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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每場偶遇皆由命中注定

第一章 每場偶遇皆由命中注定

顯然那頭其實也沒料到會有人接聽電話,語氣十分詫異,「你在?」
她寧可他冷漠,至好無情,再不然形同陌路,但偏偏受不了他這樣溫情脈脈的一句哀求,眼淚頓時不爭氣地衝進眼眶。怕他發覺,趕緊別過身子,假裝去整理桌上雜物,一邊說努力冷淡地說:「您請回吧。」
台前小妹江朵朵也很美貌,關鍵的是異常乖巧。許寶疑看見她的時候,正值黃昏,夕陽美不勝收,女孩蹲在一個傾倒了的垃圾筒旁邊,急切地翻找著食物。頭髮像亂草,衣衫破且臟。
對你思念卻
她想推開他,手臂抵住他胸膛,卻被他執意挪開。他摟緊她,雙臂強勁有力,唇齒溫熱。她漸漸不支抵抗,只好任他趁機肆意虜掠。
顧思存來到時她在洗澡。水流過熱,她用力過猛,透過氤氳的浴室鏡,可以看到肩與胸上被搓出了紅印跡。
為她情動的男人她見得多了。但沒有一個人記得這樣動情地問她,「我怎麼了?」
她抬起頭看他,雙目亮晶晶,「不怕。」一仰手,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勇氣頓生,「有你在,不怕。」她近似耳語一般輕聲說。
寶凝把煙遞給他,他「噗」地打燃火機,「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她對時事政治雖不關心,但很喜歡看晚間八點檔的新聞在線節目,知道中山路老街因為衛生問題屢被附近居民投訴,這條老街原本由一些零散的小攤販佔地經營各類項目,處而久之,自發形成小吃一條街,熱鬧是熱鬧,但因為沒有系統管理,整條街道髒亂不堪,有消息說政府將大力整治此街,把所有經營商戶關閉,還街道一個清靜與安寧。
金梔道,「我不想他認為我是為了他的錢。」
他的唇輕輕擦過她耳際,像是異常苦惱,「我怎麼了?寶凝?」
金梔輕蔑地看她一眼,「那你先談場戀愛我看看。還真以為自己可以幫別人排憂解難了啊。電腦上敲敲打打那種事,我比你還老練。」
她識得他身份,非常不應該一個人出現在此地。但他顯然並無所謂,喝了一杯又一杯。燈光略嫌灰暗,讓她看不清他面上表情,但毫無疑問,他有心事。
她有點羡慕。也許她也應該像朵朵一樣,把灰暗的那段過去遺忘,把受過傷的心稍加修繕,未必不能迎來艷陽天。
畢竟人家是靠這個討生活。
她重新登錄Q。恰好「南方以南」在線,她像抓著海中飄流瓶,急欲傾訴:「突然發現樓下鄰居像是偷藏我內衣!」
他又安慰她,「每個女人都有男人深愛。」
I just wanna stay 我只願為你停留
他徑直在沙發坐下,揚手叫寶凝,「過來。」
像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幾顆字,帶著冰冷的怒意。明知道他是在替她擔心,她還是輕輕打了個寒噤——這樣子的他,她不曾見過。
江朵朵好奇問:「又一怨婦?」
一道手電筒光從樓下掃射上來,「誰?」
江朵朵甚至備好糯米酒。據說千辛萬苦自附近農郊購得,質純異香,還不打頭。斟酒的杯子美貌無比,許寶凝忍不住多看兩眼,江朵朵便解釋,「剛買的。」
上周一塊去超越健身房,傍晚便在樓下餐廳吃飯。她有點累,有點心不在蔫,想起身去洗手間,卻碰倒了碟子,湯汁全濺到衣服上。
許寶凝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你醉了。」
衣可仁吃了一驚,手指下意識地撫上臉頰,「啊?很醜嗎?」她立即掏出化妝鏡,「啊呀!不好意思,我上下洗手間。」她匆匆站起來,像是擔心被人看到自己的糗樣,一隻手還半遮著面孔。
任務完成,功成身退。
最後還是她動了動身子,「走罷。」
江朵朵更是不好意思,「那我……打電話跟他說改天好了!」
那麼,他是故意的吧。剛才那偶遇,他定猜測她在此地,因此追隨而來。
她認真起來,「我說,你還是找個男人吧。要不,我給你介紹介紹?」
許寶凝說:「太奢華了。」
寶凝已經沒有力氣作答,她緩緩滑倒在地上,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著。
許寶凝匆匆收拾一下,出門叮囑江朵朵,「我有點事,客人都約在三點以後好了。」
腦海里驀然記起,他曾經漫不經心地詢問過她,「平時多在哪兒午餐?」
寶凝疑惑起來,「此話怎講?」
許寶凝耐心開導她,「多少人在你這年紀,還需為每日的柴米油鹽奔波。買件新衣還要躊躇良久。快不快樂,關鍵是心態是否良好。」
她差點以為他要趁機攻掠城池。
景泰華園明明是高檔住宅區,但魚目里也有混珠。許寶凝一直疑心附近就住著一個變態。陽颱風大,她如若偶有一次忘掉收衣服,必定會遺失內衣。有一天,她甚至在陽台的隱性防盜網線上發現一根細細竹竿,一頭的摺痕很明顯地昭顯這是一個慣犯使用的工具,在作案時意外被折斷。她報告過物業,最後也只是不了了之。
還在車上丁遲已發來簡訊,「我想聽你的解釋。」
她沒答話,只是配合地把自己更緊地貼到她懷裡去。
顧思存很快來到,他今日穿了深灰風衣,頸上隨意搭條黑色圍巾,整個人顯得帥氣不羈。許寶凝一瞥之下,不禁有些失神,黑灰兩色,應是他之大愛。
「再見。」
比如至今午夜醒來,周身悄無聲息,黑暗像潮水,孤單也像潮水,她想起來的,還是他。
許寶凝對她很滿意。
金梔立刻歡呼一聲,「好!」
許寶凝綻開笑容,「當然。」
顧思存道:「到你樓下。」
寶凝哭笑不得,揮揮手,「滾滾滾。」她坐下來,打開手頭資料夾。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像是比她更迷惘,熱熱的呼吸噴在她耳際,「我以為我的心早就死掉了,它不會動了,不會思念,不會疼痛。我想,那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我認了。可是,你出現了,突然間,心會疼了,一見到你——不,哪怕僅僅聽到你的名字,它就會悸動。寶凝,我怎麼了?」
她審視江朵朵,「臉色奇好,讓我猜猜,戀愛了?」
剛走出門,他的手機又響起來,他神情不悅,壓低了聲音,「怎麼搞的?……」
終於發出聲音,自己都聽出來恐懼的顫聲。
她提醒她,「十點半約了人。」
她蜷在他懷裡,心滿意足入睡。
手機響起來,江朵朵發來了簡訊,「煲了雞湯,要不要來喝一碗?」
哪有什麼不方便的。如果真愛,怎麼都方便。不方便不過是愛的不夠。可是偶爾看到他倆煲電話粥,不是不甜蜜的,也不是不痴纏的,許寶凝又覺自己的判斷有誤。
「再見!」
許寶凝驚喜道,「啊,就是這首。」
許寶凝回過神來,微微側過臉,輕聲說:「放心,我最了解丁遲,不是嗎?」提到丁遲,她的心又是一遲疑,如果這事確有便宜可占,丁遲怎麼會肯有絲毫遺漏,讓別人揀了便宜去——除非,他是故意的。
許寶凝端著水杯靠近他,別的男人會趁機摸摸她的手臂,寶凝呢,也總會恰到好處地拋給男人一個媚笑。
許寶凝敲下一行字:每人一個離婚夢。
金梔在那頭叫,「喂喂……」
她稍稍整理屋子,轉身離開。
「很好看。」她衷心地說。
I just want to know 我想知道
寶凝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她已經太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男人對於她來說,不亞於房間里的一件擺設。
神經!寶凝心裏暗暗嘀咕。馬上走!馬上離開!她對自己說。
在這裏,她有一個新身份和新名字:婚戀專家金銀。
這樣的他,她從未見過,不由得呆了一下,目光停駐在他面上。他迴轉頭,兩人的目光相碰到一起,許寶凝先自心虛,趕緊掉過臉,尋找座位坐下。
「我有事,先這樣。掛了。」
風大起來,雨絲斜飛到屋子裡來,像是飄拂到了臉上,涼涼的。他溫柔地親吻著她,她僵硬的身體漸次柔軟下來,情不自禁地回應著他。全身像發了燒,不,著了火。熱。她原本應該見好就收,對於這些男人,她所信守的原則不就是淺嘗輒止嗎?但為何此刻,她不捨得把他推開?
