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過你知道是誰殺了薩莉。」

她抬頭看了看九英尺高的圍柵上那亂糟糟的一堆帶刺的鋼絲圈。「我看不行。」

「別動。」她的男朋友生氣地小聲嚷嚷道。

那兩條狗在對著她狂吠，嘴裏流著涎水。迪爾德麗聲音顫抖著說道：「它們會咬死我的。」

迪爾德麗僵住了。那不是她男朋友的聲音，是那個要向她提供消息的人的低沉、僵硬的聲音。「你在哪裡？」

「好，大門的鑰匙用膠帶粘在燈桿上，現在你可以滾了。」

「迪爾德麗！」

她離那卸貨台只剩下一百英尺的距離了。她向左右兩邊觀望了一番，想在貨架間黑暗的狹縫裡尋找那個打電話的，可是什麼也沒有看見。「行，」她說，把一隻腳放到另一隻腳前面。「我在走。」

金屬大門上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運瓷磚專用入口」幾個字，好像是要再次提醒迪爾德麗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正如那個打電話的人事先說好的，門閂上的鎖打開著。迪爾德麗推開門，合葉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她進到鋼絲圍網裡面，立在黑影里欲聽聽有什麼動靜，可聽到的只是自己的呼吸聲。她的脖子上頓時起了一圈雞皮疙瘩，可今天晚上天氣很暖和，她知道這隻是自己緊張而已。

「你就待在那兒，別動。」

「那你為什麼要到這裏來？」

「還有錢。」

他試著扭了扭門鎖。「鎖上了。」

「往前走。」

「沒事，沒事。只是……我出不去呀！」

「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孬種？」

「也不要看它們的眼睛。它們會以為你在挑釁。」

「這個不用你管。」

「我告訴過你，我若遇到麻煩就會給你打電話。」

「咱們還是不見吧。」

「因為我打算把這事搞定。」

「你是什麼意思，不用我管？我現在就在這裏。咱們到底是見面，還是不見？」

「我很願意告訴你。但是你不答應那筆遺產的交易就別想聽。」

她九-九-藏-書差點沒被氣暈過去。「戒指在這兒？」

「你那四千六百萬遺產中我的那一份。」

「我說過你可以先看看薩莉的戒指。」

通常每六個人當中就會有一個因各種突發事件死亡——溺水，車禍，空難，與那些把野鴨跟朋友分不清楚的笨蛋一同打獵。像這樣算來，她的機會就是五分之一。另外，佛羅里達州實行死刑處罰，如果今天晚上的消息能夠確認謀害薩莉的殺人犯，把另一個繼承人排除在外，她的機會就變成了四分之一。既然如此，誰還不願意賭一把？她既年輕又健康，勝算的可能性比誰都大。她將會變得富有，非常非常富有。

