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10月12日早上，她從菜市場買菜回家，聽見雅思在屋裡哇哇大哭，心生煩意，就隨手拿了一個小枕頭蓋在她臉上，想讓她消停一會兒。誰知等她擇完小半捆蔬菜回房一看，雅思的臉憋得通紅，躺在搖籃里沒了動靜，她仔細一看，才知道孩子已經被枕頭給捂死了。

丁劍蘭像一尊木雕泥塑，獃獃地坐在沙發上聽完錄音，突然暴跳起來，一把奪過龍毅手裡的手機，狠狠摔在地上，然後又用腳拚命踩著，邊踩邊哭邊罵：「原來是你害死我女兒的，畜生，老畜生……」

歐陽若指著那張通話記錄說：「你看，10月12日，即案發當日上午9點17分，向歡芳接聽了一個電話，這裏顯示的來電號碼，是一部本地手機，雙方通話時長大約為3分鐘，算是時間比較長的了。然後在10點11分和10點24分，向歡芳兩次用自己的手機撥打同一個外地手機號碼，現在我們已經證實，這兩個電話都是打給向貴的。第一次是向歡芳偷竊孩子得手后告訴他自己弄到了一個女娃兒，叫他趕緊安排買家。第二個電話是向歡芳向他報告說自己不小心把孩子捂死了。」

「現在讓我起疑心的，是向歡芳早上接聽的這個電話。從時間上看，應該是在她去偷孩子之前。」歐陽若拿起桌子上的鋼筆，在這個來電號碼上重重地畫一個圈，「我重點查了一下這個號碼，龍隊你猜，這是誰的手機號碼？」

管香菊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在當時喬謙夫婦都不在家，家裡只有她跟喬小磊兩個人，而此時喬小磊正在自己房間里關門複習功課，並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怎麼辦呢？如果被喬謙夫婦知道自己捂死了他們的女兒，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她一想到丁劍蘭那狠戾得能殺人一樣的目光，就覺得不寒而慄。而且人命關天，這事要是被警察知道，她肯定難逃牢獄之災，說不定還要被判死刑呢。事已至此，現在該怎麼辦？

來到公園后，她用手機給向大姐發了一條簡訊：「我已經到了。」向大姐給她回消息說：「兩萬塊錢我已經用黑色塑料袋裝好放在女廁所後面牆壁上的磚縫裡。」

歐陽若說：「知道。上午我到電信公司調查她的電話號碼時，看到了她申請手機號碼時遞交的身份證複印件，我已經複印了一份帶回來。她家住在我們市的白楊店鎮南吉村。」

「誰的？」

就在管香菊自以為詭計得逞之際，今天早上，她忽然接到一位女警察打來的電話，女警察在電話里問她叫什麼名字，又問她這個手機號碼是不是她的。

歐陽若上前勸阻，丁劍蘭甩開她的手，忽然回過頭把目標對準她，指著她的鼻子道：「read.９9cｓｗ.cｏｍ你們這些警察，跟廢物有什麼區別？這個女人在我家待了這麼久，你們都沒有發現她的罪行，等現在她人都已經跑了，才說要來抓她。我真懷疑你們跟她是一夥的，你們是故意要放過這個殺人兇手，對吧？我要投訴，我要給你們魯局長打電話……」

她在手機里說：「警察先生，既然你們再次找上門來，想必你們已經知道我才是害死雅思的罪魁禍首了吧？是的，你們懷疑得沒錯，雅思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

「這是……」他感覺有點兒奇怪。

下樓時，龍毅問：「知道管香菊的家庭住址嗎？」

「畜生，畜生……」

喬小磊默默地遞過一張紙巾給媽媽，丁劍蘭擦擦眼淚說：「她沒有說要去哪裡，不過我想她應該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一定是回鄉下老家了。」

龍毅問：「這個管香菊，現在在哪裡？」

歐陽若說：「在管香菊給向歡芳打完這個電話不久，9點44分左右，這時候她應該已經推著嬰兒車走到明珠公園了，她又用手機給向歡芳發了一條簡訊—管香菊小時候曾上過幾年學，會寫很多字，她這次來到喬家當保姆，喬小磊又教會了她用手機發簡訊—向歡芳很快給她回復了一條簡訊。」