她的心一軟,忍住了別開臉的念頭。
最後還是手機鈴聲吵醒了他。
但顧思存……
衣可仁微微苦笑,「我老公。他叫斯然。」
當然想。做夢都想。
江朵朵笑嘻嘻地恭維許寶凝,「寶凝姐,你也擁有一切。」
叢書自己先行心虛,又被寶凝哭得心軟,「別哭,小丁哥那裡我去解釋。」
他們倏忽變成了生意搭檔。許寶凝每每覺得不可思議。她漸漸地學習得乖巧,從不追問他究竟干點什麼,只要把他定下來的目標和任務搞定,她就可拿到不菲的金錢。
她在酒吧里看到顧思存。
她去洗澡,對著浴室鏡子發半天呆。手指輕輕撫過精緻面孔——他如果再見到她,是否還能認得出來?
許寶凝啐她,「每次一說到他,你就這副死相。」
這便是她的今時今日。有時候連她自己也模糊起來,彷彿一直以來便是如此光鮮生活。
他們坐在窗邊喝咖啡,他著迷地凝視著她,「你真美。」
寶凝心頭不禁一暖。他畢竟還是肯顧念著她。他算準金梔會得把消息報與她。
他懊惱地鬆開手,背過身去接電話,「嗯?」
許寶凝推她,「知道知道!」
「我怕。」
他來的時候總是黃昏。
……
她想起來,約了叢書。
她有點氣餒。
歌手粗魯地回敬一句,「我喜歡,關你屁事!」
往窗外看看,四處燈火通明,看來只是自己的家裡出了事故。
衣可仁重新燃支煙,手指顫抖得厲害,半天也打不著火。寶凝拿過火機,「啪」地替她點上火。
許寶凝突然好奇起來,「到底要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
幸好只住在6樓。她循著電梯而上。不知道怎麼搞的,樓道燈竟然也壞掉了。她兩眼完全不能適應這黑暗,只好伸出雙手摸索著前行。走了好一會,才漸漸適應了眼前的漆黑,她抬起頭,剛想吁口氣。突然間,一團黑影罩過來,一雙大手臂緊緊勒住了她整個身子。
這個男人,她知道他已經三十有五,但從來沒見過他談過戀愛,沒有親戚來往。
寶凝默默掛掉電話。
許寶凝不由得驚叫一聲。
她到家后又看許久電視,專挑婆婆媽媽的家庭倫理劇看,夜深了才打開電腦。
寶凝提醒她,「喂,我好歹是個情感專家。」
她擔心他會下來給她開車門,急急忙忙地自己解了安全帶,跳下車子。
她想當然地以為,唯有用身體報答他。
心裏輕輕咯噔一下。
這就是愛 ? 這就是愛
「冰水,謝謝。」他解下圍巾。
許寶凝把她送至門外,多嘴道,「生活是自己的,快樂總要自己尋找。」
江朵朵笑,「總得有一件像樣的東西。」
她獨自在黑暗中呆坐許久,物業處早已下班,打電話求救保安,保安為難,「我也不懂得電工……」
許寶凝微笑著離開。
衣可仁道,「不不不,我們在外頭約個地方吧。我現在在九*九*藏*書白沙大道。」
「它讓我心靈寧靜。」
這是一個奇怪的歌手。眉目周正,衣著打扮甚為整潔,身上掛把吉他,總是旁若無人地自吟自唱。每天更換一本筆記本,有心人賜予的紙幣,無論多少,皆夾在本子里。
我的傻
顧思存笑笑,轉開話題,「跟我來。」
一出門丁遲便鬆開她手臂,沖她讚許地微笑,「很好。」
想著要拒絕他的。老早就想好,從此後不管他怎麼樣,不不不,這三個字,就是對待他的最好辦法。但目光一觸及到他的,那個字無論如何出不了口。
「呵,那是你有心事……」
她在他家住了下來。
她微躬下身便想直接把錢夾到筆記本里。
咄,她一點也不覺得悲哀。當然偶爾會覺得失笑,她差點以為,丁遲之所以對她伸出援手,是因為對她動了感情。卻原來,他只需要一個合伙人。
許寶凝眨眨眼睛,玩笑道,「別對我這麼好,我會浮想連翩。」
她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就是以為她不在所以才會特意打來。呵,也許他也在掙扎,不該與她太過靠近。
Please don't let me go 請別讓我離開
他不介意她刻意打的官腔,頭靠在沙發上,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厭倦的疲憊來。但是該死的,他即便這副模樣,仍然深具性感的慵懶。
她取出手機給他發簡訊,「你放心。」
寶凝自行驅車前往純良酒吧。
醒來的時候聽到桌上座機在響,心裏奇怪,這種時段,怎麼會有人打座機。
許寶凝突然有傾訴的慾望,「我認識了一個男人。」
他像似被驚醒了一般,茫然地睜開眼睛。
衣可仁搖搖頭,「在信箱里。他雖然不常在家,但我每天都會自信箱里為他取出晨報……習慣了……」
寶凝停下車,打開車門下去。流浪歌手身前擱著乾淨的筆記本,寶凝輕輕打開扉頁,夾進去一張十元鈔票。
他下車來,親自為她打開車門。
他的聲線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不可聞。
不多日,總有男人會陸續打電話前來預約。寶凝溫言軟語,努力給他們以精神的慰藉,漸漸地,又陪他們喝一點茶,吃餐把飯,或者泡幾次吧。
他凝視著她,微笑起來,「你說對了。並非只有這段時間有點累,而是一直都有點累。呵,奇怪,竟然在你這裏睡得這麼香。」
寶凝稍事收拾,離開時接到丁遲電話,「很順利,下周會把錢打入你賬戶。」
「南方以南」說:「不。我只是向現實妥協。」
許寶凝說:「你真是個好人。」
許寶凝有點無聊,恰好金梔打來電話,語氣興奮,「鋪面搞定!人家還以為我瘋了,拿了個便宜價錢!」
夢裡彷彿聽到那個流浪歌手憂傷的吟唱:
叢書順勢說:「附近有家酒店,我朋友開的,不如先上去清洗一下。」
歌聲清靈,帶著淡淡的不易察覺的憂傷。許寶凝心神俱醉,不由得怔怔發起呆來。
「為什麼?」
I can feel your heartbeats 我能聽見你的心跳
她遞一張名片給他,「我有事先走一步。」
也許真的命中注定要遇上這麼一個人,因為他微笑而喜悅,因為他悲傷而難過,他動一發自己便情不自禁動全身,說好不去想他卻怎麼也忘不了,說好從此陌路卻一直偷偷關心著他的訊息……
寶凝嘴硬,「放心。」
他擺擺手,「你去睡你的罷。」
江朵朵漲紅了臉,囁嚅道,「我……我今天……」
他良久才答她,「有。」
車窗外閃過無數廣告招牌,高大的梧桐樹,她深吸口氣。前面不遠就是純良酒吧,她集中精神,把車泊好。
對你思念卻
聽得寶凝也有點嚮往。
直至車子啟動,她才悄悄鬆口氣。
他離開她已經十年整。三千六百五十天。她不得不驚訝自己的記憶力。讀書的時候又不覺得。
許寶凝嗔怪地道,「就這麼點小事,看你興奮的!小樣!!」
響聲讓許寶凝恢復了意識,她渾身燥熱,手腳並用,狠狠把顧思存推開。顧思存猝不及防,坐倒在榻榻米上。
以為旅途沒有意外
最後只得強撐著去摁鄰居門鈴。鄰居所為何人,在此居住甚久,她其實只與她打過兩三次照面,依稀記得是個年輕時髦之女子。
許寶凝疑惑不已,「嗯?」
金梔說:「好好好,我去。」她笑起來,「要是我錢不夠,你借我?」
……
她記得當初金梔問:「取個什麼新名字好?」
金梔很是不滿,「不提醒又忘掉。」
那天她十八歲生日。天氣寒冷,她已經餓了兩天。口袋裡只剩下最後五十塊,她不捨得也不敢動用。
她坐在窗邊,正微微仰頭向窗外張望,指尖挾著支煙,已經燃了老長的煙蒂。
是丁遲抓住了男人的手。
她還得打電話向叢書哭訴,「我表哥罵死我……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結婚了……」
在夢裡也落下淚來。
後來,她就成了許寶凝的不貳之臣。
丁遲微微嘆息一聲,「我還記得那一天下很大的雨……」
出了門便撥打手機「1」鍵,撥號音響上三次,掛斷。
丁遲已然笑吟吟地迎上前來,「呀,顧總。」
歌手已經輕彈起吉它,輕聲唱:
像想起剛掠過的那陣風,剛下過的那場雨,剛讀過的那則新聞,剛嗅到的那縷馨香……
他沒說下去。
丁遲懶洋洋地答,「當然。」
女孩嚷起來,「喂!剛才那老女人你又肯唱!」
到最後她有了自己的房子,又終於開辦諮詢室,他著人送來花藍。他說:「這樣更好。」
窗外很突兀地下起急雨來,噼噼啪啪地,敲打著窗框,彷彿連濺在湖面的聲響都清晰可聞了。
這城市不算大,但如若想要得到一場偶遇,實在不是一件易事。
那邊警覺且著急起來,「寶凝?怎麼了?還沒到家?」顧思存只覺不對,計算這時間,她怎麼也該到家了,怎麼聽上去像遭遇了意外?
