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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釘刑 20、會議廳

第三部 釘刑

他在街角商店旁的人行道上滑了一跤,臀部著地,但立刻就爬了起來,一點也不覺得疼。跟上次一樣,他朝公園的方向奔去。這真是場噩夢,一場由一連串無意義事件所構成的噩夢。是不是他瘋了?還是事情真的如此發生了?寒風與膽汁刺痛他的喉嚨。

20、會議廳

「他們保留了婦產科病房,改建成公寓。」哈利說。
「我答應過貝雅特,聖誕節之前要找一天晚上帶她去吃鹼魚,她從來沒吃過這道料理,可憐的傢伙。」
她轉過身子,搖搖晃晃地走下樓梯。
「天氣好冷。約恩和西婭正在睡覺,我坐的這個房間可以看見外面的路。明天我得補一覺。」
「哦,我記得。我們接管厄斯古德莊園的那一年,他出現過一段時間,但我沒跟他說過話,我記得沒人跟他說過話,他看起來憤怒又內向,不過我想他也喜歡西婭。」
「你是要賄賂我?」
「好,帶約恩一起去,我不想留他一個人。」
瑪蒂娜輕巧地坐上沙發。哈利播放了吉姆·史塔克的首張專輯,並在綠色扶手椅上坐下,撫摸粗糙的木質扶手,聆聽吉他的第一個音響起。他想起這把扶手椅是在救世軍的二手商店「電梯」買的。他清了清喉嚨:「羅伯特可能跟一個年紀小他很多的女孩子交往過,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瑪蒂娜環視四周,答道:「我可以陪你散步回家,你家比較順路。」
四人坐下,父子倆越過桌面把名片遞給哈利和哈福森。哈福森回遞兩張自己的名片,阿爾貝特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哈利。
「住口!」阿爾貝特用他那張木偶一樣的嘴厲聲說,「你這種傲慢的態度可以用來應付平常那些人,但不能用在這裏。」
阿斯特麗直起身子,看著哈利,眼中盈滿淚水。「哈利,讓我進去。」她低聲說。
「嗯。」
「我在這裏出生。」瑪蒂娜指了指曾是國立醫院一部分的牆壁,現在這裏的建築物已被拆除,彼斯德拉公園新住宅計劃即將推行。
「你家很整齊。」瑪蒂娜說,在玄關脫下鞋子。
「聽起來很嚴格。」
瑪蒂娜點了點頭:「我們的創立者卜維廉說過,他最好的手下都是女人,但我們跟社會上其他組織一樣,都是由愚笨狂妄的男人來統治懼怕權威的聰明女人。」
「還有,哈福森?」
「了解,」阿爾貝特說,「但統計數字是一回事,現實情況是另一回事。」
「為什麼你會這樣認為?他不是都不跟別人說話嗎?」
「看來約恩和羅伯特過去都有幾個情人。這個西婭到底有什麼特別,讓他們兩兄弟都為她傾倒?」
「今天聚會我們討論的是第三步:我們決定讓神來看顧我們的生命。但我什麼神都看不見,我就是看不見,哈利。」她不是很用力地拿包打了哈利一下。
哈利頓了一下,但瑪蒂娜替他把話說完:「像是今晚我爸在會議廳的演講?」
「天氣好冷,」哈利咕噥說,「整個房子都縮小了。」
「這個嘛……」
他們走進會議室,只見麥茲·吉爾斯特拉普坐在裏面,凝視著面對中庭的玻璃牆。阿爾貝特咳了一聲,麥茲緩緩轉過身來,彷彿正在做夢卻受到打擾,而他不願意離開夢境。哈利的第一印象是兒子長得不像父親。麥茲的臉小而圓,五官柔和,有一頭鬈髮。哈利判斷他應該三十多歲,但他看起來比這年輕,可能因為他臉上露出孩子般無助的神情,站起來時棕色的雙眼才終於聚焦在他們身上。
