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市局刑警大隊的人終於到了，看到隊長大步走過來，歐陽若終於鬆了口氣。

他把手電筒朝地上照照，地上鋪著一層樹葉，行人走過，根本不會留下腳印。

段一山喘口氣說：「剛才我在村子里轉來轉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兒子，沒想到卻看見這小子拿著一部手機，坐在路邊玩得正高興。我走近一瞧，才發現他手裡拿著的正是我兒子的手機。我兒子的手機我認識，後面還貼著他女朋友的照片呢。不信你看？」他從那孩子手裡奪過手機，遞給歐陽若。

沒過多久，芮雪前來報告初步屍檢結果，死者段明暉系被鈍器重擊頭部，造成頭蓋骨碎裂，顱骨損傷嚴重，當場死亡。死亡時間在前天晚上8點至12點之間。

「不，我不是小偷，這手機不是我偷的，是我從小河溝里撿來的。」那孩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淚，小聲辯解道。

方可奇湊過來說：「龍隊，有個孩子在距離樹林不遠的一條水溝里撿到了段明暉的蘋果手機，我剛才請技術科的同事檢查過，因為手機進水，電路板已經完全燒壞，但技術科的同事還是通過技術手段搞清楚了手機進水自動關機的時間，是在8月5日晚上9點34分。」

「你確定這是你兒子的手機嗎？」歐陽若抬頭問段一山。段一山立即點頭說：「錯不了，這就是我兒子的手機。」

歐陽若看了一下，那是一部蘋果手機，機身沾著一些污泥，屏幕是黑著的，已經無法開機，翻過來一看，后蓋上果然貼著一個女孩的大頭貼。方可奇上前看了看，說：「這個女孩就是程韻。」

孩子看見警察，嚇得只顧著哭，連話也說不出來。

歐陽若覺得有點兒蹊蹺，段明暉的手機怎麼會在一個孩子手裡呢？她蹲下身，問那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警方在樹林里亮起了LED手提燈。畢竟到了回家吃晚飯的時候，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去，警方的刑偵技術人員仍然還在現場忙碌著。

龍毅問：「你確定嗎？」

龍毅拿著一支手電筒，以段明暉的埋屍地點為中心，漸漸向四周擴大搜尋範圍。在距離案發現場一百多米遠的地方，他發現一根刺藤上掛著什麼東西，走近一看，那是一塊手掌大小的帶花紋的黃色布片。

段一山說：「我家有兩把鐵鍬，一把是舊的，一把是新買的，新買的就是這把。因為平時經常有人來借用，我就把舊鐵鍬放在外面，誰https://read.99csw.com要用誰借去就行了，這把新鐵鍬我一直藏在床底下，只有自己要用時才拿出來。」

歐陽若聽出了端倪，看著他溫言道：「小朋友你別怕，警察相信你不是小偷，但這個手機到底是怎麼來的，你能告訴阿姨嗎？」

幾個人正聚在一棵大樹下討論下一步的行動方案，忽然聽到一陣呼喝聲，只見段一山拉扯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朝這邊跑過來。

警犬在樹林里行進了數十米之後，忽然圍著一株長得有點兒扭曲的雪松轉起圈子來。

「那你兒子為什麼要在黑夜裡拿著一把鐵鍬到這裏來呢？」

村中有間小賣部，歐陽若和方可奇等人買了幾包方便麵，在店裡借了些熱水把面泡開，就地解決中午飯，下午接著調查。

龍毅問：「死亡時間是前天，即8月5日晚上8點至12點之間，這個時間跨度是不是有點兒大，能再縮小一點兒嗎？」

她知道此處必有玄機，讓眾人合力將灌木移開，被灌木掩蓋著的，是一片明顯被翻動過的新鮮泥土。

那孩子沒等他說完，就大哭起來，說：「我不是小偷，我沒有偷東西。」

歐陽若點頭說：「是的，很顯然，這件事現在看來很可能已經不僅僅是失蹤案這麼簡單了。」

方可奇忽然明白過來，說：「你的意思是說，他很可能發生了意外，或者說，遇上了危險？」

段一山說：「他叫張小兵，住在小賣部旁邊，他父母在深圳打工，已經好幾年沒有回來過，他一直由他爺爺奶奶帶著。小孩子家沒有父母在身邊管教就是不行，你看這小小年紀就學會偷人家東西了。」