「什麼？天哪！竟有這樣的事？」丁劍蘭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緩過神來之後，咬牙道，「原來害死我女兒的罪魁禍首，竟然是她……當初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同意我老公把她請來當保姆。我要趕她走，你和你爸居然還挽留她……」後面這一句，是對著她兒子說的，喬小磊低頭站在一邊，不敢說話。

龍毅張望一下，見屋裡只有丁劍蘭和她兒子喬小磊，不由得有點兒意外地問：「只有你們母子倆在家嗎？你們家的保姆管阿姨呢？」

見到龍毅朝她點頭，她就拿出一部手機遞給他，說：「這就是管阿姨讓我交給你們的手機，不知道管阿姨還會不會再回來，如果你們看見她，請告訴她小琴很想念她！」

「確認？怎麼確認？現在電信公司的技術還沒有先進到可以事先把她們的通話內容錄下來，供我們警方調查吧？」

龍毅愣了好幾秒鐘，才想起這是丁劍蘭家保姆管阿姨的名字。現在他終於明白歐陽若所說的「意外發現」是什麼了，他嚯地站起身：「你調查清楚了，確定這個真是管香菊的手機號碼？」

慌亂之際，她忽然想到了那個叫向大姐的人。

「這個管香菊，看來是被人販子向歡芳收買了，如果沒有她的配合，向歡芳不可能那麼容易將孩子抱走。」龍毅說，「走，你叫上方可奇，我們去丁劍蘭家走一趟，先把管香菊帶回來再說。」

她又在公園九九藏書等了一會兒，估計向大姐已經帶著孩子走遠，才假裝在公園裡找孩子，然後又給丁劍蘭打電話說孩子丟了。在丁劍蘭報警之後，又扯進來兩名綁匪和她丈夫楊金良，這個卻是她沒有想到的。

丁劍蘭從她話里聽出了端倪，問道：「怎麼，你們找她有事嗎？」

丁劍蘭應了一聲，告訴龍毅他們說：「這是鄰居家的小保姆，她叫小琴。」

手機里，管香菊說話的聲音漸漸隱去，屋子裡忽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得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他們早就想到管香菊收了向歡芳兩萬元錢把孩子賣給她，卻沒有想到真正捂死孩子的人，並不是向歡芳，而是管香菊。她設下如此迷局，成功地把殺死孩子的罪名嫁禍給了人販子向歡芳。而更讓警方沒有想到的是，管香菊居然主動承認自己的殺人罪行，如果不是她心中惶恐，主動向警方坦白，警方還真不一定能查出她才是真正的兇手呢！

歐陽若說聲「是」，叫上方可奇，跟隊長一起驅車趕往明珠花苑小區。

向大姐說：「好啊，你把孩子帶到明珠公園來，我們在那裡見面。」管香菊說：「行，我到公園以後，如果公園沒人，我就假裝上廁所，把孩子放到別人很難看到的假山後面，你趁機把孩子抱走。還有，我們家女主人床頭櫃里有安眠藥，我先把葯放在奶粉里餵給孩子吃，讓她慢慢熟睡，這樣你抱走她時她就不會哭了。」向大姐說：「你想得真周到。」兩人又在電話里商量了一會兒，前後共花了兩三分鐘。

「今天早上。」丁劍蘭像是從龍毅的眼神里明白了什麼，說，「不是我趕她走的，是她自己突然提出要走的。而且她一出門就關了手機，剛才小磊打她的手機也打不通。」

這個向大姐，是她一個多月前在明珠公園認識的。當時她正帶著雅思在公園裡玩，一個自稱姓向的中年女人主動湊上來跟她攀談。這位向大姐經常在公園裡轉悠，兩人後來又坐在一起聊過幾次天，漸漸地就變成了熟人，還互留了手機號碼。

其時她並不知道，空嬰兒車是被兩名粗心大意的綁匪給偷走了，還以為向大姐連孩子帶車一起推走了。她也顧不上細究，她已經把孩子包裹得很嚴實，幾乎連臉都看不到，為的就是防止被向大姐看出破綻。既然這位向大姐慌忙間並沒有發現異常就把孩子偷走了，她也鬆了口氣。只要孩子一到向大姐手裡，那孩子死亡的責任，就不由她承擔了。