「不客氣,」哈利說,「反正我們也想找你談話。」
「我?」哈利驚訝地說。
「嘿,」瑪蒂娜側頭微笑,「你是為了工作而來,還是精神上感到饑渴?」
哈福森噘起嘴唇,然後改變心意,又噘起嘴唇。
「他在這裏,」阿爾貝特說,「我們兩個人一整天都在這裏工作,希望讓公司出現轉機。」他對哈利說:「我們料到你們會問這個問題,因為我知道警方在調查命案時,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丈夫。」
「你回答前可以先想一想。」
哈利嘆了口氣:「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讓你父親留在這裏,麥茲,但如有必要,我會把他轟出去。」
在一個白色的、簡單布置的大會堂里,眾人紛紛耳語。會堂的講台後方沒有裝飾,前方也沒有領聖餐的欄杆,會眾和講台之間只有一把為懺悔者提供的長椅。
他們離開托雷家之後,才剛上車就接到甘納·哈根的電話,要他們前往維卡中庭飯店,阿爾貝特和麥茲·吉爾斯特拉普這對父子正在那裡等候,準備提供說明。哈利說民眾打電話來表示要提供說明並找九九藏書警方去做筆錄不符合常規,因此建議派麥努斯過去。
「但總司令和行政長卻都是男性?」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哈利說,「羅伯特和約恩你都認識,所以我想問你,羅伯特有沒有可能想殺他哥哥?」
哈利腦中思緒紛飛。這個時間所有酒吧都已打烊。自從他在集裝箱碼頭把小酒壺裡的酒全灌進那隻狗的嘴裏之後,就一直沒再把它裝滿。他可以打電話給愛斯坦,愛斯坦幾乎每晚都在外面開計程車,而且座椅底下一定會放一瓶杜松子酒。
哈利沒有回答。
哈福森看著筆記本上的問題,記下回答,並未和對方目光相觸。他請麥茲說明今天早上九點到十點之間的行蹤,這正是醫生推斷的死亡時間。
「好吧,」阿爾貝特說,「數目可以再談。重點是,我們希望警方優先辦這件案子。」
「這是天生的,」她說,「叫虹膜缺損,但還是可以有正常視力。」
「我可以叫別人過來。」
「對啊,想成為軍官的男生必須在救世軍里找個女朋友。」
「她為什麼不去了?」
「我的還沒印出來,」哈利說,這是實話,他的名片從以前到現在從未印出來過,「不過哈福森跟我是搭檔,所以打給他也一樣。」
到了第七秒,他才發覺自己不該開門。他一看見門外的人,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獨行的狼是認得出同類的。」
總司令低頭看著會眾,頓了一下以達到效果,然後繼續說:「雖然《馬太福音》寫到救贖者會以輝煌燦爛的方式偕同所有的天使一同降臨,但也寫了『我作客旅,你們不留我住;我赤身露體,你們不給我穿;我病了,我在監里,你們不來看顧我』。」
「什麼?」
「男生怎麼會知道西婭想成為軍官?那時她還小,不是嗎?」
哈利看了瑪蒂娜一眼,見她露出逗弄的眼神。
他拿起電話,按了一組號碼。鈴聲響到第二聲,電話被接起。
「我現在不方便。」哈利說。
「明天我們還得開車回西婭的公寓拿胰島素,她有糖尿病。」
「阿斯特麗……」
「為什麼?」
瑪蒂娜聳了聳肩:「我跟約恩和羅伯特沒有太多往來。」
「會議結束。我們保持聯絡,警監先生。」
「我……」哈利開口說。
「我們之所以想私下跟你談話,霍勒,是因為你是調查工作的領導人,只要你逮到殺害朗希爾德的兇手,我們就給你一筆獎金,二十萬克朗,絕對謹慎處理。」
