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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釘刑 25、寬恕

第三部 釘刑

25、寬恕

「你還跟別人說了嗎?」約恩問道。
他們走出病房,在走廊盡頭找到座椅區坐下。
十二月二十日,星期六
「但事情並非到此為止,」哈利說,「羅伯特只是中間人,後面還有個主使者。」
約恩聳了聳肩:「如果把全部房產分開銷售,我們也許能賣到高一點的價錢,但一次銷售可以省去冗長費力的賣房過程。而且委員會在房租方面也很信任你們,畢竟我們必須考慮那裡的眾多房客。如果是其他寡廉鮮恥的買家,我們不敢想象他們會怎麼對待那些房客。」
「哦,該死,」他說,「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你用不著吼,哈利。」
「我們家族什麼動物都獵殺,」麥茲說,「獵物不分大小,我想這就是我們的家族座右銘吧。我父親只要看到四腳動物就開槍,每年冬天他都會去旅遊,只要哪個國家有他沒獵殺過的動物他就去。去年他去了巴拉圭,據說那裡有罕見的森林美洲獅。我父親說我不是個好獵人,說我沒有好獵人必備的冷血態度。他常說我唯一獵捕到的動物是她。」麥茲朝屏幕側了側頭。「但我懷疑他認為是她捕到了我。」
「什麼意思?」
「但這並不表示這個人不是他。」約恩答道。他們點了點頭,記錄下來,送他出去。
「我不是說過了嗎?哈利絕對不會幫你,而且……」
「他看起來很開心。」她說。
「她希望我在場,」米何耶茲太太說,「喝咖啡嗎?」
「所以你才這樣做?」
「強|暴?」
哈利想吹口哨,但嘴巴太干:「你最好去找她談一談。」
他笑得更大聲了。瑪蒂娜的話說完之後,他還笑了很久。
瑪蒂娜舉起叉子指著他,彷彿想強調什麼,卻又改變主意。
麥茲搖了搖頭,拿起地上的酒瓶喝了一口。
貝雅特的眼睛迅速眨了兩下,點了點頭。哈利看見一名老婦人拄著拐杖走過,心想不知道史丹奇的母親和弗雷德會不會在網上閱讀挪威報紙,不知道他們是否知道史丹奇已經死了。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貝蒂·戴維斯朝年輕女子奔去,小提琴聲驀地拉高,增添了戲劇性。
「當然是負責領導這次行動的西韋特·傅凱。」
「她是我媽媽!」
約恩躺在沙發上,頭枕在西婭的大腿上。她正在看電視上播出的老電影,他則看著天花板。貝蒂·戴維斯的獨特嗓音穿過他的思緒——他對這裏的天花板比他家的還要熟悉。倘若先前他在國立醫院冰冷的地下室里看得夠用力,最後也許會在那張被子彈打穿的臉上看見一些熟悉和不同之處。他們問這是不是在他家門口出現過、後來又持刀襲警的那個人時,他搖了搖頭。
「信任比條款更重要。」
「你不需要當她的朋友,只需要知道她是不是被強|暴了。」
「哈利是你的情人嗎?」他問道。
「還有其他發現嗎?」哈利機械地問出這句話,因為他的心思已飄到別處,飄到了聖斯蒂芬大教堂。我以聖子之名發誓。
沒人聽見貝雅特說話,她獨自朝門口走去。
「雅辛。」哈利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沉重。他的外套打到病床,有什麼東西在外套襯裡中,他伸手一摸就摸到遺失的手機。
「封起來,」她說,「聽起來好像一封信。」
