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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四章

第一部

第四章

傑克盯著薩莉的那雙眼睛看了看,想找出點兒線索。她在照片里也直盯著他。
傑克用眼睛盯著他。
「那你跟我去?」
「那根泡菜你還吃嗎?」他指著傑克的盤子說。
「我倒希望你會去問她,你是我的律師嘛。」
「不錯到足以把一個蒙冤的人從死牢里救出來。」
「就是這樣。」
「對,你看看這張照片。」他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張剪報遞給傑克,同那天西奧讓他看的一樣。
「很高興再一次見到你,麥克。」
塔特姆伸手拿起泡菜,在頭上咬了一口,一邊搖擺著剩餘的那半截,一邊說話,就好像又多了一根手指。「哦,西奧肯定跟你說過,我已經不再干職業殺手了,是吧?」
「噢,」塔特姆嘟囔著說,「我看這兒有人想算計我。沒錯,我這輩子做過一些壞事,不過這一回,他媽的,我的確是無辜的。對於一個像你這樣有真本事的刑事案件律師來說,這機會再好不過了,你說是嗎?」
「這些薯片你還吃嗎?」他撥弄著傑克盤子里的東西說。
「我可以付給你錢。」
「為什麼沒有?」
「我想你沒有告訴薩莉你的真名吧。」
「她要僱用我。」
「你是什麼意思?」
「沒有。有一天晚上我們一起打檯球來著。」
「所有的人,只有他的律師除外。」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行了,隨你像誰都行,」傑克打斷了他的話。
在市中心公共圖書館外面陽光明媚的院子里,傑克見到了西奧的哥哥塔特姆。他穿著半休閑的衣服,是一件粗花呢茄克,沒有打領帶,顯然是西奧交代過他要穿得體面一些。茄克穿在他身上,肩頭看上去有些緊。凡是體格健壯的男子買現成的衣服,都有這個問題。此時正值吃午飯的時間,四周有許多人圍坐在撐著白色遮陽傘的桌子旁,有的在看書,有的在邊吃飯邊同朋友聊天,還有幾個正在噓趕著煩擾在他們身邊的鴿子。桌子與桌子之間隔得很開,沒有人能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一般說來,律師與當事人談話不會選擇這種地方,但是職業殺手算不上什麼正常的當事人。傑克並不擔心會有什麼意外,可憑直覺他沒有安排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九_九_藏_書與那人單獨會面,而是選擇了有許多潛在目擊證人的公共場所。僅僅是以防萬一而已。
「我想你跟我說過你已經不當職業殺手了。」
他把臉轉向一邊,大聲笑了起來。
「這麼說,你是個敲詐勒索的專家嘍。」
「你當時就是這麼做的?她要你用槍打死她,你說不?」
「你感覺這事不尋常?」
「於是你去見了她?」
「不,我乾的是有技術的工作。」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再考慮考慮。」
「這件事會比你做的任何其他事都要有意思。」
他們隔著桌子面對面坐著。傑克來得早,已經吃完了他那份皮塔餅夾雞肉和生菜。這地方沒有侍者,塔特姆同他見面寒暄時,傑克提出要去幫他買一份午餐,可他謝絕了,好像急於切入正題。
「你說說看,如果你是我的話,該不該去見那個遺囑驗證律師?」
他想擦擦沾滿了油漬的手指,卻沒找到餐巾紙,便直接用舌頭一根一根舔起來。「有一個朋友的朋友給我們牽的線。」
「他是我弟弟。雖說他討厭我乾的事,有時甚至威脅要打斷我的腿,可要是去他那裡,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不會有愛管閑事的酒吧老闆偷聽我跟別人的談話,這種事西奧根本不屑聽。若是換了其他酒吧,我就不敢肯定能保住秘密了。」
「你問她了嗎?」
塔特姆將剩下的那半截泡菜丟進嘴裏。「咱們從哪裡開始做?」
「不是,她要我殺一個人。」
「對,我約她到斯帕基斯酒吧去見我。」
①美國著名推理小說家厄爾·斯坦利·加德納筆下的偵探主人公,該系列小說已被拍成電視連續劇。佩里·梅森是一名大律師,專門受理刑事案件,在證據對蒙冤者極為不利的情況下,能找出其中的破綻,揭露出真正的兇手。
「什麼技術?整容術?」
他又仰身靠到椅子背上,態度緩和了下來。「這是我的第一印象。」
傑克接過那張剪報,沒有吭聲。塔特姆說:「看這個二十九歲的漂亮女人。她跟一個有錢的笨蛋老頭子結婚一年半,剛從他那裡弄到了四千六百萬。她接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處打聽,要雇一個願意把她的腦漿九_九_藏_書打出來的人。你難道不覺得這件事來得有點蹊蹺嗎?」
「不是沒有聽說過。不過,哦,像我剛才說的,的確很奇怪。」