「有一陣子是這樣,但後來西婭突然就不去厄斯古德了,所以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哈福森清了清喉嚨:「我們想請教幾個問題。」
「你為什麼沒有立刻把阿爾貝特·吉爾斯特拉普轟出去?」哈福森問道。
「Izgubila sam se.(我迷路了。)」
麥茲優柔寡斷地看了父親一眼,見他微微點頭,才說:「我沒辦法忍受待在那裡,感覺好……空。今天晚上我會睡在家裡。」
哈利想了想:「唱片。」
哈利倒咖啡的手停了下來。瑪蒂娜咯咯笑著說:「我才不相信你這套說辭,說得跟真的一樣。我認為你是個很浪漫的人,霍勒。」
「這不是我們的工作方式。」哈利說。
瑪蒂娜聳了聳肩:「可能她不想去了,也可能她父母不讓她去了,因為日夜都跟男生混在一起,又正值青春期……你知道的。」
「你沒有別的問題要問了嗎?」
「我東西不多。」哈利在廚房裡說。
哈利看著阿斯特麗離去,聽見她在樓下弄了半天也打不開大門,嘴裏不停地咒罵,過了一會兒大門鉸鏈才發出吱的一聲,一切歸於平靜。
「為什麼?說起來你們不是一起長大的嗎?」
「阿斯特麗,我們改天再聊,你喝醉了。」
她側過頭:「我還不累,你家裡有沒有茶?」
「外面天色迷濛,你揮舞彎曲的魔杖,一旁是結冰的池塘……」
「我去外面的時候,他說了什麼?」
除非你相信世上有鬼魂存在。相信它們正環繞著扶手椅,用黑暗空洞的眼窩低頭看著他。碧姬妲從海底浮起,船錨依九-九-藏-書然纏繞在她脖子上;愛倫正在笑,球棒打破了她的頭;威廉掛在旋轉晾衣架上,猶如西班牙大帆船的船首雕像;湯姆揮舞著血淋淋的斷臂,前來要回他的手錶。
「你不相信相冊?」她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阿爾貝特·吉爾斯特拉普。」男子說話時一雙薄唇幾乎不動,迅速而堅定地跟他們握了握手。阿爾貝特一頭白髮,眉頭蹙起,面容飽經風霜,但眼神年輕警覺,在他們行走時觀察著哈利。三人來到一扇門前,門上的標誌表明這裡是吉爾斯特拉普投資公司。
台下響起掌聲。會眾起身朝門外從容地走去,會堂內響起熱烈的談話聲。只有瑪蒂娜·埃克霍夫看起來神色匆忙,她坐在最後一排長椅上,哈利看見她起身走到中央過道。她穿著羊毛裙、黑絲|襪、和他一樣的馬丁靴,頭戴白色毛線帽。她朝哈利的方向望去,起初並未認出他,接著才眼神一亮。哈利站起身來。
哈利直視阿爾貝特閃爍不定的藍色眼睛。哈福森瞥了哈利一眼,彷彿在害怕些什麼。
「這個嘛……」
「關於厄斯古德莊園,你還記得麥茲·吉爾斯特拉普這個人嗎?他是吉爾斯特拉普家族的孫子,救世軍就是從吉爾斯特拉普家族手裡買下厄斯古德莊園的。」
哈利似乎在瑪蒂娜身後的人群中瞥見里卡爾:「是這樣的,我想請教你幾個問題,如果你想在寒風裡散散步,我可以陪你走回家。」
「呃,就像我說的,我跟他們沒什麼往來。但我記得以前我們在厄斯古德過暑假時,西婭很受男生歡迎。競爭從很早就開始了,你知道的。」
「你小時候一定是那種獨來獨往的人,喜歡自己享受刺|激,不讓別人靠近。」
哈利點了點頭:「有時半夜在附近走動,還能聽見那裡傳出小孩子的尖叫聲。」
「很感謝你們過來。」麥茲用濃重的嗓音低聲說,非常用力地跟哈利握手,讓哈利懷疑他說不定以為來的是牧師而非警察。
「但是耶穌重返人間之後,誰認得出來呢?」總司令戴維·埃克霍夫高聲說,面前的火焰搖曳閃爍,「會不會救贖者就在我們之間,就在這座城市裡?」