許寶凝笑,「不是另有愛人,不算大事。」
寶凝白她一眼,「滾!敢情你那匹白馬是白養的啊。」
寶凝其實覺得,如果他挑間酒吧駐唱,收入應該會更多,生活也足以應付。他為什麼不?呵,又或許人各有志,她畢竟不是他。
金梔轉而又擔心起來,「你確定……」
兩人行至大廳,突然聽得身後一聲召喚,「咦,寶凝!」
「南方以南」又笑,「你真的可愛。」
他示意她,「把衣服穿起來。」
她躊躇一刻,終於說:「那就謝謝你了。」
許寶凝嚇一跳,「不用不用。你這傻姑娘!好了好了,我走了。」
歌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開始彈唱起另一首歌。
寶凝送他出去,直至電梯口。
她期待地看著他。
他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她面上,良久才掉過,徑直在沙發上坐下,喝掉大半杯水,才緩緩道,「有興趣聽一個故事嗎?」
反正層層的浪拍打
If you too feel afraid 你是否也感到擔心
「我只記一點點歌詞……反正層層的浪拍打……」許寶凝思索著說。
QQ頭像晃動起來,「嗨!」
然後,電是突然停掉的。
歌手淡淡地開了口,「我說了不用。」
這個客人仍然是丁遲介紹的。他們在茶莊偶然碰到,丁遲照例介紹,「我表妹許寶凝。顧總可有煩惱,我表妹是箇中高手。」
許寶凝盡數聽在耳里,虛榮心頓時大漲。
他看她一眼,「去睡罷。」
顧思存並無異議,「我送你。」
電梯來到,他走進去,沖她揮揮手,示意她進屋去。
寶凝張口想應答一聲,卻是發不出聲來,渾身已經濕透。
呵。
她清晰記得,他們一起去跑步,自山腳奔向山頂,她腳下一滑,直接摔倒,足足滾落十幾級台階,膝蓋跌破了,疼得要死。但她沒哭,他倒哭了。
歌手冷了臉,不予理睬。
小男生立刻明白髮生什麼事,爽快答道,「好。」
金梔反問:「丁遲這人,可信得過?」
但丁遲,他總拯救過她。僅為這個,她也將終生感激他。
她獨自在屋子裡又坐良久。
「好。」
「南方以南」發來一個驚異的表情。
許寶凝淡淡一笑,說,「你對現在的生活不滿。你不快樂。」
許寶凝的心一跳,不由得伸手撫上面孔,「是嗎?哪兒像?眼睛?鼻子?還是嘴唇?呀,你這套過時了!」
她莞爾一笑,「沒關係。」
手機很適時地響起來,寶凝接起來,「啊,金梔……好,等會見。」她站起來,「我有事需要先走……」她探詢地看著他,「你一個人,沒關係嗎?」
客人抓住她手臂,厲聲道,「你活得不耐煩了啊你!」反手又是一耳光。
還是接起來,「喂,您好。」
喝了湯,喝了酒,她們齊齊告別江朵朵,並肩走到樓下,金梔稍遲疑一會才說:「他公司前些日子出了點問題,所以不願見人。」
她突然俏皮地調笑,「其實女人最不喜歡男人說對不起。」
「我走了!拜拜!」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他。不用回頭也能想像得出他臉上那失笑的表情。
江朵朵的住處其實距她不遠,但僅這咫尺,便已失之千里。一個奢華,一個簡陋,房價自也一個天一個地。許寶凝覺得這其實便是人生的最好詮釋:同人不同命。她並非輕視朵朵,她之今日,也靠拼博爭取而來。
服務生看到他,皆微微躬身行禮,寶凝猜想這應該是他名下產業。於是抬眼細看,發現茶莊原來名叫相思樹。這名字可真夠矯情的,寶凝不禁有些好笑。
「曾經受過傷害?」
她突然有點難過。
她啞著嗓子輕聲嚷,「你瘋了!」
「南方以南」忽然笑了,他說:「呵,可愛的姑娘,我愛你。」
「是啊。」
兩人齊齊回頭。
寶凝冷哼一聲,「這麼清高的愛情,小心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寶凝微微吃驚,「怎麼問起這個?」
哭了一晚的你的樣子
丁遲睜開眼,「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可不能動了凡心。」
她笑吟吟地看著他,「就只有這一段時間有點累?」
他輕描淡寫地看她一眼,說:「算了。」
丁遲把煙摁到煙灰缸,站起身來,「我走了。」
昨夜他才霸道地親吻過她。
她身不由己地跟在他身後。
他不語,只淡淡一笑。待她坐好,又微微俯下身子,替她系好安全帶。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她胸前衣襟,她頓覺呼吸急促,全身都似僵硬。
請勿懷疑,她參加過心理諮詢專業培訓輔導,確持有真實的資格證書。她又擅長察言觀色,對某些客人只收一點所謂的「成本價,」人家不好意思,她尚寬慰,「覺得好,多給我介紹點客人來就OK了。」
她多看幾眼才確定是他。最後才迎上前去,關切詢問,「顧總,你沒事吧?」
「那條街的鋪子近來不是越發不值錢了嘛?馬上九九藏書就不得從事商業經營,盤下來幹嘛?」寶凝驚疑道。
他已恢復常態,唇角揚一抹彬彬有禮的微笑,「呵,時間過得真快。下次再跟你講故事。」
但他得寸進尺,期盼地看著她,「喝一杯好嗎?」
「嗯。」
顧思存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笑容很親切,但目光疏遠。她微微有些動容,男子瘦高清秀,眼珠子奇黑,唇角緊抿,眉頭習慣性地微蹙,只穿一件簡單白襯衣,卻已顯得丰神儒雅,讓人難以忽略。
這是她的習慣,窗外萬籟俱寂,她熱愛在此時聽到手指敲打鍵盤的輕盈聲響。開機后照例三件事,上Q,上微博,打開郵箱。
音樂聲嘎然而止,歌手的手指停留在琴弦上。
剛洗好澡,丁遲便來了。
短促的一聲汽鳴,她臉上立刻浮現出禮儀性的微笑。車子駛遠,她的表情才垮下來。
……
她把報紙擱到一邊。
金梔白她一眼,「不說我也猜得到,無非是老公有外遇!心頭鬱結難解……」
許寶凝調皮地發個害羞的表情過去,「南方以南」的話讓她頓覺與之親近不少,於是貿然發問,「那個,你是幹嘛的?」
「他很好。」
她真是個情感專家啊。一點點風吹草動她都要疑心別人的愛情患了病。
幸好他倆只閑聊數句便再次握手道別,寶凝鬆口氣。
普天之下,他只有他自己。而她,也只有她自己。他們原本就是同道中人,應該同病相憐。
「啊,正準備給您打電話,剛剛才有時間。您上來吧。」她很注意地使用了「您」字。這是一種親疏的分別,距離的設定。
站在路邊等車的時候,他的車疾駛過她身際。
他垂下眼帘,唇角略微上揚,「生我的氣?」
他看她一眼,「若是想要知道你住在哪裡,真正易如反掌。」
她喜歡他開玩笑的樣子,於是大著膽子調笑,「帥哥見的多了,這麼帥的倒是頭一次。」
丁遲笑了笑,「你看,現在連坐都不肯與我一起。」
丁遲詢問道,「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顧思存有絲得意,孩子氣地問她,「好看不好看?」
「這些照片怎麼來的?你請人跟蹤他?」許寶凝問。
「那麼問題在哪兒?」
她答應了。
一直撐到四點多鍾,顧思存的簡訊進來,「可以上來了嗎?」
「許醫生住哪?我送你一程?」他禮貌地詢問。
許寶凝一怔。時間怎麼這麼不經打發。她看一眼桌上時鐘,果然已經五點半。
他先接了電話,才向她道歉,「不好意思……」
停不下
她太煞風景了,竟然衝口而出,「她好像也不快樂,你們怎麼了?」
整個下午頗為平淡,只接待了一位中年女子。她青春漸逝,衣食無憂,孩子寄宿,與老公長年累月無交流,只覺生活無趣。
他點點頭。
從此都種在我的腦海
他並不追問她的來歷,又教她去尋找正當工作。她為此對他充滿感激。
