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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救贖者 15、突襲

第二部 救贖者

15、突襲

「也許是個穿駝毛大衣的外國人?」哈福森問道。哈利走到櫃檯內,打開房客登記簿。
「喂?」哈利說。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三十米,二十米。他舉槍射擊。
「什麼線索?」
沒有回應。
「既然你已經追到那麼近,手中又有MP5,為什麼不對他開槍?」哈根問道。
「有,熱刺隊在白鹿巷球場被阿森納隊打得落花流水,還有停電了。」
「你們大多都錯了。」哈福森說。
他搖了搖頭。哈利轉頭望向哈福森:「那你呢?」
年輕警察聳了聳肩。
「時間符合那通打到薩格勒布的電話。」哈福森低聲說。
「你更應該關心其他的事。」
「房號是……?」
病房裡聞起來有甜甜的氣味,斯特蘭登心想,應該是糖果的味道。走廊上的光線掃過房間,隨著房門關上而消失,但他已看見枕頭上的臉部輪廓。他走上前去。病房裡很安靜,太安靜了,彷彿所有的聲音都一起消失,就連某種聲音也不見了。
「好,但可不可以……」她頓了頓。
「我……」塞爾開口說。
「他也沒對我開槍。你只要這樣告訴自己,就可以安心入睡,不用去找心理醫生,還有人更需要他們。」哈利起身時膝蓋發出咔啦一聲,「還有,級別比你高的警官照理說都比你聰明,所以下次請服從命令,好嗎?」
兩人走了進來,在桌子對面坐下。
哈利在旅社大門口按了三次門鈴,一名少年才拖著腳步出來,稍微打開大門,用惺忪睡眼朝他們看去。
「好,比如說他住過的飯店的行李間,當然還有奧斯陸中央車站的儲物櫃。」
「找不到他的,他很厲害。打電話叫貝雅特過來。」
「不知道,我已經睡了,他把鑰匙帶在身上。」
「他在後面那間辦公室里打過電話。」
「天哪,」哈福森說,「什麼東西都沒有,那傢伙除了身上的東西外什麼都沒有。」
哈利被哈福森的電話吵醒后十五分鐘,一輛警車在蘇菲街的人行道旁停下,哈利坐上後座,在哈福森身旁,低聲對前座的制服警察說了聲「晚安」。
「卡爾森?」
「不可能是巧合,」哈利打開車門,「這裡是救世軍的地盤,我先去查看,一會兒就回來。」
病房裡非常安靜,哈利的聲音清楚地響起:「怎麼回事?」
「創傷諮詢不會有用的,」哈利對面無血色的年輕警察說,「自己振作起來。」
「他什麼也沒說,」她說,「可是他的行為舉止看起來很像戰爭難民,夢遊般的動作彷彿他已經死了,只是在無意識地行動。」
他們四處查看,打開柜子,搜尋床底。
「我們是警察,」哈利邊說邊翻著口袋,「可惡,我把警察證落在家了。哈福森,你的拿給他看。」
「站住!」年輕警察喊道,雙腿張開,拿槍指著他。他心想,經驗不足。兩人之間有大約五十米長的陰暗街道,但這名警察不如橋下的小劫匪精明,目標的逃脫路線還沒被截斷就現身了。這是他今晚第二次亮出拉瑪迷你麥斯手槍。他並未轉身逃跑,而是快速沖向年輕警察。
「當時很暗。」哈利說。
「嗯,里卡爾跟他說過話嗎?」
衝鋒槍掉了。前方的人影回過頭來,又繼續艱難地往前移動。哈利伸手去找衝鋒槍,看見史丹奇雖然腳下難以找到著力點,卻仍奮力穿過鬆軟的白雪。哈利的手指摸到堅硬物體。找到了。他拉出衝鋒槍,從冰雪中爬起來,先抬起一隻腳,盡量跨出,再側過身子,抬起另一隻腳跨出去。前進三十米之後,他大腿肌肉中的乳酸已開始產生灼|熱感,但兩人之間的距離已逐漸縮短。眼看史丹奇就要離開雪地,走上小徑,哈利咬緊牙關,奮力追趕。距離縮短到十五米。夠近了。哈利趴上雪地,將衝鋒槍擺到射擊位置,他吹開阻擋視線的白雪,拉開保險栓,選擇單發射擊模式,等著史丹奇走到小徑的路燈下。