「當然,我隨身帶著呢。」他從茄克裏面的口袋裡掏出那封信,遞給傑克。傑克很快看了一遍。
「就像我剛才說的,我以為她要我去教訓某個傢伙。」
「對不起。」
他將身子朝前傾過來,把胳膊肘放到桌子上。
傑克把信放在桌子上。「我答應過西奧同你見面。可除此之外,我並沒有說我還要做別的事。」
「要不就是你以為自己是佩里·梅森①,只受理蒙冤者的案子。得,那我告訴你:如果有人想要把殺害那個女人的罪名扣在我頭上,我的確是冤枉的。這你怎麼說,佩里?我的大律師?」
「別開玩笑了。人們這麼做當然是有道理的,我有一個朋友就干過這種事。那個人炒股票賠了一大筆錢,有好幾百萬。他不想活啦,可又不願讓妻子和孩子們認為他是個膽小鬼。於是他雇了一個職業殺手,讓他死得就像是開車時中了流彈,幹得棒極了。你肯定看到過那人的訃告。」他格格笑出聲來。「無非是如何如何不幸,死去的人十分熱愛生活之類的話。」
「薩莉擔心的也是這個嗎?擔心其他人會怎麼想她的死因?」
「如果只是為了錢,那我就該去為犯罪團伙工作了。」
「那上面沒寫什麼,只是說她希望我能到她的辦公室去參加一個有關薩莉·芬寧後事的會議。」
「還有他的哥哥。」塔特姆說。
「可能她是要我去把哪個傢伙狠狠地揍一頓。」
「我想,從那以後我的情況西奧肯定都跟你說了。」
「站在他身邊的就只有我一個。」
「不能隨便泄露,對。」
塔特姆向後靠到椅子背上,蹺起二郎腿。傑克看得出他又要扯到一邊去了。
塔特姆說:「我不曉得你對這個女人了解有多少,不過她的過去肯定有點兒問題。」
「那麼,薩莉以某種方式得到了你的真名字,並且告訴了她的律師。」
「你的真名叫克拉倫斯·奈特?」
「不是嗎?」
「可你為什麼要到西奧的酒吧里去?」
「就像塔特姆·奧尼爾的名字,哦?」
「有多久沒有見面了read.99csw.com?」塔特姆說。「十年了吧?」
「那可不像聽起來這麼容易,尤其是當時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有罪。」
「為什麼有人要雇別人來殺自己呢?乾脆回家去把腦袋放到煤氣爐上不就得了唄?」
「是的,根本不知道。」
「一般情況下是這樣。不過,反正這個人雇了你之後就要死了,你也可能不那麼在意,隨口說出了你的名字。」
「噢,你去了西奧的酒吧。然後呢?」
「是傑克。」他說。兩個人握了握手。
這時,塔特姆隔著桌子傾過來身子,一臉誠懇的樣子。「跟你說老實話吧,我曾經殺過幾個人,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相信我,我幹掉的那幾個人都他媽是人渣。我絕不會殺這樣的女人,這個薩莉·芬寧。」
「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跟我說說你從律師那裡收到的信吧。」
傑克要把信還給塔特姆,但塔特姆擺了擺雙手沒有接。「你拿著吧,說不定你會用得上。」
「把人打傷你不在乎,但是不會去殺人,是這樣的吧?」
傑克不肯罷休,追問道:「你把她打死了?」
「不,不是那麼回事,是精神上的問題。她好像遭受過暴力襲擊什麼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可不知為什麼,她時常會感到驚恐,雇保鏢去保護她。反正,她的一個保鏢認識我。」
「你把她打死了?」
他格格笑了兩聲。「這件事……怪就怪在這兒了。」
「當時你在場,就站在他的身邊。」
傑克把信疊好塞進口袋裡。「或許吧。」他說。
他塞了滿嘴的薯片,說道:「她給我打電話來著。」
「她要我用槍打死她自己。」
「那就參加行業協會?」
「她有沒有問你其他朋友的名字,或許他們願意幹這種事?」
「是有點兒意思。」
「你吃吧。」
「如果沒有我自己的律師跟著,我不會去。」
「誰?」
「你聽了之後感覺還行?」
「這麼說吧,我來這裏只是因為西奧請我幫忙。」
「為什麼在那個地方呢?」
「別瞎扯啦,給你免費的三十分鐘時間快到點了。」
「差不離兒。老實說,就是為了錢。」
「你以為這是開玩笑?的確是這樣,老兄,如今這年月干這個和做其他工作沒什麼兩樣九*九*藏*書。要做得專業。就拿我來說,我知道下手時的分寸,既能得到收益,又不至於殺了會下金蛋的鵝。這是真正的技術,真正可以用來掙錢的技術。」
他的眼裡發出兇狠的光,彷彿竭力要讓傑克體會體會他有多大能耐。傑克並沒有被他嚇住。
「我剛才說過,是她的保鏢給我們牽的線,可能是他把我的真名告訴了薩莉。這也能證明我沒殺那個女人。你想想,如果我要去殺人,我的朋友會不會告訴她我的真名,我會不會告訴她我的真綽號?我會隨便告訴她一個假名字,最好聽的名字。」
「是的。不曉得她是怎麼知道的。」
「雇你幹什麼?」
塔特姆的臉上掠過一絲很特別的笑容,說道:「你這傢伙可真厲害,斯威泰克。」
聽其言便能知其人,傑克心想,這傢伙是一個連人的名字都分不清的殺手!