「我多喝了一點,想找個人說話……」顧思存說。
她忍不住嗚咽哭泣。
他們最後都爽快地開出支票。金額皆不菲。
她沒有拒絕他。他們仍然是最佳拍擋。沒有他,就沒有今日的她。
顧思存凝視著她,「寶凝,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服務生陸續進來,全都輕手輕腳,杯杯盤盤皆精緻無比,菜肴也格外五彩斑瀾,讓人眼見之下,食慾大振。
確實也真的餓了,她拿起筷子,毫無形象地只顧大快朵頤。顧思存失笑,「沒人跟你搶,慢點。」
他的語氣很是輕描淡寫,但神色與剛才大有不同,寶凝體貼地建議,「我們回去吧。」
她答應了。
一個人。
純良酒吧。
恰好對方輕輕摁下車窗,寶凝看到了顧思存。他戴著灰黑墨鏡,看不清他臉上表情。
後來他來得漸有規律,基本都在周五。
「南方以南」答,「失業很久,最近剛找到工作。」
她真的不了解這個男人,這麼多年,他彷彿只執著于賺錢。他們之間的關係,親密又疏遠,他們彼此了解得不算多,但卻又互相依賴扶持。每年除夕,他們必定去香江大廈的旋轉餐廳吃年夜飯。
一看見叢書她便微紅了雙眼,叢書其實不算太壞,一直道歉,「對不起……」
「很好。從此居有定所,衣食無憂。」
有句最經典的話是這麼說的:婚姻就是這樣一座城,城裡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去。婚後對婚姻的想象落空,想跳出婚姻是誰都避免不了的事。女人想,離婚有多好,離了婚就不用再看丈夫的臉色,不用夜晚12點還為他留著門,不用再有翻看丈夫簡訊的猥瑣念頭,不用把他媽媽當皇太后一樣敬著,不用再為5塊錢的事思量半天……總之,一個已婚女人,離婚就是這麼美麗的一個夢。
還是黛安芬呢。寶凝只酷愛這個牌子。她有點憎恨自己的固執與偏愛,覺得一個人總要淡然一點地好,對物品,對人,不應只鑽牛角尖。
她轉頭對顧思存說:「停在小區外頭就好。」
顧思存說:「以為你不在的……」
聰明一點的總會知道這是一個局,這麼老套的伎倆。一切當然早有預謀,初識直至事發。叢書最後也會知道。那又怎麼樣,他們每一次都手腳乾淨俐落。怪只怪他確實也心懷鬼胎。
他的唇一徑向下,溫柔地親吻她頸項,裸肩。他的手掌撫過她長發,「別怕,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辱你。」
寶凝打斷她,「你打算怎麼辦?」
寶凝把杯中咖啡飲盡,也想離開。手機輕輕「叮」地一聲響,「請留步!」
寶凝說:「你不要我可自己去要了。」
樓下立刻有人警惕應答,「誰,誰在那?」
這城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
他的唇覆下來,小心翼翼地觸碰她的。她下意識地想要側過頭,但丁遲的面孔倏地閃過腦際——她答應過他的……
許寶凝放下心來。
建議:給自己放個假。獨自出遊三五天。重新審視這一場婚姻,也許會有不同感受。
許寶凝的心裏諮詢室在19樓。
許寶凝長得美,帶一點不太多見的純真氣質,一顰一笑總不由人心動。
他把水杯擱在桌上,許寶凝很體貼地為他續上水。
他怔怔地看著她。
寶凝答,「八年。」
許寶凝迅速答,「當然可以。你過來吧,我只等你。」
他很少在家,但每次回來,她必把家裡整理乾淨,笨手笨腳地準備簡單飯菜。
室內安靜得只剩下呼吸。
約了三點鐘,但事實上他快四點鐘才到。
她動動身子,「真的不用。」
叢書趕緊說:「沒事沒事。小丁哥不會為難我。」
他應該意不在調笑,許只是想緩和一下氣氛。但她很認真地回答,「我對來客皆一視同仁。」
聽說是官二代,某次與丁遲吃飯時碰到他,第二天便打來電話預約。那樣子哪有什麼煩惱與心理疾病。反正照常付錢,對於他的插科打諢,周寶言並不以為詡。名字斯文,人卻典型的花|花|公|子一枚,穿著講究,只擅長吃喝玩樂。因為長得一副好皮相,人也大方,不至於讓人討厭。
反正層層的浪拍打
寶凝抬眼一瞥,一個熟悉人影輕輕推開玻璃門,寶凝的心頓時輕且狠地一跳,他怎麼來了?
她調皮起來,促狹地說:「我在這屋子裡下了盅。」
他看著她,突然間語氣變得無比懇切,「別這樣……」
他說:「我在停車場等候。時間空了請撥我電話。」
所有的血都衝到了腦子裡。這些年來,她與男人們圓滑周旋,但總謹記丁遲教導,男人需要的,有時候僅僅只是一點甜頭。
女子笑笑,「當年也曾是他掌中寶,如今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卻形同陌路。一月下來,一起吃飯都是難事。我疑心他外頭有人。」
金梔半信半疑,「我今早才去看過,現在可是蕭條得緊啊。到處都是招租轉讓消息……」
衣可仁彷彿受了一驚,手指微顫,長長的煙蒂掉落在桌上,她伸出手拿過紙巾擦拭,許寶凝注意到她手指修長,肌膚白潤,一眼就能看出她天長日久慣於養尊處優。這樣的一個女人,再憂憤也無法離開豢養她的男人,缺乏經驗,是她的致命傷。
「您……怎麼了?」許寶凝小心翼翼地問。
突然間耳際異聲震響,房門被大力踢開來,三四個男人蜂擁而入,手裡拿著手機像機咔嚓咔嚓拍個不停,為首的正是丁遲。
寶凝也記得。
信封里是一迭照片。寶凝手指掠過前頭幾張,心裏已然明白大半,「照片里的這位男主角……」
但顧思存安靜地喝了水,然後對她說:「讓我睡一下吧。」
真的有點厭倦了這種日子。
也打不醒
以為每天都會說晚安
車子駛近小區,附近便是友誼百貨。花枝招展的廣告牌下站著一個流浪歌手。
她站在窗旁吸煙,安靜地等待他醒來。
衣可仁匆匆走了回來,「寶凝,不好意思,我有點事需要先走一步。賬我已結清。」她期待地看著寶凝,「我還可以給你打電話吧!」
男人說的好話,所謂的真心,她已然見過不少。她今年已經二十六歲,懂得再好聽的情話也不過是過眼雲煙,男人的真心到頭來都只是一片浮雲。
衣可仁撐住額頭,淚盈于睫,「我不知道……」她惶亂地搖頭,小聲抽泣起來,「其實我早猜想得到,但一直欺騙自己,他不會……他不會背叛我……」
他的手機兀自放在耳邊,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嘴唇動了動,像是又準備道歉,顯然一轉念間想到了她剛才說過的話,於是又改了口,「路上小心點。」
她站在屋子中央,緩慢地脫下衣服。
最後還是拗不過她,告訴她說他愛的女人,其實就距他咫尺。頭髮濃密且長,臉色有點蒼白,眼睛很大。他看到過她只穿男式襯衣,下面赤著的小腿光潔迷人。
「哪裡會有永恆的愛啊。」她發過去一個嘆息的表情。
前來諮詢需要預約。她收費高昂,因此客人大都是有錢人,出手大方。寶凝所獲頗豐。因此在城中最奢華景泰華園小區置有一套複式樓。一屋子的白。像夢一樣不切實際。
她一把推開叢書,站起身來,兩手拚命扯直襯衣,臉色蒼白。
寶凝一迭連聲說:「謝謝謝謝!」
兩女孩面面相覷,「給你錢唄。什麼了不起。」
是一個叫「南方以南」的網友。記不太清楚是怎麼加上的了,但每個深夜,但凡寶凝上線來,他必跳出來,打個招呼,或者閑閑地聊兩句天氣。
他還是覺得不好意思,解釋道,「這段時間有點累。」
寶凝說:「男人,不就那樣。」
她順口答,「白沙大道上,有間向日葵茶餐廳。物美價廉。」
其實每日都有想起他。
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一下,身後超上來一輛小QQ,車窗大開,年輕的司機小伙探頭出來厲聲喝,「你會不會開車啊!」
「您太客氣了。」她笑著說。
她回工作室。