埃克霍夫講道完畢后,時間留給會眾分享見證。一名老翁以敞開心房的誠懇態度說,他們以神對耶穌說的話為後盾,贏得了奧斯陸大教堂廣場上的戰役。接著一名年輕男子走上講台,說要唱書上第六一七號聖歌來結束這個夜晚。男子是指揮,他站到身穿制服的八人管樂團前,負責演奏大鼓的里卡爾·尼爾森便開始倒數。樂團奏起前奏,男子轉身面對會眾,眾人齊聲高唱,歌聲在會堂里聽起來洪亮有力:「揮舞救贖的旗幟,展開聖戰!」
「你沒發現嗎?」
哈福森點了點頭。
他們在冰面上小步行走,經過蜘蛛戲院,穿越無人的人行道。聖誕大餐的季節已接近尾聲,但計程車仍載著那些盛裝打扮、醉意迷濛的人,在彼斯德拉街上來往賓士。
「嗯?」
「那也比剛剛會議室里熏死人的須后水香味好。」哈福森說。
哈利掛上電話。湯姆·維茨唱著冰鞋在池塘冰面上寫出艾麗斯的名字。
哈利咧嘴笑了:「說的也是。我有時會來,至少以前會來,我以為這裏適合像我這樣的邊緣人來,但結果我也無法融入,因為說到底,布利茨屋還是充滿單一的論調和思想,那些煽動家會來這裏演講,像是……」
「你不知道嗎?男生只要娶了外人,馬上就會失去在救世軍的工作,救世軍的整個指揮鏈是以共同生活工作的夫妻為基礎,兩個人必須都受到上帝的召喚。」
麥茲猛然抬頭,彷彿剛剛在打瞌睡。哈利等到和麥茲四目相接,才說:「約恩·卡爾森跟你老婆的事,你知道多少?」
「嗯哼。」
總司令猛擊講台,「馬太這番話是對戰爭的呼籲,是反對自私和不人道的戰爭宣言!」他大聲說道:「我們救世軍相信有一天會有一個普遍的判斷,正義將得到永生,邪惡將受到永恆的懲罰。」
「沒問題。」
阿爾貝特露出刻薄的微笑:「霍勒,你用不著這麼激動,回去好好想一下。如果你要把這筆錢捐給警察遺孀基金,我們也沒意見。」
「不是相冊?」
「好的。read•99csw.com
酒無法讓他自由,只能帶來暫時的緩解,但現在他願意付一大筆錢來換一瓶酒。
「他們還說了什麼?」
「它們會摧毀忘記的能力。要加牛奶嗎?」
「有,但可以等早上再問。」
哈利嘆了一聲:「聽著,我知道當保姆不是你的分內工作,告訴我,要怎麼補償你。」
哈利等待自己的怒氣上升,卻遲遲沒等到,於是他很確定:自己的確開始老了。他朝哈福森點了點頭,後者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仍站了起來。阿爾貝特等他離開並關上門之後,才開口說話。
「我想你會更願意在家裡見我們,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哈利對麥茲說。
「我沒這麼說,但這個女孩子可能只有十幾歲,是克羅埃西亞人。」
哈利正要回答,卻被麥茲搶先一步。麥茲以怪異而優雅的姿態緩緩揚起了手:「爸,我們得找到他,我們必須跟警方互相幫助。」
「如果我說她有約恩·卡爾森家的鑰匙呢?」
「你最喜歡什麼?」
哈利聳了聳肩,又看看表。去參加嗜酒者互誡協會已經太遲了,那就把戒酒這件事交給主安排吧。
「你還記得一九八二年這裏的房屋被佔領的時候,舉辦了不少朋克演唱會嗎?來表演的有夏特樂隊、奧勒維斯塔樂隊,還有好多其他團體。」
「這種話連他們自己也相信嗎?」
「你說什麼?」
瑪蒂娜微笑著搖頭:「看來你並不了解救世軍,其實軍官中有三分之二是女性。」
片刻之後,哈利才發現這聲音來自門口,而不是對講機。有人站在他家門外的樓梯間。
