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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愛你直至世界之盡頭

第七章 愛你直至世界之盡頭

「不如,我們猜碼決定吧。」
寶凝起了疑心,問道,「到底是真是假啊,憑你與我的交情,你要結婚生子,怎麼對象也不拎來我過目過目?難道說,根本沒有這個人?嗯?」
寶凝猝不及防,驚叫一聲,一雙手不停地拍打著他,試圖推開他的身體,無奈他力大,她怎麼也掙脫不了。他低沉著嗓音在她耳邊急切地道,「為什麼?寶凝?為什麼?你知道嗎?我很愛你……我怕得要死,怕失去你……」
金梔脫口而出,「不行!」
寶凝隨著醫生走出病房,醫生神色凝重,說道,「你朋友很重視這個孩子。」
今年的雨水真多,寶凝心裏嘀咕著。一瞥眼間,看到樓下停著一輛熟悉的車,一顆心頓時緊張地一跳。關了窗兀自驚惶不已,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胸口,回到客廳,聽到手機在響,一顆心立刻又激烈地跳動起來,猶豫再三,還是拿起手機,果然是他。
顧思存道,「還要展望一下未來……」
他稱讚顧思存,讓寶凝一陣歡喜,不覺便收了淚,說道,「他在外頭等我。」
「我說過,你是個好女孩,你應該得到幸福。」
江朵朵被說中心事,低下頭去。
葉醒微微嚅動嘴唇,答道,「好多了。」
寶凝怔怔地。她從來沒想到,金梔原來對丁遲一直念念不忘,她還以為,丁遲于金梔,即便比從前的任何一個男人用情稍微深切一點,但最後也將如過眼雲煙,淡去散去。
沈蕾顯然吃了一驚,但很快便猜中個中原委,立刻喝道,「記住,這話千萬要爛在肚子里,別辜負了思存的心……」
幸好只是一場虛驚,但也不是小事,醫生說,有先兆流產跡象,建議入院保胎一段時間,視情況穩定了再出院。
「南方以南」發來一個了解的微笑,「這一次,是和誰?」
陸續和顧思存的父母又吃了兩次飯,終於決定把婚期定在新年元旦。
書吧門口投下一道人影,兩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寶凝先叫出聲來,「朵朵!」
寶凝這一驚非同小可,瞪大了眼睛,「什麼?」
金梔忍不住爆粗口,「去他媽的愛啊!」
江朵朵笑笑,「隨便。能賺到錢就行。」
沈蕾哄孩子一樣,「好好好,我會安排你見他。」
他偷偷把手撫在她面上,輕聲祈禱,你要好起來,只要你好起來……
寶凝煩燥地甩甩頭,決定這事晚點再去考慮。她蹬蹬地下樓去,利索地把住院手續辦了,然後又跑了趟超市,買回大堆小堆東西,順便又在附近的報刊亭買了幾本雜誌。
丁遲的死,與她無關,與顧思存也無關。這太好了。
許寶凝好奇地追問道,「難道你們不舉行婚禮了?就這麼著了?」
顧思存搶著道,「雪姨你放心,我會看著她的……」
「南方以南」道,「他約你在哪兒見面?」
寶凝進一步解釋道,「這一次,是真的。是不是挺搞笑的,我的婚姻好像有點兒戲。一會說結,一會說不……」
陳嘉妮走後,寶凝亦主動靠到思存懷裡,輕聲道,「謝謝你,思存。」
寶凝拍拍金梔的手,「你先躺一會,我去幫你辦住院手續,順便買點吃的……」
寶凝不管不顧,撲上去便親吻他,溫暖的水流頓時自上而下地傾泄下來,他們在水流里忘情親吻,她放肆地親吻著他的唇,他的耳垂,他的肩胛,甚至他的小腹……
丁遲好像覺得她說的太離譜,於是糾正她道,「不不不,寶凝,恰恰相反,我這一生,沒有這樣愛過一個女人。也許我有點自私,但我確實……」他猶豫一下,放低了嗓音,「很愛你……」
顧思存失笑,趨過來在她臉上輕輕親了一記,「我走了,早點睡,別等我。」
寶凝把頭埋在他懷裡,良久才道,「你也是個大傻瓜,你沒做的事為什麼要承認?」
突然間又想起來,不會是顧思存,他如今還身陷囹圄,怎麼可能是他!
寶凝微笑著刷牙,突然間嘴裏一陣腥甜,她愣一下,吐出牙膏泡沫,發現本該潔白的泡沫裡頭混沌著星點血紅,張開嘴,原來牙齒出血了。
寶凝終於打下一行字,「他要見我。他在等我。」
金梔微微一笑,「擔心什麼,我這是在醫院里。有哪兒比醫院更安全?你又不是醫生,你能幫我什麼?走吧走吧!」她甚至伸手來推寶凝。
傍晚時候,顧思存接了個電話,便起身說道,「寶凝,我出去一會,阿姨有點事要交待我。」他沖她笑了笑,「這阿姨,就是這樣,緊張得不行……」
金梔白她一眼,「哪有。」
寶凝吐出一個字,「不。」
撕開包裹,裡頭是一本精美相冊,許是因為經常翻看,角邊有脫落的痕迹。
這種天氣,熱戀的情侶與遊玩的路人全都不見了蹤影,明湖顯得有點寂寞,有點蕭瑟。
寶凝對她的第一印象,便是,呀,這女孩好漂亮!金梔個子中等,難得的是細腰肥臀,胸部形狀完美,再兼穿著打扮格外時尚,真是奪人眼球。
「好!」寶凝匆匆道。
雪姨安慰她,「醫生說我就快好了,到時媽媽就可以跟你一起住。你要乖……」
她睡得很好,並沒有如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做噩夢。
回到家裡,她終於覺得餓,於是自冰箱里拿一包快餐面,就了燒開的水,泡著吃。只吃了兩口,胃裡便湧上一陣噁心感,讓她幾乎一口嘔吐出來。但她使勁地吞咽著,蕾姐說得對,她需要力氣,非常多的力氣,以便等待顧思存的平安歸來。
林熙和點點頭,「我昨晚帶你去看醫生來……」
寶凝虛弱地道,「熙和,我有點不舒服……」
顧思存道,「哪裡話,熙和也是我們的朋友。」
寶凝眼睛還盯著電視屏幕,嘴裏唔了一聲,邪惡地說道,「從明天兒子就是媳婦的了,我理解她……」
她喜孜孜地邀上金梔去接江朵朵。
她嘗試著咬咬牙,不疼,但鮮血還在湧出。她反覆用清水漱口,良久鮮血才算止住。
兩人租了一套老港劇,看得津津有味。
半夢半醒間,感覺他自身後抱住了自己,下頜輕輕倚在她肩上,像是十分貪戀。即便在夢中,她心裏也溫柔地涌過一陣暖流。
他是為了她,才把丁遲推入湖中,只有他知道,她是多麼想擺脫丁遲!
他神情並不覺得憔悴,看到她,甚至輕鬆地說:「心裏像卸下大石,無比坦然。」
金梔嘆息一聲,「寶凝,你不能陪我一輩子。所以,還是趁早少管我。」
寶凝衝口道,「若他有事,我決不獨活……」
「明湖畔……」
寶凝心中一凜,目光怔怔地落在金梔面上,原來,金梔關心的只是丁遲。突然之間,電石火光,寶凝輕聲問道,「這孩子是誰的?」
寶凝說:「那麼,先去見我媽媽吧。」
他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低聲問道,「我可以幫她什麼?」
男警皺起眉,嚴肅道,「兩人都帶走。」
寶凝無奈,問道,「你確定真不需要我?」
寶凝點點頭。
人生竟然是如此反覆無常,有誰敵得過,命運的翻雲覆雨手。
他把她放在床上,耐心地替她擦拭身體,又令她披上睡袍,用電吹風替她吹乾頭髮。
顧思存道,「其實就算這個人不去投案自首,新證據也可以為我洗清罪名了,如果他不說,誰也不會知道是他……」
她蹬蹬地走出病房。
思存阿姨已經匆忙走過來,一迭聲叫,「寶凝寶凝,過來,該化妝啦!」
丁遲輕笑一聲,「很必要,親愛的,我的朋友,嗯你也認識的,叫斯然,他約了顧思存喝茶呢,也不知道他們倆會不會打起來……」
寶凝笑,「謝謝。」
顧思存渾身濕淋淋地,看著她發笑,假意抗議道,「喂……」
金梔的手輕擱在小腹上,眼帘微微垂下,寶凝這才發覺,金梔的眼睫毛好長,哪怕是如此難過,她仍然是漂亮的。是的,她的美貌從來都無庸置疑。
林熙和道,「我不愛她,不想連累她。」
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林熙和。天下著小雨,他背著心愛的吉它,像遙遠的從前一般,在廣場中央旁若夫人地彈唱。偶爾有人經過,憐憫地扔下一兩張紙幣。
那人踏腳上前,伸手自身後摟住她,附嘴至她耳邊,「呀,寶凝!」
她大睜著眼睛看他,手掌不覺緊緊抓住他手臂,彷彿一眨眼,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明明才三日未見,她卻覺得三生三世已經過去。
他的心一陣疼痛,忍不住躬起身子重重咳嗽起來。
「你還有機會,寶凝。就像曾經毀掉我們之間的婚約一樣,此刻你也可以毀掉你和顧思存的。」他淡淡地說。
林熙和隨性地刮一把吉它弦,豪情萬丈地道,「你最想要的,你最需要的……」
護士在一旁解釋,「雪姨最近迷上抄寫,認真得很……」
顧思存眼裡閃過一絲欣喜,低聲贊道,「這樣子就很乖了,以後要繼續發揚。」
顧思存只好道,「好好好。」
寶凝又覺得疑惑,「你阿姨顯然很疼你……」
她迅速想起從前,她最不愛抄寫課文,每次都要母親軟硬兼施,才肯乖乖坐到桌邊,好不容易抄上一寫,母親就趕緊撲過來表揚,「啊喲,寧寧寫得真好。」
寶凝驚駭地看著顧思存,「怎麼可能?不可能!他認識丁遲嗎?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要殺他?」
她卻淚眼婆娑,哽咽著問,「你怎麼那麼傻?」
寶凝沉默一會,安靜地說道,「她很愛你。我太了解朵朵,我與她相依為命多年,她曾經把我當成她的天,但為了你,她寧可背棄我……你看你自己,你算什麼東西,你有哪一點值得她這樣愛?我不實話跟你說,我瞧不起你,我也討厭你,但是為了朵朵,因為她愛你,我願意忍受你。同樣為了朵朵,我願意來求你,救救她,只有你能救她了,看在她愛你的份上,救救她……」
「南方以南」:「呀,恭喜你。」
陽明山的冬天有點稍嫌蕭瑟,沒有風,面上卻也覺得刺骨的冷。顧思存道,「雪姨的表現很好,說不定明年春天可以接她出去與我們同住。」
金梔撲哧地笑起來,「喂,人家對你糾纏不休,你就覺得人家可惡,人家放過你了,你反而又惦記起人家來……喂,這個人從此後與你的生活毫無關聯,別再提他,別再想起他。」她老氣橫秋地拍拍寶凝的肩膀,「喂,振作點兒!打起精神來!你看你那樣子!」
金梔悻悻道,「我才不會那麼蠢。」
又說:「早點休息也好,不然明天就不夠漂亮了。」
喜悅來得太過突然及重大,寶凝差點站不住腳,她小心翼翼地重複求證,「你說什麼?蕾姐?思存他沒事了?他沒事了嗎?真的嗎?他沒事了嗎……」
顧思存點點頭,「當然。」
她又不肯離開他,吊在他身上,任他抱出廚房,一路輕輕親吻著至房裡,他把她壓在床上狠狠親吻一陣,大手撈起她的毛衣,溫柔地握住了她的胸。她輕輕呻|吟一聲,微微拱起身體,他戀戀不捨地把唇落在她胸上,溫柔親吻,良久才再度說道,「我去洗澡……別急……」
林熙和聽得呆住,只怔怔地看著她。
金梔點點頭。
阿姨站了起來,「這是怎麼了……」
她冷冷地看著他。
她現在才算真正理會,什麼叫做胡思亂想。那便是思想的毫無章法,她一會兒滿懷希望地遐想,顧思存可以為自己辯護,那一刀只是自衛傷人,又或者,也許可以認為是防衛過當……此時此刻,他不知道在幹些什麼?緊張地思考如何脫罪,還是餓著了,受凍了?有沒有被刑迅逼供?又或者,僅僅只是在想念著她?