哈利心想,她要提起哈福森了。哈利閉上眼睛,看見眼皮里紅光閃耀,心想這就像教堂里的蠟燭一樣。母親去世時哈利還很小,她在病床上說希望葬在翁達爾斯內斯鎮,那裡看得見山。喪禮上父親、妹妹和他站著聆聽牧師的講述,講的似乎是一個他根本不認識的人,因為父親無法上前發言,只好交給牧師。也許那時哈利就已經知道,少了母親,他們就九_九_藏_書再也沒有家了。哈利的爺爺滿身濃烈的酒氣,彎腰對他說,世事就是如此,父母應該會先死。哈利聽了喉嚨哽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的身高就遺傳自爺爺。
貝雅特咬住下唇。
「史丹奇的上司這麼輕易就把這些告訴你?」
「索菲婭最近有過身孕,哈利。」
「既然你那麼喜歡他,這個給你吧。」他把一張照片丟在桌上。那是原本貼在哈利家玄關鏡子下方的照片,照片上是哈利、一個深發女子和一個男孩。瑪蒂娜拿起來,仔細看了看。
「昨天我手機丟了。什麼事?快告訴我。」
麥茲和朗希爾德的家位於丘陵上,約恩從未去過。大門相當窄,車道也是,沿著樹林蜿蜒,樹林遮住了大部分屋子,從路上看不到。屋子本身不高,但結構獨特,要等你真正在屋內走一圈才會發現它有多大,至少朗希爾德是這樣說的。
「你是怎麼了?」貝雅特雙頰泛紅,「一個殺手死了,你卻表現得像是他的……朋友一樣。」
「我們倆對抗全世界。」哈利低聲說。
「哈羅?」
「嗯。」
他對著哈福森的額頭彈指,中指彈到哈福森的眉心,但哈福森的眼皮一動不動。
瑪蒂娜默然不答。
約恩看著大門上方的監視器。
「我不相信,一定有其他原因。」
貝雅特離開后,哈利回到哈福森的病房,在病床旁的椅子邊緣坐下,低頭看著枕頭上那張蒼白的臉。他包里有一瓶還沒開封的占邊威士忌,是在免稅商店買的。
那把椅子慢慢轉過來。
哈利閉上眼睛,聽見貝雅特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報告上說史丹奇突然有動作,警方也已大聲警告。」
麥茲在椅子上傾身向前。「沒錯,卡爾森。你知道嗎?我早就知道你跟朗希爾德的事了,因為每次她被你幹完之後總是面色紅潤,就連在辦公室里聽見你的名字都會臉紅。你有沒有一邊干她一邊讀《聖經》給她聽啊?因為你知道嗎?我想她應該會愛死……」麥茲癱在椅子上,輕蔑地笑了幾聲,伸手撫摸桌上的步槍,「卡爾森,這把槍有兩發子彈,你見過這種子彈的威力嗎?不用瞄得很准,只要扣下扳機,砰,你就會被炸飛到牆上。很棒,對不對?」
「索菲婭,你確定我們不要單獨談話嗎?」
「這是一種叫史密斯威森點三八的手槍領取單,」瑪蒂娜說,「他必須提交這張簽名表格去警署領取手槍。」
「什麼?抱歉,我在飛機上吃過了。」
「他們見到你會很高興。他們說哈福森每次談到你都露出很仰慕的神情,好像你是他的大哥哥一樣。」
「當然。」
「對,」索菲婭嗚咽地說,「是他,是羅伯特·卡爾森。我沒想到……我不知道……他是這種人。」
「你確定警方不會讓你睡自己家嗎?」西婭問道,「如果你今晚睡這裏,一定會引來很多八卦。」
「恐怕沒什麼好謝的,」約恩在黑色皮沙發上坐了下來,皮面柔軟冰冷,「我只是提供專業評估而已。」
「為敵?」麥茲哈哈大笑,「你們永遠是我的敵人。你還記得那年夏天你們買下厄斯古德,而埃克霍夫總司令親自邀請我過去嗎?你們為我感到難過,覺得我是個被剝奪童年回憶的可憐的小孩,你們都非常敏感且善解人意。我的天,我恨死你們了!」麥茲仰天大笑。「我站在那裡看你們遊玩享受,好像那個地方是屬於你們的。尤其是你弟弟羅伯特,他對女孩子真有一套,他會逗她們笑,把她們帶進穀倉,然後……」麥茲腳一移動,踢到酒瓶,酒瓶哐啷一聲倒在地上,褐色液體汩汩地流到拼花地板上。「你們眼中沒有我,你們全都看不見我,彷彿我不存在似的,你們眼中只https://read.99csw.com有你們自己人。所以我心想,好啊,那我一定是隱形的,既然如此,我就讓你們看看隱形人可以做出什麼事。」