「你怎麼知道……」
「該死的!」哈利吼道,發現房間內空無一人。
「我瞄準了你的頭,」哈利吼道,「我不會失手。」
「挪威電信的那個傢伙確定嗎?」哈利問道。
「大概十一點半。」
司機的目光朝哈利射來,連續眨了兩下眼睛:「抱歉,我曾試圖警告你,可是你已經跑掉了。」
門鈴上方的對講機吱吱作響,傳出說話聲。男子直起身子,搖搖晃晃,對著對講機憤怒吼叫,因爛醉而發紅的肌膚垂掛在臉上,看起來宛如沙皮狗一般。男子的吼叫聲停了下來,餘音在城市靜靜的九-九-藏-書夜裡逐漸散去。大門傳來電子鎖細小的噝噝聲,男子費力地移動身軀前進,蹣跚地推門而入。
斯特蘭登仔細觀察枕頭上的那張臉,發現了令他困惑的原因。卡爾森像嬰兒一般熟睡,但成年男子睡覺時通常會打鼾。他把耳朵湊到約恩面前,聆聽呼吸聲。
那群記者不情願地讓開,哈利敲了敲旅社大門。相機的咔嚓聲不絕於耳,鎂光燈閃個不停。
「他在外面,行李又寄放在某個地方。」
「霍勒伯廣場的瑞迪森飯店。」
「警車裡的警察說有人朝他開槍。」
「我的天!」
「他在房間里嗎?」哈利問。
「怎麼樣?」哈根的口氣開始不耐煩。
「那把MP5呢?」
院子里的老人咳了幾聲,哈利循聲望去,看見老人用兩根火柴夾著一根煙。
哈利已沖了出去,他聽見哈福森跟在後面,但他腳下的馬丁靴有橡膠鞋底,在藍色冰面上能展現出更好的抓地力。男子遠遠領先,已轉過街角,奔上佛斯街;佛斯街是公園外圍的街道。哈利單手握著衝鋒槍,注意力放在呼吸上,盡量用有效率的方式奔跑。接近轉角時,他放慢腳步,把槍端到射擊位置,試著不想太多,越過轉角探頭往右望去。
「走吧,」哈利轉頭望向副駕駛座上那名警察,「你留在這裏跟勤務中心保持聯絡,有事就用你同事的對講機跟我們聯絡,好嗎?」
「開快點吧。」副駕駛座上的年輕警察說,這人臉上長了許多痘痘。
司機把衝鋒槍交給哈利:「它沒……」
「沒關係。」
「我在旅社,」他說,「我們來這裏捉兇手,櫃檯那個少年說今晚早些時候,是你和里卡爾把他送來的。」
「我是斯特蘭登。」
「警察!」哈利喊出這句話之後才覺得十分滑稽,「不許動!」
駕駛的警察是個肌肉發達、表情冷漠的傢伙,他靜靜地開車上路。
司機用對講機複述哈利的命令,傳來的卻只有噝噝聲。
「錢,」塞爾聽見自己拉高嗓門,不知為何,每次搶劫時他都會變得非常暴躁,「快點。」
三名警察一進房間,他立刻沿原路下樓,兩步並作一步,迅速步下樓梯。一如往常,他熟知所有出口的位置。他搭乘救濟巴士來到這裏之後,就把出口的位置都摸清楚了。轉眼間他就來到通往後院的門口,但想到從這裏出去實在太過明顯,除非他判斷錯誤,否則一定有警察守著。如此看來,從大門逃跑成功的概率最高。他走出大門,隨即左轉,直接朝警車走去。這條路線上只有一名警察,只要他能擺脫那名警察,就能走到河邊,沒入黑暗之中。
哈福森看了看哈利,決定不再多問。
哈利坐在救世軍旅社櫃檯後方的辦公室里,手裡拿著聽筒,想象著電話另一頭的公寓。他看見貼在電話上方鏡子上的友人照片,照片中的人露出笑容,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也許正在國外旅行。大部分是女性友人。他看見的公寓里只有簡單的傢具,但十分溫馨。冰箱門上貼著智慧的話語,浴室里貼著切·格瓦拉的海報。不過現在還會有人貼這些東西嗎?
