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面熱鬧極了。」

凱爾西打開餅乾罐，遞給傑克。整塊兒的餅乾都吃光了，只剩下了一些碎屑，這是內特最愛吃的，可傑克說他喜歡的是甜酥餅。

他朝她走過來，使勁擁抱了她一下。

「假定塔特姆說的話是真的。」

「那這件事怎麼解釋？或許維維安認為是要去辦公室的另外一個人雇塔特姆殺了薩莉，一個遺產繼承人。她是想等塔特姆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看看每一個繼承人的反應。」

「都不是。」他又最後喝了一大口咖啡，盯著凱爾西的眼睛說道：「我要搞清楚塔特姆是不是在說實話。」

「你的意思是說，殺害薩莉女兒的兇手沒有被抓到？」

「不客氣。」

眼下，她還在教舞蹈，但那所舞蹈學校已經不歸她所有，為了籌措學習法律的學費她把它賣給了別人。她靠做法律文員掙一點額外收入，為法律顧問傑克·斯威泰克做一些查找資料和抄抄寫寫的工作。有時他也會讓她干一些尋找蛛絲馬跡的差事，比如眼下收集整理有關薩莉·芬寧的資料。雖說干這種差事不大需要動腦子，可是做起來倒也覺得蠻有意思。

「你能再待一小會兒嗎？」

「這主意聽起來不錯。」

傑克坐到桌邊。她在櫥台上倒了兩杯咖啡，端到桌子上來，坐到他的對面，身旁放著她的筆記本電腦。

「你看到內特和你最近的那張合影了嗎？」

「噢，咱們可別被這個沖昏了頭。那隻需要些膠帶和磁鐵就行。今天是傑克·斯威泰克，明天是德里克·杰特。明白我的意思嗎？」

「維維安給我的印象可不是這樣。」

「那麼，你既不願意做殺人犯的代理人，也不願做撒謊者的代理人？」

她當過兩年專業舞蹈演員，因膝蓋受傷而結束了演藝生涯，後來她結婚、生子。從內特學會走路那一天起，就看得出他不是塊跳舞的材料，可她還是痴迷自己的夢想，辦起了舞蹈學校，與孩子們分享她對芭蕾的激|情，主要是一些小姑娘。

傑克往咖啡里放了一勺糖，一邊攪著一邊說道：「今天晚上我碰到維維安·格拉索了，就是https://read.99csw.com負責處理薩莉遺產的那個律師。」

「可以這麼說。」

「他並非真正的繼承人。維維安·格拉索僅是這麼說而已。說不定她認為就是塔特姆殺了薩莉，只是想把他引到辦公室里好盤問他。」

「媽咪，住手。」

「不過，這也許有助於說明一些問題，」傑克說。

「沒關係。兩者兼有。」

「為什麼不可能？」

傑克獨自一人在餐廳里，他正在欣賞雙開門大冰箱上粘著的相片拼圖。那些相片簡直就是內特成長曆程的寫照，從呱呱墜地到上小學三年級，從橡皮奶嘴到棒球手套。有些相片上只有內特一人，但更多的是內特和媽媽的合影。母子倆都長著黃褐色的大眼睛，臉上掛著同樣的微笑。隨著年齡的增長，內特長得越來越像他的母親，這可是一件好事。芭蕾舞|女演員在舞台上個個都顯得氣度不凡，可走近一看，就變得面黃肌瘦了，而凱爾西與她們不同，她屬於真正漂亮的那種。

這不是一份正式工作，凱爾西每星期充其量只能為傑克工作幾個小時而已。她既要對內特盡母親之責，又要在邁阿密大學法律專業三年級學習。法律是她為自己選擇的第二個職業，可這個決心是在她與那個男人離婚之後才下定的，那個男人曾使她相信一個芭蕾舞演員去學習法律實在是太愚蠢。

「這個假定的意義太重大了。」傑克說。

「就像是在好萊塢大道上得了一顆星①。」

「要是我說我很關心那個女人的事，這聽起來似乎很荒唐，因為我根本不認識她。但是說實在的，我的確很關心這件事，這女人的一生太凄慘了，真的。」

「我可沒這麼說。」

這時，他們的眼睛遇到一起，停住了。麗人突然感到一陣尷尬，好像誰也不知道該如何道晚安才好，卧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少了天真爛漫的內特在身邊唧唧喳喳。傑克說：「我想我該走了。」

「有可能，」凱爾西說，「但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

「倘若像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發生在我的孩子身上，在那個兇read.99csw.com手被抓到之前，我是不會去死的。」