寶凝套了件大衣,找了把傘,考慮到湖邊也許道路稍嫌泥濘,於是特意換了一雙球鞋,這才出門去。
她摸索著找到手機,撥打林熙和的電話,林熙和半夜裡被驚醒,立刻緊張起來,「怎麼了,寶凝?」
她不回答,只笑。她一笑,他就忍不住趨過來親吻她,她故意睜大眼睛,調皮問道,「喂,顧思存,是不是很愛我?」
她本來尚有許多疑問要問他,比如今晚他去哪了,和誰在一起,有沒有出什麼事……但委實太過疲倦,反正他也安然無恙歸來,她翻個身,繼續熟睡。
顧思存道,「他染上毒癮,所以需要錢。」
顧思存把她輕輕摟在懷裡,輕聲道,「我會盡一切努力幫助他……」
寶凝忍不住對著手機打個響啵,「謝謝你思存。」
顧思存微笑著俯下身來,溫柔地吻住她,「我看就不用了吧……」
寶凝有點煩燥,道,「就是不知道……」
她努力定定神,終於確定了一個事實,她殺了人!她驚惶起來,他會死嗎?她只是刺了他一刀,他就脆弱得死掉了嗎?即便沒死,他又將怎麼對付她?威脅還是控告?
這話話中有話,顧思存頓時狂咳起來,抗議道,「喂喂喂,我警告你,我在開車,不許挑逗我……」
她素來最為愛美,至恨人家說她胖,即便懷著孩子也還是短T配牛仔,愣是不肯流露一絲孕婦跡象https://read.99csw.com
寶凝真正笑起來,說道,「你不覺得好笑嗎?或者是你還沒弄明白?丁遲,如果說過去我對你曾有情意,如今也只剩下滿腹的厭惡了……」
金梔支支吾吾地,「唔,有時間再說……」
金梔重新躺下身子,默默地翻個身,只留個背脊給她。
許寶凝皺皺眉,莫明其妙,「就結婚了,才說這種話?我說林熙和,你不許這樣!不許做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她推他一把,「馬上去找嘉妮道歉!請她原諒你!就說你是一時糊塗,犯了傻……」
沈蕾沉聲道,「思存一定沒事,別擔心……」
寶凝禮貌地回她道,「謝謝。」她不會知道,眼前這雙漂亮的手,曾經急切地扒找過污臭骯髒的垃圾箱,繼而,又溫柔地撫過男人的面孔。
一個人坐在寬大的屋子裡,四周皆無光亮,她一直在哭。
看著她匆匆遠去的背影,寶凝輕聲道,「她是真的愛他。」
顧思存失笑,喝道,「你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她伸出手去,溫柔地為金梔把碎發全攏到腦後去,金梔嘴角揚起一絲微笑,繼續睡去。
許寶凝覺得浪費,但顧思存說:「阿姨的好心,你就隨隨便便地領受一下好了。」
明湖。細想起來,真有一點久違了。她猶記得,最初的最初,她還僅僅倚靠著丁遲生活,他很突然地帶她去過一次。她既吃驚又雀躍,一路上嘰嘰喳喳個不停。
顧思存輕咳一聲,像是有些遲疑地說道,「寶凝,你知道那個投案自首的人是誰嗎?是誰把丁遲推下湖中的?」
但漫長的幾分鐘過去,120還沒來到,寶凝已等待不了,招手叫譚曉以出去攔車,又低聲詢問金梔,「能站起來一點兒嗎?」
寶凝輕蔑地冷哼一聲,「大不了我也弄點緋聞回報你……」
電話是沈蕾打來的,寶凝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接通了電話,她幾乎不敢用力呼吸了,「蕾姐……」
寶凝固執地道,「我不管,我要見他……」
也打不醒
突然間,聽到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還夾雜著嘈雜的說話聲,彷彿還有人低低尖叫起來。
「我送你一件什麼樣的結婚禮物好嗎?我想了好久。」
他和她一樣,知道林熙和主動自首,為的不過只是她與他。
她又去看金梔,金梔正在打點滴,手腕輕輕垂在床邊,人卻睡著了,寶凝定睛一看,瓶子里的藥水就快滴完了,於是伸手向前,摁響了呼叫鈴。
清晨醒來時,鼻翼率先聞到一股清香,像青草,又像醇香的牛奶,她赤著腳,循著香味尋找而去,顧思存正站在廚房裡,腰間系著圍裙,很認真地在洗摘菜葉子。
「那就好。」金梔側側頭,「我要吃拉麵……不對,你乾兒子要吃拉麵……」
金梔恨道,「你看看她,還嫌吃的虧不夠……」
生活像是恢復了正常,被毀掉的婚禮,春姨說了,擇個好日子,重新舉行,而且這一次,一定要隆重隆重更隆重,把所有晦氣都統統沖走,又特意囑咐,把新房的裝修重新來過……
顧思存答道,「明天下午三點。只有二十分鐘……DMA的結果出來了,確定是他。」
他一說話,就粉碎了她心底里剛剛升起的那絲憐憫。
寶凝掛斷電話,沿著河堤走了許久,終於等到有車駛來,她招手叫車。剛坐下車,雨勢陡然變大起來,雨點激烈地拍打著車窗,計程車司機自後視鏡中看她一眼,好心道,「吵吵嘴就算了,不要動不動就玩離家出走,很不安全的……」
她剛要往回走,手機響起來,是譚曉以,電話里的她慌張得不得了,「寶凝姐,快來,金梔姐出事了……」
寶凝的眼睛微微濕潤,輕輕叫一聲,「阿姨……別這樣……」語音情不自禁哽咽起來。
她毫不留戀地往前走,丟下寶凝,怔怔地凝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就好像睜睜睜地看著她們相親相愛的那些歲月,無可挽回地隨風而逝。
寶凝道,「他這樣逼我……」
林熙和摁住她,「你別動,我去給你拿毛巾來。」不等她說話,他已向衛生間走去,不一會,便拿來一條熱毛巾,輕輕地替她擦臉。她怔怔地看著他,微微蹙起眉來,突兀問道,「嘉妮呢?」
她的身體輕輕一顫,淚水疾奔而出。
她做了許多雜亂無章的夢。
她今天穿一件黑色大衣,更顯得瘦削,頭髮重新燙過了,以至於整張臉顯得格外嫵媚起來,她滿臉微笑,「嗨,兩位姐姐……」
他不能告訴她,她一直像孩子似地蜷在他懷裡,渾身熱得驚人,他一直把她抱在醫院里,幾乎是粗暴地闖入值班室。
「我要結婚了。」寶凝道。
舉座皆驚!寶凝更是面目無人色,她狠狠地扯一把顧思存,喝道,「思存,你發的什麼瘋……」她吸口氣,坦然地道,「我跟你們走!」
寶凝道,「我們認識很多年,我小時候便愛上他。」
林熙和替她回答,「他憎恨他欺侮寶凝。」
寶凝拿過筆記本,溫和地誇獎道,「呀,媽媽寫得真好。」
顧思存道,「那麼乖寶,什麼時候搬去和我住?你看你那裡,窄了點兒,又沒有停車位……」
顧思存更摟緊她一點,唇與舌糾纏在一起,身際爐子上頭的火苗微微發出撲撲聲響,顧思存啞聲道,「想死我了,寶凝……」
迷糊著睡了過去,像是過了許久,聽到屋子裡有人走動的聲響,她疲憊地睜了一下眼睛,叫一聲,「思存。」
寶凝跳起來,「啊,差點忘了我們今天結婚!我馬上去洗臉刷牙!」她轉身小跑著衝進衛生間,還沒忘了揚聲問,「安排人去接我媽媽了沒?」
我的傻
醫生點點頭,「你想想看,怎麼跟你朋友說,其實這種情況,胎兒的發育也很成問題,我建議你朋友手術……」
明湖的完美輪廓出現在眼前,寶凝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昨晚發生的那一幕瞬間里湧進腦海里來,她心神不定地揣測著,丁遲,他到底怎麼樣了?她只是刺了他一刀,他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後來有沒有人發現他?把他送到醫院救治?她下了決心,等婚禮結束,她將親自去找他,負荊請罪。
丁遲怔了一下,微微鬆開她,嘴角立刻盪起微笑來,「說得真好,我就是個流氓。我這個流氓,是絕不會讓別人痛快的。」他用力甩開她,冷冷道,「好吧,你就等著給顧思存收屍吧!」
顧思存搶著道,「是我,他多次想置我于死地,我一早就想殺了他……」
寶凝突然明白過來,金梔是故意的,她的滿腹溫情與關切,她並卻不肯領受。
寶凝怔怔地,手臂輕輕地搭在金梔肩上,低聲道,「對不起……」
金梔兀自嚶嚶哭泣,寶凝伸出手,輕輕為她把耳際碎發撥至腦後,「是為了什麼沒有和舒心結婚?一切都只是為了丁遲,你愛他,從來沒有過別人……你愛的,一直只是丁遲。」
雪姨受了表揚,臉上發出光來,她伸手摸摸寶凝的頭髮,叮囑道,「不要動不動和思存吵嘴……」
陽光有點蒼白,她仍然覺得刺眼,微微一眨眼,淚便落了下來,「思存呢,他怎麼樣?」
「我沒法子。寶凝,我試過了,可是不行。寶凝,我不能再和你做朋友。你走吧,別再來看我了。」金梔淡淡地說。
寶凝追了出去,兩人默默地並排走了一會,寶凝才開口問道,「看過葉醒了嗎?」
她幾乎是立刻撲進衛生間里,胡亂地沖了個澡,抓起包包就出門去,叫輛車直奔顧思存家。
顧思存沉吟一會才道,「她中年喪子,我回到家裡后,她倒是一心一意對我好……」
寶凝大吃一驚,手裡水杯啪地掉到地上,幸好地毯足夠厚實,水杯潑了水,兀自骨碌碌地滾翻兩下,並沒碎掉。
寶凝搖搖頭,「我的要求一點也不低,從此後,你只能愛我一個人,心裏只想著我一個人,容忍我與照顧我,無論我貧窮還是是否疾病,變醜或者變胖或者變老,你都得對我不離不棄……」