他把口中的水噴了出來,噴得滿桌子都是,心想自己一定是太緊張了,才會爆發出這麼歇斯底里的笑聲。瑪蒂娜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
「什麼?」
約恩搖了搖頭,目光無法從那把步槍上移開。
「他們不會回來了。」他說,「他們走了,還是他們從沒來過?說不定你是騙我的?」
「是嗎?說來聽聽。」
「條款上寫明房租不得變動,現有房客可以再住十八個月。」
他搖了搖頭,拿起玻璃杯喝水。
麥茲點了點頭。「我這裡有樣東西是屬於你的,就稱之為……」他咬著上唇思索,「朗希爾德的道別禮物好了。」
「你父親?」約恩說,「原來如此,當然。」
哈利心想,連報告都做好了。
他緩緩點頭:「已經簽名了?」
他站在窗邊,望著層層疊疊的白色鄉間,宛如一池翻騰時凝結的牛乳,太陽低懸山脊,日光暗淡,一些屋舍和紅色的穀倉在浪峰上依稀可辨。
「他們來過,」瑪蒂娜說著從爐子里拿出烤盤,「我們到的時候屋裡是溫暖的,你自己也能看見雪地里有腳印。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坐下吧,食物煮好了。」
約恩猛然停步。
「換句話說,哈利還沒領槍,這表示他並不危險,現在他沒有防衛能力。」
貝雅特瞠目結舌地看著哈利。
「我認為你們提出的條件很好。」
灰濛濛的夜色透過窗戶,滲進屋內。
「你覺得有可能嗎?」
「米何耶茲太太,你女兒曾經懷孕,我需要知道這跟我們正在調查的命案有沒有關係。」
「集裝箱角落裡有一些吸毒用品,像是針筒、湯匙等。有意思的是,有隻狗被掛在集裝箱頂端。集裝箱碼頭的警衛說那是黑麥茲納犬,它身上有些肉被割了下來。」
「你能告訴我這上面寫了什麼嗎?」他打開一張表格,遞給瑪蒂娜,這是他從哈利家咖啡桌上那疊文件中拿出來的。
哈福森的口鼻罩著呼吸面罩,頭上戴著頭盔般的東西,醫生說這可以用來監測腦部活動。深色眼皮上爬著由細小血管構成的網。哈利忽然想到他從未見過閉上眼睛的哈福森,他的眼睛總是睜著。哈利身後的門吱的一聲打開,貝雅特走了進來。
他微微一笑:「你愛上他了。」
米何耶茲太太在樓梯盡頭的門口等候,領著貝雅特走進廚房。索菲婭正坐在廚房裡玩頭髮。米何耶茲太太將水壺注滿水,擺好三個杯子。
她嘆了口氣:「好吧,但事情已經不急了,不是嗎?」
大門自動打開,約恩走進相當於他家大小的門廳。
門鈴響起。西婭起身開門,彷彿很歡迎有人來打擾似的。來者是里卡爾。
「我?」麥茲大笑,「我是清白的,約恩·卡爾森,不是嗎?我們這些特權人士總是清白的,這你一定知道吧,我們總是心安理得,因為我們可以從別人那裡買到清白,可以僱用別人來替我們服務,替我們去做骯髒的事。這就是自然法則。」
回程路上,約恩坐在霍爾門科倫線列車上,怔怔地看著麥茲給他的黑色手提包。
「你在想什麼?」西婭問道。
約恩點了點頭:「你為什麼要打電話向警察坦白?」
「不過換作其他業主,可能會把房產拿到市場上公開出售,不是嗎?」
索菲婭大吃一驚,表情扭曲,混雜著憤怒與痛苦:「你說什麼啊?」她厲聲說,卻藏不住訝異。
瑪蒂娜聳了聳肩。
「那你為什麼要給他音樂會門票?」
「現在他的心臟已經不是最大的問題了,」醫生說,「其他器官也開始出現狀況,尤其是腎臟。」
瑪蒂娜很https://read•99csw.com快地眨了兩下眼睛。
