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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三章

第一部

第三章

「可我認為,要對付一個手裡拿著澆花用的水管的前科犯,我還算不上是個真正的天才。」傑克一邊說,一邊拍打衣服上的水。
「就是這麼回事。」西奧說。
「這麼說,你是想讓我給一個職業殺手出主意,看他該不該去參加那個會議?」
傑克相信他的話是真的了。「喔,她同一個職業殺手談了一次話,於是兩個半星期之後,她自己死了。」
傑克是個庭審律師,專門為刑事案件出庭辯護,不過凡是他感興趣的案子他都樂於做,而那些他不感興趣的案子他都一概拒絕接手,結果雖說他做了自己喜歡做的事,卻未能掙到大把的錢。這倒也無妨,因為做律師的收益從來都不是他的追求。從法學院畢業之後,他先是在自由律師協會待了四年,這個協會裡全是些理想主義者,他們為死牢里的囚犯辯護。當時,傑克的父親哈里·斯威泰克擔任佛羅里達州治安長官,他是主張實行死刑的堅定支持者。傑克做的事難以為父親所接受,但這可以說是個觀念問題,可他最終認識到這四年的時間給他的老爸帶來了太多的煩惱,於是當有人攻擊他是個假自由主義者時,他便徹底洗心革面,成了一個出了名的公正而又自負的聯邦檢察官。後來,他好端端的又辭去了聯邦檢察署的公職,要開辦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可過了將近兩年他依然在籌劃著如何邁出這一步。
西奧從車上的儀錶板上抓起一包Kools牌香煙,點燃了一枝。「你,哦……你認識。」
西奧從他手裡拿過那張剪報,指著上面的數字。
西奧從船里爬了出來,臉上笑眯眯的,笨手笨腳地擁抱了傑克一下,用的力氣很大,連傑克的雙腳也被提起離開了地面。他那個頭兒像NBA球星,發達的肌肉比得上橄欖球隊的中後衛。
傑克心裏納悶西奧怎麼會曉得這個日子,沒準兒是自己曾向他提起過一年前的事?「我可沒把這當成是什麼。快樂的紀念日。」
「寫給你的?」
「是令人感到惋惜呀https://read.99csw.com,我還能說什麼?」
傑克又看了一遍。「這可是一大筆錢哪。」
「噢——」
「對。這正是我想說的。智慧。」
①指本書作者的另外一部作品《疑中之疑》中,傑克的前女友傑茜·梅里爾死在傑克家浴缸中一事。《疑中之疑》刊於2003牽《譯林》增刊。
「不外乎是什麼『你小子身上帶錢了嗎?』之類的話唄。」
「噢,當然。這是你的原話。」
「我說的是一年前的今天辛迪跟我分手的事。」
「你要說的就只是這個嗎?」
「不是,是寫給在我的酒吧里同那女人說話的殺手的。」
「跟誰?」
「多謝啦。」
「這正像有人說的:為什麼人們要把這叫做釣魚,而不是……」
「你看見她有多少錢了嗎?」
「這你就別管了,就算我是中間人吧。」
「周年紀念日快樂,老兄。」
「你說:『奈特先生』——你當時稱我奈特先生——『有件事你也得弄明白:我認為你這個又肥又大又可惡的傢伙在撒謊!』」
「我現在還認為你是個可惡的傢伙。」
「典型的一個常春藤名牌大學白人畢業生,心懷拯救黑人的愧疚情結。」
「我才不會有這樣的朋友。」
「那麼,你得給我一個能站住腳的理由,為什麼我應該作為一個職業殺手的代理人走進另外一個律師的辦公室。」
「說老實話。」
「其實,還有。我需要你幫個忙,一個大忙。」
「什麼?」
「因為自從你把我從死牢里救出來之後,我一直都在設法報答你,可從來沒有對你提出過什麼要求。」
「幫我提著這個魚桶怎麼樣?」西奧說。
「因為你是我的好朋友。」
「不知道你是否看過咱們這地方几天前的那個新聞?就是那個有錢的女人,她在等著上高速公路的紅燈的時候被人沖腦袋開了一槍?」