「你去充當一個壞蛋殺手的代理人不感到擔心嗎？」

「直接把他送回卧室里去吧。」她輕聲說道。

「她可能是無法擺脫自己惟一的女兒被殺害給她帶來的打擊而嫁給了一個有錢的老頭，以為金錢或許可以使她高興起來，沒想到這隻能加劇她的痛苦。於是，她終於雇了一個人去殺自己。」

「哦，咱們暫時假定他說的是實情。為什麼薩莉要讓他做繼承人呢？」

她不禁嗆了一口咖啡，咳嗽了兩聲。傑克先前把塔特姆這個人的情況都跟凱爾西說過，雖說凱爾西只不過是個法律文員，但他與她討論問題是受律師和當事人特權法保護的。凱爾西說：「等等，你是說她雇了一個傢伙來殺她，然後又把這傢伙的名字寫進了遺囑？」

「怎麼不抱抱媽媽，親親媽媽啦？」

「我一會兒就來。」

「是很奇怪。假定塔特姆跟我說的是實情的話。」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她也曾問過自己許多次。為什麼不可能和傑克？「因為就耍滑頭轉移話題而言，他比你還要壞。」

她翹起下巴，直盯著他的眼睛。「我和傑克，什麼？」

他朝她的電腦望去，說道：「聽你這麼說，好像你已經了解到了一些有關薩莉·芬寧的事。」

「你喜歡他嗎？」

「為什麼？」傑克說。「你想想看，假如內特出了什麼事——但願上帝永遠也不要讓這樣的事發生——難道你的腦子裡就不會閃過一個念頭，再活下去沒有意義了嗎？」

「同維維安·格拉索會面是在星期一。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我想我得去做自己惟一能做的一件事。」

「非常好。」

「我沒有轉移……」

「你明白。你認為他漂亮嗎？」

凱爾西對薩莉·芬寧的情況漸漸理出了頭緒。

「這真是駭人聽聞。」傑克說。

「為什麼？」

「我……哦，我想可以。」

「這可能是個計謀。」凱爾西說。

「謝謝你帶他去。」

「要不然就是他只跟我講了一半真話。可能她的確要求他去九_九_藏_書殺她，但他並沒有拒絕。」

「真有意思，」傑克說，他的腦子裡一團亂麻。

他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顯然是累壞了。她遞給他一身睡衣。「把這拿到衛生間里去。反正你醒了，別忘了刷牙。」

「晚安，媽媽。」內特說罷，便欲鑽進毯子里。

「這正是讓我傷腦筋的問題。」

「在這所房子里能夠擺在這個位置，那是最高榮譽。」

「只有一種人我會直截了當地拒絕。我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做殺人犯的代理人；我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做撒謊者的代理人。但是，我肯定不會答應做對我撒謊的人的代理人。」

傑克笑了笑，指著相片道：「他八歲了。」

「讓我看看你的牙齒。」

內特從衛生間回來時，可以說已經是在夢遊了。她把他在床上安頓好，還沒走出房間，內特便進入了夢鄉。

「這麼說，你肯為一個不撒謊的殺人犯充當代理人？」

「如果像薩莉那種情況，就不會。」

「你認為塔特姆在對你撒謊嗎？」

凱爾西蓋上餅乾罐的蓋子，問道：「那麼，你認為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一邊嘟噥著，一邊疾步穿過走廊。他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是凱爾西短暫的婚姻中惟一的安慰。她的前夫是一個有才氣、有魅力的大學教授，教的是比較研究。可不幸的是，他最喜歡比較的卻是同妻子做|愛和同情人做|愛。

「哇，我都上了冰箱大門了。」傑克打趣道。

「可能算是他答應殺她的酬金吧，」傑克說。「但是，這種方式也太離奇了。」

「不擔心，可我擔心充當對我撒謊的人的代理人。」

「是對某個人呢，還是對這件事？」她好像意識到不該提這個問題，連忙說道：「對不起。這不是我該問的事。」

她以前從不哭泣，但薩莉·芬寧的遭遇卻令她流下了眼淚，這著實是她第一次流淚。

「是的，傑克長得很好看。」

「她給塔特姆寫了一封信，他的名字在遺囑上。」

「噢？」

傑克轉身去了餐廳。凱爾西竭力想給內特換上睡衣而不弄醒他，可這是白費力氣。要想從一個睡著的孩子身上脫下T恤，九-九-藏-書無論你怎樣輕手輕腳，那也像是要把他的腦袋一塊兒揪下來一樣。