歐陽若迎上去，語速很快地將段明暉和女朋友程韻在前天晚上同時失蹤和今天下午發現段明暉屍體的經過，向隊長做了簡要彙報。

歐陽若沒有出聲，蹲下身仔細觀察，卻意外地發現這一處灌木叢根莖部覆蓋著一些新鮮泥土，看上去像是新近移植到這裏的。她伸手輕輕一扯，果然就將那叢灌木從泥土裡扯了出來。

雪松下，有一叢灌木，兩條警犬最後停留在這叢灌木邊重嗅示警，嘴裏嗚咽有聲。

老畢說：「看起來不像，鐵鍬是跟屍體並排放在一起的，像是兇手有意埋在坑裡的。」

「你的意思是……」

「能從鐵鍬上面找到什麼線索嗎？」

方可奇搖搖頭說：「手機現在無法開機，修復起來也很困難，估計希望不大。」

他皺皺眉頭問：「屍體身邊怎麼會九-九-藏-書有鐵鍬呢？會是兇手慌亂間遺留下來的嗎？」

段一山一見她就嚷開了，說：「警察同志，這孩子是個小偷，他偷了我兒子的手機。」

「對的，」段一山說，「這把鐵鍬放在什麼地方，除了我和我老婆，沒有其他人知道。」他想一下，又說，「哦，對了，應該還有我兒子知道。我兒子失蹤的那天白天，他曾下地幫我們幹活兒，回來后他看見我把鐵鍬洗凈藏在了床底下。」

方可奇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即走到一邊給龍隊打電話。

龍毅點點頭，說：「如此一來，段明暉的死亡時間，就縮小到了前天晚上8點至9點半之間了。」他想了一下，又問方可奇，「還能從死者手機里找到其他有用的信息嗎？」

龍毅聞言轉身，果然看見他手裡拿著一把鐵鍬，雖然上面沾滿泥土，但還是可以看出來，這是一把農村常見的用來掘土的普通鐵鍬，尖頭圓柄，手柄是實木的，他用手掂了一下，感覺挺沉的。

「沒，沒有。」

龍毅問：「兇器是什麼？」

訓導員對歐陽若說：「這一處灌木叢很可疑。」

「也就是說，別人並不知道你把這鐵鍬收藏在什麼地方，對吧？」

這時現場除了段一山夫婦，還遠遠地圍了一些看熱鬧的群眾，一看見屍體，頓時就像炸了鍋一樣熱鬧起來。小茂和老戴立即將圍觀群眾勸退到樹林外面。

歐陽若的心開始往下沉，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馬上從泥坑裡跳出來，對民警小茂和老戴說：「馬上拉警戒線封鎖現場，所有與辦案無關的人員一律退到樹林外面。」

芮雪搖頭說：「暫時不能。屍體被埋在地里的時間有點兒長，已經開始出現腐敗跡象，給我們判定死亡時間帶來了一些不確定因素，所以暫時沒有辦法做出更精確的判斷。」

「等一下，」旁邊的段一山忽然跑過來，拿過老畢手裡的鐵鍬看了看說，「這把鐵鍬好像是我家的。」

他把布片從刺藤上取下，正欲細看時，在不遠處搜尋線索的方可奇忽然叫起來：「龍隊，那應該是從程韻衣服上撕扯下來的。在他們失蹤的那天白天，我見過程韻，當時她穿的就是一條這樣顏色的裙子，裙子下擺處帶有細碎花紋，跟這布片上的一模一樣。」

她叫人拿來鐵鍬，沿著那些鬆軟的泥土小心地挖下去，大約往下挖了半米多深，就感覺到鐵鍬似乎觸碰到了什麼東西。她俯下身扒開泥土，泥坑中霍然露出一具屍體，臉朝https://read.99csw.com下背朝上，撲倒在泥土裡。