她看到了金梔轉發過來的郵件,「我想離婚。最過,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他不喜歡洗腳,每晚都要我催來催去,read.99csw.com兩人都快翻臉了他才肯動彈;他睡覺打呼嚕,我越來越難以忍受;我們一天說不到幾句話……」
她反問他,「你有愛著的人嗎?」
寶凝吃了一驚,趕緊握緊方向盤。
她有點失笑。許寶凝,你真多情且想像力豐富。
許寶凝覺得抱歉,「工資開得太少。」
顧思存睡了很久。窗外天光漸黑。許寶凝唰地拉開窗帘,城市將暗未暗的天光,稀稀落落亮起來的燈光,霍地撲進眼帘里來。
寶凝隨口道,「你認識?」
她給自己也倒杯水,在他對面矜持坐下。
約在國色天香。
小男生拎著工具箱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前還朝寶凝微笑了一下。
許寶凝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許寶凝稍猶豫一刻,便答:「好。白沙大道上有間向日葵茶餐廳,我們就在那兒見吧。」
「我只覺得它讓人傷感。」
許寶凝看他一眼,「你還真眷念從前。」
還不是時候。她委婉地拒絕,「呵,不用,我有開車。」
江朵朵點點頭,「回去煮點薑糖水喝。」
江朵朵看她一眼,拿起電話,「你臉色確實不好,我這就打電話,你回去休息吧。不舒服別開車了,留在停車場吧。」
「南方以南」問:「是否很憎惡他?」
她回過去,「好。」
歌手微微晗首,以示謝意。
他走了。門輕輕被磕上。
剛走出大廈,前方立刻頻閃幾下車燈,許寶凝快步走上去,早已準備好笑容,「嗨。」
他轉身回屋,稍傾已然換上運動服,手裡提著小工具箱,用眼神示意寶凝前頭帶路,寶凝心下甚是忐忑,到得家門口伸手一指,小男生也不多話,進屋三下兩下鼓掏一會,屋內嘩地大放光明。
明明沒有步行,無端竟然覺得腳痛,許寶凝躬下身子換上拖鞋,信口問:「哪位?」
他真的倚在沙發上睡著了。眉頭輕蹙著,讓人有撫摸的衝動。
她推推他,「先接電話。」
許寶凝嘆息,「你最近話多了。」
他的手機響起來,她情不自禁地尖起耳朵,聽到他輕聲近似冷淡地說:「嗯,好,嗯,這樣。拜拜。」
多麼柔情蜜情。委屈又隱忍。
門打開,顧思存一臉焦灼,握住她雙臂,「你怎麼了?」
金梔冷笑,「全世界只有你忙。」她任職于N市傳媒集團,這集團剛由幾家報社與出版社合併組成,事務繁多,人手不夠,她身兼數職,還負責《N市晨報》的社會新聞版編輯,自覺天下最忙不過她金梔一人。
她想甩開他,但他立刻更緊地抓住她。
丁遲道,「消息。可以讓人賺錢的消息。」他看她一眼,「你不用知道。反正下周錢一定會打入你賬戶。」
她並未照做,倒了溫開水。他接過杯子,感覺到熱度,看她一眼,她溫和有禮,「這季節已經不適宜喝冰水。溫開水比較好。」
寶凝努力著站起身來,強撐著拾級而上,至拐彎處推開樓道門,眼前頓時一片豁亮,她伸出手去摁電梯。此時所有意識恢復,驚覺手裡有異物,攤開一看,竟然是一枚小小扣子。應該是剛才與那男人糾纏時扯下來的。紐扣雖小,質地卻上乘,寶凝心裏又是一陣忐忑,難道這小區里,真有楚楚衣冠的變態狂?
走進房裡她特意再看一眼適才女子的個人資料,衣可仁。真是人如其名,動人異常。那又怎麼樣,照樣不獲永恆愛情。
寶凝動動嘴唇,「謝謝。」
非常淺淡,卻又不容忽略。
她刻意要讓他輕鬆,他不由得深深感激,手臂上微一用力,便把她再度摟在懷裡,嘴唇微微略過她耳際,讓她渾身又是一陣不自覺的顫慄。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嚇了一跳,自從入住此地,從來未發生過停電停水之現象,她第一反應便是自己是否欠繳電費,但即刻迅速記憶起來,就在上周,去「金枝玉葉」做美容,才在附近的電力局預繳了一千塊的電費。
他微微仰起頭看她,兩手支在身後,目光專註,「我也覺得我瘋了。」
寶凝把照片重新裝好,「我可以為您做些什麼?」
……
寶凝很原諒自己,在這弱肉強食的社會,她倚靠著一點點子的投機和心機,為自己攢一點安身立命的資本。
顧思存微笑,「謝謝。」
許寶凝抓起包,掉過頭,「我要回去了。」
許寶凝說:「多少人想做顧思存。」
今日的她不想多作解釋,只想快點回家。
單純的像小孩
沒想到金梔拍手叫道:「這個好。」
寶凝下意識地想沖他微笑一下,立即看到他身邊副駕座上坐著一個美貌女子,與他戴著同款墨鏡,天氣其實尚嫌微熱,她卻披著黑色貂毛小坎肩,僅一眼便已覺得富貴逼人。
他微眯了雙眼打量她,像是良久才認出她來,「噢,你好。」
「我馬上過來!」他言簡意賅,掛了電話。
他從未提起過身邊女伴。但許寶凝自丁遲處得知,他與女伴在一起足有十年,看上去情深意篤,關於婚期的小道消息傳過N次。女伴身家背景雄厚,人也年輕貌美。老天待他不薄。
許寶凝默默地站立一會,很突兀地請求,「可以專門為我唱一首嗎?」
她聽到門鈴響,手機響。此起彼伏的鈴聲打碎了一室靜寂。
寶凝說:「他們說,可愛的意思其實是,可惜沒人愛……」
她決定去學心理課程,丁遲頗為讚許,「寶凝,你長大了,越來越能幹。」
她微微晗首:「職責所在。」
不是戀愛是什麼。
男人大約是認識他,悻悻住了手,「看小丁哥面子……」
……
Giving me away 出賣了我
她百忙之中回過去一個笑臉。
許寶凝笑道,「我可不客氣了。」
江朵朵已然體貼地把《N市晨報》擱在她桌上。她順手先翻到專欄,昨晚連夜趕的稿子赫然已經刊登其上。
連她也佩服起自己來。演戲的天份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叢書再疑慮也無法責怪於她。
他的歌確實唱得不錯,許多時候寶凝會得站立良久,安靜聽他唱完一整首。
她淡淡一笑,垂下眼帘,「我先走了。」
……
門后露出一張年輕清秀的面孔,劉海用一隻橙色髮夾高高夾至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眼角微微上翹——好一雙美貌的丹鳳眼!身上隨意搭著一件粉色睡袍,半裸|露著精赤胸膛。
只聽得歌手冷冷道,「不點歌。」
「後來,他們相愛了。你相信嗎?十歲的孩子也懂得愛?」他微微睜開眼睛,詢問的目光投向她。
每天晚上,他總在這裏。
從此都種在我的腦海
她笑著下線。
女人搖搖頭,「他如果願意,永遠有空陪伴……」她站起身來,「先走一步,下周見。」
金梔也笑,「我走了,你今晚務必把稿子發我郵箱,不然明天仔細你皮子。」
她匆匆裹件寬大浴巾便出去開門。
金梔便躲閃起來,「我去盛飯。」
他取笑她,「還沒開始就已經在擔心未來。」
把自己泡進浴缸里時心仍然在狂跳。她把手擱在面頰上,燙得驚人。她微閉上眼睛,不由自主地便想起突如其來的那個吻。
她曾經發過誓,這一生都不要再為任何人牽腸掛肚。但他。但他。許寶凝在心內嘆口氣。也許這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這回事,命中注定要遇上這麼一個人,因為他微笑而喜悅,因為他悲傷而難過,他動一發自己便情不自禁動全身,說好不去想他卻怎麼也忘不了,說好從此陌路卻一直偷偷關心著他的訊息……
金梔訕訕一笑,「我們的感情是純潔的。」
曾經瘋狂都已暗啞
他顯然吃了一驚,手停在半空。
他並不多話,只邀請她共享一首歌:《heartbeats》。
再怎麼照顧也不過是手長衣袖短,遠水解不了近渴的那種,出人頭地太難,碰上白馬王子的概率又太低——這人生還真像一張茶几,上面擺滿的都是杯具!