她眯起眼睛,打量哈利的臉,又越過他的肩頭望去:「你家有女人在,對不對?這就是你今天沒去參加聚會的原因?」
「玻璃電梯沒問題,」哈利說,「我不怕高。」
「時間不早了,」她臉上掠過一絲笑容,「我也有點累了。」
「他會不會僱人來做這件事?」
「我好像看見了麥茲·吉爾斯特拉普的微笑,但不是很確定。」
「是的,我們見過約恩·卡爾森。麥茲、朗希爾德和我見過他,他是以救世軍金融顧問的身份跟我們見面的。我們開了很高的報價給他,但他回絕了,毫無疑問這是個正直的、道德感很強的人。但他還是有可能追求朗希爾德,而且他也不是頭一個。我發現婚外情已經登不上報紙頭版了。但你的暗示是荒謬的,相信我,我認識朗希爾德已經很久了,她在家裡不僅備受疼愛,也是個很有個性的女人。」
阿爾貝特咳了一聲,嘴巴幾乎沒怎麼張開,像是木雕面孔上的一條裂縫:「麥茲的意思是說他很感謝你們接受請求來到這裏,我們以為你們更想在警局碰面。」
「太好了,謝謝。」
瑪蒂娜拍了一下哈利的肩膀,哈哈大笑:「別開鬼魂的玩笑啦,我相信它們存在。」
「那裡真的會有人住嗎?想想看那個地方發生過多少事情,像是墮胎和……」
「約恩是這樣說的。」
外面的空氣凝重刺骨,瀰漫著油炸食物和汽車廢氣的味道。
「雀巢咖啡就可以了。」瑪蒂娜說。哈利剛用鑰匙打開門鎖,瑪蒂娜就推開淺藍色大門,走了進去。大門晃了回來,靠在門框邊,並未完全閉合。
「我也是,」哈利說,「我也相信。」
「哦?」
「但它們不會摧毀你忘記的能力?」
「好冷,」哈利打了個冷戰,「冷空氣讓廢氣滯留在地表,整座城市都快窒息了。」
「和我們一起。」阿爾貝特補充道,並看了兒子一眼。哈利覺得阿爾貝特的眼神里應該帶著同情,但看起來卻像是輕視。
一輛車在雪地里嘎吱駛來,在前方五十米的人行道旁停下,頭燈的藍白色光線十分刺眼地射來。哈利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同時掏尋鑰匙:「只有雀巢咖啡,我可以打電話……」
「阿爾貝特是總警司的老朋友,」哈根解釋說,「他打電話來,說他們決定只給領導調查工作的警官提供說明。往好的方面想,不會有律師在場。」
「羅伯特喜歡西婭?我沒有這個印象。」
「發現什麼?」
「對,但我其實跟別人都沒什麼往來,我比較喜歡獨來獨往,跟你一樣。」
奧斯陸音樂廳的員工出入口掛著救世軍聖誕音樂會的海報,海報下方坐著一個小孩九-九-藏-書,正拿著空紙杯伸手乞討。
一名身穿藍色運動上衣的矮小男子站在電梯外等候他們。
「對,它們用一種更真實的方式說謊。」
哈利點了點頭,但其實並不了解那是什麼情況,因為他從未參加過宗教夏令營。兩人踏上史登柏街。
「我不想再聽見這件事了!」阿爾貝特怒道。哈利瞥了玻璃牆一眼,看見玻璃映照出麥茲的臉。阿爾貝特繼續往下說:
哈福森搖了搖頭。
十二月十八日,星期四
這次他們身不由己。
「呃,你父親的演講功力一流。」
「說啊。」
「是嗎?」哈利驚訝地說。
「羅伯特是有點瘋狂,」瑪蒂娜說,「但還不到殺人的地步吧?」她用力搖頭。
阿斯特麗拍開他的手,哈利一臉詫異。「家?」她尖聲說,「媽的我才不回家,你這個陽痿無能的淫|蟲。」
「所以每年夏天男生們都在爭奪西婭的統治權?」
哈利傾身向前,感覺她的鼻息噴在他臉上,然後看見她褐色虹膜內的瞳孔似乎擴散到虹膜里,形成一個鎖眼般的形狀。
「那我們就把現實情況說清楚,」哈利說,「少搖頭、多說話,可以嗎,麥茲?」
瑪蒂娜的笑聲停止。