段一山把鐵鍬木柄中間一段的泥土揩乾凈，仔細看看後點頭說：「對，錯不了，就是我家的，你看我還用火鉗燒紅后在這裏刻了個記號呢。」

龍毅點頭「嗯」了一聲，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的雲霞，沒有再說話。

龍毅走到樹林外面看了一下，說：「搜查程韻時，警犬的追蹤跡線，與段明暉的行進路線是重疊的，對吧？」

段一山說：「當時她在廚房幫我老婆做飯，應該不知道。」

歐陽若對方可奇說：「立即給龍隊打電話，叫他儘快帶法醫趕過來。還有，給白楊店鎮派出所打電話，請求他們先行派人支援！」

歐陽若他們跟著張小兵沿著小路前行不遠，拐個彎兒，果然看見草地上有一條小水溝，有一米多寬，自山那頭流過來，從樹林和草地中穿過，繞過村子，流向馬蹄溝。

村子後面，是一大片芳草地，一條蜿蜒的小路自草叢中穿過，通向不遠處的樹林和山嶺。

歐陽若見那孩子一臉委屈，不像在說謊的樣子，就說：「阿姨相信你說的話，我們想去你撿到手機的地方看看，你可以帶我們去嗎？」那個叫張小兵的孩子點頭說：「行。」

歐陽若說：「是的，所以我們分析很有可能程韻是與段明暉一起進入樹林的。但進入樹林后，程韻去向何方，現在仍然是個謎。」

直到現在，案子還完全沒有頭緒，方可奇建議再增派人手到村前村后各處搜查。歐陽若卻覺得在沒有掌握確切線索的情況下，這樣的盲目搜索意義不大。派出所民警小茂和老戴也點頭贊同歐陽若的意見。

歐陽若迎上去問：「什麼情況？」

「龍隊，龍隊，」刑警老畢從後面跑上來，報告說，「剛才我們在搬動段明暉屍體的時候，發現他身邊還埋著一把鐵鍬。」

他俯下身去，雙手在水底摸索著。民警小茂也下去幫忙，兩人沿著水溝來回摸索數百米，並沒有其他發現。

「也就是說，這把鐵鍬很可能是你兒子帶到這裏來的，對吧？」

龍毅皺著眉頭，在樹林里轉了一圈兒，一面查看案發現場，一邊問歐陽若：「另一個失蹤人員找到沒有？」

「這個……」段一山想了一下，點頭說，「應該是吧。」

警犬在屋裡轉了兩圈，然後從後門走出來，一邊把鼻子湊近地面用力嗅著，一邊走上了村子後面的小路。小路彎彎曲曲，一頭連著村莊，另一頭通向馬蹄山下的一片茂密樹林。警犬在小路九_九_藏_書上沒有停留，一直將辦案人員帶進了樹林。

方可奇說：「小若姐，我下去看看。」

他跑過來仔細看了看，說：「肯定是程韻從這裏跑過時，被樹林里的刺藤刮到衣服，把裙擺扯下了一塊。」

張小兵見她說話和顏悅色，也就沒那麼害怕了，止住哭聲說：「今天中午，我到村子後面的水溝里抓魚時，在水裡撿到了這個手機，因為開不了機，我以為是誰家丟掉的壞手機，所以就拿在手裡當玩具玩，誰知被他看到了，」孩子瞟了段一山一眼，「就說是我偷來的，還要把我抓來見警察。」

何芹站在一邊看了，「啊」的一聲暈倒在丈夫身邊。

龍毅一邊走進樹林，一邊問：「什麼情況？」

下午4點多，三名訓導員帶著兩隻警犬來到馬蹄村。歐陽若向警犬馴導員簡單介紹了案情，然後訓導員帶著兩條警犬進入段明暉家，何芹拿出幾件兒子最近穿過的衣服，訓導員讓兩條警犬上前嗅認嗅源，然後開始追蹤，歐陽若等人則沿著跡線兩側跟進。

這時已是傍晚，天邊晚霞散盡，樹林里的光線開始暗淡下來，遠處的村莊已漸漸被薄薄的暮霧所掩蓋。那條連通村莊與樹林的蜿蜒小道，在草叢中時隱時現，已經看不太真切。

歐陽若看見水溝兩岸都長滿了茂盛的野草，要想在草地上尋找丟棄手機的人留下的蛛絲馬跡，估計有點兒困難。等方可奇和小茂上岸后，一行人回到村裡，歐陽若說：「小方，你馬上打電話回市局，向龍隊申請從警犬隊調兩條警犬過來。」