「二十六號,樓上走廊最後一間。」
「就是他。」司機朝對講機說,接著就跟隨哈利奔出房門。
哈利對其他司機下達了迅速有效的命令,指示他們把警車開往他指定的位置,但沒提到街道或建築名稱,以免被犯罪線記者、歹徒、愛管閑事的人從電台頻道中識別,得知警方正準備行動。
「是記者,」哈福森說,「他們怎麼聽到風聲的?」
旅社前方停著兩輛警車,藍色警示燈不住地閃爍。各種長鏡頭從一群發抖的男子胸前伸出,他們擠在旅社大門門口,顯然門已上鎖。哈利和哈福森走在漢道斯街上,哈福森剛用手機打完電話。
少年點了點頭,從腰帶上的一串鑰匙中解下一把,放到哈利伸出的手中。
「什麼?」
「二十二歲,沒有前科。」
前方的史丹奇依然奮力前進。哈利扣緊扳機。
「所以現在他可能需要用到行李,沒錯。我通知勤務中心,派人去斯坎迪亞飯店和中央車站……還有一家飯店的名單上有史丹奇的名字,是哪一家來著?」
「你說什麼?」
他對他們點了點頭,走到二十二號房門口,然後搖了搖頭,彷彿對附近犯罪率的升高感到失望,同時伸手在口袋裡尋找鑰匙。他用餘光看見他曾在斯坎迪亞飯店櫃檯遇見的那名警察無聲無息地打開房門,另外兩人立刻跟上。
「他一定有個read.99csw.com手提箱之類的,才能帶槍入境,」哈利說,「當然,手提箱可能已經扔掉了,或放在某個安全的地方。」
「還是我。」
「他朝艾卡區跑了。」哈福森說。
史丹奇直起身來,冰雪從他身上紛紛掉落,他站到小徑上,跺了跺腳,轉頭望向哈利。哈利沒有移動。史丹奇站在原地,雙手垂落身側。哈利心想,這傢伙看起來像在夢遊。史丹奇舉起了手。哈利看見對方手上有槍,知道自己趴在這裏毫無防護。史丹奇的手繼續往上舉,來到額頭處,做了一個諷刺的敬禮手勢,接著便轉過身,沿小徑跑去。
「沒有更低調一點的槍嗎?」哈利問道。
衝擊樂隊《倫敦呼喚》一曲的前四個音符,在伍立弗醫院神經外科病房區的走廊間響起。一名男子頂著扁塌的頭髮,身穿浴袍,握著移動輸液架,從守在病房門口的警員面前走過,並用斥責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警員不顧醫院規定,接起手機。
「跑吧,」那男子說,「快點。」
哈利快步前進,司機雙手握著衝鋒槍,緊緊跟上。
「那個沒穿禦寒外套的可憐的傢伙?」
男子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但塞爾站到小徑中央。以塞爾的年齡(或者任何年齡)來說,他的體格算非常高大,他的刀子也很大,就像電影《第一滴血》中主角蘭博所用的刀子,刀柄中空,裏面有指南針和釣線。這把刀在軍品店要價約一千克朗,但他從朋友那裡以三百克朗入手。
「沒什麼,只有一個失眠病人在走廊里晃來晃去,看起來賊頭賊腦的,但應該無害。」
「所以是六個人再加上我們兩個。不要開警示燈,我們要安靜地行動。你、我、一個制服警察和一把槍就可以把人逮捕。另外五個人守住可能的逃脫路線。你有沒有帶槍?」
哈利轉頭望向司機,問他是否想出去抽根煙。兩人下樓,走出後門。白雪覆蓋著安靜的小後院,一位老人站在院子里抽煙,抬頭凝望灰黃色的天空,無視他們的到來。
等到哈利好不容易踏上小徑,史丹奇已消失在黑暗中。哈利卸下MP5的彈匣查看,果然不出所料。他怒火中燒,把槍往空中拋去。在廣場飯店前方,MP5如同一隻醜陋的黑鳥飛上天際,落入他身後的黑色水流,發出輕微的濺水聲響。
「我派了一個警員守在病房外,」哈利說,力求語聲鎮定,「我正要問他是否一切正常。」