不久之後他們又有過一次偶遇。
「哦。」她伸手摸一摸冰冷的臉頰,「我好像感冒了,打電話過去,說聲抱歉,下次再約,不計費。」
月亮下的對白
顧思存迅速答,「當然。」他言簡意賅,「我在樓下等你。」
每個夢都有所預示,離婚這個夢預示著婚姻出了點兒問題。這問題真到了只能用離婚去解決的地步嗎?不是。只是我們故意把它想得比天塌還要重要罷了。這時候,在婚姻裏面的修補,可比到婚外去修補強好多。
也打不醒
回到家裡慢條斯理地烘培一點小餅乾,配以香濃咖啡,上網看小說。她並不嫌棄自己俗氣,最熱愛狗血的王子與灰姑娘橋段,看到他們歷經重重無足輕重的誤會與所謂的艱險,最後才在一起膩歪,她便驟然覺得這人生尚有一點希望與生趣。
寶凝寬慰他,「等會表哥來了你好好跟他聊聊……」
很好聽的名字。許寶凝喜歡這兩個字。
江朵朵趕緊說:「哪有,你已經照顧我太多。」
她現在的夢想,除了金錢,還是金錢。它們能讓她感到安全。
真的瘋了。她悵惘地想。
他抱歉地看她一眼,「對不起。」
她獨自開車回家。
寶凝插上嘴,「你趕緊去看看她吧,我打個車回去就好。」
他默不作聲。
她叮囑自己忍耐,忍耐,再忍耐。領班叫她換個超短裙,她歷來怕冷,也不敢說不。客人趁著酒意,不懷好意地開她玩笑,她也只低眉順眼地笑笑。直到某位客人得意洋洋地用手撩起她的短裙,她再隱忍不住,拿起桌上的酒杯就向客人潑去。客人勃然大怒,揮手就是一耳光。
寶凝答,「我忙。」
顧思存笑笑,「其實細看起來,沒有一處特別想相像。可是又彷彿,眼梢眉角,到處都像。而且……那種感覺……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處處讓我想到她……」
這一耽擱,最後直磨到凌晨一點才收工關閉電腦。
窗外下了雨,夏末的躁熱立即消失了,撲窗而入的風有點異樣的沁涼。許寶凝踱到陽台上收衣服,一隻空衣架在夜風裡晃蕩,許寶凝忍不住嘆息一聲,該死的,又丟了一件內衣。
她有點後悔,正想調笑著化解這一點尷尬,他已果斷放下杯子,不容拒絕地抓住她的手。不等她反應過來,他的唇已覆過來。嘗試地、憐愛地、卻又堅決地吮住她的。
寶凝掉過目光,心頭還在顫慄。她很肯定自己的視力沒問題,剛才小男人的房門打開的剎那,她眼尖地看到了屋內沙發扶手上隨意搭著幾件女人內衣。當然這不應該讓人感到奇怪,熱血男兒總要結交幾個溫柔女友,一齊打發漫漫長夜。問題是,那內衣,怎麼看著,恁地眼熟,像是自己遺失的那些??
金梔眼尖,一瞥眼間看到資料夾上名字,「衣可仁?」
他不以為詡,只說:「我需要。」
到此刻她才驚覺,她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在此刻求救的男人。
乍聽到江朵朵報上他的名字,許寶凝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電話直接打到許寶凝的手機上來,許寶凝九*九*藏*書很客氣地答:「不好意思,現在有客人。」
顧思存失笑,「會醉。」他恐嚇她。
「嗯,難道是聽錯了……」樓下的腳步聲蹬蹬遠去。
寶凝警惕地往後一仰身子,「喂!」
她嘴角浮起一絲微笑,「那怎麼辦好,我偏偏在。」她頓了頓,「而且,我還沒吃飯。」
許寶凝打破了沉默,「後來呢?」
他奉父命早早結婚,妻子與他青梅竹馬,門當戶對,愛得不算刻骨銘心,但也是真感情。妻子對他放任自流,他也一直謹遵「牆外彩旗飄飄,家中紅旗不倒」之原則,不是為著顧慮妻子,懼怕的其實是位居權重的老丈人。
許寶凝吃了一驚,「不行不行,這怎麼好意思……」
窗外大雨已停,靜悄悄地,雲層里竟然閃出一線冷月來。
我的傻
他微微瞌上眼帘,良久也不再做聲,許寶凝以為他睡著,於是關掉大燈,打開手提。他卻又在微暗中開了口,「顧思存怎麼樣?」
還懂得注意自己容貌,說明尚未被擊垮。
他鐵青著臉罵,「許寶凝!你這是幹什麼?我朋友說看到你和男人上酒店開房!你瘋了啊!」
她自會乖乖離開,臨走體貼地在屋內燃起薰香。
音樂聲輕盈至不可聞,但大雨倏忽而來,一陣急急敲打窗欞,窗戶被風吹得狠狠磕上。
他又建議她暫時先穿他的襯衣,把她的衣服烘乾了再說。
衣可仁比她先到。
江朵朵得令,頓時滿面容光,「那我先走了。」連語氣都雀躍幾分。
突然間她悲慟難名,轉身上車疾駛而去。
突然間她的手機響起來,那聲響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刺耳。男人顯然嚇了一跳,手上動作頓時一滯,寶凝趁機用手肋狠狠一頂他,他身體不由得往後一退,寶凝頓時大叫,「救命!」
她並不覺欣喜,反而略為動怒,硬邦邦地說:「我並不需要。」她加重語氣,「一點也不需要。」
他親吻著她的手,嘴唇竟然也在微微發抖,「要讓我查到是誰,我要他好看!」
她甚至沒有打車,換了兩趟公交才回到小區。
他笑了笑,還是在小區門口停下來。
……
寶凝粗魯地斥她,「放屁。」
她在網上留連許久,「南方以南」照例發過來一首歌:
……
衣可仁自身後包里取出一個信封,遞到許寶凝面前。
酒精有酒精的好。容易讓人入睡。
寶凝道:「不不不,丁遲這個人我最了解,他從來不會無緣無故亂說話。你下午就去看鋪子,咱倆一人盤一間。」
寶凝氣結,「那你不幹脆自己寫專欄好了。」
他笑,目光再次掃過她。
丁遲把她帶回了家。指給她淋浴房。
許寶凝打斷他,「是否與現在女友的關係不好?」
第二日金梔不請自來,寶凝有點訝異。平日里三邀四請,她死活不肯上來,說是踏進此地,便覺得自己精神立添問題。
哦。
他倒率先出門去。她跟在他身後,心神恍惚,腳步飄浮。不不不,是我瘋了。她在心裏絕望地想。
許寶凝把她帶回家,幫她放熱水洗澡,在門邊擱乾淨睡衣,給她煮碗面,裡頭窩兩隻黃澄澄的雞蛋。
Can't you feel my heartbeats 難道你沒有聽到我的心跳
她睡著了一會。
她瞌上眼帘。
是他。
每次許寶凝對她說:「好了,你先下班吧。」
幾天後,他的電話打過來,約好時間。
許寶凝輕佻地捏上一把,混亂地發問:「怎麼長的?」
呵。每個人都曾有過美好的過往。她也曾有過,但是已經很久很久不去想起了。
許寶凝點點頭,「也是,他好像提過,還有事麻煩你幫忙呢。」
有一扇大大落地窗,常年拉著厚重的紗簾。潔白的牆,淡紫的布藝沙發,特別碩大和柔軟,簡潔的小几,精緻的茶具。
她順口答:「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就是RMB了,但總不能叫得這麼粗俗,那就叫金銀好了。」
她替自己感到羞慚。她多年不曾嘗試過如此失態。
金梔呶呶嘴,「那條街那麼破,又不讓做生意,更不值錢。」
並沒有徵求她的意見,他直接將她帶至一處茶莊。許寶凝認出來,這便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場所。
寶凝撫住額頭,「呃,明天一早。」
他笑了笑,「那麼其實喜歡的是什麼?」
他也並不強求,「那麼我就先走了。再見。」
故意的也好,真的心中仍然恐懼,身體不由自主地貼緊他,眼淚隨之浮上眼眶,「剛才電梯壞了,我走樓梯,碰到一個變態……」
丁遲有點惆悵,「寶凝你與我越來越疏遠。」
他已率先走出門去,「我去開車。」
等他掛上電話,她已經擺出一副送客的姿勢。
哭了一晚的你的樣子
停不下
丁遲一把攥過許寶凝,喝道,「跟我走!」回過頭恨恨道,「小子,你等著,這事沒完!」
她因此怎麼也不能明白,他這麼心疼她,怎麼會一聲不吭拋下她離開。
鄰居處無聲無息。寶凝轉而思忖,同是女孩,估計她能幫的也不多。於是步下一層樓去,再摁門鈴。
剛抵達辦公室,江朵朵立即趨近前來報告,「預約了五點鐘。」
寶凝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有毛病啊你。」
他的話很少,說得最多的是他的夢。他說他總做一個夢,夢裡他正年輕,愛穿白襯衫。他有輛很舊的老式自行車。他看到自己歡快地騎著它疾馳,後座上載著心愛的女孩。
她驚魂未定,手機再度響起來,她這才夠力氣接起來,「喂……」
寶凝又善解人意地替他叫屈,「沒吃到羊肉倒先惹了一身騷……」
所以說,衣冠禽獸,這個成語不無道理。這小區裡頭,來來去去的,皆衣冠楚楚之類,誰看得到裡頭包裹的是否爛棉絮。
她一直留意著自己的態度,矜持卻不拒人千里,溫和卻不賣好。她手執聽筒,再度看一眼桌上鬧鐘,啊,已經九點。她竟然睡了快四個小時。
丁遲便說:「寶凝你總不會讓我失望。」
他好像十分貪戀她身體上的微溫,良久也不捨得鬆手。
衣可仁去了很久。
他沒回復。