他轉身就走。蒼茫夜色中,雨絲重新細細碎碎地飛揚起來,丁遲的背影決絕而冷裂,寶凝怒從心生,積怨多時的怨氣都在此時湧上腦海來,她不及細想,直接從包里掏出一把匕首,對準丁遲的後背心狠狠刺去。
寶凝嘆道,「有什麼辦法,她愛他……」
寶凝哭道,「不……」
寶凝大笑著步出電梯。
寶凝茫然地看著他,突然想起昨天林熙和說的,「……我不愛她,不想連累她……」他又安慰她,「顧思存他會沒事的。你們會在一起……」
顧思存給她切著牛排,安慰道,「也許會肯呢。」
寶凝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聲音不覺帶了几絲沙啞,「你說什麼?」
醫生點點頭,卻看寶凝一眼,示意她一邊說話。
「噢……還比如,誰負責生孩子……」
再回到病房,金梔已經睡著了,顯然哭過,臉上還有淚痕。寶凝把保溫盒擱好,輕輕坐下,隨意拿本雜誌翻看起來。
寶凝煞有介事地搖搖頭,「未婚同居,影響總是不太好。」
寶凝的手搭在門鎖上,輕輕一扭,林熙和的面孔出現在眼前,寶凝記得自己好像還微笑了一下,輕聲叫道,「熙和!」身體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林熙和輕嘆一聲,「你要幸福。」
林熙和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他好像還為她把屋子好好地打掃了一下,那些散亂地堆在沙發上,地毯上的書都被整齊地擱到了書架子上,手提被他貼了新的紙膜,非常漂亮的一幅畫,一對男女孩並肩坐在月光下,微微仰頭注視著天邊彎月。
寶凝怔了半晌,陡然想起,金梔提到過這麼一張相冊,是丁遲的。他偷偷收藏了她的照片。自他認識她的那一年起,至此總共八年過去。
可不正是江朵朵。
寶凝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看到他,此時驟然看到他,只覺得他瘦了許多,蒼老也很多,心頭不期然地湧上一陣莫名的難過。她站住了腳步,默默地等待他開口說話。
林熙和轉過話題,「肚子餓不餓?」
他倆陪著雪姨吃了飯才離開,雪姨表現得完全像個正常人,眼看天色漸次黑下來,她還催促他倆,「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早點回去。」
金梔打量著她,「打算找什麼工作?」
寶凝意外得不得了,走近去盯著他看,無比詫異地問道,「喂,林熙和,你發的什麼瘋?」
寶凝:「我很開心……」
寶凝婉轉地說:「我家思存不喜歡我深夜招待男客人。」
顧思存瞥她一眼,「又不是洪水猛獸,有什麼可怕。」
「我睡了多久?」良久,她才輕聲問道。
她又想哭了。
寶凝欣喜道,「我明天結婚。」
寶凝接過江朵朵手裡的包,問道,「有什麼打算?」
寶凝想不通,這一切是怎麼的了?
一陣手機鈴聲驚醒了她,她如夢初醒地抬起頭來,丁遲還伏在前方不遠處,一動不動。最初的驚慌已然漸漸散去,她甚至慶幸地想,好了,從此後他不能再糾纏她了。
窗帘倏地被風吹得狂飛起來,窗外下起了小雨。寶凝起身去關窗,雨絲被風一吹,直撲到臉上來,一陣刺骨的涼。
那時候,他們是有多麼親密無間。
寶凝道,「總覺得不安。」
寶凝煩惱得很,「我擔心朵朵……」
寶凝與金梔互看一眼,彼此微笑一下。待到電影散場,金梔站起來,主動招呼她,「嗨!」
他還離線給她發送了一張庸俗的圖片,上頭是層層疊疊的玫瑰,「祝你幸福」四個字自花叢中冉冉升起,不停閃爍。
傍晚時分,沈蕾打來電話,不知道她說了些什麼,顧思存迅速地看了一眼許寶凝,微微側過頭去應答,「嗯,好,我知道了。」
雪姨驚喜交集,一迭聲道,「好好好……」
這一次,仍然因為他。
晚上與顧思存一塊吃飯,悵然地提起來,「怎麼辦?要是葉醒不肯的話怎麼辦?」
顧思存吻吻她的額角,柔聲道,「我不會讓你有事,一點都不可以。」
林熙和嘆道,「你看,一恢復力氣,對我就這麼凶。」
前頭的女孩回頭看了她倆一眼,閉上了嘴。
寶凝很憂慮,「因為我在開始懷念從前。」
寶凝道,「我總覺得不真實,像夢,擔心著一睜開眼睛,一切都會恢複原狀,他是他,我是我……」
金梔抽噎不止,「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寶凝敏感地看他一眼,問道,「說我什麼了?」
林熙和道,「打算愛他多久?」
顧思存半蹲在雪姨面前,握住雪姨的手,認真問道,「雪姨,我和寧寧結婚好不好?」
顧思存啼笑皆非,一時竟反駁不上來,寶凝看他窘狀,登時樂得哈哈大笑。
幾天後寶凝才確定顧思存說的是真的。
化妝在套房裡進行,化妝師一打開隨身攜帶的化妝盒,裡頭林林總總的大小瓶子和工具,一下子就讓寶凝看呆了。寶凝很少化妝,用得最多的也就是淡read.99csw.com淡的唇彩。
顧思存沒說話,只是輕輕地摟住了她。
回去的路上起風了,颳得山林呼呼響,天邊偶爾劃過幾道閃電,車子疾馳在山路間,頭頂便是如墨般天空與厚厚雲層,突然讓人覺得無比無助,寶凝看一眼顧思存,情不自禁便鬆口氣,幸好,她有他在身邊。
他困難地推開她一點,帶著笑意看她一眼,然後伸手為她脫衣服,她順從地倚靠著他,任由他的親吻在她的身體上恣意橫行,源源不斷的水流讓他們的身體更為敏感與充滿激|情,多時來的思念與擔憂交織在一起,此時全匯成無窮無盡的慾望。
顧思存笑起來,「他們很好說話……」
「那一夜他恰好給丁遲打電話,聽聲音覺得有些不對,趕到明湖時,發現丁遲受了傷,他們爭吵起來,丁遲還朝他動了手,他一時惡向膽邊生,把丁遲打暈,拖到湖邊推他下湖……」顧思存道。
顧思存緊了緊手臂。
晚上她與顧思存在小區里散步,春天即將來臨,空氣里早早地便帶來了春天的氣息,綠樹青草在夜裡努力伸展,月光皎潔,星光也格外明亮,微風指過臉頰,像孩子胖乎乎的手指撫過,寶凝挽住顧思存手臂,突然感嘆起來,「我老了。」
顧思存道,「你明白就好,若是日後聽到我緋聞……」
寶凝審視地打量他一下,說道,「看來八卦不太可靠,我一直以為你與他們並不親近。」
傍晚金梔來到,寶凝獨自呆在房裡,金梔推門進來,叫一聲,「寶凝!」淚水便嘩嘩落下來。
「那好,我們就去吃拉麵。」
「嗯,現在我知道,送你一件什麼樣的結婚禮物了。好女孩,這是我所能為你做的唯一了。」
許寶凝沒好氣,「不關你事!」
金梔趕緊道,「有的有的,真的有。」
江朵朵點點頭,「他恢復得很好,過兩天會去戒毒所……」
寶凝便閉上了嘴。上次吃飯,阿姨才剛剛埋怨過,顧思存挑的房子太小氣……
林熙和在綿綿雨霧裡抬起頭來,沖她燦爛一笑,「今天是個好日子,我高興……」
男警的手輕輕搭在寶凝肩上,突然間,思存的阿姨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沖了上來,一把推開男警,喝道,「不許碰寶凝!你們搞錯了!趕緊走!」她顫抖著吩咐身邊人,「趕緊去通知顧總!」
葉醒困難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這樣的結果總算良好,陳嘉妮喜極而涕,抱著寶凝低聲嚷道,「太好了……」
阿姨如獲救星,叫道,「思存!」
寶凝倚靠在沙發上,默默地笑了一下。這話好熟悉,像在哪兒聽過。
蕾姐笑道,「他說,讓你在家等他。」
金梔敏感地看著她,「不會是想去看那臭小子吧。」
寶凝喜出望外,「那太好了,以後我不用做飯!」
林熙和安靜地看著她,嘴角似乎露出笑容,「如果沒有他,你打算怎麼辦?」
……
金梔輕咳一聲,低聲道,「孩子不是他的……」
譚曉以點點頭,「打了……」
寶凝很坦白,「她不想替自己申辯……她打算認下所有罪名……」
顧思存道,「明晚約了阿姨吃飯,她說要讓化妝師先與你見過面,以便到時候方便幫你化妝。」
晚上顧思存有應酬,寶凝獨自在家,悶悶地看了會電視,只覺心情上下不定,於是拿過電腦上網。
林熙和與陳嘉妮在門口等她。
林熙和立刻道,「我馬上下來。」
寶凝撥浪鼓似地搖著頭,「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們認識那麼久,林熙和從來沒提過他認識丁遲……慢著,寶凝的心突然一跳,她或許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但如果顧思存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林熙和早就知道她與丁識之間的源遠淵源,可是他,為什麼從來沒有一絲一毫地表露過?