傑克·斯威泰克將車開進自家門前的車道時,已是日落時分。他住在比斯坎島上,這個島離邁阿密市中心很https://read.99csw.com近,卻與其隔海相望。此時在海灣的那一邊,越過逶迤伸展的大都市和那一大片埃弗格萊茲沼澤地,一團團粉紅色、橘黃色和洋紅色的彩雲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就在夜幕快要完全遮住天空的那一刻,他突然記起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正好一年了,一年前的今天他同辛迪正式分手,結束了他們持續了五年的婚姻。
「大約是在兩個半星期以前。」
「你究竟當的是誰的中間人?」
「你是說她去那裡是要見一個為了錢而殺人的傢伙?」
「你不會聽不懂。」
「你以為我會把這張臉忘了嗎?」西奧又指了指那張照片說。
「還有什麼事要幫忙的嗎?」傑克問道。
傑克抓住把兒提起了魚桶,西奧收起了漁竿和其他漁具,兩個人穿過草坪向房前的車道走去,魚桶里的空瓶子發出乒乒乓乓的響聲。西奧打開了汽車行李箱,傑克將魚桶放進去,又幫西奧折好漁竿固定在車頂架上。
「咱倆?」
「你說的有道理,」傑克說。「不過,你想讓我幹什麼?」
「當然啦,那種傢伙還會為什麼去殺人?」
「他是你的朋友?」
「感覺有點不大對頭。」
「我果真是這麼說的嗎?」
傑克沒有馬上作答,但他會怎樣回答是明擺著的事。「當然,」他最後說。「為了你,我願意去見見他。」
西奧眯起了眼睛,似乎想考考他。「記得我跟你講的第一句話嗎?」
「喂,西奧!」
「是呀。十年前的這個星期,你和我頭一回見面,不記得啦?」
傑克想了一會兒。「記不清了。」
傑克後退了一步,不解地問道:「你這是抽的哪門子風?」
「沒錯,她是很漂亮,可是就為了這個我就得格外感到惋惜嗎?」
「首先,除了我自己和從這裏到拉斯韋加斯之間的,幾個壞蛋之外,再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個職業殺手。」
誠然,諸如鬧離婚、當事人死在自家的浴缸里①之類的麻煩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而且他還決意要在再次read.99csw•com改弦易轍之前確保自己的事務所能夠一鳴驚人。
「那你在說什麼周年紀念日?」
周年紀念日快樂,他在心裏對自己說。
「你記得當時你說什麼了嗎?」
「你當時看到我,是怎樣想的?」
西奧打開車門,從座椅之間的小盒裡拿出來一樣東西遞給傑克。原來是一張剪報。「你看看這個吧。」
「捉魚。」傑克把話說完。他渾身都被沖濕了,可他卻假裝沒有事,只是用手抹掉了臉上的水。
傑克走上前去,西奧正在甲板上用水管沖洗船艙。「釣著什麼了嗎?」傑克問。
傑克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噢,你可真叫我傷心。這件事的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星期五的早晨,看守來將我帶出牢房,要我去見一個法院重新為我指派的律師,說是從自由律師協會來的。當時我正在死囚室里坐牢,整天沒他媽什麼事可干,只有躺在那裡自個兒瞎琢磨:『西奧,你這輩子的最後一餐螃蟹和烤白薯是喜歡撒芥末呢還是抹奶油?』所以一想到要去見新律師,我欣喜若狂。於是我出去看到了你,坐在玻璃隔牆的那一端。」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啦。不過,再談談你還有什麼理由。」
「嘿,西奧!」他衝著草坪那邊喊道。
「我想先問問你一封信的事,這封信是那個女人的律師寫的。」
「職業殺手?不可能。」
仍然沒有反應。西奧一邊擦拭著小船,一邊聽著音樂,全然陶醉於自個兒的那番天地。傑克自己沒有船,他允許西奧把他的船停進自己房后的船塢里。這對西奧來說是再好不過了,他晚上照料自己的酒吧,白天則可以一整天在船上釣魚、睡覺。他是傑克幾個最要好的朋友之一,這個人總也長不大,這倒不是說他的外表不會一年年地變化,只是他就是不肯成熟起來。有他在跟前會令人感到滑稽有趣,當然也並非總是如此。
「你到底在說什麼周年紀念日?」傑克問道。
