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障了嗎……電梯好像不會動吔。」

再加上完全聯絡不上和久井老翁，或許更讓她覺得事情非同小可，才會強行突破保全系統——連神明的忠吿也充耳不聞。

「就算不是在工作，也可能是剛好有客人來訪。」

唯一一部電梯故障的話，想必非常不方便吧。我不禁同情起住戶來，但是在另一方面，我也感到如釋重負——在今日子小姐令人退避不及的行動力帶領下，我成了非法入侵的幫凶，而就在此遇上電梯罷工，想必是神明要我們見好就收。

「呃……今日子小姐。有件事我應該早點吿訴你的……」

事後回想起來，今日子小姐當時大概已經有預感了……不，說到預感，大概從我委託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有某種預感了。或許該說是預知，早已預見隱藏在工房庄這棟建築里的危機「因子」。

照她的說法，工房庄是活像集中營的設施，而不是立志成為藝術家的年輕人們齊聚一堂，充滿夢想的場所——剝井小弟也說過類似的話，但是把為了實現夢想而付出的努力視為強制勞動，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雖然我很想慎重處理……說得不好聽些，面對和久井老翁想僱用我的提議，一直顯得溫吞推託。但是自從和今日子小姐商量以後，事情又發展得太快了——看來，偵探業界的得來速或許不是開玩笑的。

我以為這隻是那天她在咖啡廳里露一手的消去法……不，是反證法推理的一環——不管發生機率再小再低，總之先把所有可能性羅列出來、一一辯證再排除的過程。想到偏偏在這個時候……被她一次料中。

明明是我自己去找她商量的，現在卻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於是我慢半拍地向她報吿。

我拿出手機，撥打和久井老翁的家用電話。可惜還是沒人接，只能聽到早已聽膩的答錄機語音。

「這樣嗎……聯絡不上啊……」

的確是我拜託她來做安全檢查的，但她如果要這麼做的話，至少也該先知九九藏書會我一聲……她突然朝我衝過來的時候，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

還沒中午，我和今日子小姐便已抵達工房庄。穿著一片裙搭配粉紅色襯衫，外面再套上一件薄毛衣的今日子小姐，從外觀就一眼看出大樓有幾樓。讓我一瞬覺得她的眼鏡性能未免也太好……但這也是觀察力的一環吧。聽說「目視計算東西的數量」，其實並不是件簡單的事。

當這些日積月累的努力走太偏，裂了、塌了的時候，任何人都無法想像會發生什麼事。

再試一次，結果還是一樣。我的擔心成真——和久井老翁好像不在。

話說回來，不光是地下室，工房莊裡所有的房間應該都是住家兼工作室吧……我沒怎麼深思，就是理所當然地這麼覺得。但深入一想，起居生活空間也是工作室，工作受挫時根本無處可逃，這種構造或許會讓人失去切換情緒的時機。

但是等了半天都沒有反應。

世上根本沒有滴水不漏的防盜設施，不要命的狂徒也很難對付……如果必須戒備到這個地步，果然光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