10月11日這天晚上，丁劍蘭因為丈夫回家晚了，跟他吵架。管香菊出來勸架，不想也被丁劍蘭罵了，還被丁劍蘭推倒在沙發上，差點兒摔一跤。她因此對這位女主人心生恨意。

管香ｒeａd.99csw•cｏｍ菊推著嬰兒車來到公園假山後面，眼見四下無人，就把嬰兒車停放在一塊大石頭後面，自己假裝上廁所去了。

「這個我知道。」龍毅說，「我們在搜查向貴住處時，雖然在其屋后的垃圾堆里找到手機殘骸，但拿給技術科的人看了，已經完全沒有複原的可能，也不能從中提取到任何信息。」

「錯不了，這個號碼是用管香菊的身份證登記的，而且我也親自撥打過，是她本人接的。」

來到喬謙家門口，出來開門的是丁劍蘭。丁劍蘭看見三個警察，有些意外，但還是點著頭，把三人讓進屋裡。

「是管香菊的手機。」

龍毅點點頭，看著她，還是沒有明白她到底有什麼重要發現。

龍毅說：「丁副局長，你現在的心情我們理解，不過我們也是剛剛才得到線索，知道管香菊跟這個案子有關，所以才趕過來……」

龍毅的兩道濃眉幾乎擰到了一起：「一個是孩子的保姆，一個是人販子，管香菊怎麼會跟向歡芳扯上關係？難道……」

「是的，我已經請電信公司把兩人簡訊交談的內容列印出來了。」歐陽若又拿出另一張列印紙遞給隊長。

「丁副局長，請你冷靜……」

「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丁劍蘭揮手打斷他，「有本事你們現在就去把她抓回來，讓她為我女兒抵命！」

正在這時，門口忽然有人叫了一聲「丁大姐」，眾人回頭一看，只見門外站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大門沒關，小姑娘正往屋裡瞅著。

龍毅快步下樓，說：「她的犯罪事實已經很清楚，我們先回局裡辦好逮捕證，然後再去白楊店鎮抓人。」

龍毅接過來一看，根據上面的記錄顯示，10月12日上午9點44分，管香菊發給向歡芳的簡訊是「我已經到了」這五個字，而向歡芳回復的是一句話：「兩萬塊錢我已經用黑色塑料袋裝好放在女廁所後面牆壁上的磚縫裡。」

龍毅把目光從列印紙上收回來，看看歐陽若，歐陽若也在看他，兩人都覺察到對方心裏有與自己相同的想法。

「這個不用你提醒，我們一定會將她逮捕歸案的。」龍毅回頭看看喬小磊。這個十四歲的少年正紅著眼圈站在一邊，默不作聲。他拍拍孩子的頭說，「我們走了，你照顧好你媽媽！」

後來孩子的屍體在公園後面的菜地被找到，警方查出偷走並捂死孩子的真兇是向歡芳，她一顆懸著的心這才徹底放下來，看來自己這個嫁禍於人的計劃是成功了。

「龍隊，喬雅思這個案子，我總覺得我們好像忽視了什麼。」歐陽若手裡拿著一張列印紙，闖進龍毅的辦公室。

管香菊告訴向大姐自己昨晚被女主人罵了一頓，心裏恨不過，想把孩子偷偷reａd.9９csw.cｏｍ賣掉換點錢回老家去，再也不做這受氣的保姆了。

歐陽若把手裡的列印紙遞給他，龍毅放下手裡正在寫結案報告的筆，接過那張紙看了一下，那是一張手機通話記錄列印清單。

丁劍蘭說：「我老公在學校沒有回來，家裡只有我和小磊，管阿姨已經辭工走了。」

「是的，所以我才覺得有些可惜。」歐陽若說，「但是我從向貴嘴裏問到了向歡芳這個手機的號碼。我到電信公司調查過，這個號碼是向歡芳用假身份證登記的，我把這個手機號在案發前後的通話記錄列印了一份，仔細看過之後，居然有了意外發現。」

「她們簡訊來往的內容是什麼？」龍毅說，「這個電信公司應該有記錄的吧？」

歐陽若說：「喬雅思出事之後，丁劍蘭對這個保姆已經心生恨意，幾次要將她趕走，管香菊自己也想辭工回老家去。據說被喬謙和喬小磊好言挽留，所以暫時還是住在喬家。」

龍毅說：「我們懷疑你女兒失蹤的事，跟她有關。很可能是她收了人販子向歡芳兩萬塊錢，故意把孩子讓她抱走的。」

她看看龍毅，又看看歐陽若和方可奇，怯怯地問：「你們都是警察吧？」

小琴看見屋裡站著好些人，感覺有點兒不好意思，但還是輕輕走進來，說：「丁大姐，你們家管阿姨的手機在我這裏。是她早上走的時候託付給我的，她說她在手機里錄了一些話，如果看到有警察到你們家來，就讓我轉交給警察。如果過了一個星期都沒有警察到你們家來，就讓我把這部手機扔了。」