西奧垂下眼帘,看樣子還是不想說。最後,他看著傑克用一種嚴九*九*藏*書肅的口吻輕聲說道:「因為他是我哥哥。」
「不記得了。」
西奧猛吸了一口香煙,然後一邊將煙吐出來,一邊說道:「因為我認為這小子遇到了麻煩。」
傑克感到有些蹊蹺,撓了撓頭。「是她?你的確沒弄錯?」
「不,我想讓你跟他一起去。」
「啊,別這樣。你莫不是怪我在你身上灑了一點點水,惱恨我了吧?」
「你肯見他嗎?」
「信在你手裡?」
此時西奧手裡的水管沖他扭了過來,澆了他一身水。
「看見了。大約是……這上面說多少錢來著?」
「沒在我手裡,可我看見過。」
「你應當看著這張照片說,啊,這是我所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
「辛迪?誰他媽會想到說那個小娘們?我是在說咱倆的事。」
「你是怎麼看到的?」
「一點不錯。喔,不是跟你開玩笑,你猜猜看,這個擁有四千六百萬美元的貨真價實的寶貝兒,上回是什麼時候去了我的酒吧?」
「真的?我還一直以為我當時給你留下的第一印象很糟糕呢。」
「這件事你怎麼看?」
西奧一邊繼續沖洗他的船,一邊說:「他媽的什麼也沒釣到。」
「這話我的確記得。」
「說老實話?」
「智慧?」
「她在那兒幹什麼?」
「你為什麼要我做這種事?」
「再給我一個好點的理由。」
20世紀50年代初,麥克爾兄弟在海邊建造了數十幢這樣的低標準寓所,主要是針對那些二戰後退役的軍人和他們年輕的家庭建造的。當時,比斯坎島還只是一片蚊蠅肆虐的沼澤地,因而麥克爾式寓所是這一帶價格最便宜的房子,一般說來各種費用加在一起總共只要一萬二千美元。可是今天,這塊濱水區僅是地皮的價格就達到了每英尺一萬二。大約每隔三四天,就會有一個路過此地的開發商渴望能帶著推土機和藍圖進駐傑克的起居室。他的這所房子已經是這地界兒僅存的一個麥克爾寓所了。
「在跟一個職業殺手說話。」
「你聽我說完。那封信總共只有兩句話,讓他星期一到維維安·read.99csw.com格拉索律師事務所去參加一個關於薩莉·芬寧後事的重要會議。」
西奧好像沒有聽到傑克的喊聲,他在忙著擦洗自己的垂釣船,那條船有二十四英尺長,這會兒正由吊柱吊著懸在水面上。傑克租來的這所不起眼兒的房子的惟一可取之處就在於它地處水邊,有自己的船塢。這是傑克離婚後租的第三所房子,他一直急著要為自己找到一處無可挑剔的寓所,能適合他這個離了婚的單身漢。他沒有孩子,沒有嗜好,甚至連與女人約會這樣的事也沒有什麼興趣。他最後找到的這所房子是一幢「麥克爾式寓所」,這種房子很簡陋,煤渣磚結構,有三個卧室和一個衛生間,還有一個封閉式的小門廊,當然不會有什麼中央空調設施。
「四千六百萬。」
剪報上只有死者的一張照片和幾段相關的文字,傑克很快就看完了。「真令人感到惋惜。」
「哇,你當時肯定以為我是個可惡的傢伙了。」
「才不是呢,你這總愛自作聰明的傢伙。我當時直盯著你的眼睛說:『老弟,有件事你得首先弄明白:我是無辜的。』」
西奧笑了笑,然後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吻了一下他的面頰。「周年紀念日快樂,可惡的傢伙。」
「當然,『總有理先生』,這的確令人格外感到惋惜。她擁有所有的人渴求的東西:年輕、富有、漂亮。可是她竟然死了,沒有比這更令人惋惜的了。」
「西奧,你到底想拿這件事搞什麼名堂?」
「你在斯帕基斯看見她了?」
「聽我說,斯威泰克,有時候你真的是滿腦子的……」
「因為是我請求你。」
由於蒙受不白之冤被打入死牢,最後一刻又被人救了出來,會讓某個人一輩子都願意擁抱任何人或是一輩子都憎惡所有的人。這完全取決於這個人自己。
傑克也笑了,既是為了西奧,也是為了他的吻。
「我好像掃過一眼。我一直在忙於處理案子,沒大注意看新聞。」
傑克對西奧的話難以置信,一口唾沫卡在了嗓子眼兒里,咳嗽了幾聲。「你竟然以為我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