許寶凝無奈地看她一眼,對江朵朵說:「佔盡天時地利的人,說話才會這麼放肆。咱不能跟她比,咱們喝湯。」
許寶凝有些驚異,平素很少與他這麼傾心交談,從來不知道他原來如此聰慧。
樓下顯然是保安,手電筒光閃了一閃,「電梯已經恢復運行……」沒得到應答,他狐疑起來,「有人嗎?」
但話已出口,收不回來,她只好繼續,「不如介紹她來……」
淚水讓她的妝有點花掉,寶凝提醒她,「要不要去洗手間補個妝?」
房門很快打開,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誰啊?」
「顧思存。」
江朵朵在外頭輕輕敲門,許寶凝揚聲道,「進來。」
……
不知那頭說了些什麼,他身子略微震動,但很快便低聲囑咐,「送她至酒店。嗯。好。就這樣。」
曾經瘋狂都已暗啞
許寶凝自行拉開凳子坐下,這才打量一眼衣可仁,她仍然精緻妝容,但眉目間卻流露無法遮掩的焦慮與疲憊。
第二天起得晚了,江朵朵的電話打來才醒。
……
突然間心念電轉,立刻說:「金梔,照他說的做。」
寶凝趕緊站了起來,臉上帶起一絲微笑,「當然!」
金梔正經起來,「真的,到現在為止,我沒拿過他一毛錢。他若送我禮物,我必回贈他相等價值的禮物。」
女子妝容精緻,穿衣甚為低調,但許寶凝也算識貨,看得出來皆是不菲名牌,「我是否仍然美麗?」她突然問。
她百忙之中抬起頭來沖他一笑,唇角還沾著蔥末。顧思存伸出手來,小心為她拭去。又把面前剝好的蟹肉推到她面前,「很肥美的,嘗嘗。」
叢書甚感安慰,感激地看她一眼,躊躇道,「就是擔心小丁哥……」
寶凝的笑容凝結在臉上。所幸綠燈很快亮起,她輕踩一腳油門,疾馳離開。
他把她引至一處小屋,屋裡燃了薰香,懸挂白紗,門邊體貼地擱著兩雙乾淨毛拖,細碎且婉轉的音樂在小小室內迂迴遊盪。他示意她把鞋換上,輕輕扯動白紗,窗外竟然是一片湖泊。淡淡月光下,湖面泛著晶瑩波光。
「一分鐘。一分鐘就好。」他喃喃說。
他發個流汗的表情,「怎麼說到我身上來了。」
顧思存已察覺她心思,輕聲解釋,「意即只對許寶凝小姐一個人開放。」
「呵。你好。」
他與顧思存握手寒喧,目光不動聲色地在寶凝面上一剜。
友誼百貨的廣場上,那個流浪歌手仍然站在那兒低吟淺唱。許寶凝信步走近他,他連頭都沒抬。長長的流海幾乎遮住大半面孔,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撥動著吉它,唱的是一首老歌,故意地吐字不清,像在自言自語。
她追問,「很愛她?」
此時的他在唱:
她大吃一驚,下意識地便欲尖叫出聲,那人反應更敏捷,立刻騰出一手捂住她嘴。一陣淡淡煙草味道襲來,是個男人!她驚駭莫名,在男人手中使勁掙扎。男人力大,徑直把她頂退至牆角,劈頭蓋臉地便在她臉上亂啃亂親。
寶凝走出老遠,忍不住回過頭再看一眼歌手,他身形高挑,長長的T恤像隨意掛在身上,有兩個穿著時髦的女孩在他面前停住腳步,「給我們倆也唱一首吧,嗯,就唱SHE的《我不想長大》!」
他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來,他一手摟著她,一手伸進袋裡去摁斷電話,但不及片刻,嘈人音樂又再奏響。
月亮下的對白
單純的像小孩
許寶凝聞到酒的醇香,搖搖頭,「太奢侈了。」嘴上這麼說,手上卻早把杯子遞了過去。
她反問他,「為什麼?」
寶凝笑吟吟地,「咦,表哥!」
她有點羞赧。他那麼聰明,不定能猜到她的故意推拒,這讓她感覺到了自己的小家子氣。呵,真的不像平素的許寶凝。
許寶凝寬慰她,「許是您多心了。男人既然要忙於事業,對感情總不免疏忽。」
江朵朵盛湯時金梔恰好趕到,一進門就嚷熱,順手脫下小小外套,只穿一件及腰小弔帶背心,豐|滿的胸像兩隻活潑的兔子,爭先恐後地蹦跳起來。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一時間驚愕得不知所措。
她想起剛才他說過的夢,「我那輛自行車,是永久牌哦,現在好像已經找不到這牌子了。同學賣給我的二手車,很破,很舊,騎起來哐啷響……她就坐在我身後,手臂輕輕摟著我……」
江朵朵有些遲疑,「到點了。」
但他只把她摟在懷裡,那模樣完全把她當成了頑皮孩子。電視機開著,他倒看得專心致志。她不時地偷偷打量他,他察覺了,取笑她,「沒見過帥哥?」
雨一直在下。好不容易等到車的時候,她全身濕了大半。偏偏踏進大堂,才驀然發現電梯壞掉。她又冷又餓read•99csw.com,氣急敗壞罵聲,「見鬼!」
寶凝拒絕了,「不了。我累,只想回家睡覺。」
顧思存發覺她在笑,有點不好意思,解釋道,「我老家的院子里,有棵相思樹。」
她不願與他繼續此話題,「叢書那兒談好了?」
呵,美名便是這樣傳播開來的。生意因此總是不錯。再加上表哥丁遲又喜帶她奔赴各式各樣的聚會或酒晏,然後不著痕迹地把她推至前方,「哎呀,我表妹,許寶凝,是一個出色的心理醫生。」
她合上手機。
在路上接到金梔來電,「你的稿子什麼時候給我?」
金梔答道:「城內名媛之一,當然認識。」她靠近寶凝,「她有什麼煩惱?」
許寶凝問:「怎麼不打我手機,萬一我不在呢?」
以為得到時間的青睞
「我不知道……我找不到人說話……我可以想起來的,就是寶凝你了……」衣可仁有點語無倫次。
寶凝打斷她,「正好。這樣價錢才便宜。」
許寶凝笑笑,「這種反應足以證明我的猜測足夠準確。」
顧思存再度出現,已是一周后。
「好。」
結果報紙出來,連她的這番話也一併登出來。如此標新立異的婚戀情感專家,頓時引來眾多關注。再加上回答問題態度中肯,用詞犀利,常常一語中的,此欄目很快站穩腳跟,連金梔也臉上增光不少。
她答,「下次告訴你。」
金梔猶豫,「昨晚看他那模樣,也蠻有醉意了,不會是隨口說說的罷?」
江朵朵漲紅了臉,立即否認,「哪有!」
許寶凝安慰他,「世上不如意之事有八九,肯妥協說明尚有餘地。加油加油。」
她轉身離開。寶凝把手機接上。有點意外,竟然是衣可仁。
這個名字頗為熟悉。寶凝皺皺眉,想起來,彷彿某位商界人士,聽丁遲提起過,他倆有生意上有往來。
他淡淡一笑,繼續說下去,「整整六年裡,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女孩十六歲生日,父母親沒有回家,電話也沒有一個,女孩十分傷心,男孩陪著女孩,在河邊的沙灘上,度過了一生之中最美的夜晚……那晚的月光,格外柔美明亮,星光也特別晶瑩……」
寶凝趁機道,「樂意請我?」
丁遲又轉頭罵叢書,「你玩誰不好,別來招惹我表妹!我可記得叢少你已經有老婆了哈!」
吃過幾次飯,打過幾次網球。
原來仍然沒有修鍊成金剛不壞之身。她自嘲地想。她取出手機,想把顧思存的電話號碼刪掉,立刻又覺得自己是在欲蓋彌彰,於是又把手機塞回包里。
「南方以南」發來一個微笑,「好女孩永遠不會缺少人愛。有人愛你,不過不為你知。」
金梔狡黠一笑,「我懶。」
許寶凝重複問:「後來呢?」
他迴轉身來,不等她詢問,已主動提起,「她喝醉了,砸壞人家杯子……」
他站起身來,「可有榮幸與你一塊共進晚餐?」
寶凝一口否認,「哪有的事。」
許寶凝有點懊惱,「如果暗戀我不如找我直說,我反正缺少人愛。」
顧思存嘆道,「許醫生……」
叢書也被這意外嚇得面無人色,半天才回過神來,臉上擠出一絲苦笑,「小丁哥……」
金梔迅速答,「天生的稟賦,持之以恆的牛奶,外加男人的撫摸。」
但凡肯給別人安慰的,在許寶凝看來,都是好人。
寶凝笑吟吟地下線。一思忖間,踱到陽台上,夜空明凈,星光燦爛。她的內衣今日完好無損。
金梔笑了笑,「我本來就沒啥指望。」
她拒絕,「啊,不好意思,我還有約。」
她慍怒地看他一眼,「你到底想怎麼樣?」
哪有什麼客人。因為他要來,一下午許寶凝都拒絕了別的預約。
一開始其實沒什麼規律,第一次與第二次之間,相隔了二十天。許寶凝差點以為,他不會再出現。
叢書完全放鬆下來,「呵,是嗎?」
她拿本書來看。除了專業書,她熱愛言情小說。越虐越鍾愛。常常看得入了神,一雙腿漸漸發麻,抬起頭來,總有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
她點點頭,「我相信這世上有可能發生任何事。」
車子很快駛入白沙大道路口,紅燈亮了。寶凝踩下剎車。身旁悄無聲息地開上來一輛黑色寶馬,看著有點眼熟,寶凝不禁側過頭多看兩眼。
他微笑,詢問,「這麼關心我?」
慢慢地,她越發確定,愛情,那是二十歲之前才可以相信和偶爾追逐的夢想。
最近經常來的客人叫顧思存。人如其名。若是不說,誰也猜不到他心裏有諸多煩惱。這真讓寶凝有點意外。有錢,有健康,有讓人傾羡的容貌與身材,想來更不缺少女人的殷勤與示好。有什麼可煩惱的?