「他說了什麼?」
「事情並不像你說的這麼簡單。我最近很忙。」
「他給你打電話了?」
「沒有,我也從來不會把別人的名字隨便告訴人。」他似乎感覺自己說錯了話,又加了一句:「因為我現在沒有這種朋友了。」
「就從薩莉·芬寧開始吧。你們倆是怎麼攪到一起的?」
「威脅人的技術。」
傑克差點笑出來,這傢伙說的有點兒道理。「差不離兒吧。」
「你認識她?」塔特姆問道。
「那麼,薩莉·芬寧是想要利用你威脅人的本事了?」
「哪個朋友?」
「他說:『我有一個客戶想找你,我能不能把你的電話號碼給她?』我說沒問題。」
「是的。只告訴過她我叫塔特姆,綽號。」
「西奧說你這人不錯。」
「你事先不知道她要給你打電話?」
「我能看看嗎?」
「真他媽見鬼!不,不像塔特姆·奧尼爾。你們這些白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像傑克·塔特姆,那個最差勁、最無恥的橄欖球運動員……」
「或許他想通過這件事來報答你。我給你三十分鐘時間。」
「在邁阿密這個地方,這一行不好做。這年月有哥倫比亞人、俄羅斯人、牙買加人、阿拉伯人、以色列人、古巴人、義大利人、尼加拉瓜人……所有這些傢伙還有他們的兄弟們,為了區區五百美元什麼都肯干。一個人單read.99csw•com幹怎麼過活?」
「那是什麼,你不喜歡我?」
「我不知道。」
「那你就跟我去吧。即使結果再差,你一小時也能掙到三張票子嘛。」
「你請便。」
「你跟她說這個了嗎?」
「得了,我的當事人多半都不會像修女那麼彬彬有禮。我甚至還為一些為了錢而殺人的傢伙出過庭,就像你一樣。我可不是來對你品頭論足的,我是為了替朋友幫忙。」
「這是事實。」他說。他發「事實」這個音聽起來就像是「四絲」。「聽了這話你就比較放心了,對不?」
「間接認識。我父親競選州長的時候,她是個堅定的支持者。遺囑驗證是她的業務,所以我想這封信與處理薩莉·芬寧的遺產有關。」
「可你是我的律師,對吧?咱們之間所說的話,你知道的啦……」
「我已經不幹那個了,只是把人送進醫院而已,這是兩碼事。」
「怎麼說她也得有你的電話號碼吧。她是怎麼弄到你的號碼的?莫非是從《電話號碼簿》的『常用諮詢電話表』里查到的不成?」
「你是說她曾經觸犯過法律?」
傑克被搞糊塗了。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他聽到過許多離奇古怪的事情,可這種新鮮事還從未聽說過。「你認為她這種要求不尋常嗎?」
「我總是在公共場所跟人見面,以防發生意外。」
「因為我跟你說過:我不再於那種事了。」
「維維安·格拉索。」傑克念了一遍信上律師的名字。
「跟她說了很多,主要是勸她別做這種傻事。她昏了頭,顯然是錢太多了。我說:這簡直是瘋了,你冷靜冷靜,夫人。這可不像是染頭髮或是去做個豐乳手術,這種事兒沒法後悔,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有些蹊蹺吧,傑克?」
傑克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是他同西奧長得特別像,儼然一個流里流氣的「西奧」。
「不是錢的事。」
「這不是同女人約會,我不必喜歡你。」
塔特姆止住笑。「沒有。」
「是的,還有他哥哥,」傑克說,他承認這一點。
「他知道什麼就說了什麼。你已經有三年沒幹那種事了。」
「可能要比你高興聽到的還要多一些。」
「我也不明白她怎麼會找到我。」
「八年。上次見面是西奧被放出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