「我可沒興趣跟什麼人聯手。」

再說啦，報道了這個消息她或許還可以出名。

「你怎麼能確定我能繼承遺產？」

那兩隻看門狗一點一點地靠過來。迪爾德麗望望這隻，瞧瞧那隻。那隻稍大一點的吼叫著往前撲了一下，又退回去。迪爾德麗向後靠在圍柵上。

「見鬼，」她說。「那傢伙把我鎖在裏面了。」

「你這話我不愛聽。」

她剛向前邁出一步，突然響起了電話的鈴聲，嚇了一跳。她一把抓起手機，卻認出那上面顯示的是她男朋友的手機號。

「你感覺有人監視你？」他說。

「因為你將會比其他人都活得長。」

「我這就叫警察。你站在那裡一動也不要動。」

「看，但是不要碰。」

「你幹嗎打電話？」

「你在監視我？」她問。

「非常簡單的選擇。要麼你贏，要麼你輸。就這麼簡單。」

「我對跟你做這種交易沒興趣。趕緊收起你的戒指，收起你的消息，離我遠點。明白嗎？」

「約翰尼，馬上到我這裏來。」

「別動。」她的男朋友說。

「嚇了一跳吧，夫人。」

「咱們得想想辦法！」

迪爾德麗離卸貨台只剩下十五英尺了，已經進入燈光照射的區域。「我什麼時候可以弄清楚是read.99csw.com誰殺了薩莉？」

電話斷了，迪爾德麗立刻用快捷鍵撥通了她男朋友的電話。

她扭頭檢查了一下身後。「有一點。」

「這樣好，這樣你就不會拿著戒指跑掉了。」

「一直向前朝卸貨台那邊走。」

「一個既貪又壞的孬種，就跟你一樣，只不過我不像你那麼野心勃勃。」

迪爾德麗扭頭一看，驚呆了。只見黑暗中出現了兩隻德國獵犬，向她緩緩移動，就像兩個瘦長的獵豹在躡手躡腳地靠近它們的獵物，齜牙咧嘴地發出低沉的吼聲。

「你要我對那戒指怎麼樣？」

「我才不在乎你愛聽不愛聽，你把這事說得越來越離譜了。」

迪爾德麗不說話了。這可不是她想做的。她停住腳步。「你在說什麼？」

「什麼選擇？」

「我知道。不過天太黑了，連個人影兒也沒有。我不喜歡看到你這個樣子，寶貝。」

她的男朋友在圍柵外面將車停在她的車的旁邊，從車裡跳出來，跑到大門口。

此時，那隻大點的狗又叫喚起來，一連叫了六七聲，就像是機關槍在開火。迪爾德麗不禁尖叫了一聲，那狗隨即撲了過來。迪爾德麗慌忙伸手去拿催淚瓦斯，另一隻狗也沖她的腿撲過來。她一腳將它踢開，可那隻大狗卻咬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拽倒在地。

她到這裏來的確很危險，不過她以前為了刺探消息也曾經冒過幾次險，那幾次的危險程度要比這次大，而消息的重要性卻遠不及這一回。比如有一天晚上，她在市中心過了一夜，睡在立交橋下面一個紙箱里，為的是完成她實習的一個內容，就現實生活中的一天寫一篇關於流落街頭的吸毒狂的文章，而這篇文章卻壓根兒沒能上報。還有一次，她打人一群十多歲孩子的「狂歡」聚會，甚至服用了迷|幻|葯，為的是能夠直接寫出吸毒之後的感覺，結果她差點兒徹底麻醉自己的大腦，被送進了急救室搶read.99csw.com救。這篇報道她寫了八頁，最終卻被編輯們刪成了三段。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冒險做那些事似乎很愚蠢。不過這一回可不一樣，關係到的不僅僅是一篇署名文章。

她躺在地上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那狗的牙齒穿過衣服咬進了她的肉里。一看見自己的血，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這個混蛋。你說過……」

「你明白我的意思？」

「你沒事吧？」

她發瘋似的又踢又打，拚命護住腦袋往一邊滾，猛甩那隻被狗咬住的胳膊。突然，那隻狗放開了她的胳膊，連同另一隻全都僵立在那裡。迪爾德麗渾身瑟瑟發抖，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狗不再叫喚了，似乎完全對她失去了興趣，看樣子是在聽什麼人或什麼東西向它們發出指令，可是迪爾德麗什麼也沒聽見。

「待在那裡別動，」約翰尼說，他仍然站在圍柵的另一端。「警察正在往這裏趕。」

「別激動。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迪爾德麗。」

這時，她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嚇得她一哆嗦。她的提袋在剛才遭狗襲擊時不知道甩到什麼地方去了，只聽見電話鈴聲從她的身後傳來。她連滾帶爬地過去抓住手機，放在耳邊。

「你只要不動，它們就不會。」

「是的。」

突然，她男朋友的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我看你最好還是爬過來。」

她掛斷電話，轉過身來撒腿向大門口跑去。到大門口需要在黑暗中跑一百碼，迪爾德麗使出渾身的力氣奔跑著，跑過先前花了好幾分鐘戰戰兢兢走過來的這段路。她揮開雙臂，撒開兩腿，飛快地閃過貨架間的一道道狹縫，兩隻眼睛一直盯著大門，全然顧不得她來時那些箱子之間的縫隙給她帶來的恐懼了。

這時，她的電話又響了，嚇得她心裏一哆嗦。她從提袋裡抓起手機，沒好氣地說道：「又是什麼事？」

「我們以後再談，等你冷靜下來再說。不過，在此期間你要是膽敢九-九-藏-書向任何人吐一個字——我的意思是任何人——那你就絕對是個輸家，赫赫有名的輸家。你明白我的意思？」