林熙和輕聲道,「你很愛他?」
她主動攬住他脖子,送上唇去,嗚咽著喚他一聲,「思存!」
夜色正濃,星光正美。
原來是誤以為她是個與丈夫吵架離家出走的主婦。
不知不覺,她眼裡又盈滿淚水,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憎惡著他,懼怕他的出現,暗自祈禱他最好永不再出現。
她的額頭突突跳動,她記得很清楚,她與「南方以南」認識之初,她就看過他的個人資料,個人說明裡空無一字。她為此還取笑過他,「怎麼什麼都沒有……」
林熙和道,「一整天。」
「下來,寶凝,我有點話想跟你說。」丁遲像是漫不經心地說道。寶凝咬緊嘴唇,他果然還是來了。
顧思存偷笑一陣,道,「你看,她比我們倆還緊張吧。」他習慣性地伸出手為寶凝捋捋頭髮,溫和道,「去罷。」
「南方以南」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寶凝便閉上了嘴,轉而問道,「什麼時候可以見熙和?」
但內心總是忐忑,有點像暴風雨來臨前夕,那平靜只是暫時的,是一種讓人不安的徵兆。
「比如,我們結婚後,誰負責洗衣服,誰負責做飯,誰負責洗碗,誰負責拖地……」
許寶凝大吃一驚,頓時笑道,「哎呀,果然是好事啊。恭喜恭喜……」她朝他伸出手去。
昨夜才剛下過綿延的雨,今晨卻完全放晴了,天空藍得有點不可思議,大街上到處張燈結綵的,呵,畢竟是新年了啊。這真是特殊的一天。
江朵朵輕輕咬下下唇,「我沒有說要等他。」她抬起頭來,直視著寶凝,「我現在就想多賺點錢,早點把你的錢還上,然後攢點錢,買一間小房子,日落月出,一日三餐……像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那樣生活。」
淚水嘩嘩地滾落出來。
寶凝不肯說話。
金梔不以為然,「怕什麼!」
丁遲道,「明湖畔,我等你。」
寶凝好笑地看著她,說道,「事情若到你身上,你也跑不了,我就不信你還真修成真身了。」
顧思存微微嘆息一聲,威脅道,「你再哭下去,我就親你……」
窗外突兀地掠過閃電,遠處的密林烏如雲黛,偶爾有車自樓下街道疾馳而過,丟下刺耳剎車聲,沉悶的雷鳴在天際邊連續不斷地轟隆作響,大雨卻始終不曾來臨。
她躊躇半晌,才遲疑著說道,「那麼,加油吧,朵朵。」
病房裡的窗戶緊閉,寶凝卻只覺得四面八方皆吹來冷風,讓她冷得直打顫。
寶凝側過頭,盯著她,「你仍然關心他……」
寶凝趕緊沖他一笑,說道,「感覺好了很多了……」
顧思存的美貌顯然遺傳自父親顧盼,顧盼已近天命之年,但氣宇軒昂,打扮得體,表情和藹——這一點讓寶凝初見面便放鬆不少。
「我想不出來,我們還有什麼話可說……」寶凝冷淡地說。
金梔點點頭,疲倦地閉上眼睛。
丁遲的具體死因尚未公布,寶凝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刀竟然刺得如此準確兇狠,竟然直接要了丁遲的性命。她雖然無比憎恨著他,盼望過他消失,但再怎麼,也沒想過,他的生命卻由她親手了結。
寶凝呀地一聲,「你不說我都忘了問,誰呀,到底是誰?他和丁遲是不是有過節?」
寶凝驚訝起來,「你不會告訴我,是你煮的吧。」
金梔立刻答道,「好好好。我馬上跟報社請假。」
顧思存假裝不滿,「你好歹也學著熬點湯給我,我可是你後半輩子的倚靠!」
寶凝一陣難過,輕聲質問道,「為什麼苦苦相逼?你對我,難道就一點情分也沒有?」
陳嘉妮急急道,「那我走了,回頭再聯繫。」
林熙和注視著她,安靜問道,「我結不結婚,是我的事,你生什麼氣?」
打開來,裡頭全是寶凝的照片。並不多,總共八張。第一頁的寶凝,神情還稍顯慌亂,表情警惕,衣著也簡單土氣。而最後一張的寶凝,卻鎮定自若,神情漫不經心,眼神里一片淡然。
那些怨恨,歷經多年才漸漸消褪,他終於能夠接受現實,上一輩的恩怨他不曾參与,也無法評判誰對誰錯,正如阿姨對他說過的一般,「受到傷害的並不僅僅是你媽媽,還有我,我所遭受的痛苦,一點也不比她輕……」這話深深觸動了他。
寶凝敏感地聽到了他說的是:「……殺人案件……」她的心小鼓一樣敲起來,丁遲他死了嗎?她只是那麼刺了一刀,他怎麼那麼脆弱,就死了?
顧思存又在外頭揚聲催了起來,「寶凝,好了沒?」
寶凝抓住金梔訴苦,「我有點怕。」
顧思存坐到床邊,愛憐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在她額上輕輕親吻一下,說道,「我回來了,睡罷。」
金梔凝視著她,恍然大悟,「你在害怕丁遲。」她反問道,「為什麼怕他?」
丁遲背心刺痛,驚駭地回過頭來。他似乎想要跟她說些什麼,但身體已經軟軟倒下去。寶凝一顆心幾乎跳出胸腔,全身都在顫抖,她腿一軟,幾乎摔倒在草地上。
寶凝笑起來,迅速趨身在他頰上輕輕一吻,「好了好了,我不讓你擔心,行了吧……」
她覺得了自己的殘忍,但愛與憎,她歷來辨得分明,純不混淆。
他們在電梯里告別,林熙和頗為依依不捨,「我想去你家喝杯茶。」
寶凝再度嘩地笑了出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現在最想要什麼,也許是因為最想要的實在是太多了……不管怎麼樣,熙和同學的好意我先心領了。」
寶凝自鏡中回看著他,輕輕點頭。
她終於掙開一隻手,想也不想地甩他一耳光,厲聲道,「你這流氓!你讓我噁心!」
寶凝有些懊惱,微微嗔怒道,「你不懂。」
寶凝一手指便戳到她腦門上去,「你腦子壞了啊!玩什麼不好偏要玩火,好吧,我就算你玩火,你好歹也別留下後患啊!你以後還要嫁人結婚,帶著個不明來處的孩子算什麼?行了,什麼都別說了,趕緊把孩子打掉!」
「南方以南」發過來一個微笑,「我們不是嗎?」
門被匆忙推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孩子急促地沖了進來,「來了好多警察……」
她頓時淚如雨下。
一隻手握住了她的,像是他把她的手貼在了面孔上,他臉上涼涼的,好像是哭了。她又安慰他,「別哭,我沒事……」
江朵朵細看她半晌,笑道,「這位妹妹真可愛。」她轉過身要走,「我先走了。」
寶凝把頭靠在他肩上,微笑起來,「那好吧,我聽你的。」
一回到家,她便去洗澡,洗了很久,像是要把那些過去全都洗掉,皮膚被她搓得發紅,發疼。
寶凝直截了當,「取消對她的控告,私下和解,可以嗎?錢我可以給你。」
她就在他眼前,但卻警備地看著他,目光深處只隱藏痛恨。
打點滴的時候,她好像清醒過來一陣子,但很快又陷入昏睡。醫生說,她身體其實並無大礙,只是不吃不喝,再加上心病纏結,所以體力不支,終於倒下。
「南方以南」微笑起來,「我也替你開心。」
寶凝的目光移到他身上,沖他溫和一笑,「熙和,你有這樣愛過一個人嗎?如果你有,你就會明白我的感受。」
林熙和眨眨眼睛,眼裡似乎蒙上一層霧氣來,良久,他才啞聲道,「謝謝你寶凝。我也希望你過得好好地。」
恰好譚曉以攔下車子,兩人合力把金梔扶到車裡,直奔醫院。
顧思存插嘴道,「你進去看看他罷……」
她不時轉頭來看他,他情不自禁地發笑,「喂,許寶凝,是不是很愛我?」
林熙和微笑起來,「明天起,就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場人生了。」
半夜裡,她終於發起燒來。全身驟然發冷發熱,嘴唇乾燥,一直覺得渴,她想起身喝水,但身子發軟,無論如何挪動不了腳步。她努力睜開眼睛,檯燈始終亮著,但腦子裡的暈眩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了,她閉一閉眼——連眼睛都在疼。
寶凝饒有興趣地追問,「怎麼了?什麼高興事,說來我也高興高興,這些日子總共就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寶凝又道,「我想見見熙和……」
天光漸亮,夜晚過去了。
寶凝一顆心撲嗵狂跳,奔過去問,「你怎麼了?金梔?」
寶凝吃了一驚,「啊!」顧思存道,「來,多吃點,你看你,都瘦了……」他再給她盛碗湯,「都喝了。不許剩。」
江朵朵語塞一陣,「嗯……」
醫生嘆惜一聲,「我答應你,我們會盡最大努力……」
許寶凝又驚又氣,嚷道,「你真是瘋了!」
這樣的金梔陡然讓寶凝感到陌生,似乎有些什麼東西,默默地橫亘在她倆中間。
反而是寶凝,微微地鬆了口氣,彷彿她等待的,不是婚禮進行曲的悠然響起,而是正如此時,警察的到來。
金梔微微點點頭,神情悲慟,語氣卻平淡,「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死了,我知道他很愛你,寶凝,我跟你說過,他很愛你,因為他愛著你,所以要我走遠點兒,他不許我向你提起,我與他之間的關係,一個字也不許提,要不然,他就會永遠不再見我。」她苦笑了一下,「沒關係,我愛他,只要他覺得好的,我亦覺得read•99csw•com好,他覺得快樂就足夠。他也許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但無論如何,他罪不致死……」
寶凝有些不以為然,「不是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嗎?」
林熙和側側腦袋,贊同地道,「也是……」他彎下腰,收拾好東西,「走吧,今晚完美落幕,因為我總算等到你了。」
寶凝看到了丁遲。他背對著她,像是在凝視著明湖出神。聽到輕輕腳步聲,他回過頭來。
寶凝的手指重新覆在鍵盤上,卻是半天也打不出字,「南方以南」問道,「你下了嗎?怎麼了?」
「南方以南」有點詫異,「嗯?」
詢問筆錄的過程還是平靜的,應該是礙於對象的原因,顧氏在N市畢竟有頭有臉,警官們都顯得很平易近人。
她覺得難過,又覺得孤單。