「還沒結束,有王子就有國王。」
「不,還沒結束!」
「卡爾森,你會打獵嗎?」麥茲用酒醉后嘶啞的嗓音輕聲問道。
「我們也想這樣做,但你們提出的條件很好,清楚表明願意出價包下全部房產,並且不允許拍賣。」
外面寒冷徹骨,大胆外出步行的路人都低頭縮肩,把自己藏在帽子和圍巾里,然而貝雅特站在亞克奧斯街按下米何耶茲家的門鈴時,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她收到醫院傳來的最新消息之後,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他只聽見自己的迴音簡短刺耳地傳來。
貝雅特詫異地張開口:「你不知道嗎?」
「直覺。」
「對,簽名的是……讓我看看……總警監甘納·哈根。」
哈利看見她吞了口口水。
他坐上前往市中心的電車,再轉乘霍爾門科倫線列車。通常周末如有積雪,列車上都會擠滿越野滑雪者,但今天對大多數人來說一定都太冷了。他在最後一站下車,看著盤踞在遠處山下的奧斯陸。
貝雅特在索菲婭對面坐下,試著和她目光相觸,但她只是在研究分岔的頭髮。
心電圖屏幕上的曲線圖和數字,以及聲納規律的嗶嗶聲,呈現出一切都在控制中的假象。
「我是來告訴你,我不想與你為敵。」
三人都沉默下來,約恩穿上外出的衣服。關上門之後,約恩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聆聽門內的聲音,聽見他們正在小聲說話。他們為什麼要小聲說話?里卡爾的口氣聽起來很生氣。
他差點認不出椅子上坐著的麥茲·吉爾斯特拉普。麥茲身穿乾淨的白襯衫和黑褲子,但滿臉胡楂,臉頰腫脹,眼球泛白,宛如罩著一層灰白色薄膜,大腿上放著一把雙管步槍,赭紅色槍托上刻著精細的動物花紋。麥茲的坐姿使得那把步槍正好對準約恩。
「是誰?」
「沒什麼。」
「報告是誰寫的?」
客廳中央立著一個屏幕,正無聲地播放著一場婚禮,一看就知道是業餘愛好者拍的影片。父親帶著新娘踏上過道,新娘對兩側的賓客點頭微笑。屋裡只聽得見投影機風扇細微的嗡鳴聲。屏幕正前方擺著一把黑色高背扶手椅,旁邊地上放著兩個空酒瓶和一個半空的酒瓶。
貝雅特勉強笑了笑,這時哈利才發現自己這個比喻有多麼不祥,倘若他的腦袋不是這麼麻木,也許就會選另一種說法,或者什麼都不說。他之所以現在看起來還像樣,是因為從薩格勒布飛到奧斯陸只在國際空域停留一個半小時,而負責酒類的空姐在服務完每位乘客后,才注意到哈利座位上的服務燈亮著。
瑪蒂娜搖了搖頭。
「你怎麼敢對我女兒說這種話?」米何耶茲太太高聲說,「她只是個孩子,你竟然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好像她是……是個妓|女。」
「當然?」麥茲咯咯笑了幾聲,「你愛你父親嗎,約恩·卡爾森?」
「愛,非常愛。」
「我要走了。」
麥茲砰的一聲把酒瓶重重地放到地上,聲音在客廳里回蕩。
哈利搖了搖頭:「可能晚一點吧。」
「什麼協議?」
瑪蒂娜閱讀表格。他看著從哈利家拿來的警察證上的照片,照片中的哈利看著鏡頭上方,他猜哈利應該是在看攝影師而不是鏡頭。
「經過昨晚的事啊。」
「我在客廳,」麥茲·吉爾斯特拉普的話聲聽起來很模糊,還帶著咯咯的笑聲,「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走吧。」
「好。」米何耶茲太太倒掉了水壺裡的水。
「對啊,何況上次我們成了如此要好的朋友。」貝雅特挖苦地說。
瑪蒂娜給他們倆添了些燉肉。