「她可真會挑時候辭職啊。」歐陽若說。

喬小磊點點頭，「嗯」了一聲。

龍毅、歐陽若和方可奇三個人相互看看，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一絲意外的表情。

歐陽若知道隊長想說什麼，道：「是的，我已經確認孩子被盜一事，跟這位管阿姨有很大關係。」

打完電話，管香菊立即把已經死亡的孩子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放進嬰兒車裡，像往常一樣，推去公園散步。為了不讓人起疑心，她還特地把手機放在嬰兒車裡，播放以前錄下的雅思的哭鬧聲給小區門口的保安聽，造成一種這時候孩子還活著的假象。

有一天，這位向大姐湊到她面前小聲問她：「嬰兒車裡的孩子賣不賣？如果你同意，我願意出兩萬塊錢買下這孩子。」管香菊一開始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待見她正貪婪地望著嬰兒車裡的雅思，才知道她是認真的，不由得嚇得一個激靈，急忙推著嬰兒車走開了。後來她又在公園遇見過這位向大姐幾次，但都不怎麼敢搭理她。這時候她已經明白，這位向大姐其實是個專門拐賣孩子的人販子。

「對啊，這個跟我們調查到的情況是一致的。」

這時httpｓ://rｅａｄ•９９ｃsｗ•cｏm候，她想起了警匪片里常說的一句話：再高明的犯罪手法，也瞞不過警察的火眼金睛。看來確實如此。

一個電話，一條簡訊，那自己的手機號不就留在向大姐的手機里了嗎？難怪警察會來查問自己的手機號碼。想到這裏，她就知道大事不妙，警方通過調查向大姐的通話記錄，已經在懷疑她，並且很快就會找到她頭上。她知道自己做過的事，再也瞞不住了。

想起這位向大姐之後，管香菊心裏忽然有了主意，她拿出手機給向大姐打電話，問她：「一個孩子真能賣兩萬塊？」向大姐說：「當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絕不拖欠。」

據管香菊在手機錄音里交代，其實她才是捂死孩子的真正兇手。

她進到廁所，找到後面牆壁上的那個磚縫，果然看見裏面塞著一個黑色塑料袋，拿出來一看，裏面有兩沓鈔票。她數了一下，正好200張百元大鈔，整整兩萬元。她收好錢，從廁所里走出來，看到孩子連同嬰兒車都不見了。

龍毅手裡拿著管阿姨的手機，手機處在關機狀態。他打開手機，找到錄音播放功能，發現裏面果然有一個語音文件，點開后，手機里很快就傳來管阿姨說話的聲音。

龍毅帶著兩名屬下默默離去。

「有什麼意外發現？」

「走了？」龍毅一怔，問，「什麼時候走的？」

她當時就感覺到情況不妙，知道肯定是自己在跟向大姐聯繫的過程中留下了什麼蛛絲馬跡，讓警方順著線索找到自己頭上來了。她把自己的作案過程細想一遍，感覺自己好像並沒有留下什麼能被警方抓到的把柄，她與向大姐接頭，根本沒有人看見，唯一能證明兩人有直接聯繫的，是她給向大姐打過一次電話，發過一條簡訊……

她想到孩子被發現時血淋淋的樣子，心裏也很難受。思來想去，最後她決定用手機錄音的方式，向警方坦白一切。把手機託付給平時與她關係要好的鄰居家小保姆小琴之後，她想回老家看看自己的丈夫，然後再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安靜地結束自己的生命，也算是向小雅思還債吧……

「喬謙，你這個沒長眼睛的，要不是你引狼入室，我們的雅思也不會……」說到這裏，她已經流下淚來。

歐陽若說：「其實我一直在尋找向歡芳那部專門用來聯繫業務的手機，只可惜這部手機被向貴拿到手，已經徹底砸爛，連裏面的SIM卡也一併毀壞了。」

她完成管阿姨託付給她的任務，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忽然朝屋子裡所有的人鞠個躬，轉身跑出門去。

「所以我們現在一定要找到她，要不然這個案子就破不了。」龍毅問她，「她離開的時候，有沒有說要去哪裡？」

龍毅抬頭望她一眼，問：「你覺得我們忽視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