「嗯？什麼事？」

「嘿咻。」

「咦？奇怪？」

「也可能是正在專心工作，故意不應門吧！」

「好……好的！」

的確是很極端的意見，不過也不無道理——像是展示在隨時都有保全人員駐守之處的畫作，還是照樣被一個老人破壞那樣。

事實上，我聽說大部分的創作者就算從事可以在家裡做的工作，也會把工作室設在別的地方……

今日子小姐嫣然一笑，看不出絲毫罪惡感。

「沒錯，在地下室，可是……」

今日子小姐採取行動的速度，比我發問還快得多。

從我打電話委託今日子小姐到現在只過了幾小時，她就來到話題中的工房庄，真不愧是辦案速度最快的偵探。而我也為了跟上她的速度——光是不要被甩掉就疲於奔命。

在我回答的同時，今日子小姐就已經摁下往下的按鈕，九_九_藏_書但按鈕卻沒有亮起——毫無反應。

因此，不論有沒有才華，只要將注意力集中在一處，總能創造出獨一無二的結果——一流專業人士的共通之處，就是把時間都花在努力上。

在對講機前陷入沉思時，被身後的今日子小姐開口催促我行動。這或許也是最快的偵探理所當然的反應，但還是覺得有些過分。

總而言之，我們兩人很順利地入侵了停車場。但是我並未因為成功而歡天喜地，心裏只有迫於無奈被逼上梁山的感覺。

那扇設計成與大理石牆壁融為一體、極不易發現的門扉通往逃生梯……觀察力未免也太好了吧。看來她完全沒有要聽神明忠吿的樣子。

「因為如果事先吿訴您，您一定會阻止我吧？」

不，嚴格說來並非看不到，而是只看到圍牆的上方一隻手臂。

他好像沒有手機，總之我在答錄機里留了言……然後一廂情願地想說他年事已高，應該不會那麼頻繁地出遠門，所以還是來了。

總之，我連忙追著彷彿視線一移開就會消失的今日子小姐背影而去。她繞到大樓正後方，終於停下腳步。

「怎麼啦？親切先生。」

莫非這就是今日子小姐想表達的嗎？以這點來說，除了地下室以外，工房庄的確是一棟專為「繪畫」而生的建築，斬斷了所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戰。成功時固然能夠揚名立萬，失敗的話就只剩下滅頂的命運——當然，想必所有住戶都有背水一戰的覺悟，但是這份覺悟是否真能承受如此風險呢？不到那一刻是不會知道的。

原來如此，只要這麼走，就可以避開門禁系統……不過動作這麼大，實在說不上低調。要是剛才有目擊者看到，打電話報警也不足為奇。

今日子小姐說道。她似乎記得來到這裏之前的沿路景色。哪像我，都已經是第二次來了，卻完全不記得有沒有咖啡廳……雖說是忘卻偵探，也只會忘記昨天以前的事，對於當天發生的事，她似乎擁有超乎常人九-九-藏-書的記憶力。

從圍牆內側傳來今日子小姐一派從容的聲音，真是難以想像她剛剛才展現過翻牆絕技。這個人居然講什麼拉過來的簡直不知所云，我才想把她拉回這邊來……但是，也總不能讓今日子小姐一直掛在圍牆上。

「這樣的話，那親切先生也是共犯嘍！」

「這裏就是工房庄嗎？的確是從名稱難以想像的高樓大廈——總共有三十二層樓高啊！」

「太嚴苛……嗎？」

今日子小姐頭也不回地呼喚我，同時自顧自地走下樓梯往地下室去，連阻止她的機會也不給我。

「如果把工房庄想像成公司，就是一家員工福利做得很差的公司啊……住在這裏的人，到底要去哪才能休息喘口氣呢？」

好像是大樓附設的停車場。我沒發現大樓後面還有這樣的地方。這麼，來，當然也必須進去檢查一下防盜設施才行……

今日子小姐並未在停車場多做逗留，大步流星地移動到建築物里。最後我們就這麼迂迴地繞過大門，來到電梯前。

為了請和久井老翁開門，我站在門廳的對講機前。記得工作室後面似乎有個生活空間，所以那間地下室應該同時也是他的住處。

「犯罪者也不見得隨時都會保持低調。身為偵探，倒是比較歡迎那種鬼鬼祟祟、深怕被發現的犯人。因為湮滅證據的行為，大多反而會留下證據。而且就大樓保全的角度，強行突破防盜系統的暴徒才是應該小心提防的。說得極端一點，區區的門禁系統自動門，丟一顆石頭就可以打破了。」

在她的催促下，我開始爬牆。我雖然抓住今日子小姐的手，但是挑明了說，今日子小姐那纖細的手臂根本無力把我拉上去，我幾乎是靠自己的力量爬上圍牆。然後我先著地，今日子小姐才跟著放手，從牆上跳下來。