他走過轉角,眼前出現奧斯陸和峽灣的全景,他和父親去諾瑪迦區散步時曾見過這片風景。
「為什麼沒有?因為工作太忙?read.99csw.com
「我跟索菲婭單獨談話可能比較好。」貝雅特說。
「哈福森的父母正在餐廳用餐,我要下去找他們,你要不要一起來,哈利?」
「你是自願跟他發生性關係的嗎?」貝雅特繼續問道,「還是他強|暴了你?」
他看著瑪蒂娜背後的收音機:「你為什麼要幫我?」
「不過是你的建議扭轉了局勢。」
「我父親。」
「昨晚他們射殺了史丹奇,他當場死亡。」
「索菲婭!」米何耶茲太太吼道。
「你不會想知道的。」
「那裡是犯罪現場,」約恩說,「已經被封起來了,要一直封到警方完成調查為止。」
約恩吞了口口水:「與其讓錢綁死在房地產上,還不如活用這些錢來協助我們的工作。」
「報告上沒提到別人。」
「那你呢?你在家鄉有女朋友嗎?」
貝雅特和哈福森的父母回來時,哈利已經離去。
貝雅特用一隻手抹了抹臉:「負責檢查索菲婭·米何耶茲的醫生昨天深夜打電話給我,說他在索菲婭身上什麼都沒發現,只發現額頭上的瘀青,他認為這塊瘀青很可能如索菲婭所說,是撞到門導致的。他還說醫生的保密原則對他來說很重要,但他太太說服他把事情說出來,畢竟這牽涉如此重大的刑事案件。他從索菲婭身上採集了血液樣本,沒發現任何異常,不過他有個直覺,於是把樣本送去做血HCG檢驗,檢驗結果幾乎沒有什麼疑問。」
米何耶茲太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索菲婭,她到底在說什麼?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我找到了史丹奇的上司,」哈利說,「她確認這次的謀殺任務是羅伯特·卡爾森去委託的。」
索菲婭趴在桌上,把臉藏在手臂中。
「再次開心起來?當然有可能。」
他把手槍放在盤子旁邊,吃起燉肉,並發現這罐頭的牌子跟哈利家的一樣。窗台上有一台陳舊的藍色晶體管收音機,播放著他聽得懂的流行音樂,穿插著他聽不懂的挪威語談話。現在收音機播放的是他在電影里聽過的曲子,他母親有時會用家裡擋住一扇窗戶的鋼琴彈奏這首歌。每當父親想戲弄母親,總開玩笑說那扇窗是「家裡唯一能看到多瑙河景觀的窗戶」。倘若母親生氣,父親為了終止口角,總會問她,像你這樣美麗又聰明的女人怎麼會願意嫁給像我這樣的男人呢?
約恩大聲地咳了一聲,表明自己的到來,走上前去。
「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個主使者有能力支付二十萬美元來僱用職業殺手。」
約恩交叉雙臂說:「聽著,聽過你供述的警察陷入了昏迷,如果你答應我不為難我和我的家人,我就不會把你的事泄露出去。」
「可能那時玩得很高興吧。」
「有新進展嗎?」哈利問道。
「我從機場直接趕來,」哈利低聲說,「他看起來好像是睡著的噴氣機飛行員。」
貝雅特站起身來。索菲婭低聲啜泣,米何耶茲太太看起來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貝雅特只覺得全身麻木。「殺害羅伯特的兇手昨晚被發現,」她說,「特種部隊在集裝箱碼頭朝他開槍,他當場死亡。」
他沿著走廊走去,心想盡頭處應該是客廳。走廊牆上掛著繪滿鮮艷油彩的未裱框的畫布。他越往前走,有股味道就越濃烈。他經過設有料理台的廚房和被十二把椅子環繞的餐桌。水槽里堆滿盤子、杯子和空酒瓶,空氣中瀰漫著腐敗食物和啤酒的噁心氣味。約恩繼續往前走。走廊上散落著許多衣服。他朝浴室看去,只聞到裏面冒出嘔吐物的惡臭。