他抬頭一看,就看見走廊盡頭、他的房間門口站著兩名便衣男子和一名手持衝鋒槍的制服警察。他立刻認出那個握著門把的便衣男子。制服警察拿起對講機,低聲說話。
「發生了什麼事?」
「請給我。」
「謝謝,」他說,「晚安。」
「除了很難相處,一切都很正常。」
距離目標對象十幾米時,人們通常會高估射中對方的機會,同時又會低估火藥爆炸聲和子彈擊中物體的巨大聲響。子彈擊中警車的風擋玻璃,玻璃瞬間變白,隨即轟的一聲坍塌。那位年輕警察也是如此,他臉色發白,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雙手仍努力握住那把過於沉重的傑立寇九四一手槍。
他們同時望向司機,他並未說話,但他胸前的無線電對講機響了起來。「剛剛走過去的傢伙又出現了,他從大門出來,正往我這邊走來。」哈利吸了口氣,房間里隱約有種香味,他認得這種香味。
「我!」副駕駛座上的年輕警察立刻回答。
「病人呢?」
他看見警車車門打開,路燈燈光下,一名持槍的年輕制服警察下了車。
「我們想聽聽報告。」哈根說。
哈利清了清喉嚨,稍等片刻,觀察埃克霍夫。
「請跟我們說明。」哈根說。
哈福森拍了拍胸前口袋。
男子走近時,塞爾從橋下陰暗處走出來。「買葯嗎?」
一名記者看見他們,走上前來:「呃,哈利?」
兩人都沉默了一下,這種沉默是哈利想避免的。
「不!」三人衝下走廊時哈利吼道,「不要擋住他,等我們過去!」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派一位警察過去跟你說明,在這之前你也可以回想一下他說過什麼話。」
街道上也空無一人。
「說不定他散步去了。」哈福森說。
斯特蘭登咳了一聲,提高嗓音又叫了一次:「卡爾森。」
「什麼?」那兔崽子用同樣平淡的語調說。
哈利掛上電話。
哈利吞了口口水,望出窗外。
「奧斯陸沒有太多可以寄放行李的地方。」
他站在奧克西瓦河畔的小徑上,全身發抖。去他的阿爾巴尼亞渾球!儘管天氣很冷,黑色的河水依然沒有結冰,加強了鐵橋下的黑暗勢力。他叫塞爾,今年十六歲,十二歲那年他跟母親從索馬里來到挪威,十四歲開始賣哈希什,去年春天開始賣海洛因。今天胡克斯又讓他失望了,他不能冒險站在這裏一整晚,卻沒把身上的十份海洛因賣出去。如果他十八歲,就可以把海洛因拿到普拉塔廣場去賣,但他未成年,去普拉塔廣場會被警察抓到,因此河畔這個地方才是他們的地盤。他們大多數是來自索馬里的少年,有些客人跟他們一樣未成年,有些則有不能去普拉塔廣場的個人原因。他正好急需現金,去他媽的胡克斯!九*九*藏*書
「站住!」年輕警察又喊了一次。
年輕警察依然跪在警車旁的地上,手槍指著天空。遠處街道上可以看見一個藍色外套的背影,正是剛才他們在走廊上見過的那個人。
哈利詳細說明了逮捕行動怎樣失敗,子彈怎樣擊中警車,以及他是怎樣穿越公園追逐嫌疑人的。
他經過一棟畫滿塗鴉的黃色臟屋子,目光被上面畫的一個詞吸引過去:Vestbredden。這是不是「西岸」的意思?前方街上有個男子在一扇門前彎下腰,遠遠看去像是把額頭抵在門上,再走近就看見,原來男子正在按門鈴。
司機的下巴肌肉緊縮又放鬆:「已經是陳年往事了。」
年輕警察依然坐在櫃檯椅子上,接受同事的安慰。哈利側了側頭,請安慰他的同事離去,自己蹲了下來。
「我問的不是這個。」
哈利注意到她說這句話時加了重音。
「你同事怎麼樣?」哈利問道,點燃兩根煙。
「哦?我看見有人開槍打破警車的風擋玻璃。」
「這件事跟伊格廣場命案有沒有關係?」一名記者喊道,「救世軍是不是牽涉在內?」
「你有沒有查看是否一切正常?」