肚子上插著一把調色刀。

「就我記憶所及，來這裏的路上並沒有看到咖啡廳。」

「親切先生，這邊這邊。」

「不只是沒有咖啡廳，沿路也幾乎沒九九藏書有任何娛樂設施……從這點來看，這裏的環境條件實在太嚴苛了。」

而且還是穿裙子跳過去……

翻牆時也是，一般人會想從身高像我這麼高的男人頭上跳過去嗎？

「啊……我們就等一下吧！這附近不曉得有沒有咖啡廳……」

說來，我好像在哪裡聽過「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之類的話——雖不知跟今日子小姐提到的事有多少關聯，但在與她的一問一答之中，讓我想起了這句話。

「如果他不在的話，也可以等他回來。」

「無妨。請您站在那裡，擺出打排球時接球的姿勢。」

電梯一動也不動。

「好像是這邊。」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今日子小姐！這可是非法入侵啊！」

這不是廢話嗎？而且她還把這種廢話講得如此理所當然，真令我無法接受。上次委託她的時候，事情在咖啡廳里就討論完了，所以沒看出她的真面目。看樣子，這個人似乎是個意想不到的行動派。

不是改天再來，而是等他回來——從這點就可以感覺到今日子小姐身為偵探的堅韌心智。當然，最好是老人在家……我走在今日子小姐前面，走進工房庄。

回想昨天搭乘這部容積大到好似業務用的電梯時，我並沒感覺到有任何問題。

「親切先生，抓住我的手！我會把您拉過來的！」

我正打算向今日子小姐解釋神明的旨意，而將視線轉向她的時候——又不見她的人影了！只看到電梯間的一旁，竟有扇敞開的門。

今日子小姐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又突然開始走動，本以為她是要打道回府，原來是打算去繞工房庄一圈。而單單從她的語氣聽來，今日子小姐對工房庄本身似乎沒什麼好印象。

只見她筆直地沖向我，右腳往地上一蹬，縱身一躍，踩在我交疊在肚子前方的雙手上，繼續往上跳，從我站直的頭上跨過——當大吃一驚的我回頭時，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

再仔細想想，即使是今日子小姐，也有工作以外的生活，像是在放九九藏書假的時候去逛美術館，工作結束的時候和我去吃飯……的確不能與就連學校也不去，只是一個勁兒把一切都投注在畫圖的剝井小弟相提並論。

「像這樣嗎？」

「……」

「和久井先生是在地下室工作嗎？」

今日子小姐意味深長地說。接著一下向左一下向右地走來走去，試圖掌握工房庄的全貌——身為偵探的她似乎已經開始工作了。

「嗯……總之，我再打一次電話看看。」

「嗯？可以是可以……可是雖然我長這麼高，也看不見裏面喔！」

人的時間是有限的，注意力也是有其極限的。

「親切先生，可以請您站在那堵圍牆前嗎？」

「快點快點！」

這並非打高空的漂亮話，只是如同剝井小弟說的——就是和久井老翁吿訴他的「所謂的天分，是擁有可以比別人更努力的資格」那樣，不假裝飾、腳踏實地的主張。

「因為事出突然，我聯絡不上和久井先生。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他，可是都沒人接……可能是出去了。」

什麼最快的偵探，根本是最苛的偵探……我邊想著這種無聊事，輸入地下室的房間號碼。

今日子小姐已經要摁電梯了。雖然不是暴徒，但這個人也是不要命的偵探。縱使到了明天就會忘得一乾二淨，但事情也有分可以做和不可以做的……有些狀況可不是講「我不記得了」就能交代了事的。

不，我也是一樣的……

今日子小姐從旁指出這個出乎我意料的可能性。

「這是安全檢查啊！安檢安檢……雖然大門配備門禁系統，但只要不是完全密閉，就肯定會有漏洞呢！」

「咦？」

當然，若以可能性而言，她預知落空的機率其實更高。因為促使她採取這一連串列動的推斷，應該只是奠基在模稜兩可到不值一哂的預感上。

樓梯盡頭的大門開著，今日子小姐以比起偵探更像怪盜的靈活身手，足不點地似的一路衝進地下室，只見和久井老翁倒卧在地——

今日子小姐一連摁了好幾次，還是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