哈福森的詢問重點在於釐清朗希爾德稍早之時的行蹤、她去約恩·卡爾森家的原因,以及她可能的仇敵。但每個問題對方都以搖頭作答。
「他說朗希爾德是個很好的人,不可能跟約恩·卡爾森發生什麼關係。」
阿爾貝特哈哈大笑,這是勝利者發出的老練笑聲,大有終於找到可敬對手之感:「告訴我,警監先生,我是不是得打電話給我的總警司朋友,說他的手下用這種態度來面對一個剛經歷喪妻之痛的人?」
「我見過他在看西婭,而且我們跟西婭在一起的時候,他常常會突然冒出來,又一句話都不說。我覺得他看起來很怪,幾乎有點讓人害怕。」
維卡中庭飯店外的霓虹燈顯示零下十八攝氏度,裏面的時鐘顯示晚上九點。哈利和哈福森站在玻璃電梯內,看著熱帶植物在下方越來越小。
「你說什麼?」哈利說。
瑪蒂娜看著哈利:「你開玩笑吧!那裡鬧鬼?」
「持有地西泮要判刑兩年?而且說不定史丹奇有九個凶神惡煞的兄弟會去找他報仇。」
「你在想什麼?」哈福森問道。
哈利一轉身就看見瑪蒂娜在他身後的玄關,正慢慢穿上大衣。
哈利遲疑片刻:「沒有了。」他朝下方大理石沙漠中的綠洲和噴泉望去。
哈利默然不語。阿爾貝特在桌上拍了一掌。
「競爭?」
哈利在身後關上大門,走上樓梯。
「哈福森,情況如何?」
「這個嘛,」哈利轉彎踏上蘇菲街,「可能因為搬進去的家庭有小孩吧。」
「你耍了比約根。」哈福森說。
瑪蒂娜搖了搖頭:「但你相信唱片?」
「我們正在試著跟你合作,沒什麼好商量的,不然就通過律師來跟我們談,明白嗎?」
「去客廳吧,」哈利說,「我剛買了一張很棒的新專輯,現在它還沒附著任何回憶。」
瑪蒂娜露出懷疑的神色。
「因為他還挺有意思的。」哈利說。
「對啊。他在厄斯古德的時候睡在我們隔壁,我睡的那個房間里有幾個女生,但有一天晚上我醒來時,竟然看見一張臉貼在窗戶上,然後就不見了。我幾乎可以確定那人就是他。我告訴其他女生這件事,她們只是說我產生了幻覺,還說我眼睛有問題。」
哈利根據他的表達方式,分析他可能是個務實之人,懂得逝者已去的道理,或者是他的兒媳婦並未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有意思。」他們的臉非常靠近,哈利聞得到她肌膚和頭髮的氣味。他吸了口氣,覺得有種滑入熱水浴缸的顫動感。一個短促而堅決的嗡嗡聲響起。
「這樣不會有幫助的,阿斯特麗,」哈利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我叫計程車送你回家。」
「好吧,」阿爾貝特用十分地道的英語說,「那我們有個條件:霍勒,我們私底下說,請你的助手去外面等。」
「你……」哈利深深吸了口氣,「你很好。」
玻璃電梯輕柔無聲地向下降,哈福森打了個哈欠,心想聖誕頌歌中的天使應該就是這樣降臨人間的。
「你是問我對年長男子https://read•99csw•com和年輕女子交往有什麼看法?」她咯咯一笑,接著又沉默臉紅,「還是我對羅伯特喜歡未成年少女有什麼看法?」
「我們是軍事組織。」瑪蒂娜話中並無諷刺之意。
「這是有原因的,」哈利說,「從統計學的角度來看確實如此。」
他們踏上穆克坦斯路,朝奧斯陸音樂廳的方向走去。路人行色匆匆,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聖誕採購品。
「喝酒不會有幫助。」
他們等待麥茲往下說,但麥茲的目光又回到玻璃牆上,不再說話。
「謝了。」