寶凝看得呆了,顧思存尚還不滿,「因為你意見多多,所以就一切從簡了……」
金梔輕輕摟住她,哭泣著問,「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顧思存道,「當然有。」
這話戳中了丁遲的痛處,他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不為著尋求母親的支撐與幫助,他寧死也不會認下她。沒有哪一刻,他遺忘過從前所承受過的苦難和痛楚,許多無助的夜裡,他也曾盼望過的,母親會突然出現在眼前,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髮,輕聲安慰他,「別怕……別擔心……我在這裏……」
葉醒良久也不說話,寶凝看著他,說道,「要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一看到許寶凝,她的淚水又忍不住紛紛落出。金梔最不愛看這種矯情場面,立刻很不耐煩地道,「哭什麼哭!」
房裡傳來細細低語聲,因為聲音太輕,聽不清究竟在說些什麼,但很快微微啜泣聲響起,寶凝怔怔地站了一會,終於還是轉身離開。
寶凝卻固執地道,「我要等你回來才睡。」
她坐起身來,雖然還是覺得渾身無力,但身體的酸痛感消失了,她輕輕地握握手掌,嗯,力氣好像也恢復了許多。
寶凝掙扎著道,「金梔,那只是個意外,沒人想要他死。」
男警一行顯然認識阿姨,此時微皺了眉頭,為難道,「春姨,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雪姨看到他倆,高興得像個孩子,她拿出一本筆記本,炫耀地對寶凝說:「寧寧,你看,我寫的字……」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蕾姐顯然也有些詞不達意,但寶凝全都聽懂了。
她努力想要撐起身子坐起來,寶凝趕緊上前扶她一把,寶凝的攙扶讓她的身子一僵,她不動聲色地拂開寶凝的手,低聲說:「我自己可以。」
顧思存笑,「當然不。」他湊上來輕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有御用廚師……」
寶凝心裏一凜,頓時深吸口氣,努力微笑道,「那麼我們去吃飯吧,大人可以餓著,孩子可不能餓著……」
她又喝下一杯熱開水,然後很鎮定地給沈蕾打電話,沙啞著嗓子說:「我想要見顧思存。」
距離出事已經過去近十天,葉醒性命無虞,但身體遭受嚴重傷害,沒有兩三個月,無法下床活動。連醫生也說幸好,差一點他就性命不保。
林熙和漫不經心地與她輕輕一握,斜睨著她,「我知道你也好事將近……」
寶凝道,「金梔身邊需要有個人,我陪陪她,晚上不一定回去。你乖乖地,我明天陪你吃早餐。」
寶凝有些遺憾,「可惜你不會來參加我的婚禮。」
「冷靜點兒,跟他好好談談……」
陳嘉妮躊躇一會,才小心翼翼答道,「他嫌疑最大,與丁遲有過節,兇器上有他指紋……」
江朵朵卻不肯,「我去面試,恰好路過,猜想你們在,特意過來打個招呼。」
她努力平靜一下自己,試圖把聲音放得平靜一些,再次叫道,「金梔!」
男警並無多話,只說:「現在有一宗殺人案件需要您協助調查,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話將成為呈堂證供……」
寶凝完全不能置信,斥道,「哪個狗屁醫生說的?胡說八道!」
她有些羞赧地說道,「啊,去看醫生了啊。」她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你了,熙和。」她動了動身子,換了一個舒服點兒的坐姿,眼神投到窗外,目光有些迷茫卻是堅定不已,「你問我,沒有了他怎麼辦?就好像你問那些花草樹木,如果沒有了陽光雨露,它們該怎麼辦?而這人生,沒有了空氣,又該怎麼辦?他就是我的陽光,我的雨露,我的空氣,這人生因為有了他才有意義,如果沒有了他,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還能活得下去……」
……
迷糊間聽到有人在身邊輕輕走動,她心裏悄然一喜,輕聲喚道,「思存!」
寶凝大吃一驚,「啊?分手了?分手了你還留著他的孩子幹什麼?你瘋了啊!剛剛才說人家江朵朵蠢,我看你也沒聰明到哪兒去!」
她又再想起金梔,她們誰也沒錯,她們都想維護自己所愛,得到所期望的幸福與快樂。
他說:「我們分手了。」
沈蕾壓低著聲音,「寶凝,你別急,我們正在想辦法,現在一切證據對他都很不利……」
金梔又氣又急,開口又罵,「你真是賤啊你……」
喜悅與快|感如潮水般排山倒海而來,寶凝喃喃低喚道,「思存思存……」
彎月安靜地鑽進了雲層,唯有微風仍然微微吹拂,這一次,它卻溫柔得像足情人的撫摸。
許寶凝溫和地道,「你不是早就做好準備了嗎?」
寶凝嚇了一跳,趕緊小跑著回到店裡,剛踏進店門,便看到金梔側坐在地板上,而譚曉以半跪在她身邊,整個人慌成一團。
寶凝覺得好笑,於是真的笑了起來,「你愛我嗎?你是愛我嗎?別說你愛我,我聽著刺耳……」
他們約的地方是一家以家常菜聞名的小館子,普通的家常環境讓寶凝恍惚覺得,像是真正與家人共進晚餐。阿姨特地點了一份綠茶餅,說是聽起思存提過,寶凝很愛吃。
寶凝彎起嘴角笑,「懂了。」她眨著眼睛看他,俏皮地說:「喂,我背後有點癢,幫我撓撓。」
他微笑起來,輕聲道,「噓,別哭。時間太短,我們好好說會兒話……」
林熙和抓住她的手,「你去哪兒?」
被她一喝,朵朵頓時止住了哭聲,努力地擠出一點笑容,「金梔姐好像胖了。」
寶凝的手僵在了書本上。
「南方以南」道,「但我一樣會祝福你。」
顧思存的「溫泉城」將在十二月中旬正式開盤,他自己挑幢小別墅,紅牆白瓦,只有兩層半,房子算不得寬敞,但露台卻大得驚人,他專門定製雙人吊椅,圍欄外爬滿碧綠藤蘿。
唯獨一幕記得最為清楚。
曾經她以為,她的淚已在十年前流盡,她亦發過誓,無論再多苦難悲傷,她不會再哭泣。
寶凝停下腳步,「喂!」
金梔眼看瞞不過,這才坦白說道,「我們分手了。」
寶凝淡淡一笑,「沒關係,他活在這世上一天,我便陪在他身邊一日,他若死去,我也不會獨活。」
寶凝瞌上眼帘,淚水汩汩而下。
只聽得那頭的沈蕾抑制不住地歡喜道,「寶凝,思存沒事了……寶凝,他沒事了……」
不等她回答,他便掛了電話。他拿準了她會去,顧思存在他手上,他勝券在握。
寶凝苦澀地說:「你在怪我。」
寶凝茫然得很,她一個字也沒撒謊。
寶凝看了顧思存一眼,顧思存沖她淡淡一笑,寶凝便道,「你回來了,可真好,這下熙和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他甚至給她買了一隻風箏,她像孩子一樣在草地上奔跑,仰望著藍天上飛翔的風箏微笑,他就坐在一旁,微微眯縫了雙眼看她。玩累了,她在他身邊坐下來,湖面微波蕩漾,身際有熱戀情侶私私耳語,她困得睡著,頭枕在他腿上。
年紀漸長,他終於也能明白,這世間的許多事,許多時候並不能只能用一個理字來解釋。
中午她去了一趟醫院,在護士室問清了顧思存阿姨的病床,但站在病房外,她突然膽怯起來,手掌擱在微微敞開的門上,卻沒勇氣推開。
寶凝突然發起脾氣來,厲聲喝道,「你亂講的什麼話!不可能沒有他!他一定會沒事!」目光接觸到林熙和的,倏忽又泄了氣,帶著哭腔道,「不許你胡說八道。」
無論如何,因為她,他才遭受了如今的牢獄之災。
寶凝擱下雜誌,輕輕把手扶到她肩上,沒想到金梔很突兀地一個側身,緊緊地抓住了她臂膀,緊張地叫道,「別走,小丁哥,別走……」
反正層層的浪拍打
……
寶凝苦澀地回道,「他會傷害他。」
寶凝刷地白了面孔,「啊……」
金梔皺皺眉,「覺得哪裡不對勁?」
寶凝還是追問不舍,「你沒憎恨過他們?」
寶凝重重地點點頭。
蕾姐喜不自勝,「是啊,他沒事了。原來丁遲的真正死因是溺水而亡,但思存堅持自己只刺了他一刀,經法醫診斷,那一刀並非丁遲的致命傷,警方發現他其後應與人發生過打鬥,最後被推落湖中,溺水而死。警方一直在尋找新的證據,有計程車司機可以證明,顧思存離開明湖的時候是凌晨一點,但丁遲的死亡時間是凌晨兩點……而且,今天上午,有人主動投案自首……」
屋子裡安靜下來,寶凝蜷坐在沙發上,一個姿勢保持得太久,腳麻起來,背也跟著太過酸痛。
寶凝:「嗯……」
顧思存輕輕推了寶凝一下,「去罷!」
金梔的手情不自禁地撫在小腹上,「醫生告訴我,如果放棄這個孩子,我以後很可能不會再有孩子了,寶凝,我不敢冒險……」
心裏又難過起來。
點開他的空間,一首熟悉的旋律響起:
寶凝失聲痛哭起來,「怎麼辦?蕾姐,顧思存他沒殺人,是我,是我殺的……」
她顫抖著聲音問,「什麼時候可以見到思存?」
「你是否覺得這世上有許多事都很無奈?」
她爬上床去,試圖閉上眼睛小憩一會。一閉上眼,顧思存和丁遲的面孔就在眼前相互交替著出現,過去的一切,像走馬燈,又像電影片斷,更像沙灘上的海浪,層出不窮地紛至沓來。
寶凝看他一眼,「雖然從來沒有對你說過謝謝……」
是手機響,她被驚醒了,這才恍覺自己在浴缸里躺了太久,於是起身來,套上睡袍,爬上床去。
回家的路上,寶凝很是興奮,一個勁地追問顧思存,「你爸媽明顯很滿意我,是吧?」
出了門才發現,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仍然嚇人地陰沉著,昭示著暴風雨隨時都會來臨。寶凝取出手機給顧思存打電話,那邊卻傳來毫無感情的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醫生走了,獨留下寶凝怔怔站著發獃。要怎麼跟金梔說才好?出事時她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得知孩子還有希望又欣喜若狂的神情——要怎麼跟她說才好!