江朵朵訥訥說不出話。
聽她抽噎著說完,他全身都緊繃起來,眼裡怒意勃然,一隻手不覺微微扯動她身上浴巾,她的半個肩膀露出來,她隱隱覺得不安,伸手去攏上,卻被他的大手緊緊攥住。
金梔不肯再說,站起身來,「我走了,先去看鋪子。」
寶凝親自給她沖咖啡,凝視她半晌,她打扮一如往常之精緻,妝容也恰到好處,看不出來有何不妥。
「你先走吧。」
於是在某個深夜一直等待他回來。他那晚回來得比平時更晚,樣子像剛與人爭執鬥毆,額角還有烏青。她小跑著拿來熱毛巾,替他洗臉,找藥酒幫他擦拭傷痕。
許寶凝的手僵了一會。
他握住她的手。
小男生微笑,「OK,搞定。」
他突然問她,「想不想賺錢?」
不是不奇怪的。她們交情也算深厚,金梔和這個男人交往也有大半年,但愣是不肯帶出場來。許寶凝追問過幾次,她只支吾著答,「他不方便。」
她動彈不得,口裡又發不出聲音,心頭一急,眼淚便急急地滾落下來。男人不管不顧,一手粗魯地扯開她襯衫,往她胸前的柔軟處探去。
許寶凝說:「把你那匹白馬拉出來本姑娘瞅瞅再說,也不知道你眼光到底如何。」
許寶凝白她一眼,「真無情,不是應該說,晚一點去替我煮薑糖水嗎?」
她嘴角頓時滲出血跡。
許寶凝說:「小心點。」
他開了一瓶葡萄酒。
寶凝輕咳一聲,「有雞湯,要不要過來喝?」
金梔糾正道,「她還差個男人。」
衣可仁道:「我不知道!」
許寶凝笑了,「啊喲,知道了知道了,你今天有約人了嘛!」
她走了整整兩條街,最後終於被寒冷和飢餓打敗,決定去酒吧應徵做酒推。雖然模樣狼狽,但勝在容貌秀美,要求也不高,很快找到落腳點。
「南方以南」大笑。
他疲憊地靠到沙發上,「能給我一杯水嗎?白開水就好。」
許寶凝來了興緻,「你很喜歡音樂?」
咄,什麼白領精英,完全吃貨一枚。
顧思存說:「餓了吧,快吃。」
心頭忍不住一陣激蕩,又是一陣酸楚。
寶凝問:「咖啡怎麼樣?」
當然沒關係,反正是按鐘點收費。
她立刻聽出來,是顧思存。
許寶凝走近,微咳一聲,「您好!」
你有好幾次問我 那是什麼
饒她是個心理醫生,最近又與金梔所在的報社新開闢一欄目,以戀愛婚姻專家身份出鏡,為芸芸眾生解答戀愛與婚姻其中之疑難,但金梔唱的哪一出,她還真沒看出來。
寶凝吃了一驚,她沒想到自己樓下竟然住著個妖精模樣的小男生,頓時卡殼起來,「呃,呃,我那,我家不知道怎麼搞的,停電了,你……能不能……」
她漲紅了臉,急忙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我等你。」
他伏過身來試圖親吻她,她不由自主地往後傾倒,凳子頓時側翻,兩人一齊摔倒在地毯上。
她掛了電話,目光情不自禁地偷偷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而去。他一個人,就距她不遠,微低俯著頭,神情專註地翻閱著報紙。
寶凝無聲地笑笑,燃支煙。
是的,她一直很小心。謹記著只付出一點甜頭,決不會糟蹋自己。
她獨自倚靠在窗邊的躺椅上,傍晚的風放肆地把窗帘吹得到處飛揚。
「你很滿意……」
她怔怔站著聆聽。歌手反覆吟唱,也不嫌煩。一直到手機霍然響起,她才如夢初醒,從包里取出錢夾,便要掏出鈔票。歌手伸出手來,輕輕摁住她,「今天不用,送你的。」
丁遲無聲笑笑,提醒她,「無論如何記得,這世上,只有我丁遲真心對你。」
摸摸手,擦擦肩,不不不,那都算不得什麼。她有分寸,不容人過界時便已把事辦妥。
她又獨自喝杯葡萄酒才爬上床去睡。
衣可仁突然紅了眼睛,「我今天收到這個。」她示意許寶凝打開來看。
女人側頭微微一笑,離開。
金梔道,「昨晚碰到他,他讓我儘快去中山路老街盤一鋪子。」
「哦。新工作怎麼樣?」
她毫不遲疑地向門外走去。
他不動聲色,「進來。」
不知為何,他平淡的語氣里竟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堅持與嚴厲,頓時讓許寶凝停住了手。
正說著,寶凝的手機響,金梔說:「你忙,我真走了。」
他微微瞌著眼帘,緩緩說起故事:「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他們住在同一條街上。男孩家裡只有一個年邁的奶奶,生活貧困,但他們彼此相依為命,過得很快樂,而女孩呢,她有一對會賺錢的父母,因為忙著賺錢,她一個月見不上他們一面……她是個孤單的女孩。男孩很同情她,經常叫她去自己家裡吃飯……他們成了朋友……」
丁遲伸出手來,「給我一支。」
他那頭有點嘈雜,聲音有點模糊不清。
顧思存吃了一驚,「嗯?這可不是好習慣。」
他仍然帶她至相思樹。她敏感地發覺,服務生不等吩咐,自覺前頭引路,仍舊上次那間美妙小屋。一瞥眼間,她已看到門扉上掛一小小門牌,上書一個小小警示標誌。她有些疑惑,不禁多看兩眼。
他苦笑一下,走到她身邊,伸出手來,輕輕為她把耳際的發撥至腦後。她心裏吃了一驚,屏住了呼吸,身體也不覺地僵硬起來。他的手掌留連在她頰邊,不捨得拿走。
……
她獨自在窗前眺望風景。
許寶凝皺起眉頭,「誰會給你寄這個?」
一進門便一陣酒氣,許寶凝不禁皺皺眉頭。
寶凝皺起眉頭,「嗯?」
衣可仁放心地笑了笑,「那我先走。再見!」
Cause I don't have another heart for breaking 我已經沒有另一顆心為你破碎
許寶凝想了一下才說:「不,我願意謝謝他。謝謝他肯迷戀我。」
她好像太縱容自己了。這個男人,真正讓她盅惑。
他怔了一怔,仰頭大笑。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麼笑,摒棄了平日的冷淡與疏離,矜持與重重心事。她微微挺起身子,在他唇上輕輕一啄,「舉世無雙的帥哥,晚安。」
她語氣有點激動,但顯然在努力保持著平靜,「許小姐,你不介意的話,我直接叫你寶凝吧。我們可以見一面嗎?」
男人一驚,伸手把寶凝狠狠一推,直往樓上奔去。寶凝此刻倒反應迅速,趁男人跑走之時使勁抓了一把,男人轉眼不見人影,寶凝手裡卻多了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