接著，那兩隻狗轉身向卸貨台跑過去，同它們來時一樣迅速。迪爾德麗的腦子發木，但仍好像聽見有人吹了一聲哨子。

「你究竟在說什麼？」

迪爾德麗平時很討厭他叫她「寶貝」。「按咱們說好的辦，行不行？要是伍德華和伯恩斯坦①不肯摸黑去停車庫見那個『低嗓門』，他們能是如今的樣子嗎？」

「指環的裏面刻著字，你看好了，回去調查調查，你會發現那是真的。」

她抓緊了手裡的電話。「聽著，我想我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讓我跟你講講清楚。不管你有什麼計劃，也不管你的計劃具體要做什麼，你想傷害其他那幾個繼承人里的哪一個，我都不于。」

「一點也不滑稽。讓我出去！」

「我的提袋裡有一筒催淚瓦斯。」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事。」他說。

「咱們聯手怎麼樣？」那人說道。還是那種低沉、僵硬的聲音。

「你能不能爬過來？」

她等待對方回應，對方在電話里沉默不語，她越發感到有人在監視她。「我知道你還在那兒。」她說。

「你現在要打人的可不是什麼『水門』。好了，讓我去跟你一塊兒分擔危險吧。」

「沒事，就是有點害怕。到我的車那裡去等我。」

「不，你真煩人！我不要錯過這個機會。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那裡，我叫你時你再過來。」她切斷電話，把手機丟進提袋裡。真奇怪，她的男朋友這麼一打電話，她要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的決心更加堅定了。她繼續沿著那條黑暗的夾道朝卸貨台走去，經過一個又一個貨架。貨架與貨架之間都有一道狹縫，那是藏人的好地方。她每過一道狹縫，都要向那裡面黑糊糊的縱深處張望一番，確保沒有人潛藏在暗處。那一排排貨架不計其數，她宛如在窺視一個迷宮。

「我害怕rｅaｄ.９9csｗ.coｍ！」

啪嗒一聲電話掛斷，對方的聲音消失了。迪爾德麗滾到一側，用手壓住傷口止血，在黑暗中強忍住眼淚。

「那玩意兒沒用，這些狗經過專門訓練，看得出你在掏傢伙。」

「你沒事吧？」她的男朋友站在圍柵的另一端問道。

「我怎麼能知道那真是薩莉的？」

「你和我，咱倆聯手。」

「你怎麼知道？」

「約翰尼，你快想法子幫幫我！」

迪爾德麗伸手去夠那門閂，使勁拉門鎖，可它紋絲不動。

「只要等咱們談好這筆交易。」

跑到圍柵跟前時，她的速度依然未減，一頭撞在圍柵上。

起先迪爾德麗並不想捲入薩莉·芬寧那四千六百萬美元的壽命測驗，沒有認真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見到那筆錢。可是後來她越是想這件事，就越是生出一種念頭：為什麼不能是我？繼承人總共有六個。

迪爾德麗的胳膊被狗咬傷，疼得不停地顫抖，她扭歪了臉。「你這混蛋剛才都幹了些什麼？」

「守夜人只要給點錢什麼都肯干，甚至願意躲開這裏，把馴狗的哨子也租給了我。這事兒挺滑稽，是吧？」

「別壞了咱們的好事，迪爾德麗。你得一半，我得一半，你還可以外加一條消息。」

「為了那消息。」

「什麼交易？」

她沒有吭聲。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進後院。那個給她打電話的人曾告訴她到卸貨台那裡去。她看到那卸貨台就在前面，由兩盞安全燈照著，光線相當亮。但是要到達那裡，必須經過一條人造「峽谷」，中間的通道很窄，難得並排錯過兩輛迎面開來的卡車，兩邊擺著數不清的貨架，上面一層一層碼放著整箱的瓷磚，有的高達二十多英尺。

①揭露水門事件內幕的兩名《華盛頓郵報》的記者。

「是的，」他說。他的聲音特別低沉，語音轉換器使他的口氣聽起來似乎愈加憤怒。「我清楚了。」

「我要掛電話了。你記住我的話，我再也不想聽到你的聲音。聽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