歐陽若明白他的意思，段明暉的手機落在水溝里，那水底很可能還有其他跟案情有關的東西。她點點頭，方可奇就把褲腿挽得高高的跳入水中，溝渠里的水並不深，剛剛沒過他的膝蓋。

歐陽若說：「這麼貴重的手機，我相信不會是段明暉自己丟棄在水溝里的，很可能是兇手行兇後從他身上拿到手機，丟棄在樹林外面的水溝中。也就是說，手機關機的時候，段明暉已經死了。」

「這樹林里有你們家的田土嗎？」

張小兵掙脫段一山的手，帶著歐陽若他們幾個警察往村子後邊走去。段一山有些尷尬，但還是在後面跟了上來。

段一山一臉茫然，搖頭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龍毅低頭看看，那鐵鍬的木柄處果然有一個鐵器烙出的黑色的「段」字。他問：「這把鐵鍬你平時都放在什麼地方？」

龍毅點點頭，樹林里到處都有這樣的刺藤，葉柄下分佈著許多粗短刺，如果在樹hｔｔｐs://ｒeａｄ•９9ｃｓw.coｍ林里快速奔跑的話，是很容易被短刺鉤掛到的。程韻的衣服在這裏被刮破，說明她當時一定從這裏經過，而且奔跑的速度很快。

「那程韻呢？」龍毅接著問，「她知道這把鐵鍬存放的位置嗎？」

她緩緩將屍體的頭轉過來，定睛一看，正是段明暉。

龍毅見從他嘴裏再問不出什麼，就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先去照顧好你老婆，如果想到什麼跟案子有關的事，隨時來找我。」段一山表情黯然，點頭去了。

當地派出所所長老熊很快就帶人趕了過來。這時圍在四周看熱鬧的群眾已經越來越多，有人越過警戒線往樹林里涌，都想衝上前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警方只得重新劃定警戒位置，攔住不斷往樹林里湧來的群眾，努力控制現場，保護現場。

方可奇皺眉說：「這片樹林，包括這一處灌木叢，我們都已經搜查過了，並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歐陽若說：「這是一部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對於段明暉來說應該算是比較貴重的東西了。他沒有理由把這麼貴重的東西隨手扔進水溝里。」

張小兵來到水溝邊，辨認了一下地點，最後指著一處有他泥腳印的地方說：「手機就是在這裏撿到的。本來我想下去抓魚，沒想到卻從水底下摸出了一部手機。」

歐陽若搖頭說：「暫時還沒有。剛才我們也動用了警犬對程韻進行搜索，警犬從段明暉家後門出來，追蹤路線基本與尋找段明暉相同，但追蹤到這片樹林后，就開始亂竄亂嗅，訓導員說可能是段明暉屍體發出的腐敗氣味影響了警犬的嗅覺，所以暫時沒有辦法繼續追蹤下去。」

芮雪說：「從死者傷口的形狀分析，目前只能判定是鈍器所傷，有可能是不規則的磚頭石塊，也有可能是其他什麼鐵器，具體是什麼兇器，必須等到詳細屍檢后才能查清楚。」

歐陽若有點兒糊塗，看看段一山，又看看那孩子，皺起眉頭問：「到底怎麼回事？」

法醫芮雪帶著助手跳進泥坑，開始檢查段明暉的屍體。刑事偵查人員戴上白手套，開始勘查現場。

「估計有點兒困難，鐵鍬上沾滿了泥巴，估計指紋什麼的，早就沒有了。」

夜裡9點多，現場的勘查工作基本結束，段明暉的屍體被抬過馬蹄溝送上車，運往法醫中心做進一步屍檢。

這時何芹已經從昏迷中醒過來，一面號啕大哭，一面往警戒線里沖，想要再去看看兒子的屍體，卻被丈夫死死拉住了。夫妻倆抱頭痛哭，傷心欲絕。圍觀的村民見此，也都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