「哦,原來是你。」電話那頭傳來低沉又開朗的笑聲。
「太好了,他是我的了,」對講機發出吱喳聲,「完畢。」
「爸爸?」
「死了?」
他駐足等待,也許這是得救的機會。
「跟著這條線索想下去。」
「胸部以下癱瘓,我瞄準他的腹部,但子彈直接射穿。」
「那就你了。」哈利朝後視鏡緩緩地點了點頭。六分鐘后,車子停在格蘭區的漢道斯街尾,他們仔細打量著一扇大門,早些時候哈利就站在那扇大門外。
「今天住這裏的外國人只有一個,是救濟巴士送來的,」少年結結巴巴地說,「可是他沒穿駝毛大衣,只穿了西裝外套。里卡爾·尼爾森從我們店裡拿了一件冬季外套給他。」
那外國人點了點頭,揚起左手防衛,同時冷靜地把右手伸進外套,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手來。塞爾完全沒時間反應,只低聲說了句「該死」,就發現自己正看著一把手槍的槍管。他想跑,但那個黑色的金屬孔洞似乎令他的雙腳凍結在地上。
「嗯,跟小孩有關?」
他彎腰抓住膝蓋,胸口劇烈起伏。「天哪,你真能跑。」他氣喘吁吁地說,「他跑掉了?」
「我只有嬌小的史密斯威森點三八手槍。」
「稍等一下。」
他打開大門,看見櫃檯沒人。很正常,就像遠處街上停著一輛警車,車內坐著一名警察一樣正常,畢竟他剛剛發現了一手消息——這是一個犯罪區。
「你有萬能鑰匙嗎?」
「嗯哼,晚安。」
「謝謝。」
「你只想問這個?」
「你害怕是因為你以為自己去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但其實沒有,他根本沒有瞄準你,他瞄準的是警車。」
「今晚早些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少年搖了搖頭。
「我在想……」
「沒發出一點聲音。」
「你的槍支執照還沒拿到嗎?」
「對講機給我。」哈利說。
「對,」哈福森說,「托西森說大約十五分鐘前,這家救世軍旅社的內線電話打到了國際飯店。」
大門逐漸關上,他的反應是先聆聽。門關得太快。他的鞋底在藍色冰面上不停地打滑,雙掌才按上蜇人的冰面,身體就已摔在人行道上。他倉促地爬起,看見那扇門即將關閉,隨即衝上前去,伸出一隻腳,感覺門的重量壓在他的腳踝上。他悄悄進門,駐足聆聽。笨重的腳步聲傳來,停了一會兒之後再度費力地前進,接著是敲門聲,門打開了,一個女子大聲吼著九-九-藏-書什麼,用的是這個國家聲調單一的奇特語言。突然她的聲音停止,彷彿有人割斷了她的喉嚨。幾分鐘的寧靜之後,他聽見低低的哀鳴,像是孩子在擺脫傷害時發出的雜訊。接著,樓上的門砰的一聲關上,四周安靜下來。
男子的鼻子發出呼哧聲,繼續在走廊里來回走。
「待在你的房間里,等我們行動結束再出來。」哈福森對少年說。他拔出史密斯威森左輪手槍,眨了眨眼,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盡量別用手碰,」哈利對司機說,「貝雅特·隆恩會來採集指紋和DNA。」
哈利聽見咳嗽聲,在椅子上一轉身就看見辦公室門口站著甘納·哈根和戴維·埃克霍夫。
他讓大門在背後關上,看見樓梯下方的垃圾里有幾份報紙。在武科瓦爾時,他們會把報紙塞進鞋子,除了可以保暖,還能吸收濕氣。他依然能看見自己吐出的霧氣,但至少他暫時安全了。
「抱歉把你吵醒,可是我們……」
「好,但為什麼?」
「他們正在調派所有可動用的警車去河邊,制服部門會派十幾個制服警察步行前往。你覺得行嗎?」
哈福森趕來時,哈利嘴裏叼著根煙,坐在雪地里。