「你在想什麼?」
「除了德爾塔小隊之外,還有誰參与九-九-藏-書了這次行動?」
「我們要談的是非常私密的事,索菲婭。」
約恩站起身來:「我得走了。」
麥茲聳了聳肩:「我本來想打給另一個叫哈利·霍勒的,但那個渾蛋連名片也沒有,所以我就打給那個給我們名片的警察,好像叫哈福森什麼的,我記不清楚名字,因為我喝醉了。」
貝雅特看見她下唇顫抖。
「你終於來了。」她說。
「很高興知道這件事。」哈利嘟囔說。
「有沒有打擾到你們?」里卡爾問道。
「那你是否同意對父親的愛是一種詛咒呢?」約恩沒有回答,麥茲繼續往下說,「我給那個警察打完電話后,我父親正好來了,我就告訴了他。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他拿起滑雪杖狠狠地打我,那渾球的力氣還是很大,是憤怒給了他力量。他說如果我再跟別人說一個字,如果我讓我們家族名譽掃地,他就要把我殺了。他就是這麼說的。可是你知道嗎?」麥茲淚水盈眶,話聲嗚咽。「我還是愛他,我想這就是為什麼他可以那麼強烈地痛恨我,因為我身為他的獨生子,竟然如此軟弱,軟弱到無法回敬他的恨意。」
「也許他會再次開心起來。」瑪蒂娜溫柔地說。
「我至少留了四條留言在你的語音信箱里。」
約恩按下門鈴,幾秒鐘后,他聽見隱藏式音箱傳出說話聲:「約恩·卡爾森。真沒想到啊。」
「反正一切都結束了。」
「如你上次所說,這說明了歌德堡街嘔吐物里的肉塊是怎麼來的。」
麥茲似乎沒在聽約恩說話,目光移到屏幕上,畫面中那對開心的男女背對著他們。「你聽,她要說我願意了。我一遍遍地回放這一段,因為我聽不清楚。她說出了誓言,不是嗎?她……」麥茲搖了搖頭,「我以為這樣做會讓她重新愛上我,只要我能完成這項……罪行,那麼她就會看見真正的我。罪犯一定是勇敢、強壯的,是個男子漢,對不對?而不是……」他哼了一聲,不屑地說,「某人的兒子。」
哈利搖了搖頭。
「很有意思的直覺,」哈利說,「但我不知道HCG是什麼。」
「是不是羅伯特·卡爾森?索菲婭,是不是?」
「為什麼要?」索菲婭用作對的口氣說。通常憤怒的青少年都會用這種有效方式來達到目的,惹惱對方。
「沒有,」約恩說,「我正要出去。」
「但他們只在他外套口袋裡發現一片玻璃,上面沾有血跡,法醫答應今天早上會化驗。史丹奇一定是把槍藏起來,要用的時候再拿出來。槍如果帶在身上,被逮到就會成為直接證據。他身上也沒有任何證件。」
「孩子的父親是誰?」貝雅特問道。
米何耶茲太太似乎再次控制了她的下巴,閉起了嘴。貝雅特朝索菲婭傾身。
哈利搖了搖頭:「我跟她達成一個協議。」
索菲婭假裝繼續整理頭髮,米何耶茲太太詫異地張大嘴巴。
貝雅特觀察她們有什麼反應,卻什麼也沒看見。
麥茲把步槍放在旁邊的咖啡桌上,張開手掌:「請坐,這周我們會跟你的長官戴維·埃克霍夫簽約,首先轉移的是亞克奧斯街的房產。我父親會感謝你建議出售。」
約恩沉默不語。他沒說他想的是:他說一切都結束了是騙她的。除非他去做他該做的事,否則一切不會結束。而他該做的是鼓起勇氣,不畏艱難地迎向敵人,當個勇敢的小士兵。只因他已然知曉。當時他站得離哈福森非常靠近,聽見哈福森所說的自白留言是麥茲·吉爾斯特拉普留下的。
「好,」貝雅特說,「你是不是墮過胎?」
「不用了,謝謝。我還得回國立醫院,不會花太久時間。」
「或者你是同性戀?」瑪蒂娜擦去眼淚,「你在家鄉有男朋友?」
麥茲微微一笑:「胡扯,你們分明可以賣到兩倍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