「一定是阿里,」哈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的鄰居。」哈利花了六秒鐘從沙發走到玄關,把門打開,這段時間他想到現在太晚了,不可能是阿里,而且阿里通常會敲門。
「什麼?」
接待區小而華麗,牆上掛著多幅民族浪漫主義風格的挪威著名畫作。這些畫哈利見過無數次,像是農場里的男人和貓、索里亞莫里亞宮殿。只不過這次哈利不確定自己看見的是不是複製品。
「我想先跟你們說,我兒子受到很大的打擊,」阿爾貝特說,「屍體的狀況慘不忍睹,麥茲生性又比較敏感。」
哈利聳了聳肩。
哈利微笑著搖搖頭。他們經過布利茨屋前的廢棄油桶,這些房屋的外牆上都是塗鴉,裏面無人居住。哈利伸手一指。
「我住這裏。」哈利指著一扇淺藍色大門說。
「這下你開心了吧。」阿斯特麗有些含混地說。
「如果你現在要回家的話。」哈利急忙補上一句。
「我不相信相冊。」哈利說。
哈利把雙手深深地插|進口袋:「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想用自己的大腦去找答案,很快就會覺得孤單。」
瑪蒂娜笑了幾聲:「我不知道,那時候我才剛上學,而且救世軍的人很少會來這裏。」
「『他們也要回答說:「主啊,我們什麼時候見你餓了,或渴了,或作客旅,或赤身露體,或病了,或在監里,不伺候你呢?」王要回答說:「我實在告訴你們:這些事你們既不作在我這弟兄中一個最小的身上,就是不作在我身上了。這些人要往永刑里去,那些義人要往永生里去。」』」
「滾出我的視線!去干你的賤人吧。」
凌晨三點,哈利依然坐在扶手椅上,湯姆·維茨用低沉的嗓音唱著艾麗斯,小鼓沙沙作響。
「他都能成為五旬節派的國際巨星。」
「哦?」
「這是克羅埃西亞語,或稱為塞爾維亞-克羅埃西亞語。小時候我們常去達爾馬提亞過暑假,那時救世軍還沒買下厄斯古德莊園。我爸十八歲的時候去南斯拉夫幫助他們在二戰之後重建,在那裡認識了很多建築工匠家庭,這就是為什麼他指示我們幫助武科瓦爾的難民。」
「我剛吃完聖誕晚餐,你不請我進去嗎,哈利小子?」她露出微笑,紅唇緊貼牙齒,一隻腳橫向跨出,站穩身體,細高的鞋跟發出咔嗒一聲。
「謝啦,長官。」
「第三步是不存在的,每個人都必須照顧自己。」
埃克霍夫吸了口氣,翻過一頁,抬眼看著會眾,不看《聖經》就繼續往下說。
「我在玻璃牆上看見他的影子。你有沒有發現阿爾貝特·吉爾斯特拉普看起來有點像木偶?那種說腹語的木偶。」
哈利找來牛奶加進咖啡,他已不再喝黑咖啡,也許這是開始衰老的徵兆。幾星期前,他把披頭士的經典專輯《比伯軍曹寂寞芳心俱樂部》拿出來聽,結果十分失望,因為連這張專輯也變老了。
「那目前為止,你孤單的大腦找到了什麼答案?」瑪蒂娜將手放在哈利的手臂下方。
瑪蒂娜走進廚房,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哈利用餘光看見她盤起雙腳,靈巧得像只貓。
「不要!」哈利厲聲說,「暫時先不要讓別人參與。」
「過來,我給你看,」瑪蒂娜拍了拍旁邊的沙發,「你有沒有看見我的瞳孔?」
「我希望由你來說明和發問,我晚點再加入,好嗎?」
聖歌唱完后,總司令再次站上講台:「親愛的朋友,在今晚聚會的最後,我想跟大家宣布,今天總理辦公室確定,總理本人將蒞臨我們在奧斯陸音樂廳舉行的年度聖誕音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