她倏地害臊起來,直接扯過床上被子,蒙住了頭臉。他輕笑著站起身來,只聽得咣當一聲門的輕響,他進了衛生間。嘩嘩水聲很快響起來,寶凝忽地跳起來,走到衛生間旁,果斷地推門而入。
寶凝只好把手機塞回包里。風很大,吹得人的面頰陣陣生疼。寶凝等了好一陣,才叫到車。
「南方以南」道,「嗨。」
打完點滴,他又抱著她回到家裡。沖了杯白糖開水,用棉簽輕輕沾著抹擦她乾燥的唇。害怕她再度發燒,他捏支體溫針在手上,每隔半小時就為她再量一次體溫。
婚禮定在喜相逢大酒店,這酒店在N市也算數一數二的大酒店,最難得的是擁有一個可以與足球場比美的廣垠草地,鄰近草地的便是碧波蕩漾的明湖。明湖其實佔地頗廣,車子繞行一周也要將近一小時。
熱了湯回來,金梔便道,「寶凝,你回去吧。」
第二天下午三點,許寶凝見到了林熙和。
她才剛剛抬起目光,幾位表情嚴肅身穿警服的男女已然井然有序地進入房裡,率先的一位男警四下里掃視一番,目光停留在寶凝身上,「請問,你是許寶凝嗎?」
寶凝一下子便受寵若驚了,立刻把阿姨引為貼心人,很快與阿姨熱烈探討起廣西菜與湖南菜的優劣來。
林熙和垂下眼帘,燈光不夠清晰,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室內安靜下來,只聽得窗外像是起了風,天光漸漸明朗,一抹晨曦透過窗隙,悄悄地投入房裡來。
也許金梔真的需要一個人獃著,感情再深厚的朋友,最重要的便是要懂得給對方留有餘地。這點道理,她做心理諮詢多年,又豈能不懂。
顧思存微笑起來,溫和答道,「……我全都答允你。」
寶凝道,「我不放心你。」
寶凝睜大眼睛,「你難道喜歡我毫無反應?真的?」
傍晚寶凝收到快遞,寄件人是金梔,寶凝有些吃驚,自從上次在醫院匆匆一面,她們已經兩個月不通音訊。事實上她後來又去過幾次醫院,但想到金梔並不願意見到她,只在病房外站立片刻便離開,直到金梔出院。
九九藏書寶凝無心結交朋友,但金梔顯然對她很是好感,三天兩頭來邀逛街喝東西,終於還是建立起友情來。天長日久,彼此便如親人般親密,又何曾想過,會有如今絕裂之日。
他咳嗽稍停,輕聲道,「連我的病痛都不肯過問了。」
寶凝站立半晌,看上去金梔是鐵了心不願意再理睬她,只好轉身離開。心裏難過得要死,像孩子被人奪去了最心愛的玩具,又像走在路上,被玻璃殘渣硌著了腳。
奇怪,竟然沒有一絲疼痛。
這樣反覆糾結著,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了。她喃喃自語道,「思存,思存……」
她努力著站起來,轉身往回走。電話號碼非常陌生,她一接起來,那頭就說:「我這裡是香港六合彩……」
寶凝輕聲道,「已經很好了。」她微微仰起臉來看他,沖他溫柔一笑,「是我所能想像得到的最好了……」
許寶凝大吃一驚,別過臉,讓開他的手,「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她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你瘋了啊!」
顧思存伸手握住她的手,「蕾姐打電話來說,林熙和坦承說他從前在某酒吧做過男伴,專門陪伴有錢女人。他和陳嘉妮婚期在即,丁遲不斷拿他的從前來要脅他,他忍受不住,一早就想除了他……」
林熙和維持著好看的笑容,「我今天與嘉妮領證了。」
寶凝終於忍無可忍,伸手輕輕拍拍女孩的肩,恰好金梔也伸出手來,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美女,請安靜……」
「我喜歡,我樂意,我愛,怎麼著……」寶凝得意洋洋地,但很快的,她的嘴被堵住了。
寶凝只覺驚嘆,偶爾聽到裝修工人在議論某件傢俱價錢,回過頭對顧思存說:「你這樣不行,太奢侈浪費了。」
陳嘉妮道,「謝謝你,存哥。」
寶凝特意挑了個晴朗天氣,買了一個花籃,獨自去了趟醫院。顧思存已然做好準備工作,她到病房的時候,病房裡將只有葉醒一個人。
顧思存道,「他是熙和……」他加重一點語氣,「林熙和!」
顧思存溫柔地道,「傻姑娘。我說過,對你好的人,我也想對他們好。」
寶凝抬頭看她一眼,疲倦地笑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這話多麼熟悉,他不止一次對她說過,包括他離開的那一夜。
「南方以南」安慰她,「別這樣。我說過,你是個好女孩,你會得到幸福的。」
對你思念卻
寶凝不知道說什麼更好,她無比悲哀地發現,原來她與江朵朵之間,再也無法回到從前。她們再也不能心無芥蒂地向彼此訴說心事,發生過的事永遠像梗在喉嚨里的魚刺,時不時地疼痛一下,提醒著她們那些傷害的存在。
寶凝撲上去吻他,喃喃贊道,「真乖……」
寶凝只笑,接連幾天都在逛商場,為母親挑選合適的衣服。她諮詢過療養院,母親的病情穩定,帶出來一整日也沒關係。
金梔像是很了解地點點頭,「許是幸福來得太順利了……」
金梔一動也不動,像是真的睡著了。
寶凝趕緊拉住她的手,「快進來坐……」
她有心想跟陳嘉妮聯繫一下,卻又躊躇,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顧思存道,「如果要懷念,只想著那些快樂的甜蜜的就好。」
寶凝笑了,「我只是去洗臉。」
寶凝懷裡抱著柔軟抱枕,心裏只愣愣地思忖著,兇器上怎麼會有他的指紋?她的呢?寶凝默默地蠕動一下身子,突然間如醍湖灌頂,當時,顧思存也在明湖邊,所有事情完全落入他眼中,他不動聲色,待她走後,細心擦掉刀上她指紋……為什麼沒有一概擦掉他自己的?也許那一刻他已做好準備,事情總有一個人來擔當,那麼,他來好了……
金梔神色有點不自然,含糊道,「……還沒有……」
傍晚時顧思存才來到,大約是覺得不方便到病房來,在樓下給寶凝電話,寶凝小跑著下樓,顧思存笑盈盈地自身後取出兩個保溫盒,笑道,「你一個,金梔一個……」
寶凝也笑,「是啊,我們也認識好久了啊。」
掛了電話,寶凝便強撐著坐起身來,待腦子裡的暈眩緩和一陣,才嘗試著站起來去開門。
寶凝點點頭,猝不及防地踮起腳尖,在顧思存唇上一吻,這才小跑著上樓。
顧思存高聲道,「你只要專心做好新娘就行,其它的小事情,都不用你操心……」
寶凝道感嘆道,「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和你聊天,總覺得你很親切,像我們原本就是認識已久的朋友。」
寶凝茫然答道,「我也不知道……」
才打開QQ,立刻發現QQ使用了自動登錄模式,她吃了一驚,她從來不會使用自動登錄,那麼,應該是有人動了她的電腦。
江朵朵一聽這話,如獲大赫,感激地道,「寶凝姐,謝謝你……」
他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攥住她的胳膊,低聲厲喝道,「他有什麼好?他有哪一點勝過了我?你這瘋子,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如今我要捻死他,就像捻死一隻螞蟻!」
醫生微微皺起眉頭,「但是這種情況還有可能再發生……」她看一眼寶凝,加重了語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保胎只是盡一點人道的努力,別抱太大期望……」
顧思存道,「我來想辦法……」
護士很快來到,熟練地拿起金梔的手,金梔頓時就驚醒了,她順從地任由護士撥去針頭,目光落在寶凝身上,神情淡淡地,「你來了。」
顧思存笑起來,側過頭看她一眼,「是嗎?」
男警上前一步,手上略略用力,推開了阿姨,神色頗為歉然,「對不起……」
寶凝笑盈盈地,「我哪有……」
「金梔……」寶凝喃喃叫道。
通向草坪的長廊鋪上了厚厚的紅地毯,每隔五十厘米便置放怒放的紅玫瑰,湊近細看,還可以看到花瓣上欲滴的露珠。
阿姨緊緊摟住她肩膀,微顫著聲音安慰道,「別怕,寶凝……」
寶凝獃獃地,嘴裏只道,「不可能!」
寶凝道,「查過了嗎?那麼多錢,葉醒都用到哪去了?」
呵,又過去了一天。寶凝喃喃道,「不知道思存怎麼樣了?」她沉下面色,眼睛又濕潤起來。
他輕輕轉過她身子,微笑如清晨之陽光,「不哭……」他哄勸著她,微俯下頭來為她輕輕吻去淚水。
譚曉以看到她,獲救似地鬆口氣,「金梔姐突然說肚子疼,你看她臉都青了……」
寶凝氣起來,「好好好,我走了,我懶得管你!」
不用說,是林熙和動過了她的電腦,他故意留下這個無聲的說明,以便讓她記得,「南方以南」就是他,他就是「南方以南。」
短短瞬間,QQ登錄成功,Q名熟悉異常,「南方以南。」寶凝狠狠吃了一驚,怎麼回事?