「我們是來查命案的,不是毒品。」
「你說得對。」司機丟掉抽到一半的煙,香煙發出噝的一聲,隱沒在新雪之中,他深深吸了口氣,「你不會惹上麻煩的,霍勒,我會確認你的報告是正確的。」
「已經不見了,」哈利說,「我們回去吧。」
「我得掛電話了。」哈利說。
「對。」
「我是霍勒,有什麼要彙報的嗎?」
「他不會有事的。記者的事我很抱歉。」
「這傢伙是行家,他知道對警察開槍是絕對沒有希望逃脫的,所以他開那槍只是為了嚇唬你。」
「給我MP5。」
「你來遲了,錢登。」
哈利轉頭望向剛跑到他們身旁的司機。
「兩輛車,再加上這一輛。」哈福森說。
「就是他,」哈利說,「我們被耍了。」
「他做了什麼事?」
哈利傾身到前座之間:「你們誰想跟我一起去逮捕職業殺手?」
「我不會問你這把槍從哪裡來,但我想跟你說,它很可能來自一個軍火走私集團,由你的前任同事湯姆·瓦勒所領導。」
「我們懷疑是他殺了羅伯特·卡爾森。」
哈利閉上雙眼,感覺心臟在肋骨之間劇烈跳動。
瑪蒂娜說得沒錯。哈利回想起史丹奇爬出雪地后的模樣,冰雪從他身上掉落,他只是雙手低垂,面無表情,宛如電影《活死人之夜》中爬出墳墓的殭屍。
「喂?」一個睏倦的聲音說。
「不是你的錯。」
「很好,我沒帶。」哈利說。
他的心臟猛烈跳動,猶如被追捕的獵物一般。一陣風吹來,把吊在細電線上的路燈吹得左搖右晃,他的影子也在人行道上跳起舞來。他希望邁出更大的步子,但冰面光滑,只能盡量踩穩步伐。
「想想看。」
大門開了一條縫,露出司機的臉。他後退一步,讓哈利和哈福森推門入內。三人經過櫃檯,看見那年輕警察坐在櫃檯內的椅子上看著空氣,眼神空洞,另一名警察蹲在他面前對他低聲說著什麼。
哈根凝視了一會兒他的警監,才說:「所以當你們闖進他房間的時候,他正在街上遊走。請你告訴我,為什麼在零下四攝氏度的深夜,一個殺手會在室外?」他壓低聲音,「我想你應該派了人二十四小時保護約恩·卡爾森吧。」
斯特蘭登把手機拿到耳邊:「他睡得很熟。」
「你確定?」
「天哪,我最好找他談一談,」哈利說,「借過,各位!」
哈利變換站姿,看著手中的香煙。他估計這名司機年約五十,很少有人到了這個年紀還在執行警車巡邏勤務。「陳年往事,會是我喜歡聽的那種嗎?」
十二月十八日,星期四凌晨
「約恩?」埃克霍夫說,「他不是在伍立弗醫院嗎?」
「警察不能進來,」那少年說,「這你們應該知道的。」
斯特蘭登聽見手機那頭傳來異樣的靜默:「開玩笑的啦,我立刻去查,不要掛斷。」
「你是要買葯還是直接把錢交出來?」塞爾問道,揚起刀子,讓刻有紋路的刀身反射路燈的光亮。
司機用力吸了口煙,熾紅的火光猶如譴責般亮了起來:「大部分歹徒一看見MP5指著他們,就會投降。」
「什麼?」
「我的可以借你,」副駕駛座上那名精力旺盛的年輕警察說,「傑立寇九四一,火力強大,以色列警察就是用這種read•99csw•com手槍轟掉阿拉伯人的頭的。」
「該死的!」
哈利和哈福森同時抵達漢道斯街。
「什麼時候打的?」
「我們儘快趕來了,」瑪蒂娜的父親說,「真是太糟糕了,發生了什麼事?」
哈利還來不及問「我們」指的是誰,瑪蒂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並說出一組號碼。哈利趕緊抄下。
「有沒有一個叫克里斯托·史丹奇的人住在這裏?」哈利問道。
「不,是我的錯,他用無線電跟我聯絡,說有人進入這家旅社。這種事我應該對他耳提面命。」
「沒什麼事。」
「請進。」哈利說。
