更何況,還不算太遲喔!我不是說過了嗎?看樣子能幫上你的忙,真教我鬆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想必今日子小姐認為這件事能在一天內解決——真的可能嗎?雖說是「今天」,但現在已經是傍晚了,實在沒剩下多少時間,即便現在馬上去美術館,也趕不上閉館時間。既無法進入現場調查,也無法向相關人員問話……
「哪裡哪裡。多虧親切先生提供詳盡的情報,連細節都栩栩如生,光從你說的話就能想像出現場狀況。只是這樣這麼一來,可能會讓人以為我這個負責解謎的人偷懶。像安樂椅偵探的手法其實不合乎我的主義,我比較想當個勤跑現場,把鞋底都給磨平的偵探……不過這次我已經去過好幾次案發現場的美術館,所以就當作是特例吧!」
「是、是喔……」
「啊……是這麼一回事啊。」
「怎麼可能!?」
「不,根本不用離開這裏,因為我已經解開謎團了。」
「啊,你不用這麼客氣。」
「接下來就要開始解謎了,你準備好了嗎?」
正因為她連自己一度鑒定為「兩億圓」的判斷都忘了,才能以不帶成見的眼光看出「當天的價格」——「時價」不是嗎?
好不容易找到夢寐以求的工作,曾幾何時https://read•99csw•com卻把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還以為自己原本就應該站在那裡。正因為如此,才無法應付突髮狀況。
我當然沒有意見。
「那天你不肯免費告訴我的推理,今天是要免費告訴我嗎?」
「別這麼說,純粹只是那一天、那一刻的我心胸太狹窄了。這不是親切先生需要反省的事,反倒是那天的我該檢討。要怪就怪那天的我故弄懸虛、不肯把話說清楚。」
「什麼?」
仔細想想,如果報酬和工作的速度成反比,反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沒漲價就不錯了……這時,點的濃縮咖啡和冰紅茶也送來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喝義式濃縮的黑咖啡……想必很苦,但今日子小姐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反而像是在喝拿鐵,姿態十分優雅。
今日子小姐只有今天。
「怎麼啦?」
不過,既然我本人蔘不透謎底,還是撕不掉眼睛長在屁股上的標籤……
不對……也不見得?
如此一來,必定是那幅畫有什麼不同,就連等於每天都一直看著那幅畫的我也察覺不出異常細微的不同……
「可、可是,這樣的話,今日子小姐……」
從她鑒定那幅畫的時候,我就心裡有數了,但是今日子小姐對金錢的看法似乎比我所想像的更加斤斤計較……看來也不會因為她輕易又迅速地推理出結果就降價。
在對於「忘卻」這個最為人強調的特徵一無所知的情況之下,我就這麼找上了置手紙偵探事務所。不過聽完她的說詞,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們的對話總是雞同鴨講了——今日子小姐不但不記得我,不但不記得去過美術館的事,連昨天以前的事,也全部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