「南方以南」道,「那就好。」
顧思存道,「多吃點兒,才有力氣幫助她,是吧?」他有些無奈地看著她,「我知道你們姐妹情深,但是我和你也情深意重啊,你不可以不考慮我的感受……再這麼下去,就輪到我擔心你了……」
這話說得太無主次,「南方以南」卻完全明白,發來一個感嘆號。寶凝的淚滴到鍵盤上,「我走了……」
金梔也微笑起來,「你會做孩子的乾媽吧。」
林熙和微微一笑,「她今天早上的飛機,獨自去巴黎。相信在那邊,她會邂逅好男人。」
「好!」
寶凝疑惑起來,「可以嗎?」
寶凝點點頭,「對。因為你如今有了靠山了嘛。怎麼樣?你媽媽是不是很後悔當年拋下了你?」
顧思存道,「我約了爸和阿姨這周末吃飯。」
許寶凝不作聲,只狠狠地回吻著他,她咬他的唇,像是要令他疼,才真的能證明他就在身邊,就在與她纏綿。
寶凝挽住她胳膊,「聰明的金梔大人,什麼時候才帶舒心來見個面啊。都說了不下十次了。」
寶凝道,「那麼,你們真領了證了?」
顧思存把寶凝拉至身後,沉聲道,「不關寶凝的事,是我,是我殺的人……」
她迅速退出QQ,再次重新登錄自己的,立刻地,「南方以南」的留言跳了出來。
他把她推倒在床上,再度覆在她身上,大手沿著她的身體,溫柔向下,嘴裏輕聲道,「說對了,我真的很愛很愛你……」
再度醒來,是被手機吵醒的,滿室陽光,寶凝剛睜開的眼睛又情不自禁地閉上了一會,然後才去摸索著找手機。
阿姨堅定地搖搖頭,「有什麼事,等我丈夫到了再說……」
金梔像是很難以啟口,嗯嗯啊啊良久才說道,「我有一次在酒吧里喝多了,和人開了房……」
顧思存摸摸鼻子,說道,「那好吧,那就結婚吧。」他瞪著她,「嚴肅點兒,哪天去見我爸媽?」
她被他一嚇,果然便收住了哭聲。
「幸好你沒事,不然我不會放過你……」寶凝喃喃道。
草坪入口用無數玫瑰搭建了一個心形門,草坪上擺放白色精緻桌椅,幾乎垂至地面的白色桌布……玫瑰,又是玫瑰,桌上仍然用精美花瓶插入鮮艷玫瑰,目光所及,到處都是玫瑰……
她朝寶凝深鞠一躬,低聲道,「那些錢,我會慢慢還你……」她轉身走,步子大且堅定,前方就是公車站,恰好有公車駛來,她頓時小跑起來。
車子很快駛到酒店門口停下,寶凝突然發現,酒店大堂也被打扮得喜氣洋洋,碩大的門柱旁甚至撐起了氫氣球,氫氣球懸挂著恭喜新婚的賀詞,在天空里張揚地隨風飄蕩。
顧思存忍不住伸手撫摸一下她面孔,輕聲說:「我的寶凝永遠要求這麼低。」
事實上,他們倆都很客氣,表現得十分尊重顧思存的喜好,對寶凝表露一點愛屋及烏的味道。寶凝一直以為顧思存至多比較受父親寵愛,卻應該是阿姨的眼中釘,但看上去,阿姨彷彿比顧盼更寵愛顧思存一點。
寶凝戀戀不捨,把臉貼在母親手裡,「媽……」
金梔垂下眼帘,低聲道,「別同情我,寶凝,我會更難過。」
寶凝扯她手臂一把,轉頭對江朵朵說:「怎麼也是你動手傷了人家,去看望也是應該的……」
金梔淡淡地答,「吃了。」她伸手想去為自己倒杯開水,寶凝趕緊站起身來,搶先提過水瓶,但金梔拿著杯子的手往後退讓了一下,「我自己來。」她平靜地說。
車子在明湖堤岸上停了下來,寶凝下了車,迎面一陣冷風,把她眼裡的淚吹散了。她抹把臉,這才朝前走去。
顧思存說:「真的。林熙和提供了一段錄音,可以為他爭取到一點好處。丁遲果然要脅過他。」
他們給雪姨帶了一個暖手寶,其實療養院里暖氣充足,但顧思存說老人家手腳容易受凍,雪姨又喜歡坐在窗邊看書,有個暖手寶總是比較好。
寶凝把花藍擱下,輕聲道,「你怎麼樣?」
「南方以南」立刻道,「別去,不用理他。別怕他。」
遠遠地,撲過來一個人影,竟然是陳嘉妮。她戴著誇張的大墨鏡,耳上垂著兩隻亮晶晶的耳環,她抓住寶凝的手急問,「熙和怎麼樣?」她急得淚都涌了出來,「我真傻,還以為他有了別的女人,原來他是擔心從前的事被我知道,你說,他傻不傻啊,我才不在乎這個……」
寶凝笑了,「不是吧,我這麼重要嗎?哎呀熙和說話最討人喜歡。」她踮起腳尖,老氣橫秋地摸摸林熙和的腦袋,「打算送什麼給我做結婚禮物?」
她匆匆攏好頭髮,應答著走出衛生間。兩人簡單地吃了早餐,一同出門去。
她抬起頭來,無法置信地看向金梔,金梔顯然猶在夢中,喃喃自語兀不自覺,「別這樣,小丁哥……」
她想去洗把臉,但剛一走動,林熙和便被驚醒了,他跳起來,叫道,「寶凝!」
江朵朵溫和地答道,「我會的。」
顧思存像是早有心靈感應,趕在這一刻打開門,笑起來,「果然是你回來了。」
林熙和拿過桌上杯子,遞給她,「來,喝點水。醫生說你需要多喝水。」
她震驚得連呼吸都屏住了。
寶凝輕輕拉過椅子,在病床邊坐下,「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我為了什麼來……」
寶凝撇撇嘴,「我一向都很乖……」
曾經瘋狂都已暗啞
寶凝攙住金梔胳膊,沉聲問道,「打120了嗎?」
她真的也覺得睏乏,微閉上眼睛,很快便熟睡。
他好笑地再摟緊她,「回去時給我電話,我來接你。」
寶凝緊緊盯著她,「為什麼不行?你別告訴我,你對這孩子有了感情!這才多長時間,它還未成形……」
車子很快抵達小區樓下,寶凝匆忙下車去,進了家門才發覺,雙手仍在不自覺地發抖著。
他關掉淋浴頭,拿過大毛巾把她整個人包起,再把她一把抱起來,走出衛生間。
陳嘉妮抽噎著繼續道,「都怪我,故意關了手機,都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熙和是不是瘦了很多?他精神怎麼樣?」
寶凝急得落淚,只嗚咽著反抗,「放開我,你放手!」
林熙和送她一個大大的白眼,惱怒地取笑道,「九-九-藏-書咄咄咄,我家思存……呸呸呸……」
停不下
顧思存明白她的意思,聰明答道,「都是我阿姨的意思,我也沒辦法,不如你去跟她說說?」
「咳……這個……」
寶凝又驚又喜,「他只要二十萬?」
寶凝心下一凜。蕾姐說得對,顧思存拼盡全力地要保全她,他想要她安然無恙,他絕不會樂意看到她失魂落魄,束手無策的模樣。與丁遲在一起的那些年,她的智慧與膽量不都鍛鍊出來了嗎?