「讓我看看。」

「好，謝謝。」

「我了解到的情況就是這樣。」

「沒關係。明天星期六不上學。他剛才一定玩得很開心吧？」

他緊閉著嘴，好像在納悶媽媽為什麼總能看穿他的貓膩。他垂下了眼帘，然後又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和傑克。」

他咕噥著發了旬牢騷，朝衛生間走去。凱爾西暗自好笑，可一想到小兒子長大了，不好意思在自己的母親面前換衣服，不禁感到一絲凄楚。他不到三十秒鐘就回來了，上身反穿著睡衣。

「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那你打算怎麼做？」

傑克背著內特穿過門廳，凱爾西緊跟在他的身後。快到卧室時，她快走了幾步，趕到前頭去調整屋裡的燈光，好讓卧室里暗得剛好能看得見亮兒。她掀開床上的毯子，傑克將孩子放到床上，輕聲說道：「對不起，我讓他在外面待得太晚了。」

①玩具布偶，出自著名卡通片《小熊維尼和跳跳虎》里的角色。

「你聽起來好像很惱火。」

「連一個嫌疑犯都沒有抓到。今天下午我打過一個電話，看看能不能從警察局的檔案室里調出案卷，卻一無所獲。這件事根本沒有存入檔案。從嚴格的法律意義上來說，這個案子還在調查之中。」

「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是關於薩莉·芬寧的。咱們可以一邊喝咖啡，一邊看看。」

「我喜歡你的腦子考慮問題的方式，不過我想這會兒你的腦子用過了頭。」

「是呀，的確是。」

「不，不。我是個大孩子。我可以自己換。」

「他把最重要的部分給遺漏了。」她先是草草翻了幾頁她的筆記，然後花了一會兒的工夫向他解釋，使他能很快了解那次襲擊的詳細過程、薩莉的女兒之死等等。傑克靜靜地聽著，納悶如果塔特姆知道這些細節，為什麼沒有告訴他。

「你告訴過我，她幾年前曾受到過暴力襲擊，可事實並不僅僅如此。」

「我想索性去參加那個會議，把事情弄清楚。」

凱爾西·克雷文在為傑克·斯威泰克工作。傑克最九_九_藏_書近吩咐她收集整理一些有關薩莉生前那兩次不尋常的悲劇的資料，一次是薩莉在交叉路口莫名其妙飲彈身亡，另一次是五年前她的女兒被殺害。凱爾西不大擅長做調查工作，因而她要做的就是收集公開發表過的東西，主要是通過互聯網收集一些關於薩莉尋找殺害其女兒的兇手的報刊文章乃至某個老網站上的軼聞。

「那都是塔特姆告訴我的。」

「讓我幫你換睡衣。」

「你是什麼意思？」

「不管值不值得，我都希望你插手這件事。」

「這意味著塔特姆可能沒有對你撒謊，她的確雇了他去殺她。」

「你是什麼意思？」

「喂，你太用力了。」她推開內特的胳膊，問道：「牙刷了嗎？」

「放棄這個案子，還是繼續下去？」

他慢騰騰地把嘴張開。奶油巧克力夾心餅乾一下就讓他露了餡兒。凱爾西用手指向衛生間。「回去。別忘了把後面的大牙刷乾淨。」

門鈴響了。凱爾西將筆記和下載的報刊文摘放在一邊，從桌子旁起身，向門口走去。她透過門鏡看到了傑克和趴在他肩頭上的內特的腦袋，小傢伙已經睡著了。她打開門讓他們進來。

猛然聽到她的說話聲，傑克嚇了一跳。凱爾西走進餐廳，指著冰箱門把手旁的一張相片。那上面有內特、傑克，還有一個同真人一般大小的跳跳虎①。

「刷了。」

「他人很好，是吧？」

①好萊塢大道又稱明星大道，以路邊人行道上刻有眾多著名影星的名字而著稱。每個影星名牌上都有一顆五星圖案。

「是的，」她小心翼翼地說，明白他那個小腦袋瓜兒里在玩什麼花樣了。「可是，我和他絕對不可能。」

「這個女人遭遇了難以想像的悲劇，四歲的女兒在自己的家裡被殘忍地殺害了。五年過去了，她剛剛從第二個丈夫那裡得到饋贈，弄到了四千六百萬美元，可就在此時她確定自己再活下去沒有意義了。」

「我不想讓人看見。」

「好吧，你自己換。」

「是的，他八歲了，」她說，聽口氣好像很得意。她走到餐廳另一端，拿起了咖啡壺。「要來點兒脫因咖啡嗎？你來之前我剛煮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