年輕警察轉過頭來,一雙藍眼睛頗有跟他臉上爭相出頭的痘痘相互較勁的意味。「我記得湯姆·瓦勒。警監,你知道嗎?我們大多都認為他是個好人。」
一定是在旅社辦公室打回薩格勒布的那通電話暴露了他的行蹤,而且警察竟來得如此之快!因此他不能再打電話回去了。他聽見後方有車子接近,強迫自己不回頭,只能仔細聆聽。那輛車並未剎車,而是開了過去。隨之而來的一陣風捲起細小的雪花,噴在他頸部未被藍色外套覆蓋的地方。警方已看見他身穿這件藍色外套,這表示他不再是隱形的。他考慮過丟棄這件外套,但只穿一件襯衫不僅可疑,還會被凍死。他看了看表,現在距離這座城市醒來、可供躲避的餐廳和商店開始營業還有好幾個小時,這段時間他必須先找個可以保暖和休息躲避的地方,等待天明。
哈利回來時,司機的大腿上已放著一把MP5衝鋒槍。新修訂的法規允許巡邏警車配備這種衝鋒槍,將其鎖在後備廂內。
塞爾拔腿就跑,河面上冰冷潮濕的空氣在他肺臟里燃燒,廣場和郵局的燈光在他的視網膜上跳動。他一直跑到河水流入峽灣之處,才無力再跑下去。他朝集裝箱碼頭周圍的柵欄高聲大喊,有一天一定要殺光他們。
「一共幾個人過去?」哈利看了看表。
「站住,不然開槍了!」
「在那裡。」哈福森說。
「嗯,」哈利看著他,「每個人都有過去,但這不代表我們可以用空彈匣害同事身陷危險。」
「傑立寇?」哈利說。哈福森看見他眯起眼睛。
「可能吧,你要他的電話嗎?」
「他是不是在這裏打過電話?」哈利在櫃檯內問道。
「你問問無線電上那個兔崽子,」哈利說,「我猜是他把貓放出來的。勤務中心怎麼說?」
少年睜大眼睛,越過哈利肩頭,看見有個制服警察揚起MP5衝鋒槍。他打開門,後退一步,根本沒看哈福森的警察證。
「喂?」手機里傳來哈利的高聲呼喊,聽起來十分遙遠,「喂?」
「你一定聽過。」
轉角處無人埋伏。
「為什麼每次我見到這種景象,就會想到色|情|影|片里的一句台詞?」哈利說。
「誰說不是用棍子打破的?」哈利說,記者小跑跟在後面。
「打擾到你了嗎?」哈根問道。
他腳步沉重地爬上樓梯,才轉過走廊轉角,就聽見吱吱聲。他在武科瓦爾的碉堡里聽過這種吱吱聲,知道那是無線電對講機的聲音。
史丹奇這類職業殺手不可能笨到跑進別人家後院,因為這跟跑進捕鼠籠一樣,只是等警察把籠門關上而已。哈利朝公園望去,只見一大片白雪反射著周圍屋舍的燈光。那裡是不是有動靜?就在六七十米外,有個人影正緩緩穿過雪地。藍色外套。哈利衝過街道,一躍而起,他飛越雪堆,在雪地里落下,立刻陷入深及腰際的新雪之中。
哈利朝哈根望去。
爸爸?哈利吸了口氣,感覺臉頰發熱:「我是警察。」
史丹奇往前一撲,雙手抓住燈柱,把自己拉離雪堆。藍色外套進入哈利的視線,他屏住呼吸,依照自己受過的訓練,否定小腦的衝動,因為小腦的邏輯評估會告訴你不該殺害同類。他專註于射擊技巧,避免魯莽地扣下扳機,接著他感覺彈簧裝置發生動作,也聽見金屬扳機發出咔嗒一聲,但肩膀卻沒感覺到反作用力。難道是故障?哈利再次扣下扳機,依然只聽見咔嗒一聲。
這傢伙是外國人,不吃塞爾這一套。
一名男子沿著小徑走來,那人肯定不是胡克斯。胡克斯因為販賣稀釋安非他命而被B幫痛毆一頓,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那人看起來不像卧底警察,但也不像毒蟲,儘管他身穿許多毒蟲會穿的藍色外套。塞爾環視四周,此地只有他們兩人。
史丹奇再前進五米就能踏上小徑。
另外兩人面向他。這時要離開已經太遲。
樓上二十六號房的房門依然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