他向來至愛金錢,但如今他想要的,是一個女人。
「南方以南」顯然怔了一下,才小心問道,「他嗎?」
林熙和動手煮咖啡,室內很快地便飄起濃香來。陳嘉妮說:「阿姨病倒,叔叔與蕾姐在醫院照顧她……她是真心疼愛存哥……」她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問出聲來,「存哥怎麼會無緣無故殺人?」
如今她回來了,坐擁上億巨資,無限風光,她找到他,唯一的願望便是,他可以原諒她。為了這個,她願付出一切。事實上,中斷與顧思存的合作,她只損失了一點對她而言微不足道的金錢,但卻換取了兒子的諒解。她喜極而涕,他所想要達成的願望,她都恨不得一夕幫他實現,她欠他的,急切地盼望著可以如數償還。
寶凝恨道,「我希望你過得好好的嘛!」
「丁遲的指甲縫裡,找到短頭髮,等DMA的結果出來,就知道林嘉和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毫無徵兆地便一把摟過她,不由分說地湊上唇來,在她臉上一陣亂親。
這結果其實早在寶凝預料當中,但乍然聽顧思存說來,心裏還是忍不住一酸。
「你又咬我!」黯淡光影里,顧思存輕聲叫起來。
他吸口冷氣,強忍著輕笑,低聲道,「我先去洗澡……」
距離元旦不過半月有餘,拍婚紗照又花掉一星期,寶凝緊張到失眠,每日頂個黑眼圈去書吧,連譚曉以都看不過去,批評道,「寶凝姐,你淡定點兒,不就是結婚嘛。」
他一走,寶凝也失去了看碟的興趣,順手打開手提,上網閑逛。「南方以南」的頭像亮著,寶凝發個振屏過去。
寶凝吃了一驚,「醫生說?」
她想不出來,金梔是要寄些什麼給她。
她很快被釋放。
寶凝有些不安,忐忑道,「我有點怕。」
寶凝發個害羞的表情,「我愛著的男人。」
顧思存掩藏不住嘴角的笑意,答道,「是的是的。」
寶凝的淚水這才滾落下來。是的,她害怕其實是這個,她害怕她也會有那麼一天,像金梔一樣,孤立無助地躺在病床上,沒有愛人的呵護,沒有肩膀可倚靠,痛苦只得一個人承受。那樣的劫難,她經歷過一次,永遠不想再有第二次。
直到深夜,金梔才緩緩醒來,寶凝已經把買來的所有書報都看了個精光,一看到金梔醒來,立刻站了起來,「我去幫你把湯熱一下。」
顧思存道,「正如你所說,他有許多對不住她的地方。」
葉醒說:「我沒想過要告她……」
丁遲置若罔聞,喃喃道,「想一想,寶凝,你對我也有情意的……」
顧思存皺起眉頭,「你是越來越放肆了,我說一句你必得頂一句。」
寶凝打斷了她,「先別說話,我們馬上去醫院!」她轉而給顧思存電話,顧思存一聽,立刻便道,「別擔心,我有位朋友的妻子是這方面的專家,你帶金梔過去,我跟朋友交待一聲……」
她終於記起來,她與金梔的初識,是在一家電影院。兩人中間,隔著一個位置。正值下午時分,又不是周末,看電影的人很少。電影很好看,但奈何前排恰好坐著一對情侶,女的不停地搶在此一幕之前向男的講述之後發生的劇情,在靜寂的影院里,她的說話聲無一不落入耳里。
她邀請她喝杯咖啡,寶凝不便拒絕好意,但她習慣只喝奶茶。兩人便挑影院樓下的小店坐了,金梔讚歎道,「呀,你的手真漂亮。」
她心酸起來。那時候,他是她的天,是拯救她於水火的恩人,她感激他並且仰慕著他,她對人生並無其它企望,唯有他,她想付出所有贈他回報。
走在陽光下,寶凝忍不住還是開口發問,「熙和在酒吧的事,是真的?他真的受丁遲要脅?他們真的認識?」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顧思存人未到聲先到,「放了寶凝……」
顧思存打斷了她,「我可不愛聽你說謝謝。我為你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懂不懂?」
寶凝進門的聲響驚動了他,他很努力地側過頭來。看到寶凝,他臉上並無一絲吃驚神色。
所有人都呆住了。
寶凝有些訕訕地縮回手,在床邊坐下,輕聲問,「吃飯了嗎?」
她迅速點開他的好友欄,赫然發現分類署名為「我愛」的一欄里,只有一個好友——昵稱顯然是備註過了的,「至愛寶凝!」
她不得不承認,她竟然是盼望死去的。這想法讓她自己也不寒而慄了。她原來如此憎恨著他。
寶凝道,「你家裡人想制她于死地。」
阿姨伸手來牽住寶凝的,笑起來,「只是分開一下下。來,跟我來。」
寶凝鼻子一酸,幾乎又要落淚。
車子朝著明湖方向疾馳,寶凝微側著頭,出神地注視著窗外模糊街景,不由自主陷入回憶當中。
寶凝很不滿,牢騷道,「才說為我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
許寶凝喝道,「說啊,怎麼回事。」
彷彿剎那間,她再次一無所有。
終於醒來時,身際仍然一線微弱檯燈光,窗外有月亮,明凈朗清,藉著月光,她看到林熙和靠在一側的椅子上睡著了,手裡還緊捏著一支體溫針。
金梔悲傷地看著她,不發一言。寶凝心裏又是著急又是難過,抓住了金梔的手,輕聲道,「不會的,金梔,我們再找其它的醫生看看……」
寶凝走上前,輕輕摟住他的腰,面孔貼了上去,輕笑著道,「太好了,從此後有人為我做飯洗衣服……」
「我的孩子,他原本可以有爸爸,有媽媽,像這世上所有的小孩一樣,要求騎到爸爸肩上,也許還會和爸爸一塊玩遊戲,每次去坐過山車,一定要爸爸作陪……」金梔抬起頭來,「這是我的夢想。」
林熙和終於說道,「再去睡一下,寶凝,顧思存他會沒事的。你們會在一起,寶凝,你是個好女孩,你會得到幸福的。」
手指機械地點擊該用戶資料,此時才看到,個人說明一欄里寫著:林熙和。
他靠近她一點,像是完全明白她心中膽怯,伸出手輕輕地摟她一會,低聲道,「我永遠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寶凝衝口而出,「從前,現在,將來。一輩子。」
葉醒像是努力想要笑笑,「她怎麼樣?」
那一次,是因為他。
林熙和已經不耐,著急地拍打著門,「寶凝,寶凝!」
寶凝無奈起來,「阿姨真是……」
寶凝此時才覺,今晚的他怪怪的,說不出哪裡不對勁。猜想或許是與陳嘉妮分手,其實也並不是他心中所願,可是他不肯說,她又不能逼他。
金梔深夜才離開,寶凝堅持要陳嘉妮和林熙和回去,只說自己需要安靜。陳嘉妮與林熙和只好起身離開。
江朵朵瘦了很多,但精神卻很好,得知葉醒撤消控告,她大哭一場。一場刻骨銘心的愛,誰會預料得到,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丁遲淡淡地道,「聽說我朋友的婚事被他攪黃了?還是怎麼著的……反正我朋友很憤怒,正巧我的婚事也被他攪黃了,我也很憤怒。」
這麼一說,寶凝便只好輕聲道,「謝謝阿姨。」
寶凝靜靜地坐了半晌,看葉醒模樣,大概是不肯再說下去,只好站起身來離開。
寶凝只覺腳下一軟,虛弱地問道,「醫生!」
葉醒吃了一驚,他動了動身子,像是想要坐起來,寶凝趕緊制止他,「你別動……」
這些日子他的四處奔忙與周旋,她無一不看在眼裡。
顧思存道,「他表現若是良好,還可獲得減刑。」
許寶凝指指他的吉他,「那麼今晚,是在對你的過去作最後的總結嗎?」
他注視著她,眼裡發出異光,「別賭我,寶凝。」他沖她揚揚手機,「他還在等我電話,如果我們沒談攏,你的愛人,我恐怕他會有危險。」
她去洗澡,往浴缸里滴了幾滴薰衣草精油。整個人泡了進去,溫柔的水流迅速漫上身來,讓人愜意得直想呻|吟。寶凝閉上眼睛,紊亂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到最後,竟然差點睡過去。
顧思存也笑,側過臉來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親愛的,動作快點兒,阿姨已經在催我們了,十點之前我們得到酒店,然後,你要化妝,做頭髮,婚禮是下午四點正式開始……」
寶凝喝口水,驀然道,「丁遲最近怎麼樣?」
寶凝大吃一驚,叫道,「金梔!」
譚曉以端過托盤來,笑眯眯地招呼道,「這位姐姐,來,吃點東西……」
警官告訴她,兇器上並沒有她的指紋,而唯一的目擊證人很確定地證明道,「當晚在明湖出現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個男人……」
都說網上並無真正情誼,網友們嘴上甜言蜜語說個不停,實際上都只是飽含水分的敷衍之詞,但寶凝覺得幸運,這個「南方以南」確實把她當朋友看。
寶凝感動,「你比我更細心。」
金梔睡了很久,偶爾一個翻身,嘴裏喃喃叫聲,「小丁哥……」
寶凝嘴角微微一笑,緩緩站起身來,化妝師完全愣住了,手執眉筆懵懂站立。
婚禮的前一天,反而是格外靜謚格外輕閑的。顧思存整日陪伴著許寶凝呆在家裡,美名其曰為享受最後的王老五時光。
葉醒再度閉上眼睛,眼角悄然滾落淚水。
寶凝還是抽泣不止,林熙和無奈起來,「好了好了,我不會有事的,顧思存說了,他會不遺餘力地幫助我。」他注視著她,「顧思存真的是個好男人。」
金梔問,「丁遲怎麼死了?」
顧思存答道,「當然,不然誰照顧你。」
沈蕾怔住了,良久才緩緩說道,「傻孩子……」她清清嗓子,「趕緊上床睡一覺,現在這時候,你需要很多力氣,別讓思存擔心你。」
她閉上眼睛,淚水不知不覺溢出眼角。原來那時候,他已決定去警察局自首。
一餐飯吃足一晚上時間,大家全都盡興而回。臨走時,阿姨脫下腕下碧玉鐲子,套在寶凝手上。寶凝雖然不識貨,但也知道此物貴重,才想推拒,顧盼已經笑起來,「呵,這可是你阿姨最心愛的一件東西……」
「南方以南」保證道,「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如果你願意,我永遠都是你的樹洞,供你牢騷,供你埋怨……」
林熙和答道,「你也知道,我們倆那事鬧得不太光彩,所以我們決定去旅行結婚。等你的婚禮結束后,我們就啟程去巴黎……」
她有些不自然地坐在鏡子前,順從地聽著化妝師的指揮,仰頭,閉上眼睛……
從此與父親和阿姨的關係便變得緩和起來,一貫缺失親情的他,終於領略了親情的美好。
月底,顧思存帶來好消息,葉醒放棄了對江朵朵的控告,兩人私底下達成和解,江朵朵付給葉醒醫療費二十萬。
在寶凝的想像里,至少顧思存的阿姨應該是個傳統式大媽,像電視劇里演的那種,態度高傲,表情輕蔑,深藏門戶之見,動不動就想著刁難小年輕。
春節過後,林熙和的判決結果下來,故意傷害罪成立,判有期徒刑6年。
寶凝坦承那一夜,他們起了爭執,她舉刀相向。但是警官否認了她的說法,他善意地提醒她,「你這樣並不能幫助他……」他們已然認定她在說謊,目的只有一個,便是要維護顧思存。
沒來得及告訴他,他有一個孩子,無論他是否愛她,孩子是無辜的,也許有一天,他會樂意接受與疼愛這孩子。前景未必見得黯淡無光,有孩子在,他們之間就永遠擺脫不了干係,不是夫妻,不是情人,哪怕不是朋友,他們也是孩子的父親與母親。
阿姨驚得一張臉全失去血色,整個人搖晃一下,身邊人趕緊攙扶住她,她虛弱無力地發問,「這是怎麼了?什麼殺人?」
寶凝道,「我會像你一樣疼愛他。」
他再度吻住她,輕聲道,「我愛你,寶凝。」
寶凝悵惘地道,「總覺得他不會就這麼罷休……他這麼長時間毫無動靜,真的不像他……」
她不知道顧思存什麼時候會到,匆匆忙忙地把床上用品都換了新,擦凈了地板以及桌椅,又小跑著去一趟超市,買來一點豬骨頭,配以杞子紅棗,丟到電鍋里煲著,正在忙碌著,突然聽到身後一聲輕笑,頓時如遭雷擊,半天也不敢回過頭來。
金梔額上全是汗,但還是努力著點點頭,寶凝聽到她在耳邊近似耳語地說:「我的孩子……」
寶凝去衛生間洗把臉,自鏡中看到自己血紅的雙眼,才一夜之間,雙頰好像凹了進去,頭髮也像是變得枯黃了,嘴唇,乾燥且毫無血色。原來,失去了愛人,便失去了神采,沒有了愛,生命便失去了意義。